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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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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一切鸟雀失去声音、能叫世间一切鲜花失去颜色,连哀嚎声都渐渐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幕幕画面,让吴生遍体生寒,身体禁不住颤抖,连横刀都要握不住,他回过头来,死命盯着身前将士的后脑勺,强迫自己不去观望一切惨状,免得骇得失去战斗意志,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慌乱的心跳在仍在无谓的消耗着他的体力,现在吴生极度怀念训练时那震天动地压倒一切声响的战鼓声,如果有战鼓声,他的心跳就会随着战鼓声的节奏跳动,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慌乱。
阵前的交战线上,朔方军将士奋力拼杀的身影,如同暴风雨中东倒西歪的树梢,没有一刻空闲,盾牌手已经无法将盾牌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但盾牌、长兵、短兵的配合仍然在,准确的说彼处不是刀光剑影,将士们挥动兵刃的动作没有那样快也没有那样花哨,一枪刺出,不是击在盾牌上,就会刺进人群中,至于是刺中了敌人身体的哪个部位,不过是决定了对方是受伤还是倒下,一刀斩下,不是砍在盾牌上,就是砍人身上,区别只在于是否能破甲、能破甲多深。
己方长枪刺敌方,敌方长矛也会刺己方,己方长刀斩敌方,敌方长刀也会斩己方,己方盾牌在挡敌方撞敌方,敌方盾牌也会挡己方撞己方,拼杀的那条线上,双方将士你来我往,每一寸都是兵甲进退,每一刻都是兵刃来回,没有空白也没有停顿,将士们呼喊着拼杀着,在死去同袍的刺激下,在自身伤口的刺激下,在尸体鲜血的刺激下,无不双目通红,暴烈狂躁的气息合着血腥味,冲击着人的脑门与感官,让人心无旁骛浑然忘我,如同一只只发狂的野兽。
定难军先锋无不是悍勇轻死之辈,朔方军将士也多是精锐敢战之士,双方的骁勇儿郎谁也不曾惧怕了谁,谁也不曾服气了谁,是以拼杀分外惨烈暴虐,说是血肉横飞并不贴切实景,但说步步啼血绝对恰如其分,前进中的吴生看得分明,双方交战士卒的身前、脚下、身后,倒下了数不清的将士尸体,兵刃洒落了一地,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尸体堆叠的情况,敌我将士踩过、跨过双方将士还在流血的尸身,在因为鲜血而变得泥泞的土地上,用尽生平手段与本事向前厮杀。
说到底能被同袍及时救走拖进战阵中的伤员只是少数,己方将士有人在试图将伤员拉回来救治,敌方将士却在抢着将倒地的伤者拽进自己的阵中,然后乱刀砍死剁成碎肉,大多数倒在战阵前的将士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倒下往往就意味着死亡,所以老练的老卒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宁愿受伤重些,也要拼了性命在受伤的同时努力退回己方阵中,尸体没有人再去理会,无论是敌方的还是己方的,哪怕他是你的亲兄弟,此时你也不会去多看一眼,杀倒眼前的敌军,抢着拖回能拖回的伤员,无论是敌人还是同袍,在此时都要有意义得多。
吴生看到了河岸上源源不断登岸的定难军将士,他知道,眼下双方兵力相当,两军交战只在阵前,若是让敌方兵力多过己方,他们就会包围战阵,从各方发动对战阵的进攻,压缩己方战阵的活动空间,到了那时,战斗无疑会更加艰苦,抢救伤员就会变得分外艰难,哪怕大唐的军队因为李从璟的关系,早已分外注重战场伤员的抢救。
奔至阵前,吴生没有精力再去想别的,在身前长枪手一枪刺中一名定难军士卒时,立即大步前跨,一刀横斩,横刀刀锋掠过对方的咽喉,鲜血泼洒间,将这名定难军杀于阵前,眼见对方一名长刀手举刀斩下,吴生举刀格挡,又快速一脚踹出,将对方踹退,这时对方一枪刺来,吴生连忙闪避身体,横刀一挑,而同袍又已一枪刺出,虽未刺中,却将对方逼了回去,不等吴生缓一口气,一名定难军将士将身子藏在盾牌后,狠狠撞了过来,而在盾牌之后,便是如影随形的长矛,吴生左右躲闪不得,索性横刀一竖,沉肩矮身,刀尖刺进盾牌手的脚背,他听到了对方那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但自己的身体也被撞得倒退几步。
退回己方阵中,差些摔倒,好歹有同袍帮他稳住了身形,他连忙站稳身子,握紧横刀,双目紧紧盯着前方,眼看盾牌手前奔,正止住前撞之势,对方阵中忽然出现一名人高马大的将士,黑脸如炭怒目圆睁,手持巨斧,狠狠劈斩下来,一声脆响,盾牌竟是应声而裂,而一根长矛趁机刺来,身前那名盾牌手当即被刺中胸膛,戳在地上,他双手下意识握住对方的长矛,眼中犹有震惊和不可置信之色。
己方长枪手见此情景,一声愤怒的大吼,对准定难军刀斧手一枪刺出,却被刀斧手闪腰避过要害,他仗着甲厚,硬接了这一枪,然后一声熊怒般的大吼,又是一斧劈下,阴影一闪而落,竟是直接将长枪手脑袋当中劈开,鲜血、脑浆迸射而出,溅了吴生一脸,眼看着身前的长枪手脑袋分作两瓣,喷着血肉无力倒下,场面残忍残暴至极,惊得吴生都是一呆,一股冰冷的惧意从脚底升起,瞬间笼罩了全身,什么求战决心什么战斗本能,在赤裸裸无法抗拒的死亡威胁下,都已烟消云散,有那么一瞬间,吴生甚至想要后退。
第900章 一日朔方一日战,能得几人见州城(六)
但就在这时,他身旁一名朔方军老卒,却是举刀挺身迎上,老卒比吴生更加清楚,若是让对方这样大开大合的杀下去,势必引起这一块士卒的畏惧,届时局面就将一发不可收拾,身为老卒,或者成为兵油子,在战阵中只求畏缩自保,或者就是成为军中骨干,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眼下这名老卒明显就是后者,只是他吐气开声以壮声势后杀上,却是没能将对方击杀,虽然他的战机寻得无可挑剔,但却小觑了对方的武勇,在老卒一刀劈斩下去之前,巨斧来不及劈斩的定难军,一脚率先蹬出,直接踹中老卒胸腹,力道之大只闻嘭的一声闷响,老卒的身体就像撞在墙上的鞠球,猛地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地面,当即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对方刀斧手之勇猛竟至于斯。
“上!上!杀了他!”有人在身后急切的大喊。
吴生在见老卒冲上去的时候,内心就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羞愧之情,论位置他还在老卒前面半步,却被老卒率先杀出,他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有一种自为懦夫自身无能的觉悟,这让吴生愤怒不已,在身后的人话音还没落下之际,他就举刀挥斩,因为身高差距的关系,他这一刀直取对方小腹,与此同时,一柄长枪也是同时刺出,这样的配合与杀招,看起来已经无懈可击,但吴生还是错估了对方的善战,那刀斧手不退反进,向前猛地跨出一步,这就在刀、抢及身之前,欺身进到吴生两人的刀、抢之内,那腰大膀圆的魁梧身躯,竟然灵活的一扭,就避过了长枪刺到要害,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刀斧手一手夹住长枪,一斧就向吴生脑袋招呼过来,吴生的横刀若是果真斩在了对方腰间,能不能击破对方明显加厚的甲胄两说,他自身一定会脑袋搬家。
吴生心头猛地一跳,也亏的是他反应快,连忙抽身闪避、后退,这才没被对方一斧头取了性命,但他逃得快,长枪手的长枪被对方夹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定难军刀斧手夹着长枪往后一带,长枪手就不由自主撞向刀斧手,那原本该劈在吴生脑袋上的巨斧,立即就顺势扫过,竟是将长枪手的脑袋齐肩削掉,顿时鲜血喷涌了数尺之高,那刀斧手也成了血人,当此之际,他竟然猖狂大笑,在倒下去的不停喷血的无头尸身面前,显得好不慑人,而他左右的定难军同伴,也已跟上,紧紧护住了他的两翼,让他不曾落入被围攻的境遇。
朔方军将士见状,无不骇然,这等勇猛敏捷的身手,让他们都感到了莫大压力,正面相战,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方对手,而只要跟此人正面对上,非死即伤,根本不会有其它可能。
然而就在这时,吴生身后,忽的飞出一支冷箭,时机把握的极为准确,射出的角度极为刁钻,去势更是极为迅捷,吴生只是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弦动声,那利箭就已从视线中划过,一闪而逝,直接射穿了定难军刀斧手的咽喉,霎时间,对方身子一僵,瞳孔睁得极大,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盯着喉前箭尾,嘴中发生一阵咯咯叫唤,鲜血争相涌出。
战阵之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具备上将之资的勇将,还未成名就因为冷箭而陨在阵中。
吴生不由自主回头,果然就看到了已经收起弓箭,隐往阵中的吴春。
“早就知道伍长善射,却不料本事高明到了这等地步。”吴生暗暗想道,一箭穿喉射杀敌将,生死之决只在一线之间,虽然距离近,看似简单,实则关系到的因素多了去了,神箭手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的,而神箭手的作用若是发挥得好,能量可以大的超乎想像。
吴春一箭射杀敌将,顿时让朔方军士气大振,而定难军则是出现了短暂的惊慌,不过这只是战阵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鏖战仍在继续。
吴生甚至没有察觉到天是什么时候亮的。
“柴将军来了!”
“援军到了!”
左右的呼喊声响起时,吴生已经被暂时替了下来,回到了阵后,闻言他向左观望,果然就看到了大队人马正呼啸奔驰而来,到了这时,河岸上的定难军,也不过千余人而已,柴克宏率领的援军就超过两千,赶至战场立即投入战斗,向正在各处与朔方军激战的定难军,拦腰发动袭击。
将士们从身旁奔赴战场,前后相继,马背上,柴克宏远眺河面,神色严肃,他没有与将士们一道冲锋陷阵,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河面上的异常。
在他身旁,跟着昔日“白鹿洞三杰”中的卢绛与蒯鳌,前者观望战局之后,不无庆幸道:“还好我军在河岸防备严密,六百将士奋勇力战,又加之警讯传达及时,这才没有让定难军偷渡黄河得逞,眼前的贼军不过千余之数,断不能让他们在河岸站稳脚跟!”
柴克宏指着河面,沉声道:“你等且看,贼军正在搭建浮桥!”
卢绛、蒯鳌举目而望,果然就看到了彼岸处,定难军正在赶建浮桥。
蒯鳌微微色变,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定难军的用兵之法,“我军早已将上下数百里之内的船舶清理一空,贼军主力要大举杀过河,就必须搭建浮桥,寻常情况下,彼若搭建浮桥,我必阻之击之。此番贼军选在天色将明前发动渡河之战,是想趁夜在西岸夺下阵地,站稳脚跟,最终的目的,乃是为了掩护搭建浮桥,不用说,天色一亮,贼军就在赶造工事了!”
柴克宏肃然道:“还好我军防备严密,将士敢战,否则就让贼军得逞了!一旦贼军大举渡过黄河,定远城危矣!”
卢绛若有所思道:“贼军主将何人?”
朔方军大队人马杀到时,定难军的小渔船仍旧在来回运载将士,在柴克宏的布置下,援军派遣大量兵力抢占河岸,双方踩着浅水一通殊死搏杀,到底因为朔方军人多,且占据地利,很快就将定难军杀退,堵死了后续定难军登岸的道路,而后大军合围,分割包围了西岸上的千余定难军将士,发起歼灭战。
西岸上的定难军将士,顿时陷入绝境,一面迎战,一面退往河边,想要乘船东逃,朔方军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两军在河畔展开惨烈拼杀,战事分外激烈,直到正午,西岸前的河水全都染红,河畔上几乎没有干净的土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与兵刃散落一地,鲜血汇聚成流,不停向黄河流去。
战事末尾,定难军将士边战边逃边哭,惨嚎之声不忍听闻。
柴克宏的军令格外严酷,此战不接收俘虏,所有定难军将士,格杀勿论。
相对于定难军而言,定远城一线的朔方军太少了,且定难军中过半都是党项人,朔方军若是接收俘虏,根本来不及消化,只会给往后的战事添乱。
随着时间流逝,除却各处的巡逻士卒,与定远城一线三个城池的驻防兵马外,这里的所有朔方军将士都已赶到河畔集结,朔方军在歼灭西岸的定难军后,又马不停蹄的投入到阻止对方搭建浮桥的战斗中。
无论定远城防线能否守住,也无论此地可以守多久,朔方军都必须抓住眼前近乎“半渡而击之”的机会,阻拦定难军搭建浮桥、大举渡河。
……
洛阳。
判度支苏逢吉抱着一本折子,在崇文殿外等了会儿,等到被传唤了,才恭敬走进殿中,向皇案后的皇帝见礼。
“诸项开支可都计算完成了?”李从璟批完手中的奏章,又翻开了另外一本,抬头看了苏逢吉一眼。
“按照陛下的吩咐,此战的各项开支,臣等都已计算完毕,请陛下过目。”苏逢吉将奏章递上,敬新磨将其接了,转呈到李从璟面前。
放下毛笔,李从璟翻开折子来看。
等到李从璟看完了,苏逢吉这才出声解释道:“依照陛下的意思,针对此战大体上可能出现的三种情况,臣等都做出了相应的开支计算,尤其是万一战事不利、战事拖延日久,朝廷的财力、物力如何征调、如何使用,在压力持续增大的情况下,该缩减哪些事项的支出,该减少那些国政的投入,以保证各项物资既能源源不断运往前线,又不至于向天下加税,还有在紧急情况下,朝廷如何筹钱筹粮……”
李从璟点点头,对苏逢吉的努力表示了肯定,“你们做得不错,诸多事宜,折子中基本都已说清了。不过还有一两处地方,朕要跟你再合计合计,比如说……”
第901章 一日朔方一日战,能得几人见州城(七)
在苏逢吉退出崇文殿后,李从璟没有立即重新投入到奏章的批阅中,而是坐在黄金御塌上沉思了片刻。
一方面,他固然是在思考方才在与苏逢吉的议事中,有没有甚么错漏之处,另一方面,他也是在思考在与苏逢吉的议事中,他作为一个君王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有无可以改进的地方。
——对于这两者的思考,李从璟从未停止过。
本质上说,李从璟是个完美主义者。而完美是不存在的,所以追求更好的过程没有止境。作为一个君王,李从璟在力求把每件国家大事都处理得更加得体的同时,也在追求让自己这个人不断变得更加完美。具体到某一方面而言,就是把君王的角色扮演得更加无可挑剔。
说到底,这是一种不满足的表现。
“人的欲望没有止境,人永远不会满足于得到的东西,当他们得到一些东西后,他们总是想要得到更多,对金钱、美人、权势的追求都是如此,但是对个人自身修为的追去呢?”
李从璟在心中暗暗想道,“不同于人对物质与权势的追求,个人修为的提升总是很难有太多具体的目标。我要一统天下,那么我只需要攻灭河西、西域、吐蕃,就差不多完成了,但是个人修为提升的目标在何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喜怒不形于色?淡泊名利亲切和善?不因臣子直言冒犯三番五次冒犯一直冒犯,只要他们的谏言对国家有利,我就始终笑脸以对,让他们身居高位?显然,这些标准不仅空泛,而且远远不够,也就更加难以追求,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做到了多少。而对于一个君王而言,不怒不喜不悲没有功利心是否就合适?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何做到?做到什么地步就叫做到了?做到了又如何?始皇帝文治武功,功过三皇德盖武帝,唐太宗有天可汗之威,前无古人……然后呢?他们都满足于自身的功业,所以不无得意,所以秦二世而亡,所以太宗连家都没管理好。”
想到这里,李从璟站起身,负手来到殿门,纵目于宫城屋檐之上,“人在权势欲望面前总是不满足,一贫如洗时想着得到百金就好,得到百金后便想得到万金,但人对自己的功业却总是容易满足,自吹自擂甚至骄傲膨胀,而人对自己的德行修为又总是视而不见,因嫉生恨因胜而骄因败而馁、不谦逊不行善不淡然……我要怎么做才能不犯错?”
离开殿门,李从璟负手沿着走廊前行,眉头微锁。敬新磨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了,突然就一副严肃沉思的模样,只得小心翼翼的紧紧跟随。
李从璟边走边想道:“如今我为唐皇帝,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牵动整个天下,稍有犯错可能就会使得许多百姓受苦,稍有处事不当就可能使得社稷蒙受损失,稍有癖好恶习就可能败坏社会风气……若是才能不够也就罢了,若是德行方面修为不够的原因,岂非对不起这大唐江山,是做皇帝做失职了?”
不知不觉间,李从璟来到一处花园,他接着想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的确不是圣人。但因为不是圣人,我就要放弃向圣人靠近,放弃对自身修为的追求?”
眼见百花盛开,鼻嗅万物芬芳,李从璟停住了脚步,“国失进取之心当亡,若朕无进取之心,又如何能让这个国家始终进取?”
“如何提升自身修为?”李从璟想着这个问题。
忽然间,他转身,看向侍卫统领丁黑,他走到丁黑身前,身手一探,就在丁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拔出了他腰间的长剑,听着长剑出鞘的清脆剑吟,李从璟的精神世界如有石子落湖,其中玄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移动身形,挥剑而舞,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挥洒出来,刹那间,花瓣纷飞如大雨,寒光纵横如鱼鳞,剑吟声声如雪崩,李从璟的黑袍身影在花园中起承转合,动若马踏飞燕,气如阳春白雪,这一幅画面顿时有了高山流水的意境,玄而又玄。
丁黑起初诧异,但观看李从璟舞剑,不久就双目满是震惊,连敬新磨在身旁毫不客气的一句“你的剑就这样让陛下夺走了,你这侍卫统领的反应是怎么回事”的诘问,都恍若未闻,在丁黑眼中,只觉眼前李从璟舞剑的身影妙不可言,那剑法也隐约超乎于“术”的范畴,而达到了“道”的意境。
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桃夭夭正在登楼赏景,李从璟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直到看到李从璟忽然在花园中停下脚步,默然许久,又忽然拔剑而舞,使得花园中“鸡飞狗跳”,她哑然心想:“这厮疯了不成?”
但这个想法一闪而逝,她心中忽然有所触动,紧接着眼神就有了变化。她对李从璟理解至深,通过对方的言行举止,不难感应到李从璟的心境想法。这下看到花园中落英缤纷、五彩斑斓的情景,尤其是李从璟浑然忘我的状态,她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超然之气。
“这厮……莫不是悟了?”桃夭夭瞳孔微微睁大,她看着花园里的场景,看着李从璟舞剑的身影,心弦渐有触动,恍惚间,内心有种不真实的空灵感,斯情斯景,她竟然体会到了平沙落雁、夕阳箫鼓般的意境。
“这怎么可能……日居深宫,也能悟道?然……若不是悟了,我又怎会有这种感应?”
不同于丁黑隔着一层窗户纸的震惊、桃夭夭触摸到门槛的感应,敬新磨等人则是一脸茫然,只是好奇陛下怎么忽然有了舞剑的兴致,当然,他们也能看得出来,那身影是极潇洒的,那剑法是极高明的。
此时,李从璟心中一片清明,衣袂飘舞间,他想到:“品性、心境、人格,正如才学一般,当日日笃行,日日修行。正如这武功剑法,总有进步的空间,总有更高的境界。治国之道,理政之法,初学如识字,知其表而不知其意,蹒跚学步,再学如精读,知其脉络,而能懂其精要,则可健步如飞,有此基础,再学如作文,腹中万千言,心有那天地,挥毫洒墨间自有名篇,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正所谓知精而后知神,知神而能得一。凡彼万形,得一后成。”
惶然间,李从璟知道了个人修行当不满足的道理,更加知道了该如何提升修为的道理。为善是修行,制怒是修行,练剑是修行,批阅奏章是修行,治理天下也是修行。凡彼万物,莫不是修行。得进取之法门,日日努力,识得万物之精要,方能感受到其中共通的道理,得一而后无事不通。
做事有境界,学问有境界,人生亦有境界。
噌的一声,一袭扁舟般的身影,燕雀般从敬新磨等人身旁掠过,桃夭夭一剑在手,青丝如瀑,迎向正在舞剑的李从璟。
敬新磨等人面色大变,正要有所行动,忽然听到李从璟一声“来得正好”,便都齐齐止住了动作。
桃夭夭掠进花园,一人舞剑,立即变成了两人对练,大雁展翅般的两个身影,在刀光剑影中往来纵横,百花齐放,万叶飞舞。
“人存在的意义是甚么?”李从璟一剑挥动,便是一问发出。
桃夭夭挥剑相迎,不闻她出声,只听有剑吟。
“我存在的意义是甚么?”李从璟又是一问。
他身如鹰燕,她身如燕雀。
“君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李从璟三问。
每一问,都是终极问题。
花海叶雪,无声有声。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两人跃上假山,李从璟声如轻歌。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两人越过游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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