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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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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存勖骑在马上沉默不语,他心中同样焦急,毕竟王彦章的手段如何,他与对方斗了十几年,是最清楚不过的,连他面对王彦章都要小心翼翼,遑论李从璟这个还未及冠的孩子?
  越想李存勖心中就越如火烧。
  “不用多言,命大军在后跟进,传令从马直与朕先行!”最终,李存勖下达了这条命令。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王彦章大军在前,万一他在半道设下埋伏?”李绍荣连忙劝谏。
  李存勖一挥马鞭,疾驰而去,“顾不了这么多了,要是兵城被攻破,百战军被聚歼,王彦章就能直达郓州,到时候大事休矣!”
  李绍荣无奈,只得策马跟上,心中焦急的想:李从璟啊李从璟,老哥可是在魏州看着你阵斩张朗的,此番你可得千万给我顶住了……
  日暮时分,从马直终于抵达河岸。
  奔出林道,李存勖勒住战马,望着前方,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
  李绍荣一阵纳闷,连忙上前,待看见眼前事物,不由得也愣在那里。
  一座雄城如一支巨虎,低伏在平地上。
  城前,是潮水般退却的梁军大军。
  城头,百战军的旗帜在血火中飒飒轻扬。


第173章 天下岂非无卫霍,怎奈人主不识君
  “朕早就跟你说过,李从璟是朕的福将。朕有福气,他也有福气!”李存勖在马上哈哈大笑,以马鞭指着兵城对李绍荣道。
  李绍荣大大松了口气,附和道:“陛下洪福齐天,李将军作战骁勇,此战必胜!”
  李存勖没在意李绍荣的马屁,思索了一下,道:“既然兵城无恙,你我也不用进城了,便在此扎营。待大军前来,我等与兵城互为犄角,王彦章就没办法了。”
  扎营之时,李存勖派了一队骑兵,到兵城下奔驰大喊:陛下亲率援军赶到,与百战军同进同退!一时,兵城上苦战已久的百战军齐声高呼,士气又一次见涨。
  翌日,梁营中,王彦章看到西面李存勖的大军营寨,击节叹息:“李亚子已到,兵城破无可破,我等无法取胜了。”遂解围而去,带梁军离开河岸,又火速去奔袭杨刘。
  李存勖见王彦章从河岸退却,知晓他必然要回攻杨刘,于是召来李绍荣,对他密语交代了一番,随即拨给他几千马军,让他带着火速西行。
  兵城中的李从璟和郭崇韬等人,得知王彦章在杨村兵败的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百战军经过连日激战,正在兵城中休养生息,同时也为大军扼守此处通道。
  “当日王彦章从兵城退兵后,意欲赶回杨刘,趁机夺下杨刘城。但陛下棋高一着,算到了王彦章会如此行事,便令李绍荣将军领两千马军火速西行,在王彦章回杨刘大营前,先突进了梁营中,不仅斩杀多名斥候,更是纵火焚烧了梁军战舰,王彦章苦心经营的杨刘大营,就此毁于一旦。”
  被李存勖派来通报军情的军使在兵城城头见到李从璟和郭崇韬,如此说道。
  “根据斥候所报,当时留守梁营的梁军,仍有段凝率领的万余水师,怎会如此轻易让李绍荣将军得手?”郭崇韬有些疑惑的问。
  那军使嗤笑一声,道:“段凝一见我王师从天而降,吓得张皇而退,根本就没作什么抵抗。李绍荣将军烧了梁军战舰之后,还在河岸边大骂段凝,段凝只敢在河中楼船上回骂,根本就不敢上岸一战。梁营被毁之后,段凝首先退兵,一日远遁六十里。待王彦章回到杨刘时,绕他是当世名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仓皇退往杨村,被我王师奋力追击,斩杀梁军万余人,梁军由是大溃。而今,王师已经到了德胜城,收复德胜城也只在旦夕之间!”
  李从璟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无言。前两日梁军围攻兵城时,气势是何等之盛,要不是百战军力战,李从璟和郭崇韬谋划得当,身先士卒,兵城早已不保。想不到,梁军此战自开始就呈现出的吞天之气,竟然在一瞬间化为乌有,而王彦章出战以来辛辛苦苦取得的战果,也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局势变化之快,叫人眼花缭乱,胜负易手之突然,叫人思虑不及。
  “世事无常,何况兵事乎?”山羊胡幕僚感叹。
  “若不是段凝那般不经事,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梁军未必就会败。”莫离发表了自己的评论,说完,对李从璟一挑眉,“李哥儿,看来当初不杀段凝,放他回去是极为聪明的做法。”
  李从璟微微一笑,又惋惜道:“可惜了王彦章一世英名,不是摊上个昏主,就是摊上个猪一般的队友,败得憋屈。不消说,这回兵败的责任,段凝肯定又会推到王彦章头上。”
  郭崇韬哼了哼,“伪梁大势已去,还能奈何?”
  过来送信的军使向北一抱拳,道:“此番大胜,先赖百战军力战,后赖陛下英明决断,我大唐有李将军枢密使这样的良将,陛下又是千古明君,焉有不胜之理?”
  李从璟被他的马屁恶心到,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不日传来军报,德胜城收复。
  梁朝指挥使康延孝,领百骑自大梁投奔李存勖,向李存勖献上灭梁之策。李存勖在杨刘召见了他,赐给他锦袍玉带,和颜悦色询问梁朝之事,康延孝回答:“当今天下,唯梁朝辖地最为广阔,拥兵最众,然梁主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使其空有天下之资,却无法物尽其用。梁朝之上,赵岩、张汉杰揽权专政,在内结党营私,在外贪污受贿,惹得梁朝上下怨声载道。段凝无能之辈,却因会逢迎权贵,而显贵于朝,王彦章、霍彦威等老将反而受其排挤。”
  “梁主不善用人,且猜忌大臣,每逢征战之时,皆令近臣为监军,将领在前方浴血拼杀,但有无功劳,却全凭监军一言,将士早有积怨。梁主不善兵事,却好大喜功,王彦章北上侥幸胜了几场之后,梁主兴奋难当,当即派出众将四面出击,意欲攻入唐朝境内,而徒使梁都空虚。当此之时,陛下若是领精骑自郓州直至大梁,不出半月,天下必然大定!”
  李存勖听完康延孝的话,龙颜大悦,当即令康延孝为招讨指挥使。
  王彦章领梁军再次退守黄河南岸之时,李从璟听说了康延孝献给李存勖的计策,暗自以为甚为可行,上表请领百战军出战,但李存勖好似一时半会儿还没拿定主意,召了郭崇韬回去商议,只是让李从璟先守好兵城,原地待命。就此,李从璟难得闲下来。他本以为会好生无聊几日,但军情处的一份线报,却让他立即动了身。
  ……
  因为河水冲刷成冲积平原的缘故,黄河两岸的地势大多是平地百里,一望无垠,地平线的尽头就是天空的根脚,视野在这里一下子变得极为开阔,若是能登高而望,人的心胸都要宽广起来。登高望远,始去积郁之结,而心怀天下。
  这是一个格外深沉的夜,因为夜已深,便是连因为夏日到来而刚苏醒,迫不及待开嗓使劲儿叫唤的蝉,在此时也早已收了架鼓,回到窝里去睡觉了。四野本是寂静的很,却因为大雨骤降,而宁静破碎。破碎的夜里,必有破碎的梦。若是有人披衣坐起,临窗观雨,或许会发现雨中正在奔跑的人影。
  黑夜低沉,遑论雨夜,前面奔行的人不打火把而能疾行如马,眼力和感知力好得叫一般人嫉妒。
  泥水随着他矫健的身影,在他脚后跟被一点点抛起,留下一地深重的脚印,绵延开去竟然是一条笔直的线。但是他的脚印,不用多时,便会被更多的脚印覆盖、碾碎,真正零落成泥。
  前方奔行的一人,着黑衣。
  他有刀。
  全身上下共有六把。
  他身后约莫有十几人,个个也着黑衣,握长刀。
  黑暗中你追我赶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黑衣人身后,出现了一支举着火把的骑队,哒哒的马蹄声如催命的鬼声,一波波钻进了黑衣人的耳朵里。
  人的脚力纵然快到一定程度,却也无法与战马相提并论。不时,落单的黑衣人被马队赶上,包围。围成一圈的火把中,黑衣人默然片刻,决然抽出了腰间的两把长刀,直视着马队中的一名男子。
  虽然已深陷重围,即便是面对九死一生之境,明知拔刀即为丧命,但那黑衣刀客,神情却坚毅却坦然。他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眸里,仿佛没有这场喧嚣的大雨,也没有周围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杀手。
  被黑衣刀客直视的那位马上男子,难掩愤怒,厉声道:“丁黑,你竟然对本将拔刀?你竟然敢对本将拔刀?!”
  丁黑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传到那位男子耳中,“将军,人各有志,何必勉强?好聚好散,何苦动刀枪?”
  马上男子呵得冷笑一声,手指着周围的杀手,“你问问他们,这些和你一样的人,你就应该知道答案。本将早就说过,一日是暗虎,一生都是暗虎,这是规矩,雷也打不动!你要坏这个规矩,就要拿命来!”
  丁黑惨然一笑,“世事不外乎人情,规矩再大,大得过人情?我之前说过,送回二档头,是我拿命作为交换的,二档头送到,我就要回去领死。将军对我有恩,我不忍负将军,但李从璟也对我有恩,我亦不能负他。李从璟与我萍水相逢,犹能成全丁黑,将军与丁黑相处日久,为何便不能成全我?”
  “住口,丁黑!”马上男子猛然一挥手,盯着丁黑,面色狞然,“你这是要叛变!叛变,你知道吗?什么回去领死,你当本将是三岁小孩儿,会信你的话?既然你要叛变,本将岂能容你?!”微微仰头深呼吸一口气,颔首时睁眼凶横道:“丁黑,念你也曾有功于暗虎,本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跟本将回去,本将还能饶你一死!”
  丁黑笑了笑,有一种解脱而释然的意味,他提着两把长刀,昂首挺胸道:“那便战吧。”
  “你丁黑作为暗虎第一杀手,这些年来本将对你如何?锦衣玉食,高门大府,美人金银,本将哪一样少了你?他李从璟是什么东西!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你不惜背叛本将,不顾数年来本将对你的恩情,甚至连性命都能不要?你这样做,心中可还有我这个将军,你可还有我这个将军?”男子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世道变了,人心不古!本以为你丁黑是重情义之人,没想到也是颗墙头草!”
  “将军何必多言。李从璟的为人,不是你能够理解的。”丁黑摇摇头,“你跟他,差别太多。”
  “杀!给我杀了他!”男子大怒下令,状若癫狂。


第174章 良禽择木离暗主,坚心赴死慨而慷
  越来越多的杀手赶了上来,加入到包围丁黑的队伍。地上三四十个杀手,加之两队骑兵,将丁黑四周都围得水泄不通,让他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丁黑没有先动手,而是让身边的杀手先动刀,这算是他对这些昔日同僚,还有那位高立马背上的男子,最后一丝情谊。在两名杀手同时举刀向他的咽喉横斩而来时,丁黑终于动了,不退反进。
  他脚步前冲,上身后仰,避过两柄横刀时,扭转身体,手中两把长刀,已经各自剖开了两名杀手的小腹。沾水的刀锋撕破肚皮,在他的身影离开后,那两名杀手的肠子便流出腹腔,掉了一地。
  继续前行,侧身闪避一把竖斩长刀的同时,手起刀起,齐根削掉了那名杀手的胳膊。血雾喷洒出来之际,丁黑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他手中的长刀,后发先至,已经掠过了另一名杀手的咽喉。在那名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丁黑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逝,而他只能僵硬的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呆呆的倒在雨地里。
  两名杀手从丁黑背后举刀,跟上他,向下劈斩出手中长刀。然而长刀还在半空,丁黑的身影鬼魅的后退一步,矮身向身后递刀,如脑后生眼一般,准确用刀洞穿了那两人的腹腔。那两名杀手张嘴瞪眼,动作却僵硬在半空,眼珠子转动向下看时,丁黑已经不在这里,他们看见的,唯有自己身体里拼命涌出的鲜血,像泉水一样,倾泻在地上。
  雨落菩提,打芭蕉。滴滴雨水落在地面,叮咚一声,在泥水面凿出一个凹坑。
  丁黑从围上来的杀手圈中高高跃起,跃过众人的头顶,落在他们身后,俯身如陀螺一般一阵旋转,他身边的杀手就一个个惨嚎着倒下去。站起身时,他身边五步之内已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他微微扬起头,仍由雨水滴打在脸上。
  李从璟,你曾说,人的武艺再如何精湛,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杀败一支百人的军队。而今,我要告诉你,你错了。当日之所以败于梁军之手,是因为那时我方寸已乱。今日,我就让你看看,在刀客的江湖里,一人杀百人,如鱼饮水耳!
  天下武功,一力破百巧,唯快不破。
  丁黑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当所有人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在人群中大开杀戒,他所经过的地方,一片血肉飞溅。唯见血影,唯闻刀声,不辨斯人。
  雨水在与他共舞,血影在他随他欢笑。
  丁黑落地,脚后跟在地面上轻轻一踏,身子光影一般掠出,长刀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它从哪里来,会往哪里去。而看见他身影的杀手,再也没有机会去弄清楚这个问题,因为下一刻,他们就得倒在泥水地里。
  既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便杀出一条血路来又何妨?
  从人群中杀出时,地面上倒了一地或死或残的杀手,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丁黑如同一只虎豹,起于平地,跃向那两队骑兵!
  他在半空中跃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下时,已是两名骑兵没了脑袋,只剩尸身喷血不停,而后倒下马背。他如一道影子,藏身在黑暗中,下斩马腿,中斩人腿,上斩首级,每一次出手,都会带来让人胆寒的杀戮。在他身后,马倒人死。
  被众骑护卫在中间的壮年男子,瞧见眼下这一幕,恨得牙痒,他一把抽出刀,就要上前去跟丁黑拼命,被众人拼命拦下。
  一张大网从骑兵群中飞出,罩向丁黑。他在一匹马背上借力,一跃而起,竟然一把将大网抓在手里,人落下时,大网被他用来兜住了一名骑士,刀光一闪,那骑士便没了脑袋。
  转头,丁黑对着男子所在方位,狞然一笑。
  李从璟,你看见了么?杀此辈人,如屠猪狗耳!
  这才是我丁黑,这才是我真正的实力!
  徒步杀手死伤绝,骑士也只剩下十来人,将那壮年男子死死围在中间,举刀护在身前,紧张的盯着满地尸骸中,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丁黑。他们看丁黑的眼神,比看见了鬼还要恐惧,还要不可思议。
  壮年男子推开围在他身前的骑士,从马队中策马出来,看着逼近的丁黑,嘴角抽动,“丁黑,你要杀我?”
  丁黑停住脚步,将手中拧着的人头,高高抛起,甩给壮年男子。他道:“即便将军想要杀我,我亦不杀将军。我与将军之间的恩情,从我送回二档头开始,本就已经了清,但要我杀将军……”他摇了摇头,“我做不到。就如我做不到杀李从璟一样。将军,现在你可明白丁黑了?”
  “明白了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男子道,怒气不减,“你送回一个出卖了暗虎的女人,送回一个已经没有价值可言的女人,有什么用?!”
  丁黑默然片刻,抬头道:“二档头虽然出卖了暗虎,但她毕竟为你一手组建暗虎,你还有用的着她的地方。况且,她身后的崔氏还有些残力。”
  男子冷笑道:“本将还以为你不知这些功利算计,想不到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这说明了一个人是不是蠢。”丁黑摇头,“但做不做是另一回事,这关系到一个人的选择。”
  男子不耐烦的摆手,“休跟本将说这些,本将且问你,眼下你意如何?”
  丁黑笑了笑,“我本想走,你却要留我。现在你留不住我了,我自然还是要走。”
  “去李从璟那里领死?”男子嗤笑。
  丁黑转身,归刀入鞘,在雨中洒然踏步前行,背对男子挥手,“那是我的选择。”
  “哈哈哈哈……”男子一阵猖狂大笑。
  丁黑停下脚步,转身,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你愚蠢!”男子咬牙切齿,“方才你若是要杀我,早已得手,但你却偏不动手!现在你想走,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他话音落下,四面八方,官道两端,无数火把由远及尽,百余骑围拢过来。
  “所以如你这般的人,便是身负绝顶武艺,也只有供人驱使的命运,因为你只会用刀。”男子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而成大事者,用得是脑袋,讲究的是谋划!你可知,为了拦下你,我令暗虎尽数出动,兵分数路去追击?一旦其中一路发现你的踪迹,便发出信号,周围数路便合围过来。今日即便是你能从我面前走了,终究也逃不过暗虎的追杀。你,早晚都得死!”
  “三十步之外,端弩!”百余骑围过来时,男子傲然下令,不忘戏谑的看着丁黑,“三十步的距离,便是你再快,百余骑弩箭齐发,你也只有被钉死的份!方才大意了些,让你近了身,差点儿马失前蹄。现在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弩箭快!”
  面对百余劲弩,站立在圈中的丁黑脸色不善,但也谈不上有多难看,他盯着那名壮年男子,眼神如刀,不发一言。
  “你不是挺能跑的嘛,你不是速度很快的嘛,你跑给我看,快给我看?”先前的失算,以至于让自己差点儿被杀的遭遇,让男子这时报复起来极为凶狠,他从身旁一名骑士伸手夺过弩箭,对着丁黑就一箭射过去。
  弩箭,射空了。
  丁黑抬了抬脚,斜着眼看着他。
  这让男子大怒,他本是个极少有情绪波动的人,至少不会表现出来,但是今日,面对丁黑,他撕下了自己的伪装。就是眼前这位刀客,初见时他便惊为天人,之后重金招揽进暗虎,平日从未吝啬过财物美人,凡是他能弄到手的,他都会给他送过去。而丁黑也从未让他失望过,每一次任务都完成得极为出色,这让他一直视其为肱骨。
  但就这样一个人,被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和厚望的人,这回走了一遭河上,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刺杀李从璟的任务没有完成也就罢了,竟然投靠了他的这个最大对手!送回崔玲珑后,无论他如何劝说,如何花心思挽留,丁黑都死了心要回去李从璟身边。这让他极为震怒,他甚至从来都没有这样震怒过。
  对于一个心比地厚,自视甚高的人,还有什么是比踩踏他的尊严,更能让他难以接受的?丁黑就是毫无顾忌踩碎了他的尊严,还搁在鞋底搓了搓。这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丁黑。
  至于丁黑所谓不忍杀李从璟不忍杀他,不忍恩将仇报,此番回去是为领死的说辞,他压根就没有相信过。要我相信这样的话,那我不是真蠢了?
  见丁黑躲过了自己的弩箭,男子终于爆发,大吼道:“把弩箭都给我拿过来!”他端起一把劲弩,就朝丁黑一箭,射完丢给身边的人装填箭矢,又拿起另一把劲弩,疯狂一般扣动扳机。
  一连射了十多箭,竟然被丁黑都躲过去。而丁黑脸上的神情,更为戏谑了。
  男子再也受不了这种屈辱,一把狠狠摔碎了劲弩,指着丁黑咆哮道:“射,给我射死他!”
  百余骑得了男子的命令,纷纷瞄准丁黑,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刹那间,百余支弩箭,划破雨瀑,从不同角度,轰然射向场中央的丁黑。箭去无影,丁黑闪电般拔出横刀,在原地急速舞动起来。一时间,清脆的撞击声如炸响的爆竹,在一瞬间连绵不绝。
  下一瞬,响声停。
  场中央的丁黑,轰然跪在雨地里,左手刀已脱手,右手撑刀在地面,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倒,嘴里的血一下下涌出来。在他身上,上下前后插满了不下十来只弩箭。
  血顺着箭矢流出来,瞬间由小扩大,在他周身湿了一片,若果他穿的是白衣,就可以清晰看到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裳。
  雨落下来,打在低头的他身上。雨瀑中,他躬着身子跪立。
  四野寂静。
  唯余雨声。
  马背上的壮年男子得意的大笑,笑声格外猖狂肆意,不停的叫骂:“丁黑你这个蠢货,哈哈,你这个蠢货……本将要你死,你就得死,神仙也救不了你!”
  丁黑笑了笑,全身的伤势让他笑起来各位费力,他勉强扭头,看了男子一眼,眼中充满蔑视。
  那是他第一次对那位男子露出敌对的眼神。
  那是他的抗争。
  在这一刻,他终于对眼前这位他之前效力的人,露出了彻底的敌意。虽然只是一个眼神,虽然不能改变什么,虽然不能给对方带去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依然蔑视的那么认真。
  那是他的战争。
  他用他的眼神,表明了他的态度,从这时起,他是他的敌人!
  哪怕,他已经快死了。
  马背上的男子虽然看不清丁黑的表情,但却清晰感受到了丁黑的蔑视,这让他怒不可遏。他叫起来:“蝼蚁,安敢蔑视苍天?!杀,给我杀了他!”
  百余支劲弩再次端起。
  丁黑抬起头,望向夜空。他看不到天空,他只能看到头上落下的一根根雨线。雨线看不到尽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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