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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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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先一名管事道:“昨日大雨,冲毁了未名湖边的一处院墙,坏了不少名花,要如何处理,还请王妃示下。”
  任婉如道:“昨日有大雨是不假,却没大到冲毁院墙的地步,院墙损坏,只有两种可能,或者院墙年久失修,或者排水渠没有疏通,现在可知是何原因?”
  那名管事低声道:“尚且不知。”
  任婉如道:“院墙该休整的休整,花品损坏的从花圃中移栽,需得多少花费?”
  “回王妃,需得二十缗。”
  任婉如点点头,“这个数目很合理。那就立即去办。另外,去查院墙被冲毁的原因,限期半日。待查明了,将该负责的人带过来。”
  那名管家应声退下,在一旁任婉如的侍女处领了字条,而后去院外选了几个人,再拿着字条去账房领钱办差。
  而后管事们依次出列,有言到了这个月衣物采买时间的,有言哪位达官显贵的夫人递了帖子的,有言假山到了整修时间的,有问某两个丫鬟、仆役私通该如何处理的,有问某个与王府有交情但极少来往的人家有喜事该随多少礼的,不一而足。
  任婉如将这些事情一一处理,待堂中、院中都没人了,也不过用了一个时辰左右的光阴。见再无管事来等候差遣,任婉如起身离开大堂,去府中各处查看一些该查看的事,其中甚至包括对王府重量级侍婢、家奴的伤病探视,又处理了各种需要临场处理的事,琐碎而繁杂。
  做完这些,时辰就差不多要到午时,任婉如再回到大堂时,又有管事在院中等候了,包括对院墙被冲毁原因的调查,结果也都出来,任婉如一一处理好,就到了午膳的时间。
  用过午膳,任婉如小憩了半晌。等她醒来,有侍女来报,说是她的某个远房亲戚来拜见,问她见是不见。任婉如仔细回想了许久,才想起这名多年未见、平日也没有往来的远房亲戚到底是谁,随后就让带人来见。
  来的是一老一小两名妇人,布衣素衫,见面就行大礼,而后与任婉如很是亲热,不停说起一些任婉如根本不可能记得的她小时候的事。到任婉如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对方这才说明来意,原来是他们家在洛阳看上了一间商铺,却因为有位洛阳府某官吏的某亲友也看上了,两方正在争夺,她们来是想请秦王府帮忙的,而且对方在言语间还流露出希望借助秦王府的威势,帮忙压低那间商铺的租价。
  任婉如要是不想秦王府落得个不念亲友的名声,就得帮助处理这件事,但若是不想秦王府卷入这些市利争端,就得拒绝帮助这件事。最后任婉如叫来侍女,拿出一些钱财交给人家,算是帮他们抵一部分商铺租金,但却不会派人出面去帮着处理这件事。
  打发走了这两名明显觉得任婉如出力不够,颇有些怨气的妇人,有侍女来报,说是费高章的夫人偶感恶迹,现正卧床不起,问任婉如要不要去探视。
  费高章曾是幽州刺史,与李从璟交往密切,在朝中任职已经数年,任婉如闻听此讯不敢怠慢,忙吩咐备下探视礼,去对方府上探视。还没出门,任婉如又停下脚步,让侍女去叫来秦王府的医官,一并带了过去。
  等任婉如从费高章府上归来,已是时近黄昏,此时她脸上已经有了些疲倦之色,刚一回到府中,任婉如就遣人去看莫离那边的授课是否已经结束,在得知授课已经结束后,任婉如要去秦政的院子,问问对方今日都学了些甚么。
  没等她出门,就有府上一名管事过来,在她面前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任管事有何事?”任婉如停住脚步问,对方是任家在魏州的邻居,以前曾多有走动,后来在魏州生活拮据,就求到她面前,在秦王府做了一名小管事。
  对方这才支支吾吾道出原委,原来他家的儿郎在街上与人斗殴,被打得很惨,而对方是官宦之家,他惹不起又不想咽下这口气,这便想请任婉如帮忙,让对方赔钱。
  任婉如自打进了李家的门,打理后院之事以来,什么事没遇到过,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当下三言两语问明实情,便做出了决断。
  只是这一耽搁,等任婉如去看秦政时,日头都快落山了。
  任婉如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院内有笑闹声,待她进门,一支风筝就从空中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她脚前,而面前的秦政的几位丫鬟仆役,已是吓得跪倒在地上,秦政也慌忙将双手背在身后,胆怯的望向进门的母亲。
  劳累一整日的任婉如心头升起一股怒火,这时候秦政本该在温习功课才是,却竟然偷偷玩起风筝来,她感到鼻子一酸,觉得她这个儿子真是不给自己争气,他父亲是英雄人物不说,如今这后院也是越来越大,听说陛下又有意让夏鲁奇的女儿进来,任婉如打听过,那可是位遍读诗书、精通书画的才女,日后得宠不说,待对方有了子女,必也不会是简单人物,而秦政却这般顽劣,到时候比不过人家怎么办,当下忍不住,拍起手臂就要给孩子一耳光。
  但是巴掌落下来,却十分轻柔的抚在秦政头上,任婉如望着面前这个缩着脖子的孩子,心头终究是不忍,她蹲下身来,露出一个笑脸,“告诉阿娘,是不是很喜欢放风筝?”
  秦政害怕而又实诚的点点头。
  “既然喜欢,放几回也没甚么关系。”任婉如笑容温暖,回头对那些跪着的丫鬟仆役道:“都起来吧。”
  任婉如接过侍女递来的风筝,对秦政道:“阿娘小时候也喜欢放风筝,不过秋日才是放风筝的好时节,那会儿放风筝的人多,天上的风筝也多,凑在一起才好看。来,今儿阿娘就陪你一起放风筝。”
  秦政一脸惊喜,“真的?”
  “傻孩子,阿娘何时骗过你了?”任婉如举着风筝开始跑,“拿好你手里的东西!”
  秦政顿时雀跃无比。
  待到天黑了,任婉如这才浑身是汗回去歇息。
  “王妃历来不喜小殿下玩闹,今日怎会跟她一起放风筝呢?”在伺候任婉如洗澡的时候,贴身丫鬟惜玉问。
  任婉如叹了口气,“书上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久远。政儿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若是限制得狠了,怕是会适得其反,长远来看,还是得劳逸结合。”她苦笑摇头,“之前是我太急切了。”
  梳洗过了,任婉如重新穿戴好,来到院中。
  院子里清辉铺地。
  天空中繁星似海。
  任婉如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夜风清冷。
  她缓步来到院中,惜玉忙拿了一些物件跟过来,两人蹲下身,开始编篾糊纸。
  两人忙活半晌,一只灯笼的雏形就显了出来。
  一介亲王妃,竟然在亲手制作灯笼。
  片刻之后,提着那只灯笼,任婉如来到府门。
  值夜的甲士见了任婉如,连忙行礼,其中有个年长的,怕是已近三十岁,他咧开嘴笑道:“王妃今儿可是慢了些。”
  “政儿顽劣了些,耽搁了时辰。”任婉如笑容温婉,“还请何统领帮忙挂上。”
  “好嘞!”
  何统领拿起灯笼,踩上梯子,将那只崭新的灯笼,挂在了府前最显眼的位置。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灯笼。
  任婉如望着这盏灯笼,在府门前静立了许久。
  这件简单的事,秦王妃已经做了八年。
  八年,她一双手中出了多少只灯笼?
  点一盏灯,等一个人。
  ……
  急促的马蹄声犹如雨点,一支骑队风驰电掣,如离弦的利箭,划破黑夜,笔直到了洛阳城前。
  城墙上的人看到这支举着火把的骑队,一个个都睁大了疑惑的眼睛,这是何人,怎么此时到了城外?
  “秦王归来,打开城门!”孟松柏先一步赶到城门前,他勒缰立马,朝城楼上一声大喝。
  城门大开,骑队入城。
  长街如大江,身前千万里。
  半数的洛阳城,此时都在黑暗中。
  一马当先的李从璟,双目始终看着前方。
  直到转过一条街道,他看到了那盏灯笼,嘴角微微一动。
  八年来,但凡他出征归来,都会看到府门前那盏普通的灯笼。八年来,一切从未变过。
  灯火处,即是归处。


第733章 一朝掌得天下权,我为万世开太平(一)
  李从璟回到洛阳后,起初几日虽也进宫见了李嗣源,但基本只是言说了两川、契丹的事,还没有提到新政之事上来,再加之李从璟离开洛阳半载,洛阳诸事繁杂,无论是秦王府、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一应事务都需要李从璟先交接一番,待到李从璟把诸事重新理出头绪,时间已是过去半旬,到得此时,从西川班师的禁军,也已回来了四万左右。
  至于剩下的李从璋部,则要暂时驻扎在西川,等两川新军彻底成型,才能回洛阳来——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私底下李嗣源与李从璟等人,并不是这般打算。
  杨吴攻楚,大唐到底要不要出兵相助,尚在两可之间,一旦大唐决定对楚地用兵,那么李从璋所部一万禁军,就可以直接从蜀中经由长江开赴楚地。
  “在明眼人看来,大唐接下来是要大力推行新政,还是要出兵相助新任楚王抵挡杨吴大军,是二者选择其一,但在朕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李嗣源说这话的意思,李从璟自然了解。
  这些年来,大唐明面上只编练禁军,四年来得卒五万,都是精锐之师,然而实际上,李嗣源暗地里对天子六军和侍卫亲军的整编,也在一刻不停的进行。
  天成新政到了今日,虽有种种不足之处,却也是一件大工程本就难以一蹴而就的原因,其功劳不可磨灭,在新政大势下,耕种得到保证,各地赋税增加,道路、河渠得到整修,运输条件被改善,洛阳及其周边地区,能够蓄养的精卒,绝对不止五万之数。
  “庄宗时,因为吞并伪梁的缘故,天子六军与侍卫亲军曾得到过极大扩充,以至于超出洛阳承受范围,时天下藩镇、州县不治,运输阻绝,庄宗不得已,将天子六军与侍卫亲军分出数部,令统兵之将为节度使、防御使,往藩镇驻扎,这也是当时天雄军、银枪效节军虽位在六军与侍卫亲军之列,而屯兵于外的缘故。”
  李嗣源跟李从璟说起这事的时候,两人并未在宫殿之内,而是在一处亭台上对案而坐,在场的除了李从璟,还有李从荣、李从厚两人,其时宫中春意盎然,于亭台中对坐,沐和习之风而观绿树新芽,的确比坐在大殿内受闷强得多。
  “但即便有许多精兵驻扎在外,庄宗失势时,洛阳也并非无兵,相反兵力十足,庄宗初次东征,雄兵十万,欲二次东征时,亦有精兵数万,其之所以为奸人所害,岂因无兵无将?乃因不得军心耳。其不得军心,内外皆是如此。”
  李嗣源站在亭门前,负手看向春意勃发之处,他口中的奸人当然不是指自己,而是指代杀害庄宗的从马直军士,“朕自即位以来,因取粮所需,先是令各军兵马就地驻扎,而后深感军中兵骄将悍蔚然成风,故而并不敢委以重任,对天雄军,朕甚至宁可悉数迁出藩镇而杀之。”
  所谓就地取粮,乃遵循藩镇旧例:藩镇军在藩镇,藩帅划地以养,并及家属,悉得良田。因是之故,藩镇军在地方,既是武装集团,亦是利益集团。
  李从璟望着李嗣源颔首道:“银枪效节军、天雄军相继覆没之后,天下骄兵悍将之风遂亡,朝廷遂能抽调各地精锐,编练精锐禁军五万。但依儿看来,藩镇之兵骄奢已久,仍多不可用,能得禁军五万已是极限,再征怕是会有鱼目混珠之辈。”
  李嗣源回到小案后坐下,“此言不差。凡论说藩镇之兵,庸人只知藩镇跋扈,其兵也强,动辄杀帅据城,好似悍不畏死,其实真实情况何曾是这样了?”
  李从璟笑道:“天下藩镇数十,战力卓绝者,始终不过凤毛麟角,始终能称为精锐的,不过河北三镇而已,饶是河北三镇,到了晋王势起的时候,情况也有所变化。如若不然,黄巢横行南北,也不会无人能制。”
  他饮了口茶,“但凡军队,必要久经训练,而后常有征战,方能称为可战之兵,若是军队只是挟持地方,成了骄兵悍将,‘地擅于将,将擅于兵’,则不过是能对内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徇私争利罢了,到了对外的时候,心念故土财、地,临阵脱逃,逢战先退,辄有不利便大举溃败,则比比皆是。黄巢之后的藩镇兵强兵弱,不仅要看是否久经沙场,也要看将帅之能。兵敢杀帅而据土自专,不代表藩镇就强,只能说明兵骄将悍,朝廷不能制,则又是朝廷无能了。”
  李嗣源喝了口茶,叹道:“天下藩镇众多,之所以能长存百年,不过是彼此勾连,相互串通,联手以挟朝廷罢了,而朝廷呢?禁军不堪用,则要依仗藩镇之兵,藩镇若是听从号令,尚且奉命出师,饶是如此,一旦彼此藩镇配合不力,则又难以决胜沙场。宪宗颇有才略,然其讨平淮西,还是利用了藩镇间的矛盾,昭宗精练禁军,禁军却又被宦官把持,遂先被李茂贞欺辱,而后被朱温挟而杀之。”
  “诚如你方才所言,天下军队,能练兵且屡有征战的,能称为可战之兵,然天下藩镇众多,真正常有战事的,不过边镇之兵罢了,多数藩镇鲜有战事,虽也有出兵的时候,也多是出工不出力,胜则鼓噪而进,败则一溃千里,其战力能有多少?”
  说到这,李嗣源冷笑一声,“大唐藩镇,拥精兵的,本就不多,且多在边镇,如卢龙、大同等镇,那些深居中原的,不过张牙舞爪而已,真说起来,朕何曾将他们放在眼里了?新政初行之时,此辈姑且不敢放手一搏,可见其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之辈,如今新政到了第二阶段,他们还要闹出动静来?诚然,他们或许能‘一呼百应’,或许能声势浩大,或许能烽火千里,但在禁军面前,不过是一群纸糊大虫而已,灭之岂不易如反掌?”
  李从璟笑道:“父亲担心的,自然不是藩镇生乱,而朝廷不能制,而是藩镇生乱,兵将趁机祸害州县,给地方造成莫大兵灾而已。”
  李嗣源对李从荣、李从厚道:“学学你们兄长,何时你们也能如他这般,大唐江山我就能‘垂拱而治’了。”
  李从荣干笑着不说话,李从厚笑容清澈,“兄长贤能谁人不知?从厚也有为父亲分忧之心,日后定会多多向兄长讨教。”
  李嗣源笑着点头,“不错,倒是有上进心。”
  李从璟问李嗣源:“父亲对天子六军与侍卫亲军的整顿,都已完成了?”
  李嗣源点点头,神色颇为愉悦道:“骄兵悍将我不会要,兵痞我也不要,怯战唯私的我同样不要,无论是屯驻于洛阳周边的,还是屯驻于藩镇的,天子六军与侍卫亲军总共十多万,我裁汰过半,留下了六万可用之兵,统一编为侍卫亲军。这六万将士,现悉数驻扎在洛阳周边,将校皆多用我昔年信得过且能打仗的部曲,以及演武院的学生,战力虽说比不得先前五万禁军,但也非是寻常藩镇可比。”
  李从璟对此时早就有些了解,此时并不觉得惊讶,那许多老弱也不是瞬间裁汰下来的,而是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故而只要安置得当,也不虞他们掀起多大风浪——当然,并不是说就一定不会有风浪出现,更何况在眼下这个关头,朝廷又马上会对藩镇下死手,出现风浪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骄兵生乱,藩镇图谋不轨,朝廷有十万可用之兵调动,也不虞应付不过来。”李嗣源显得很有自信。
  他说朝廷有十万之兵可用,并不是说天下军队,朝廷只能调动十万,且不说那些屯扎在关中四方重要关隘的,便是藩镇之兵,人数仍是不少——有藩镇桀骜,对朝廷虚以委蛇,但也有些藩镇节度使,是李嗣源、李从璟心腹,亦或是正直之臣,是忠心朝廷的。
  这十万之兵,是说洛阳周边可用调动的机动兵力,是能立即拉出去征战的部曲。而且不同于先前十多万所谓天子六军与侍卫亲军,这十万之兵,基本再无骄兵悍将,不仅是可战之兵,更是精锐。两者对帝国的分量与意义,不可同日而语。
  从这个角度上说,杨吴攻楚,大唐在稳定新政的前提下,仍是有余力发兵楚地。
  “天下藩镇之兵已不可选入禁军,除却这十一万兵马外,禁军再要扩充实力,就要选募青壮入伍。”李从璟道,“不知对这批禁军,父亲有何打算?”
  李从璟所说的招募青壮入伍,并不是指先前朝廷就没有招募青壮,招募青壮是一直都有的,他们是顶替军中老卒、伤病、阵亡名额的主要力量,若非如此,禁军岂非一直在缩水。李从璟之所以现在单拿出来说,意思指的是大规模招募青壮,成立新军。
  李嗣源对此显然早有打算,“三到五年内,朝廷当再募新军十万。”
  李从璟微微颔首,这也意味着,三到五年内,除却边镇边军,天下藩镇将再无一兵一卒。
  同样,新政下一阶段必须要顺利推行,继续深化对江山社稷的改善,如此朝廷才有力量在三五年内,在洛阳蓄养起二十万禁军。
  除却边军与重镇,中央禁军必须实力强大,所谓强干弱枝以加强中央集权,这是前提。
  有鉴于此,李从璟道:“裁汰藩镇不可用之兵,而以州县招募青壮,组成地方军队戍卫地方,这是社稷稳定的必由之路。新政下一阶段的推行,种种文事举措与削藩结合,将是朝廷接下来要着力面对的大课题,事若顺利,则藩镇无兵,天下中兴,赋税充足,禁军强劲。”
  话至此处,李从璟稍稍一顿,“然,天下藩镇毕竟众多,新政下一阶段亦是千头万绪,只用三五年时间彻底消灭藩镇,是否操之过急了些?”
  李嗣源看向亭外,春意深深,去岁秋冬的痕迹早已寥寥。然而没有去岁秋冬,何来今年浓春?有些时候,去岁秋冬之寒愈烈,眼下春日之景才会愈盛。
  李嗣源静看了许久,微微一笑,“不急了。”
  李从璟心头存疑,但见李嗣源态度坚决,却也不好再言。李嗣源即位已经四年,再用三五年时间削藩,合在一起差不多算是八年。八年光阴,先灭天下骄兵,再灭天下藩镇,怎么能说不急?
  在李从璟心里,李嗣源一向持重,在国事上是稳如泰山的绝色,因为天下积弊深久的缘故,很多时候的社稷国事,李嗣源处理起来甚至谈得上如履薄冰,从不肯贸然而进。
  但现在,李嗣源为何态度坚决,不容置疑的要在三五年内尽裁藩镇之兵?
  操之过急,则易生乱,这个道理李嗣源不会不知。
  李从璟不认为李嗣源是被帝国现下取得的一些成绩,而冲毁了头脑,导致心态膨胀了。但正因如此,他更加疑惑。
  李嗣源转头见李从璟面容略显沉重,眼中还带着思索之意,欲言又止,顿了顿,“从璟,我记得你领兵平蜀离开洛阳时,头上并无白发。这白发,是何时生的?”
  李从璟随意答道:“也不知是何时,大抵进了剑门关就是这样。”
  李嗣源点点头,一时再不言语。
  李从璟寻思着道:“父亲意欲三五年尽裁藩镇之兵,再练十万新军,如是,则新政下一阶段之大政纲领、具体举措、推行进度,都值得细细研究一番。”
  “这是自然。”李嗣源道,“你有何看法?”
  李从璟低头沉吟片刻,抬头时却说了一句好似并不搭调的话,“儿有个打算。”
  “你且说来。”
  “儿要在洛阳建学院!”


第734章 一朝掌得天下权,我为万世开太平(二)
  关于建学院的事,李从璟有这个打算已经很久,只不过学院不比演武院,个体太过庞大,内容也太过复杂,工程堪称浩瀚,成立起来要难得多。再一个,学院的成立需要相应的社会条件,不是从军中拉出一批将领、士卒就能成立班底的,而李从璟又不想糟蹋了学院这个存在,故而一直都没真正着手。
  所谓学院,即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学,集教学与科研于一体,凡世界存在之物,皆是大学研究、教学的对象。放在当下来说,学院当然无法与后世大学相提并论,但儒学、百工,都应该是教学内容。学院的学生,政事上必要成为新政得力干将,在百工上必须要能促进工、农、商、医甚至是士、军的发展。
  李从璟在此时提出兴建学院,从时间上来说仍是早了些。但新政、削藩推行太快,他怕朝廷、地方官吏不能满足需求,而他即将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只要有李嗣源支持,也勉强算得上有能力来做这件事。
  “学院与太学有何不同?”在听李从璟初步阐述过学院的观点后,李嗣源问,“兴建学院,要招收甚么样的学生,教授甚么样的学识,学成后又去做甚么?”
  后三个问题,堪称办学经典三问。
  李从璟道:“太学多教授儒学,学院无意取代太学的地位,故而着重教授其它‘杂学’。当今朝廷,取士多以儒学,虽也有时务、明经、算学、律法诸科,但力度仍是不够,选拔出来的士子,也不够用。以朝廷六部为例,吏、户、礼、兵、刑、工各司其事,但士子高中之后,无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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