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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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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处逃避兵祸的百姓,见到这支精骑,如见神明。
  ……
  庐州,慎县。
  位于淝水东南部的庐州与寿州毗邻,寿春战事已经持续多日,连带着庐州境内也人心躁动,惶然者惊恐者愤怒者忧心者皆有之。起初,在李德诚、刘信出兵北上,意图支援寿州时,兵少将寡的庐州不是没有打算给予臂助,但随后唐军出兵盛唐县的消息传来,庐州将领才算安生了些,庐州刺史寻思着,与其分出本就不多的兵力去相助李德诚,不如守好庐州左翼,保境安民也是功劳,不一定非得派兵出征。而后李彦卿迅速攻克盛唐,这就彻底绝了庐州发兵的心思,早就听闻李唐兵强马壮,如今看来都不是虚言。只是到了这时,对于能否保全庐州全境,庐州刺史却是没了成算,他整天都在盘算着,那些在盛唐的唐军,若是挥师东进,庐州是否有能力抵挡得住。于是乎,庐州刺史只能寄希望于出兵定远县的李德诚,希望他能快速进兵寿州,牵制亦或击败唐军,这样庐州才能没有忧患。
  庐州如此,其辖境内的州县更不必说。慎县作为庐州最东北的县治,是个一马平川的地方,虽然右边就是关山西脚,但到底距离县城选了些,不能用作依仗,而左手边的庐州州治虽然离得也不远,但想来唐军若是从寿春南下、盛唐东进,庐州肯定被重点关照,也并不能给慎县多少支援。就这样,与定远县毗邻的慎县,终日人心惶惶,稍有点见识的人,都免不得担心自身身家性命,倒是一些个出身低贱、家徒四壁的乡间游侠儿,这时候意气风发,恨不得唐军打到慎县来才好,如此他们才有乱世建功、趁势而起的机会。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都说富贵险中求,这些自恃有几分勇武的游侠儿们,成天盼着唐军杀到慎县来,好给他们创造一些类似奋起于兵荒马乱之中、精忠报国扬名立万的机会,最不济,能有一些英雄救美的机会也是好的,至少也要叫那些平日里有些钱财的大门大户,见识到自身的勇武,日后见了自己都得叫一声爷,别好像世间除了徐知诰就再无人才。
  不到及冠之龄的何仲锡便是这样一个游侠儿,这些年仗着自身勇武之气,在乡间颇有威名,平日里身旁总聚集着七八个同样臭味相投的儿郎,整日所思整夜所想,便是在乱世中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因了这样的缘故,何仲锡没少舞枪弄棒、拜师学艺,奈何家无余财,并没有学到太多本事,穷文富武,没有铜钱开道,哪有名师进门?饶是如此,何仲锡那颗热血沸腾的心也不曾有过一天消停,仍旧每日演武不停,虽说这样一来下田耕地的时间少了,显得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何仲锡不在乎左邻右舍在背后嚼舌根,他心里打定主意,总有一日,要叫你们都知道何某的厉害。
  因听闻定远县正在大战的缘故,这一日,何仲锡会同七八个儿郎,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柄卖相惨淡的横刀,挂在腰间,大模大样沿着大道向北,寻思着摸去定远县看一看,说不定能见到吴军统帅,让他们从军,有一个搏前程的机会。
  “大郎,你说我等这样两手空空前去定远,那大军将军统帅能见我等吗?”刚走出县城,一名高个子游侠儿凑近何仲锡,“寻常时候登门拜访,还讲究一个名士引荐、财货开道呢,我等可是既无信件,又无钱财。”
  腰间挂了横刀之后,龙骧虎步的何仲锡倍觉自身威风凛凛,闻言他大气的摆手,“没有名士引荐又如何?某也想县令县尉给一纸书信,让我等不至于白跑一趟,可他们这些窃据高位之辈,平日里威风倒是威风,事到临头的时候除了算计自身富贵,还会甚么,如今唐贼来袭,连县城都不敢出,如何会给你我送一封引荐信?”
  “不过尔等也不必迟疑,某已打听多日,这回领军在定远县与唐贼交战的,乃是李德诚大将军,品行高洁能征善战,我等舍家为国,他焉有不纳之理?”何仲锡自然不会说,他们压根儿见不着县令县尉。
  另有一名游侠儿兴奋握拳道:“这回只要见着了李大将军,来日上阵杀敌,定要叫那些唐贼好看!敢来江淮闹事?欺我江淮无人乎!”
  何仲锡嘿然道:“正是此理。也就是唐贼不到慎县来,否则,你我何必千里迢迢跑去定远县,在家门口都能杀敌扬名。也罢,既然唐贼不来,你我走一趟也没甚么,来日杀得贼寇百千万,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不在话下……”
  他这话还没说完,忽然看着道路前方咦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纷纷面露疑惑,只见数骑正快速本来,马上的人一边跑,一边不停回顾。
  “这不是县衙的人吗?”看清对方服饰,几位乡间游侠儿都面色疑惑。
  “这马蹄声不对,他们身后还有人!”何仲锡忽的面色大变。
  “闪开!快闪开!”骑兵匆匆奔来,马上的人焦躁的大声呵斥。
  然而终究是晚了,那几骑喊完话,忽然就接连从马背上摔倒,身子嘭的砸冷硬的在地上,只剩下马儿还在奔逃,众人愕然去看,就发现倒地者背后皆有羽箭!
  在这几人背后,一队骑兵奔来,骏马、铁甲、劲弩,犹如天煞临世。
  何仲锡几人都愣住,呆呆望着这群威风到极致的骑兵,他们只是乡间的游侠儿,平日里的脚步最多不过到县里,哪里见过犹如这样天兵一样的人物,在他们有限的见识中,县城那些着甲带刀的守卫,就已经是世间军士威风彪悍的极致,眼前这队精骑的威风凌厉之处,已经超乎了他们的认知。
  “挡路者死!”
  那队精骑见到官道上的何仲锡等人,完全没有停马或者避开的意思。
  然后高个子游侠儿就做了一件让他悔恨终生的事。或许是受了极度的惊吓,或许是出于自保的本能,他拔出了手里的横刀。
  何仲锡分明看到,那犹如传说中的神将,奔行在最前的精骑,见到高个子的动作后,脸色都冷了下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让他双腿颤栗的字。
  只一个字。
  “杀!”
  精骑从人群中冲过,横刀出鞘,寒芒乍现。
  一声声惨叫,一阵阵血飙,几名游侠儿相继滚到在地。
  何仲锡见势不妙动作快,早一步闪到了道旁,跌倒在泥地里,这让他逃过了一截,然后在他回头的时候,也见到了这惨不忍闻的一幕。
  这队骑兵风驰电掣一般掠过,马蹄声渐渐远去。何仲锡跌坐在地上,双目瞪大,望着血淋淋的官道,脑子里一片空白,道路上同伴的尸首横七竖八,仍旧在流血,有的尸身被马蹄踩过,惨不忍睹,有人被斩飞了头颅,脑袋就在何仲锡脚边,那僵硬惶恐的面孔落在何仲锡眼里,比厉鬼还要可怕百倍,这是他的同伴,方才还打算去投军建功的同伴,现在都成了孤魂野鬼,连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连被谁杀了都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或许是一两个时辰,地动山摇将何仲锡惊醒,他愕然起身向北张望,再次僵在原地。
  何仲锡以为他方才见到的那队骑兵,就已经是世间军队的极致,然而现实再一次告诉他,那些只着皮甲、只携轻弩的斥候,不过就是冰山一角。
  一支规模数千的精骑大军,从官道上轰隆隆奔来。
  这一瞬间,世间再无山水,再无田野,再无村舍,甚至没有天地。
  只有这支不可一世、犹如洪流般的铁骑。
  如山如云,铁甲铮铮。
  何仲锡怔怔抬头,望着这支铁甲从眼前奔过,数千骏马、甲胄、长槊、横刀、劲弩,犹如天兵天将。
  道上尘土蔽日,将他淹没。
  待尘土散去,何仲锡回望县城,那支铁甲大军早已远去,彼处,城门紧闭,城头之上,竟无一兵一卒。
  这就是他要从军后去厮杀的唐贼?
  他就是要斩下百千万颗这样的头颅?
  何仲锡感到极度的荒诞与骇人,以至于这个念头只是冒出来,他都吓得尿了裤子。


第779章 莫离献策定滁州,冯道驱至寿春城(三)
  两百余里关山,在西边亦或说南边的半段中,山势最宽的地方远超五十里,以至于形成两条平行山体,中间有峡谷。清流关扼守关山中点,距离滁州城不过二三十里的距离。这回吴国出征楚地,早先是李从荣领兵援楚,而后李从璟出人意料挥师南下攻打寿春,虽然被高审思挡住了些时日,唐军更是直到今日也没能将寿春城打下来,但说到底,这个时间并不长,哪怕是到了今日,也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李德诚与刘信各自领兵救援寿春,出发的就更早,虽然李从璟一直在说没能迅速拿下寿春,是唐军入淮第一战就遭到了失利,但实际上这也是相对而言,金陵方面再如何行动迅速,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二十日的时间内,就拟定出兵策略而后调集兵马还及时赶到了定远与涂山,李德诚与刘信临危受命,固然是因为他们本身资历足够,也是因为他们本就是驻扎在寿州附近的吴国大将。刘信原本坐镇楚州,李德诚就在滁州当差,他们俩率领的军队是吴国江北藩镇军不假,却也是吴国在江北仅有的机动兵主力,金陵想要支援李德诚与刘信,也不过在名义与后勤上,十多万吴军都在楚地,短时间内金陵哪里还有兵马可调?此时不仅滁州防备空虚,便是金陵,也没有富余兵力。
  但从另一方面说,虽然江北暂时没有太多兵力,可若是战事持久,唐军数月半载没有大的收获,不去说江北十四州,东部的四六七个州要招募些勇士充实各地防御,再拼揍些兵力运到前线加强力量,并不是甚么难事,哪怕是金陵无兵可调,江北仅凭那张大网与自身力量,也能跟不到十万的唐军斗上一斗。
  于此观之,对唐军而言,定远县的战事必不能继续拖下去,李从珂与李德诚的平局,实际上就是大唐在江北的败局,哪怕孟平最终带领百战军夺下濠、楚二州,只要李德诚、高审思还在,李从璟就腾不出手来,若是徐知诰不着重加强江北防御、进行反攻倒也罢了,李从璟还能在江北勉强维持一个与吴国的平手,一旦徐知诰那么做,这趟出征江北的结局就不好说,更何况比之吴国的本土作战,唐军远道而来,在后勤补给与地利人和上本就不占据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君子都三千骑南下,出击清流关,是奇策也是必然。
  不同于从定远县绕行关山的巨大周折,从寿春南下的君子都,直到关山西脚,走得也是类似直线,而后顺着关山东上,绕行的路程并非不能接受,至于沿途州县包括滁州的些许兵力,早年纵横千百里草原如若等闲事的君子都三千铁甲,根本就不曾放在眼里,大唐的水师的确不如吴国,但论及陆军尤其是马军,李从璟半分都没有要畏惧吴国的意思。
  三千骑过了慎县之后,基本就到了关山西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沿山北上,再行百里,就能到达清流关背后。君子都轻装简行,没有携带辎重,将士干粮都只够几日之用,速度奇快的同时,颇有些背水一战的意味。但李从璟心里清楚,这并不是背水一战,只是一次战术层面上的迂回奔袭,到了如今这个层面上,他也不会去玩背水一战这种变数太大,过于依赖运气的所谓壮烈之举。当初淇门建军的时候,为了树立威信收买人心,他可以雪夜袭长和,回去的时候还亲率精兵为缴获的财货断后,那是形势所迫,他要出人头地在乱世上位,就必须敢打敢拼杀出一条血路,如今的秦王早已过了原始积累期,再这般亲身犯险,他这位秦王就有些不拿自己当太子了。
  在君子都沿关山东上的时候,有一队百余人的青衣脱离大军,直奔大江而去。
  ……
  清流关。
  寿春战事紧急,李德诚携兵北上,自然不会留有余地,因而无论是留守滁州还是把守清流关的吴军,都不太多。这一日,清流关的守将依照往常模样,在关隘巡视,只不过他面朝的不是南方而是北方,清流关是一座防御北面的关隘,吴国大军也在清流关之北的定远县作战,清流关守将自然日夜向北方张望。时至今日,清流关已经戒严,无论是商贾还是百姓,皆不得从清流关踏过,逃难的百姓实在太多了些,保不齐就会有唐军细作混入其中,清流关守将不敢大意。此处距离定远县百里左右,因为关山阻隔的原因,无论定远县战事如何激烈,这里都不能听闻得到,不过清流关与定远县之间每日里都有斥候往来,清流关守将倒也不虞定远县战况自己不能及时知晓。
  “昨日一战,大帅再度与唐贼战平,照此下去,也不知战事如何才能有所进展。”清流关上,守关副将满面忧色,“唐贼战力强横,不容小觑,刘将军已经败北,若是大帅再不能建功,寿州形势就危急了。”
  守将扶墙远望,默不作声,虽然副将说李德诚与李从珂战平,那也不过是照顾李德诚的脸面罢了,昨日一战,唐军中几员猛将猛攻猛打,势不可挡,李德诚虽然不至于落败,但也损兵折将,可以说形势很不乐观,他叹息道:“唐贼来势汹汹,又分明是早有预谋,出征定远县的李从珂又是沙场宿将,并不容易对付,大帅屡施奇计都没能建功,这仗的确不太好打。然则,寿春既然城防坚固,若是定远县战事不利,大帅还能退守清流关,只要清流关仍在,唐贼在江北就无法施展拳脚,他日金陵再遣援军,必能破贼。”
  副将忧心忡忡道:“大帅锐意进取,临行前便说过,定要击退唐贼,此时只怕不会轻易退却。那李从璟成名日久,不仅娴熟沙场之道,更时常有惊人奇谋,也不是好相与的。”
  守将摇头道:“大帅虽有克敌报国之心,但并非鲁莽意气之辈,若是战事果真不可为,大帅自然知道该当如何。你我奉命把守清流关,当严查唐贼斥候与细作,万不能给他们背后捣鬼的机会。必要时候,要做好接应大帅的准备。”
  副将点头称是。
  守将还想说甚么,忽然眉头一皱,因为他看到一员小校急匆匆跑过来。
  “将军,大事不好!”来人惊慌不已。
  “何事如此惊慌?”守将皱眉,佛然不悦。
  “他……他来了!”来人满头大汗磕磕巴巴。
  “谁?谁来了?”守将眉头皱的更紧。
  “李……李从璟,君……君子都!”来人满面惊骇之色。
  “甚么?!”守将心头大惊。
  他睁大眼睛向关外看去,彼处山平道静,草木如常,并无一兵一卒。
  “将军,不……不是前面,是关后!”
  守将勃然变色,怔怔道:“这怎么可能?!”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这句话,关后忽的杀声大震,一支铁甲大军滚滚如洪流,杀向关隘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
  ……
  滁州城。
  “怎么回事,何处传来的厮杀声?”
  “好似是清流关!”
  “唐贼杀到清流关了?!这怎么可能,我等并未接到大帅撤防清理关的消息……”
  “我等也不知实情!”
  “还不速速遣人去打探!还有,速报州府!”
  对话发生在滁州城头,一员守城都头望着清流关的方向,神情紧张而慌乱,眼中满是茫然与不可思议。
  唐军攻打寿春,李德诚率军前去救援,战事最不济也在濠州一带,滁州可是相隔甚远的后方,理当十分安全才是,怎会突起战事,还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
  没多时,滁州城刺史府与节度使府的官员,以及滁州驻军的将领,纷纷赶到西门城头,清流关距离滁州不到三十里,彼处的交战声很容易就能传过来,他们汇聚到城头,虽然不能相信唐军已经到了清流关,但清晰可闻的厮杀声,却无一刻不在冲击众人的头脑,以至于每个人都满面惊骇。
  唐军既已杀到了清流关,李德诚在何处?为何他们之前没有得到消息?李德诚是不是败北了?清流关还守不守得住?清流关若是守不住滁州城肯定不安全!
  “去往清流关打探消息的斥候为何还未返回?!”滁州刺史声音颤抖,又急又恼。
  “斥候早已发出,照理早该返回,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守将面色很是不好看。
  “来了,斥候回来了!”没多久,一名官员指着官道上出现的一队精骑,惊喜的叫出声来。
  守将细看两眼,待对方近了,吃惊道:“那不是我军斥候!”
  “甚么?!”
  这队不过二三十骑的马军甲胄鲜亮,威风凛凛,大摇大摆奔驰至城前,丢下十余颗人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城头上的众人一头雾水。
  直到对方走远,身形消失在道路上,滁州才打开城门,派遣军士去查看。而后众人就得到汇报,那些人头,乃是他们先前派往清流关的斥候。
  “这……唐贼莫不是已经攻占了清流关?大……大帅他?”一名官员双股战栗,虽然他从未觉得战争可怕,但当战争悄然降临,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这可如何是好?”
  “清流关到底丢没丢?”
  “滁州城还守不守得住?”
  “从寿春到清流关,唐军来的未免了太快了,这态势根本就抵挡不住啊!”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惶然失色。
  守将沉吟不语,出兵清流关的话,他根本就说不出来,若是李德诚三万大军都败了,他这城里的些许兵力,还不足李德诚十分之一,守城恐怕都做不到,哪里还敢轻出?精骑迂回数百里奔袭敌军后方,这样的战例守将想都不敢想,姑且不说这样的精骑对吴国来说太奢侈了些,吴国将领多年来的征战,因为多是水师出力与马军不够精锐的原因,根本就不曾涉及过。
  刺史此时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声音:跑,还是不跑?


第780章 莫离献策定滁州,冯道驱至寿春城(四)
  在滁州刺史就跑还是不跑的问题天人交战时,远在百余里之外的定远县,李从珂与李德诚连日来的大战终于有了要分出胜负的趋势。在接连三日损兵折将之后,伤亡超过三千之数的吴军并没有如李德诚所期望的那般,在困境与逆境中愈战愈勇。反而应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兵久战则失锋锐的古训,到了这等时候,哪怕是李德诚这位三军主帅亲自上阵也无济于事,作为统领数万大军的将帅,战事一旦到了需要自己亲自上阵,才能稳住阵脚挽救颓势的时候,多半已经没有亲自上阵的必要,那意味着三军将士已经无力再战,哪怕主帅冲锋陷阵能有一时之功,对大局根本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于是,退守清流关不再是李德诚几位幕僚的建议,也成了军中将领的呼声,这几日来,每日败阵,虽然大阵没有被击溃,但局部失利怎么都遏制不住,若非李德诚深谙战阵之道,只怕吴军早已叫唐军给冲散,每当有将领来请命退守清流关,李德诚就怒不可遏,这种怯战的表现在他看来就应该拉出去砍头,以正军法,然而当请命的将领多了之后,就是人心可畏了,李德诚也感到心中寒意逼升,他再有威望再有魄力,也不可能不顾忌军心,那样做的后果不仅可能是大军败阵,更有可能引起士卒哗变,虽然李德诚不担心自己麾下的将士对自己如何,但战场上只有所以有逃兵,大战之时军阵之所以一溃千里,祸根往往早已埋下,李德诚虽然不知道量变产生质变这个说法,但类似的道理他却清楚得很。
  黄昏收兵,李德诚不等伤亡统计出来,就不得不召开军议,准备下令大军撤往清流关,与唐军交战而不胜他固然难脱干系,但若是败在唐军手里,只怕他来日到金陵的时候不好向大吴皇帝与徐知诰交代,匹夫之勇知进不知退,殊不知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勇气,很多时候承认自己的无能要比与人死磕来的更加艰难。军议上,众将沉默不语,都不敢说话,今日一战数名将领坐镇的军阵都面临危机,若非李德诚调度得当,恐怕此时他们已经不能安然坐在这里,内心有愧固然不错,连日来每当有将领请求退守清流关,都没在李德诚这里讨到好脸色,故而今日众将也就不敢轻易言语。
  “眼下战事不利,将士颇多伤亡,为长远计,本帅意欲退守清流关暂作休整,来日再作他图,诸位以为如何?”当李德诚不急不缓说出这话的时候,帐中诸将都不可置信的睁大眼,齐刷刷看向李德诚。
  转变来的太突然,亦或说李德诚突然变得太好说话,让众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难以接受。
  倒是李德诚的几位幕僚这时候纷纷言语,称赞李德诚睿智。直到李德诚对众幕僚的言论点头收下,众将这才确定李德诚的确不是用这个法子,来鉴定众将中谁有临阵脱逃之心,而后枪打出头鸟。心思机灵些的将领,大多已经反应过来,李德诚说到底戎马一生,甚么样的沙场战事不肯见过,如今身居高位享受荣华,姑且不说李德诚是否变得胆小谨慎了,但大抵知道战事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如今虽说唐军连战连捷,吴军步步失利,好歹寿春并没有丢,局面还没到非要鱼死网破的时候,在这个时候退守清流关,在战略上的确会占据很多主动,李德诚何乐而不为?再者他与李从珂苦战多日,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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