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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4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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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会跟她荣辱与共、不离不弃——今日在见识到吴生有能力保护自己,而又有心思保护自己后,她便卸下了本就不多的心防。
抚摸着冰冷弓箭,吴生目视着天边的斜阳,久久不曾言语。草原上夕阳更显流光溢彩,在吴生眼中,失去群山陪衬的夕阳无疑有些孤独落寞,那份气质旷远空寂,让他不知所措。
这天夜里,忽然风雨交加,那顶破小的帐篷摇摇欲坠,吴生不得不跟月朵跑出来,冒雨加固帐篷,两人用彼此都不能听得懂的语言,在风雨声中大喊大叫、来回跑动。
协同工作并没有语言的交流那么困难,对于惯于劳作的人而言,寻常事务根本不必有多么艰深的交流,简单的手势与示范,就足以解决一应困难。当然贻误工期是不可避免的,在被淋成落汤鸡后,帐篷终于不再漏风漏雨,而彼时东天已经有了曙光。
靠在木桩上喘息的时候,伤腿一阵阵生疼,吴生咬牙捂着伤口,周身的疲惫与湿衣的禁锢,让他脸色分外苍白。月朵蹲在吴生面前哇哩哇啦的一通比手划脚,披散的湿发粘在脸上,让她看起来跟小兽没甚么两样。
吴生最终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让月朵帮他查验伤口,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是个处理伤口的好手,在帐篷里奔进奔出数回,硬是帮他处理妥当了伤口。眼见月朵露出胜利的欣慰笑容,汗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模样干净而单纯,吴生不得不扭过头看向另一边。
吴生本以为月朵给他的待遇和信任,是难得一见的特例,然而事实却告诉他,月朵并不是多么离奇的少女,至少在这个草原上不是。
部落里的朔方俘虏有二三十个,随着日子逐渐流逝,吴生发现他们大多跟回鹘人相处得不错。回鹘人几乎不对他们动手,虽然因为交流的不畅,常常哇哩哇啦的大叫,但随着俘虏们对差事日益熟悉,哇哩哇啦的大叫渐渐变成了笑着拍肩。
吴生知道,这是因为没有人试图逃走。
换言之,欲逃者,为敌,迎来的必然是残酷对待,合作者,为友,也会拥有不错的待遇。
吴生发现他渐渐被部落里的回鹘人当成了自己人。
他是读书人,并且心思活泛、头脑灵光,很快就引起了部落首领的注意。起因是他发现月朵不会数数,清点羊群数量的方法是拿个绳索打结,已经能用回鹘语言跟月朵简单交流的吴生,就教会了月朵数数。
有知识的人总是能受到重用,吴生很快成了部落首领面前的红人,由此被部落所熟知,于是找上门来的人越来越多。草原人性情残忍不假,但也单纯,每回吴生帮了人,月朵总能得到不错的答谢。
渐渐的,月朵放羊不用在草场边缘,也不用再过食不果腹的生活,走在部落里也会被人羡慕说她捡到了宝,这让她天天都笑嘻嘻的看着吴生,就像看到金子一样。
生活得到改善,并且愈发不被当作奴隶看的吴生,心里并没有半分喜悦。
因为他地位的日益不同,故此没少为部落里的唐人俘虏帮忙,这也让他们的生活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好转,于是在某次与人闲聊的过程中,他察觉到有人觉得眼下的生活也还不错,开始安于现状,不再如早先那般,日日念叨想要东归。
这一日,部落首领告诉吴生,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让吴生真正成为“自家人”。
吴生感到事态严重了。
第931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何处是家有家人(一)
结束一日辛劳,能有片刻空闲休息,当然是在傍晚的时候。吴生枕着手臂躺在帐篷不远处的山坡上,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心思也如夕阳下枯黄的草场一样寂寥。
他从未发现他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灵州戍卫定远城的时候,面对贺兰山上西沉的红日,他只会想念家乡,思念家中的阿爷阿娘和妹子,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的心绪一片荒凉。
在部落的这些时日,但凡稍有空闲,他都会在草坡上躺一会儿,静静看着夕阳落山,等待日暮降临。每每此时,都像有甚么东西堵在心口,身在世界之外的感觉挥之不去。周身的疲惫与无力,让他甚么不想做,也甚么都不想说,甚至懒得去动弹一下手指,只想安静的沉入黑暗。
“还能否回去?”吴生在心中一遍遍问自己。
部落里的俘虏们,眼下无疑是想要回去的,但是十年后如何,二十年后如何?他们想要回去,他们的子女又如何?
“活下去,比甚么都要重要。”吴生在心里想着。
归去,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吴生想起做了匈奴俘虏的李陵,想起在以往的一场场与异族的战争中,在河西、西域、草原被俘虏的那些汉人将士,在恒罗斯被大食人俘虏的唐人工匠,他们在成为异族的俘虏后,是都死了,还是融入了异族?
国家民族总是那样大,个人总是那样小;战争总是血流成河,日子总是平淡如水。国家民族意志之下,仁人志士之外,各国各族寻常百姓的心肝,实则又有多大区别?
生不由己流落异国他乡,活下去,与人和睦相处安稳的活下去,才是平头小民所期望的吧?纵然有苦有泪有辛酸有无奈,却无法左右求生的本能。
“我是仁人志士,还是平头小民?”吴生默默问自己。
夕阳无声,草原旷寂,部落里的帐篷星罗棋布,吴生心头的思绪越来越乱。
扯了根草茎咬在嘴里轻轻咀嚼,吴生禁不住想:何为国家,何为战争,何为仁人志士,何为平头百姓,他们又有甚么关系。壮怀激烈之下,食不果腹的升斗小民,在成为俘虏后是该杀身成仁,还是该与跟母国交战的异族一起生活下去?
“回鹘贼子,侵我疆土,杀我同胞,此乃不同戴天之仇,我该与其鱼死网破!”吴生想到这,看向回鹘部落的目光,充满坚韧与残忍。
但想起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月朵还是部落其他人,不仅对他没有妨害之心,反而还十分友好时,他又不禁生出恻隐之心——部落里有几个汉子,还常常拉他饮酒。
就在吴生思虑万千的时候,月朵那瘦小的身子一步步走上草坡,在他身旁抱膝坐下来。近来总是笑容满面的少女,此时却神情落寞,也没拿刚学的两句汉话手舞足蹈的跟吴生“高谈阔论”。
吴生发现月朵的异样时,对方搁在膝盖上的脸,已是泪流满面。
“发生了何事?”吴生用蹩脚的回鹘话诧异的问。
被吴生一问,月朵眼泪流得更厉害了,须臾便哇哇大哭起来,让吴生好一阵手忙脚乱。
待月朵哭得声嘶力竭,只能一下下哽咽抽泣的时候,吴生终于弄清楚了缘由。月朵的兄长,也就是那座小帐篷的主人,她唯一的亲人,俘虏吴生的家伙,在与唐军的交战中战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吴生悚然一惊,不由自主暗暗握紧双拳,心中想到:“王师还在与贼人血战,抛头颅洒热血,我怎能对贼人平生恻隐之心?!”
他脑海中旋即冒出一个念头:早晚我得烧了这个部落,救出被俘的同胞,与他们共迎王师!
月朵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少女,没有注意到吴生眼中格外的阴狠之色,她用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道:“酋长要用两个人把你换过去,我该如何是好?”
这话让吴生回过神来,他在心里细细权衡。昨日那酋长便对他说,要把他从月朵手里换过去,然后将女儿嫁给他,所以他并不意外。此时他想的是:如果娶了酋长的女儿,身份不同,行事多有便利,以自个儿的力量,在必要之时行非常之事,把握无疑大了很多,这是好事!
思前想后片刻,吴生转过头来,正要对月朵说甚么,却发现月朵正紧紧注视着他,哽咽与抽泣让她的肩膀不停抽动,泪水倘佯的眸子里,满是可怜兮兮的哀求之色,这个衣衫破败,头发泛黄的贫弱少女,此时就如一只即将被主人丢弃的小猫,不安地说道:“你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可好?”
吴生说不出话来。
酋长要换他,月朵不可能反抗得过,唯一的可能,就是吴生自己不答应。
吴生低下头,不愿意放弃大好机会,“酋长有命,某怕是不能违抗。”
吴生原本以为,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但他忽略了面前这个少女的单纯程度,她一把抓住吴生的手,用与他命运与共的神情坚定道:“只要你不愿意,酋长也不能勉强,你早已跟我们没甚么两样,不再是部落里的奴隶,你能自己选择!”
张了张嘴,吴生哑口无言。
月朵瞧见吴生这副踌躇的神色,终于反应过来,“你……你不会是也想走吧?”说着,眼中已然尽是绝望之色。
吴生只得默认,虽然这些时日与月朵相处不错,对方对自己也早无防范之心,夜里从来都是躺下就睡,不仅帮自己洗衣缝补,每有奶酪肉食都是分自己多半,美其名曰多劳者多食。
“你走了我可如何是好?”月朵无助的望着吴生,泪如断线珍珠,她忽然扑进吴生怀里,拦腰把他抱紧,“你不能走,我兄长已经死了,我再也没有别人,只有你……”
说着,手上猛地发力,把吴生推倒,手脚迅速去解自己的衣裳,“今日咱俩就成亲!”
吴生吓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一把将月朵推开。
……
对于吴生而言,眼下的选择还谈不上两难,他心中坚定的想要回归大唐,所以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该选择谁。只不过在他还未做出选择时候,一件大事就将他何去何从的问题压了下去——唐军已经攻下凉州,眼下正大举攻打甘州。
甘州会战爆发。
药罗葛狄银急令,境内所有适龄男子,皆要应召从军,与唐军决战。如此,药罗葛狄银还嫌不够,又纠集了境内所有罪犯、奴隶,加入到甘州防御战中。
吴生被征调入伍,只不过这一次是以回鹘军卒的身份。
因为读书识字的缘故,他被奉命出征的部落老酋长带在身边,担任类似书吏的职务。
两国交战,亦用降卒,汉朝也有投降匈奴之汉将,为匈奴练兵的旧事,老酋长认为吴生已经是自己人,用他也没甚么稀奇。怪就怪吴生这些时日,把自己隐藏得太深,而且为了博取部落信任以图将来,平日的表现太好——否则,老酋长也不至于想要把女儿嫁给他。
一个灰蒙蒙的早晨,部落里尽是牵马出帐的回鹘战士,在各自家人的陪送下,从四面八方汇往部落中央集结,老酋长已经在彼处等待。吴生被月朵送着走出帐篷,对方塞给他一个包裹,里面装着鼓鼓的衣裳与干粮。少女看向吴生的目光,充满不舍与担忧,依依惜别之情与部落里送别自家男儿的那些回鹘女子并无区别,嘴里哇哩哇啦絮絮叨叨个不停,都是叮嘱吴生注意安全与身体的话。
吴生清楚的知道,他这一走绝对不可能再回来,说不得临阵之际还会见机行事,将老酋长及其部兵马卖给唐军,所以此时面对月朵充满关切的唠叨,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尽量不去看对方那双充满依赖与柔情的眸子。
“我走了。”吴生往四处看了一眼。
月朵将那柄黑乎乎的简陋匕首塞到吴生手里,让他带着防身。
吴生知道这匕首是对方唯一能用的防身物品——那张破弓月朵还无法用得好,就不忍把它带走,想塞回给月朵,毕竟他这一走,月朵就又是孤身一人,必然回到先前食不果腹、放牧只能去草场边缘的日子,虽然一把匕首改变不了甚么,也无法让对方在夜里把漏风漏雨的帐篷修好,但至少再傻乎乎面对野狼袭击时,还能垂死挣扎一番,奈何少女态度坚决,任他说老酋长会给他发兵刃都无济于事,末了,实在无法跟那双噙着眼泪的干净眸子僵持,吴生只得收了匕首,心头却已堵得发慌。
“你一定要回来!”吴生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听见月朵带着哭腔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是那样年轻而凄凉,他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一定要活着回来!”
到了部落中的空地上,吴生找到老酋长后,被送了一匹马,这已经是格外恩遇,身为书吏,他没有再被发放弓箭兵刃——老酋长虽然用他,但不代表就对他完全放心。
看着眼前百余人的队伍,吴生觉得实在是单薄得很,然而部落里的青壮战士,早在药罗葛狄银发兵灵州的时候就已经征调过一回,眼下的这百余人中,还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不过十多岁的少年。
望着周围站在帐篷前,大多衣衫普通到破烂,面色发黄头发凌乱,用不舍目光目送出征人群的妇孺,吴生眉州微微皱起,不过旋即又松开。
第932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何处是家有家人(二)
盘踞甘、肃二州的回鹘既然被称为甘州回鹘,可见甘州之分量。灵州城会战,药罗葛狄银与杜论禄加兵败,两人率残部逃回河西后,便马不停蹄加固城防、重整军力。彼时大唐禁军已经攻略会、鄯等州,李从璟进军河西的意图昭然若揭,药罗葛狄银与杜论禄加不得不顺势结成铁盟,欲求拒大唐禁军于凉州城外。
奈何大唐禁军将士悍勇,军备又太过先进,持续改进的火炮等物,更是攻城利器,强弓劲弩骏马精骑,更是野战利器,李彦超率南路军骤然进攻兰、鄯等州时,正值灵州会战,兰、鄯等州的吐蕃人,哪里能料到大唐禁军会分兵来攻,防备不及,被打得找不着北。
因是之故,两股大唐禁军汇合于凉州后,凉州城也被一攻而克,杜论禄加只得仓惶逃至甘州,寻求药罗葛狄银的庇护。
这一日,药罗葛狄银、药罗葛阿咄欲、杜论禄加等人,汇聚在甘州城内军议,商议对敌之策。
屋中的气氛很是沉闷,彼此相视的目光掩盖不住压抑,杜论禄加肥胖的身子已经消瘦了太多,脸上肥肉荡漾弥勒佛式的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阴云,他弓着身子坐在座位上,眉眼间仇恨、愤怒与颓然之色相互交织,如藤蔓一般拉扯不清。
“鄯、兰等数州之地,多有论恐热与尚婢婢势力之后裔,理应为骁勇善战之辈,且各州兵马加在一起有逾十万之众,战时能聚集的人马就更多。以悍勇之众,坐拥坚城,缘何在数十日之内,就让五万唐军打得一败涂地?禄加可汗说说道理何在。”药罗葛狄银心头愁云惨淡,他眼下为甘州会战操碎了心,密布血丝的双眸体现出睡眠的严重不足,但他到底是心智坚韧之辈,断不会有主动认输的道理。
杜论禄加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唐军甲胄之强,数倍于我,唐军弓弩之强,数倍于我,唐军重骑之强,数倍于我,唐军陌刀之强,还是数倍于我……凡此种种,葛狄银可汗在灵州城外便已亲眼所见,无需本汗赘言。然本汗还要说可汗不知的,那便是唐军火炮之强,唐军谋战之强,唐军密探之强,唐军成长之快!”
杜论禄加站起身来,走到悬挂的舆图前,他的手落在舆图上,本想转身说甚么,目光落在图上,却不由自主哂笑出声,“这也能叫舆图?除却山川大势,和四不像的城池关塞,还有甚么?”
他摆摆手,示意随从递上一个圆筒来,他从中取出一张布帛,张开来挂在架子上,掩盖了原本的舆图,“这张舆图,是本汗精骑伏击小股冒进唐军后得来的,诸位都来看看,甚么叫作舆图。这么大一张图,画得不过是凉州一地,山川走势,林子疏密,城池防卫,大小道路,包括村落、水源全都跃然纸上……这个记号,听俘虏的唐军说,叫甚么‘比例尺’,这些线条,叫甚么‘等高线’……这些批注想必诸位都看得明白,写明了对应路线、地形的行军、征战情况,这一块能容纳多少人战斗,这条道能日行多少里,这地方适合怎样排兵布阵,此处山岭能眺望周边多远……”
望着一张张或疑惑或震惊或恐惧的脸,杜论禄加声音冰凉,“这是舆图?这哪里是舆图,这分明就是神灵之眼!有了这等舆图,便是再愚蠢的领兵将校,也足以应对一切情况,何况是唐军中那些据说基本都进过‘演武院’的狠人?”
说到这,杜论禄加不禁冷笑一声,“当然,此等舆图虽好,但若是给到我军将校面前,怕是也没人能够认得,只会晕头转向。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
“此等舆图,唐军如何能够绘制?他们又是何时绘制?为何你我皆不知晓!”药罗葛狄银怔然愤然。
“传闻唐皇帝每要攻取一地,必事先数年遣大量细作深入其地,分州县绘制舆图,而后汇聚一处,为大军之征战做准备。早先唐军入蜀地、江南,无不如此。起初本汗不信,信了也没觉得如何,如今见其舆图,才知此事有多可怕。奈何,为时已晚。”杜论禄加自嘲一笑,笑容凄凉而悲惨。
屋中众人皆尽沉默不语,虽心思各异,却都面沉如水。
杜论禄加从凉州惨败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随从收了唐军舆图,又看向原本舆图,勉强收拾了心绪,指着图上继续道:“唐军对会、鄯等州了如指掌,此番出兵,分路并进,来势极快,以强弓劲弩而胜野战,以火炮而轰塌城墙,前军战则中军进,中军战则后军进,后军战则前军又进,如是交替往复,各军皆战而能进军神速……可怕的是,各军皆战而皆胜,这就使得唐军能以雷霆之势,迅速攻占各州。本汗纵观各州战局,唐军分进合击,时机把握极为准确,凡各州重兵驻守之地,必有大举集结之唐军共同突破,而后分兵攻略各处,令人防不胜防。如此便表明,唐军对行军路线之选择,对各路大军脚程之算计,对各处大小战斗之安排,皆是事先有所谋划,且事实偏偏不出唐军之谋划。会、鄯等州的兵马调动,如果不是皆尽在唐军预料之中,便是唐军有考虑到了多种可能性,故而应对起来游刃有余,丝毫不乱。”
说到这,见屋中之人皆是无法置信之色,杜论禄加苦笑一声,“本汗也知,此言耸人听闻,然除此之外,没有别种可能。”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听闻唐军之中,有机构名参谋处者,乃是唐皇帝早年出镇幽州时所立,专门拟定大军作战计划,不仅一军之中有参谋处,一指挥之中,亦有参谋处辖下分支,故而唐军之征战,鲜有因主将之失而贻误战机的。此番唐军进攻会、鄯等州,有唐军细作绘制之舆图,其事先便有大谋划,事无巨细,都在禁军谋略之中,也就说得通了。”
“这不可能!”药罗葛狄银见杜论禄加越说越离谱,禁不住怒拍桌面,“世间征战,哪有这般打法,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杜论禄加黑着脸沉声道:“如今不就见着了?难道葛狄银可汗当真认为,会、鄯等州的兵马,都是饭桶,唐军都是天兵天将,所以才能将战争打成这番模样?”
说到这,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可汗不知的。据逃至凉州的鄯州溃卒言,唐军攻势凶猛,辎重粮秣之运输,亦是极为迅捷。想必葛狄银可汗也应知晓,唐军攻城掠地这般快,必然离不开军械粮草之及时补充,而唐军运送此物的,非是民夫推车,而是骡马驾奔!早就听闻,大唐不仅马场众多,年产良马极众,而且草原诸部每年都有进贡,故而唐军之中,马比人还多!精骑战马死于沙场,而能立即补充,运输辎重粮秣的,亦是良马拉车,故而唐军精骑永不折损,故而唐军征战,不虞后继乏力!中原行军惯例,日行三十里,为最低行军脚程,日行六十里,是为倍道兼程,然而可汗不知道的是,只要道路宽敞,眼下的唐军能日行八十里!情况特殊的时候,甚至能一日急袭近百里!甚么叫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就是!在唐军攻打鄯州的战役中,他们就是这般兵贵神速,所以才让鄯州守军措手不及!”
杜论禄加深吸了口气,稍微平缓了一下心境,却止不住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自李嗣源入主中原,大唐励精图治十余年,而后又一统唐土,可大唐禁军至今不到二十万!是大唐不能供养更多兵马?非也!是唐皇帝不想供养更多兵马!甚么叫兵贵精不贵多?这就是!唐军需要的,是保证将士人皆精锐,人皆着甲,人皆劲弩,人皆食肉,人皆有后方保障!唐军缘何能在沙场之上纵横捭阖,来去如风,这便是原因!攻打会、鄯等州的唐军虽只五万,却是能以少胜多,能日行近百里的唐军!这样的军队,莫说五万可攻会、鄯等地,一朝携带火炮利器,便是直取我凉州,又有何难?”
药罗葛狄银怔了良久,而后阴狠道:“这就是你凉州失守的原因?”
“当然不止于此。”杜论禄加听到这话,竟然没有否认的意思,“唐军之强,非只强一面,而是面面俱强,很多事情不仅超乎你我见闻,甚至都超乎你我想象。唐军之中,军医多得离谱,且每战必建战地医馆,这些姑且不言,难得的是,寻常将士,皆有医救常识……葛狄银可汗当知,沙场之上,以新卒伤亡为最大,老卒弥足珍贵,而唐军每有一战,都能挽救无数伤员,而令老卒增加,这岂不可怖?”
重重呼出一口气,杜论禄加似乎又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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