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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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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过了两个时辰,孟知祥已经准备歇息,然而不等他闭上眼,便有人来报:苏愿求见。孟知祥有些不耐,事情已经吩咐下去,难道苏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么?犯得着这么晚了还来搅扰?
  想虽如此想,孟知祥还是披衣坐起,吩咐苏愿来见。
  “大帅,大事不好!”苏愿慌慌张张跑进门,满头大汗拜道在地。
  “何事如此惊慌?”孟知祥皱起眉头,对苏愿这番举止失措的模样很是不满。
  苏愿心中惶急,但好歹没有结结巴巴,缓过一口劲来,就将他方才出去看到的变故对孟知祥说了。孟知祥听罢,怔了许久,坐在矮塌上的身躯放佛都在刹那间矮了下来,整个人都似在一瞬间苍老了。
  “现在全城中到处都是这样的信件,上面的内容十分恶毒,简直就像是专为大帅今日所提出的计策而作出的应对……”苏愿最后道。
  王师射进城的劝降信几乎每夜都会有,只不过今日的内容变得不同了而已,也正是这样不同的内容,让苏愿露出了见鬼一般的神情,让孟知祥的心情跌落谷底。
  书信上的主要内容大致可以分为四条,全部以李从璟的口吻,分别说了四件事。
  其一,王师截断毗江,并无水淹成都的意思,而是改变毗江的河道,不让其再有阻断王师攻城的作用。为了证明这句话,王师在随后写道:毗江改道已经完成,只要在成都城头就可以看见新河道的走向。
  ——苏愿命人去城头看了,黑夜里看不太清楚,但想必李从璟不会说谎,因为天一亮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条内容,是通告全城百姓的:此战乃孟知祥一意孤行、谋逆造反所引起,与成都百姓无关,城破之日,王师保证秋毫无犯——就像王师入蜀以来一直所做的那样——很有说服力。
  最恶毒的是第三条内容,李从璟言辞激昂的痛斥了孟知祥的叛国行径,目光敏锐的分析了孟知祥为裹挟成都军民为他死战到底,必会煽动全城军民仇恨王师,他态度恳切的呼吁成都百姓,万勿受了孟知祥的蒙骗,最后号召军民报效国家,助王师击败逆贼,届时朝廷将不吝高位富贵。
  最后,在信件的末尾,李从璟信心满满的预测了战事的走向,并向成都军民保证,战争一定会在十日内结束,在此基础上,王师将士也会日夜血战不休,力求将成都军民早日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尽量让成都少受几日苦难。
  “大帅,今日我等的部署,竟是已被那李贼提早一步全都料知了去,现在有了这些信件,闹得全城皆知,只怕那些部署无法实施了……”苏愿最后诚惶诚恐道。
  神色灰暗的孟知祥,在听闻了苏愿这句话后,却猛地一跃而起,他回身抄起刀架上的百炼横刀,噌的一声抽刀出鞘,哗的一下斩断了刀架,在苏愿震惊的目光中,回过身来目光骇人的盯着他:“既然奇谋不能凑用,无非力战而已,大丈夫何惧一战?!”
  只在转瞬间,孟知祥又变成了一头猛虎的模样,眼神坚定,神色奋然,气势逼人,此时更有一股不服输的怒气——那是被彻底激发的倔强,他喝道:“李贼有猛将,本帅亦有,李贼有精兵,本帅亦不缺,况且成都乃本帅经营多年之地,城防坚固,纵然没有其它助力,只凭手中剑,难道本帅就不能战胜贼军吗?!”
  苏愿讶然看着孟知祥。
  孟知祥盯着苏愿,“大丈夫功名但凭马上取,持三尺便可剑纵横天下,世间高位富贵何物不能夺之,岂能一生仰仗昏君鼻息,如鹰犬一样作谄媚之态,只为吃一口嗟来之食?!苏先生,你可愿与本帅一道,血溅沙场,共立大丈夫功业?!”
  “下官愿随大帅死战!”苏愿满脸涨红,想也不想便道。
  ……
  自打昨日在望楼与莫离对弈过一番之后,李从璟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一手持棋子坐而论道,一手持令旗调动千军万马,这等意气让他不禁想起了后世那首“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诗句。
  昨夜射进城中的千百封书信,内容是由桑维翰拟定的,这件事本就是桑维翰所提出,当时桑维翰说的话是:老贼穷途末路,为裹挟成都军民与之共存亡,必会切断成都军民的其它选择,使之只能随其一条路走到天黑,此乃绝境挣扎、临死反扑之状,需得提防。
  李从璟忽然放下棋子,他刚好想到了一件事,便吩咐孟松柏道:“去将赵季良叫来。”


第623章 英雄迟暮未必恨,寒冬不耐早驱秋(五)
  赵季良闻听李从璟传唤,很快便赶到望楼上来,见李从璟正与莫离对弈,遂拱手肃立在旁等待。
  先前在荆南遇到赵季良,刚开始的时候他“大义凛然”,很有一股为孟知祥不顾生死的意思,文人傲气也表现了个完全,奈何后来落到李从璟手中,终究是没能熬过军情处的刑罚,出卖了孟知祥。
  说来奇怪,在败给军情处的严刑逼供后,赵季良一改先前不合作的态度,转而在西川之事上尽心尽力,随李从璟归朝之后,对西川情况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几年更是马不停蹄为朝廷出谋划策。
  此番伐蜀,李从璟带其随军,也颇仰仗了他的力量。西川许多县镇能迅速攻克,与赵季良这个孟知祥昔日智囊的劝降脱不开干系。
  “前日劳烦先生走了一趟广都,让广都得以弃暗投明,连日来车马劳顿,先生可还经受得住?”李从璟一边与莫离对弈,一边对赵季良说道。
  “报效国家,何苦之有。”赵季良很坚定。
  李从璟点头表示赞赏,“先生忠心耿耿,众所周知。若是西川官吏皆有先生这份心思,也不消王师将士如此辛苦征战了。”
  “大帅谬赞,下官愧不敢当。”赵季良诚惶诚恐。
  李从璟微微笑了笑,落下一枚棋子,“今日唤先生来,乃是有要事相托,若是先生精神尚可驱使,还望不要推辞。”
  “但凭大帅吩咐,下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赵季良语调铿锵,颇有奋然之色。
  “大军攻城已有些时日,明眼人都能看出,贼军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城破之期已然不远矣。然孟知祥贼心不死,一意顽抗,却也让人颇为恼火,如此作态除却徒增伤亡,实在是再无益处。先生素知孟老贼脾性,若是先生入城劝其投降,把握应该不小,若能如此,本帅与三军将士都将感念先生的功劳。”李从璟转头看向赵季良。
  赵季良悚然一惊,但随即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俯首咬牙,拱手道:“大帅放心,下官必当竭尽所能,以求不负大帅所托。”
  “本帅自是相信先生的。”李从璟颔首道。
  赵季良稍作沉吟,道:“下官此番入城,生死难料,但有一请:还望大帅能顾念下官这几年的苦劳,照看下官家人一二,幸能如此,下官即便身遭不测,亦会含笑九泉,为我大唐日日祈福。”
  “先生高洁,令本帅钦佩。”李从璟站起身,整了整衣袍,向赵季良肃然一礼,“不过先生放心,此番入城,本帅保你安然无恙!”
  “如此,且容下官稍作准备。”赵季良神色决然。
  李从璟点点头,“尚有一事。孟小娘子随在军中,孟老贼只怕还不知晓,先生此行可将此等情况告之成都。”
  赵季良自然明白李从璟话里的意思。
  让赵季良这个孟知祥昔日臂膀与智囊,去劝说孟知祥投降,成功与否姑且不言,仅是这样的行为就足以震动成都军民了——试想,连赵季良这样的心腹都投了朝廷,更来劝降旧主,其他人等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为孟知祥卖命?
  赵季良离开后,李从璟与莫离的对弈也差不多结束,他站起身来,负手观望硝烟滚滚的战场。
  桑维翰在李从璟身旁说道:“大帅,若是赵季良事孟贼之心不死,此去成都露了我军虚实,只怕有些不妙。”
  李从璟知道桑维翰的意思,他摆了摆手,“国侨多虑了。赵季良此时变节图什么?再者,我军虚实只怕孟老贼不知,他若知晓,便该早日认清形势投降了。”
  桑维翰琢磨着道:“仆一直不甚理解,赵季良作为孟知祥的故交、心腹,一直对孟知祥忠心耿耿,在荆州时的所作所为亦是明证。为何他一朝变节后,对付其西川来会这般不遗余力?看他的样子,倒是生怕孟老贼死晚了一般!”
  李从璟摇头失笑,却没有回答桑维翰的问题,最终还是莫离为桑维翰解答了困惑:“原因无他,无外乎人情二字。”
  “人情?”桑维翰不解。
  “所谓人情,是说赵季良心知孟老贼对其恩重望高,把他看作十分得力的心腹,奈何赵季良却没能对得起孟老贼这份厚望,且不说荆南的事没做好,在被军情处逼供之后,更是招认了对孟老贼极为不利的事实。赵季良心知辜负了孟老贼,负罪之念极重,却偏偏又再难帮到孟老贼。”
  莫离道,“在这种情况下,赵季良的心思发生了变化。如今的情况是:只有孟老贼死了,他才能卸去身上的愧疚,才能掩盖自身对老贼的辜负——或许这听起来很离谱,但人性往往就是如此,一个人若是对你太好,好到你报答不了的时候,你就只能恩将仇报。”
  “况且赵季良还有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家国大义。所以,赵季良有这番做派也就不足为奇了。”
  桑维翰似懂非懂,陷入沉思。
  且说赵季良当日持节进了成都城中,去见孟知祥。
  当城门守将遣人将赵季良作为使者,要求入城的消息传达给孟知祥,并请示指令的时候,孟知祥的一个反应便是下令弓手将其乱箭射死,不给对方入城的机会。
  对赵季良这些年在朝廷的所作所为,孟知祥当然有所耳闻,便是对方入蜀之后劝降那些西川县镇的书信,孟知祥都看过不只一封,他自然知晓赵季良已经完全成了朝廷的人,不再是昔日里自个儿的左膀右臂了。
  然而最终孟知祥还是让赵季良入了城,因为对方在入城之前,已经在城外晃荡了许久,换言之——现在满城将士都知道,赵季良作为朝廷使者要入城了。
  孟知祥是在帅府见的赵季良,当他在厅堂中看见踏进门,从光影中走进来的赵季良时,神情一个恍惚,几乎以为自己又见到了昔日那个为西川殚尽竭虑、奔波劳碌的故交、帮手,正结束了一次外出公干,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这些年,孟知祥恨透了赵季良,但同样的,他也无比怀念赵季良。他痛恨的或许是赵季良这个人,但他怀念的却是赵季良那样一个“角色”——类似孔明之于刘备那样的角色。
  只不过,眨眼间物是人非,一切再难从头了。
  孟知祥忽的拍案而起,怒火冲天指着进门的赵季良,大喝道:“好你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竟然还有胆有脸进孟某的门!来人,将这个两姓家奴给本帅拖出去,砍了脑袋!”
  厅堂外的护卫一拥而上,就要扭着赵季良出去,然而赵季良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孟知祥斥退了那些护卫。
  赵季良说:“某知晓小娘子的踪迹。”
  孟知祥站在厅中,虎踞龙盘一般,逼视着赵季良。赵季良却是淡然一笑,语调沧桑而感慨道:“昔日蒋干尚能与周郎把酒言欢,今朝大帅又何必视季良为仇寇呢?”
  孟知祥遂令人摆上酒宴,招待赵季良。
  两人分主宾之位坐了,孟知祥率先举起酒杯,目光清澈的看着赵季良道:“你的来意本帅俱都知晓,故而你不必多言,你我都很清楚,这番话说与不说并无多大区别。今日本帅与你饮一杯酒,敬的是你昔日你在西川的劳苦,也是敬我孟知祥的故交好友。饮了这杯酒,你我便是仇敌,也不必再惺惺作态。”
  说罢,孟知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也不看赵季良,直身而起,迈步离开食案,就要出门。
  “有了这顿酒宴,满城的人都会知晓节使恩怨分明,且顾念旧情,节使可谓用心良苦。”赵季良端视了酒杯半晌,仰脖一饮而尽,也站起身来,看着孟知祥的背影道:“节使不愿与季良同处一室,季良自然理解,然则节使也不想知晓小娘子的下落?”
  “知与不知,有何区别?身在乱世,性命由天,人能如何?”孟知祥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留下一道声音,“两个时辰后,自会有人送你出城,你且在此享受酒宴吧。”
  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门,赵季良脸上的淡然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狰狞,他独坐在这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厅堂,心情阴沉得厉害。
  “我姐姐在哪儿?她是死是活?”忽然一个人影冲进了厅堂,向赵季良扑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面色焦急的大声斥问。
  赵季良忽然笑了,他看着眼前的孟知祥之子孟昶,知道他的任务可以圆满完成了。
  翌日,孟延意因不耻孟知祥叛国做贼的无耻行径,愤而投身到王师大营,与王师一同来攻伐孟知祥的消息,便传遍了成都城。
  ……
  只着了亵衣披着大氅的李从璟走出帐篷,来到帐外,他抬头看到月明星稀,长长舒了口气,手中的书信在夜风中哗哗轻响。
  王师攻打成都已有半月,他手中握着的信件,是西川最后一处重地——简州的捷报。信件由赵象爻亲自书写,说的是简州已经成为朝廷之州。
  夜风吹佛面庞,带着一股颇重的寒意,或许过了今天冬日就要早早到来。李从璟却不觉得寒冷,黑发中那一缕白色在风中轻轻颤动,不知在向这片天府之国的沃土诉说着什么。
  “一切都该结束了。”他说。


第624章 英雄迟暮未必恨,寒冬不耐早驱秋(六)
  时辰已经不早,李从璟在帐外站了半晌,因为思及战事部署,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天将佛晓的时候。孟松柏见李从璟正在凝神思考,也不敢上前来打扰,最后实在是耐不过黎明时分的寒冷,担心李从璟着了凉,不得不来提醒。
  成都战事不比梓州之役,李从璟也不能准确推算出城破的时辰,但他还是看得很清楚,夺下成都恐怕就在今日了。得了孟松柏的提醒,李从璟并没有进帐,而是快步就近上了一座角楼,来观望战场。
  大军对成都的攻势是没停的,战事持续的这半月来,每日夜双方都在激烈交战,白昼与黑夜的不同只在于攻势的强弱与战法的不同——城头内外火光通明,映照得四周如同白日,也不存在多少夜战的技术难度与生理条件限制。
  然则无论如何,黎民前后的战事总要消停些,攀爬城头的将士已经很少,大部分都是土山、巢车以及城外军阵的弓弩打击,再过上片刻,正在奋战的这批将士就会被换下来。
  ——即便是暂时休战,将士会撤下来,巢车、云梯车等大型器械也不会被运回营中,只不过要放在城头弓箭射程范围外。当然,新运入战场的巢车、棚车另当别论。
  从角楼上下来,李从璟刚吩咐了孟松柏擂鼓聚将,就看见莫离赶了过来。
  “听闻昨夜收到了简州的捷报?”莫离靠近过来就问。
  李从璟颔首,“西川州县,至此基本都已底定了。”
  “离这几日看过战场,只怕今日大军极有可能破城!”说这话的时候,莫离眉眼间都是振奋之色。
  “也该是时候了。”李从璟长吐了口气,与莫离联袂走进大帐。
  等李从璟坐了,便有近卫将早膳端上来,李从璟就着莲子粥胡乱吃了几口,便让近卫将食案撤下去,没多时,闻鼓而来的将领就陆续到达。
  “数月鏖战,成都已成最后一役,昨夜简州捷报送到,诸位,对成都最后一战,正当此时!”李从璟站起身说这话的时候,初升的晨阳正露了头,大帐中一片明亮。
  “请大帅下令,夺下成都!”帐中众将莫不轰然抱拳,一时间铁甲交响,如环佩齐鸣。铁骨将军的吼声,好比烈日阳刚。
  “高行周!”李从璟开始点将。
  “末将在!”高行周出列,他前日刚完成双流、广都等四县的战事任务归来。
  “本帅令:横冲军攻成都东面!”
  “末将领命!”
  “皇甫麟!”李从璟声调渐高。
  “末将在!”皇甫麟昂首而出。
  “本帅令:龙骧军攻成都北面!”
  “末将领命!”
  “王思同!”李从璟点出第三将。
  “末将在!”王思同应声出列。
  “本帅令:虎卫军攻成都南面!”
  “末将领命!”
  “李从璋!”李从璟声如洪钟。
  “末将在!”李从璋跃然出列。
  “本帅令:飞云军攻成都西面!”
  “末将领命!”
  “孟平!”李从璟目光如电。
  “末将在!”孟平大步出列。
  “本帅令:百战军营前列阵,为三军压阵,策应各方!”
  “末将领命!”
  “郭威!”李从璟神色如铁。
  “末将在!”
  “本帅令:万州军陈军阵后,围堵出城逃窜之敌!”
  “夏鲁奇、李从珂、石敬瑭!”李从璟势若蛟龙。
  “末将在!”三人同步出列。
  “本帅令:武信军、保义军、护国军各选五百陷阵士,随时听候军令!”
  “末将领命!”
  李从璟按刀而立,目光炯炯注视众将,“巳时初刻,全军攻城!临战而奋进者,赏!临战而退后者,斩!先破城而入者,还都之日,本帅亲为之牵马!”
  “本帅训令,尔等可都听清了?”
  “末将谨遵军令!”诸将高声呼应,声如巨浪,欲掀帐顶。
  散了军议,众将鱼贯出帐,各就各位,争分夺秒之态,尽书于肃杀之面。
  李从璟全副披挂,按刀登上望楼时,王师连营前,各部军阵已排列完毕,放眼望去,四块巨大的方阵形如棋盘,难以看到尽头,将成都囊括其中,虎视眈眈。
  四块巨大方阵,又由许多小块方阵组成,步卒、马军位列其中,巢车、云梯夹杂其间,旌旗、战鼓蓄势待发,铁甲森森,兵戈如林,大河浪涛般的杀气层层叠叠,欲要席卷江山。
  既是总攻,威势自当非同凡响,三军将士,全部战力都将如瀑倾斜,再无半分保留余地。
  临战之际,城池一片沉寂,土山一片沉寂,城墙外的战场一片沉寂。沉寂是为迎接即将到来的空前爆发,而掌握这种爆发力量的,是站在高达数丈、足以俯瞰城池的望楼上的主帅。
  黑甲黑袍,身如劲松般的李从璟拔刀出鞘,振臂喝令:“击鼓!”
  旗手应声上前,昂首挺胸,有力挥舞起手中令旗。随即,一阵雄浑的号角声呜咽而起,响彻长空,如涛如雷,在昊天下经久不绝。
  骤然间,“轰”的一声,巨大的鼓槌重重轰击在巨大的鼓面上,身材魁梧的军士敲响了战鼓的第一个音节,宁静的战场瞬间被撕裂。
  紧接着,望楼脚下,一排战鼓同时轰然响起,沉重而缓慢的鼓声极有节奏,每一声战鼓都如同敲击在人的心脏上,也敲击在大地的心脏上,两者同时不由自主被其揪住,脉动的节奏似乎在刹那间合二为一。
  成都城外广阔的战场上,战鼓声四面响起,在整齐肃杀铁甲战阵中,鼓声如同将士凌烈的眼神一般动人心魄,咚咚的鼓声掩盖了飞鸟的踪迹,冲散了云层的束缚,直上九霄。
  一方天地,此刻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就如充血的甲士眼眸中,此时只剩下了要冲上战场厮杀的渴望。
  战争的声音,在这一刻拥抱了所有人。
  李从璟举起的横刀向前一引,寒风翻卷披风,大唐将士在这时迈出了第一步,四面八方的军阵开始压向城池。
  其势高于九天,其重重于泰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进能移山填海,退能摧城拔寨。
  吱呀的甩臂声令人牙酸,排列在军阵前方的投石车,将一块块巨石抛上天空。巨石如雨,划过一道优美而凛冽的弧度,砸向城头。
  头顶巨石呼啸掠过,严整的军阵却脚步沉稳,他们不急不缓向前开进。当军阵越过投石车站在最前方后,战鼓的轰鸣声逐渐加快,将士们的步伐也随之迈开。
  最终,他们全速冲向城墙。
  潮水般的喊杀声,鞭炮一样炸裂开来,如同洪水淹没了大地。
  投石车停止了动作,城头防御巨石的巨大帷幔却没有立即撤走,土山上弓箭手射出一轮轮带火利箭,点燃了帷幔,惹得城头火焰四起、浓烟滚滚,巢车上的劲弩齐齐迸发,利矢狠狠飞向城头。
  将士们举起盾牌,掩护周身,在密集如蝗的箭雨中,他们向前的脚步却更加有力,他们越过了早就被填充结实的护城河,躬身靠近了城脚,七手八脚将云梯高高竖起,架上城头,推动着云梯车重重撞击在墙面上,震得墙面上沙砾泥土缕缕落下。
  高过城头的巢车行动虽然迟缓一些,却也没让在城脚经受檑石滚木铁水溶浆的同袍等待太久,巨轮碾过条条深撤,巢车上的神射手端起劲弩,不停射杀城头上那些高举长杆,意图阻止巢车靠近的敌人。
  一架架巨大高耸的巢车,对应着一座座城墙上加固的角楼,将士们在射杀角楼上、城墙上的敌军之余,各层均搬出了长板,空中云梯般架上了角楼、城墙,一队队甲士蓄势待发,想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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