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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掌武唐-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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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陆三娘露出了疑惑不解之色,问道:“三娘乃是大房长媳,一没触犯家族宗规,二没有触犯朝廷律法,何须下跪问话?”

  这时,跪在前面的那人转过头来,悲声叹息道:“三娘子,你我的事已被阿爷知晓了,快快跪下吧。”

  瞧见那人竟是谢景良,陆三娘惊愕得杏目圆瞪,恍然回神想及他的话音,急声怒斥道:“二郎君此话何意?什么你我的事?”

  谢景良摇头一叹,却是没有说话,谢睿渊声色俱厉地开口道:“大胆妇人,宗祠之内岂容你咆哮,跪下!”

  谢仲武沉声叹息道:“三娘子,各位房长有事询问,你还是跪下吧,倘若证明事情与你并没有关系,老朽等人必当亲自道歉。”

  陆三娘又是委屈又是疑惑,默然半响,终是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啪!”

  谢睿渊重重拍案,黑着老脸厉声道:“陆三娘,谢景良,老朽乃是陈郡谢氏第三十八任宗长,在座的皆为谢氏各房房长,现在询问你二人事情,万勿虚言狡辩,可知?”

  陆三娘不明所以,然还是轻轻点头。

  谢睿渊口气简单而又直接:“老夫且问你们,是多久彼此私通种下孽缘?”

  区区一句话,却将陆三娘震得几乎软到在地,失声道:“什么?私通?宗长此话何意?”

  旁边跪着的谢景良哭丧着脸道:“启禀宗长,是龙朔二年(662年),也就是三娘子刚嫁到大房的那一年。”

  陆三娘正在无比震惊当儿,听闻此话,只觉浑身血液陡然之间便凝固冷却了,她不能置信地转过头去,语不成声地惊声道:“谢景良,你你你……”

  谢景良猛然抓住了陆三娘的纤手,声泪俱下地说道:“三娘,事已至此,再行狡辩也是多受些皮肉之苦而已,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放肆!”陆三娘猛然甩来了谢景良之手,站起身来怒声道:“什么私通?你为何冤枉于我,谢景良,你这猪狗奴何其可恶也!”

  言罢之后,陆三娘对着谢睿渊愤然开口道:“宗长,此人败坏三娘名声,无中生有地造谣三娘与之私通,还请你替三娘做主。“

  谢睿渊冷哼一声,伸出手来拿起案上纸笺,“情诗为证,岂能有假!三娘无须狡辩了,来人,将顾氏带上来对质。”

  陆三娘一听此言,昨日顾氏百般请求让她修改情诗之事立即浮上了心海,顿时明白了其中必有阴谋,立即面如土色娇躯瑟瑟发抖,只觉透心的寒凉席卷全身,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幼娘呆在前院正在百般无聊之际,突然听到堂内传来娘子惊呼,犹豫了一下,急忙快步前去偷听,没听几句,脸上神色立即就变了。

  怔怔矗立半响,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这才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眼见娘子势单力薄面对诘问,她慌忙返回府中寻得车马,急匆匆地朝着横望山而去。

  宗祠正堂内,一场针对大房的阴谋还在继续。

  作为发现陆三娘和谢景良私通之人,顾氏哭哭啼啼地讲述了昨日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声言两人在水榭中污言秽语轻佻调笑,更言及陆三娘当场作诗一首赠予谢景良,倾述相思之苦。

  顾氏这番台词乃是谢太辰亲自思谋,不仅逻辑严密无懈可击,而且对细节方面把握得尤为恰当,什么谢景良偷亲陆三娘一下,后者掩嘴轻笑等等诸如此类,听得诸位房长仿若身临其境。

  加之顾氏乃谢景良之妻,按照常理岂会无故冤枉丈夫?而且谢景良已是亲口承认,陆三娘那些辩解听上去却是有些苍白无力了。


第九十七章 欲加之罪(下)


  眼见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陆三娘又觉屈辱又觉愤怒,贝齿咬得朱唇几近滴出血来,厉声开口道:“谢景良,顾氏,我与你们夫妻有何仇怨,竟这般冤枉于我?难道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顾氏畏畏缩缩不敢言语,倒是谢景良喟叹出声道:“三娘啊,再行狡辩对你我也没有好处,你就承认了吧!”

  “放肆!”陆三娘只觉一股愤怒直冲脑海,高声开口道,“宗长,三娘真是被他二人冤枉,请你明鉴!”

  谢睿渊面无表情地沉默半响,冷冷道:“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这妇人无故狡辩?另还有一事,根据谢景良所说,谢瑾乃是你与他私通所生,而非谢怀玉之子,可有此事?”

  此话如冬雷击顶,陆三娘一个激灵踉跄后退数步,浑身顿时冷冰冰僵硬,心内阵阵发紧。

  陡然之间,她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竟是二房针对大房的阴谋,若没有人暗中授意,谢景良夫妇岂能无端冤枉自己?

  而且最后还将怀疑的目光引到谢瑾身上,想要证明谢瑾并非大房的子嗣,此等阴险的目的,自然是二房早有预谋的卑鄙手段,其中的主事者不言而喻。

  陆三娘将目光望向了台阶上正襟危坐的谢睿渊,突然凄然大笑了起来。

  谢睿渊绷着老脸厉声喝斥道:“大胆妇人,本宗长问你的话,何故发笑?”

  “宗长真是好高明的手段!”陆三娘悲恸不已地一声叹息,“你为了夺我大房之权,竟卑鄙无耻地给我罗织了私通之罪,而且还将污水拨向七郎,好,真是好啊!今后到了九泉之下,你谢睿渊有何颜面去见谢氏列祖列宗?!”

  听到此话,谢睿渊心内微感胆怯,然脸上却不作神色道:“陆三娘,老朽之子尚且牵涉其中,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岂会让他来冤枉你?老朽问话,你径直回答便可,再这般胡搅蛮缠,休怪我家法伺候!”

  陆三娘环顾四周,眼见谢睿渊面容冰冷,各方房长默然已对,谢景良目光躲躲闪闪,顾氏哭哭啼啼,一时之间,万般复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何曾能够想到,二房为了夺去大房之权,竟这般狠毒无情?今日百口莫辩无话可说,倘若再被他们质疑谢瑾的嫡长孙身份,那作为大房长媳的她,当真万死难辞其咎了!

  心念闪动,诸多念头纷沓而至,走投无路的陆三娘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心里掠过阵阵悲凉,望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谢氏房长,自从陆三娘嫁到谢氏,一直恪守妇道品行端正,断然不会与人私通苟合,谢瑾乃怀玉亲身子嗣,其血脉不容任何人玷污,今二房之人为了夺我大房权位,不惜罗织罪名冤枉陆三娘及谢瑾,实在可恶,今日站在此地,也是站在我谢氏列祖列宗神魄所在之地,陆三娘将向各位证明自己的清白。”

  铿锵有力的话音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自有一番惊心动魄的味道,谢睿渊依旧是不为所动,问道:“哼!现在证据确凿,你如何证明?”

  陆三娘凄然一笑,笑容却有几分诀别刚烈。

  谢仲武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慌忙站起起身道:“快,拦住……”

  一言未了,陆三娘贝齿断然一咬,猛然快步奔向不远处的廊柱,红色裙裾飞舞飘动犹如鲜花陡然绽放。

  只闻“咚”地一声沉闷大响,那抹纤细的人影额头重重撞在了廊柱上,身子瞬间向后快速飞跌,临空数丈落地,翻滚数圈又撞在四房房长谢令卿的案几前,这才不动了。

  这一切均发展在电光石火间,众人呼吸也不过短短的一息,及至陆三娘滚落案几前,离她最近的谢令卿这才回过神来,“啊”地一声大叫吓得跌坐在地。

  谢仲武脸色大变,急忙快步上前将陆三娘扶起,定睛一看,却见她额头满是鲜血点点滴落,双目圆瞪死死地望着自己,已经断气了。

  众房长纷纷围拢而上,一时之间人人色变,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看到陆三娘死不瞑目怒恨犹在,谢睿渊脸色雪白成了一片,半响回神颤声道:“各位,陆三娘被我等识破奸情,业已畏罪自尽,这……你们是有目共睹的。”

  “放屁!”谢仲武怒斥一声站了前来,“这是畏罪自尽么?明明就是被宗长你逼死的!诸位,大家并非是有眼无珠之人,说说看,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其余房长慑于谢睿渊权威久矣,加之陆三娘私通一事有证有据,尽皆明哲保身没有说话。

  谢令卿时才被突飞而至的陆三娘吓得惊慌失措,此际回过神来,立即出言附和道:“宗长说的不错,陆三娘乃是畏罪自尽,何来我等相逼?谢仲武你休要胡说八道。”

  “对对对,是畏罪自尽!”有人当先出言,房长们立即点头附和出声。

  毕竟此番问罪问出了人命,倘若官府或陆氏想要追究,在场之人皆会遇到麻烦,统一口径乃是必然的。

  谢睿渊这才放下了心来,威严开口道:“既然陆三娘业已畏罪自尽,那老夫就以宗长之身,将谢景良、谢瑾两人逐出谢氏,念及陆三娘嫁入谢氏多年略有寸功,且现已身故,其尸身任由我谢氏安葬。”

  话音落点,除了谢仲武之外,所有人尽皆点头应合。

  谢仲武老眼怔怔地望着一干人等,似乎感觉竟不认识了他们一般,及至半响,他猛然一阵悲怆大笑,大袖一甩出门而去。

  谢令卿眉头一皱,低声道:“宗长,谢仲武他……”

  “不用管他!”谢睿渊淡淡一句,心里面暗忖道:老匹夫,下一个收拾的便是你!

  ※※※

  前来横望山修学已经十来天了,谢瑾从最初的不适应变得慢慢地适应了下来,白日跟随孔志亮读书写字,夜晚则听他谈及一些朝廷逸闻趣事,倒也乐在其中。

  今日一场绵绵秋雨突然袭来,孔志亮站在正堂门扉前望着屋檐下的水滴半响,念及欲速者不达,索性让谢瑾休息一天。


第九十八章 惊闻噩耗(上)


  得到难得的假日,谢瑾自是十分高兴,简简单单地用罢早饭,师徒俩找来棋枰,兴致勃勃地对弈起来。

  孔志亮学问可以说是名满天下,然而这棋艺却是不敢恭维,与谢瑾对弈竟是十局九输,丝毫占不到便宜。

  好在孔志亮棋品绝佳,丝毫不见气馁,竟是愈战愈勇,谢瑾一不留神之下被他赢得一局,他立即忍不住高兴地开怀大笑起来。

  午时刚过,裴道子突兀而至,这老道士最近也不知怎么地,总爱前来孔志亮草庐做客,即便孔志亮和谢瑾坐在各自案前一板一眼地专习学问,根本没闲工夫理他,他也是乐此不疲。

  见到他俩正在手谈,裴道子自然撸起衣袖想要加入,孔志亮心知技不如他,便笑盈盈地退位让贤,兀自坐在一旁观战。

  黑白棋子来回纵横圈围,双方厮杀异常地惨烈,裴道子棋艺非凡,谢瑾即便仰仗着突飞猛进的棋技,也只能勉强与他斗成平手,不过这刚好印证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之话,两人势均力敌更加兴致盈然,作为观战者的孔志亮,也是看得如痴如醉。

  此局,裴道子稳扎稳打攻势凌厉,谢瑾所执的白棋渐渐出现了不支的迹象,每每落子思考得也是越来越久,一双剑眉亦是深深地拧了起来。

  正在谢瑾捻子思考之际,“轰隆”一道闪电裂破虚空,即便是在郎朗白日,窗外也映照得一片煞白。

  这声沉雷来得及其突然,谢瑾悴然不防心里面顿时为之一惊,玉白色的棋子从两指间失手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木制棋枰上。

  孔志亮举目望向窗外,颇觉奇怪地言道:“秋日沉雷,当真少见也,真是怪天气!”

  “天地玄妙,常人何能窥视透彻。”裴道子却是捋须一叹,眼神深邃突然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派,淡淡言道,“凡天之异象人间必有异事发生,这或许是老天爷再向人间示警。”

  孔志亮晃动着手指指点着裴道子,哈哈笑言:“你这老道整日说这些虚无缥缈的怪力乱神之道,和那袁天罡李淳风之流当真是一个模样。”

  裴道子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昔日袁天罡曾言武媚‘若是女子,实不可窥测,后当为天下之主。’现在结果如何了?堂堂天后大权在握,自当与天下主一般无二。何能说是怪力乱神?”

  一句话顿让孔志亮哑口无言,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还未等孔志亮应声,院外木门已是“吱呀”一声被人冲外面推开,有人疾步匆匆地跑了进来。

  围坐在棋枰前的三人惊讶对视了一眼,孔志亮沉声发问道:“来者何人?可知不请自入是为贼!”

  话音刚落,门外立即响起了一个略带慌乱的女声:“先生,我是陈郡谢氏陆三娘婢女,有紧急要事面见七郎。”

  “咦?是幼娘?”

  谢瑾惊讶地站了起来,举步行至木门前推开了房门,正好看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影跑上走廊。

  看到幼娘发鬓散乱,浑身湿透,小脸儿冻得惨白身子瑟瑟发抖,谢瑾惊讶更甚,问道:“幼娘,你怎么没带雨具?急匆匆找我作甚?”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了一丝紧张之色,焦急问道:“可是阿娘她生病了?”

  “七郎……”幼娘哽咽了一声,竟是“哇”哭了起来。

  如此一来,谢瑾更加慌了神,急声道:“哎,你这是怎么了?先不要哭,有事慢慢说。”

  幼娘哭得是梨花带雨,语不成声地言道:“七郎……宗长他,他冤枉三娘子与谢景良私通,现在正召开宗族大会审问娘子……你你你,快去吧……”

  “什么!”此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猛然炸响在谢瑾的脑海中,使得他整个人立即呆住了。

  幼娘见谢瑾愣怔怔无神,急忙拉着他的衣袖哭泣道:“七郎,你快点去吧,迟了也不知娘子她会受到何等委屈……”

  谢瑾恍然回过神来,脸上早已是惨白成了一片,转身正欲向孔志亮告假归家,不意孔志亮已是开口言道:“既然七郎家中有事,那就快点去吧。”

  “多谢老师。”谢瑾匆匆一拱,连雨具也没有拿,就这样与幼娘冲入了雨幕之中下山去了。

  孔志亮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山道尽头,眉头却是深深皱起。

  旁边的裴道子冷哼一声道:“你这老头儿当真奇怪,自己学生家中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却不闻不问坐视不管。”

  孔志亮转过身来苦笑道:“非是老夫不关心谢瑾,然而此乃陈郡谢氏的家事,况且关乎一个女子的名节,老夫堂而皇之地插手多有不变。”

  裴道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现在谢瑾就如同你的半个儿子般,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孔志亮笑着点头道:“这话说得不错,可惜你却没听懂老朽之言。”

  “咦?你这是何意?”裴道子立即露出了错愕之色。

  孔志亮悠然笑道:“老夫堂而皇之出现在陈郡谢氏,自然多有不便,然而暗地里前去,见缝插针相助学生一把,就甚为妥当了。”

  裴道子恍然醒悟了过来,哈哈大笑道:“就你们这些穷措大心眼儿多,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老道陪你走一趟吧。”

  孔志亮欣然点头道,“如此甚好,道兄请了。”

  ※※※

  归家的路上,谢瑾心急如焚,恨不得马车能够再快一点,早早地赶回江宁县。

  可惜连绵细雨道路泥泞,马车行进得却是甚为缓慢,在关闭城门的最后一通鼓声敲响之际,方才惊险万分地进入了城内。

  车夫也不停留休息,驾车直趋乌衣巷,厚实的木制包裹铁皮车轮碾压得道路磷磷作响,飞溅而起的积水洒满长街。

  一路疾行飞至谢府门前,车还未停稳,谢瑾已是飞身而下,脚下几个踉跄慌乱站定,冲上府门台阶便高声唤道:“阿娘,我回来了……”

  快步绕过影壁,谢瑾冲入了正堂之内,却见谢睿渊和谢景成一家正在各自案前用着餔食,陆三娘所坐的案几后却是空荡荡的。


第九十九章 赶尽杀绝(上)


  景成、谢太辰父子则是冷冰冰地望着谢瑾,没有说话。

  突然间,谢瑾心里生出了不详的预感,他扶住门框稳定身形,提高嗓音再次问道:“我的阿娘呢?你们说话啊!”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谢睿渊突然长身而起,面上露出冷冰冰的神色:“谢瑾,陆三娘与人私通自知羞愧,已在宗祠正堂撞柱暴毙,目前尸身正搁在柴房,你自行去取吧!”

  话音刚落,一道电光陡然裂破长空,映照得整个天地白光闪烁不止,接着一声巨响,沉雷轰然鸣动,谢瑾如被雷击踉跄后退了数步,面如土色地跌坐在了地上。

  秋雨依旧纷纷扬扬,黑沉沉的天空炸雷不断响起,谢府柴房一灯如豆,在夜风的肆掠下闪烁不止。

  依旧是一件鹅黄色短襦,依旧是一领红色长裙,陆三娘的尸身安静地躺在一方木板上,犹如陷入了沉睡之中。

  “噗通”一声,谢瑾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嘴唇抽搐泪如泉涌,全身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旁边,幼娘捂着嘴唇轻轻地抽泣着,心里面悲恸得难以自制,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清晨还活生生的人,到了夜晚竟然已经天人永隔了。

  抽泣声还在延续,朦朦胧胧混混沌沌中,谢瑾仿佛看见了浅笑莞尔的陆三娘正朝着自己走来,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怒一喜,似乎都是那么地真实。

  她还未等到自己报答多年的养育之恩,也还未等到自己娶妻生子,更没有等到失踪多年的丈夫归家……

  走了,就这么突然地走了,飘逝得犹如秋叶般萧瑟孤凉,落入尘土终将消失不见,世间上生灵万万千千,却再也没有陆三娘这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瑾才从那绝望的麻木中清醒了过来,嘴中发出一声悲伤至极的悲啸,猛然对着陆三娘的尸身磕头如捣,发疯中魔般毫不停歇,未及几下,丝丝鲜血从额头渗透而出,依旧是浑然未觉。

  “七郎……你不要这样。”幼娘悲声一句抱住了谢瑾,哽咽言道,“三娘子在天之灵,岂会愿意看到你这样自残身体?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让三娘子早早安葬为妥。”

  谢瑾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在幼娘的帮衬下,他将陆三娘拦腰抱起,脚步蹒跚地走到了门扉前。

  院外,连绵细雨不知何时化作了倾盆大雨,又猛又烈好似老天爷也在为之哭泣。

  不远处的走廊下,几盏风灯随风摇曳着,密密麻麻的人影默然矗立,谢睿渊手拄拐杖立于人群之前,老脸忽明忽暗倍显阴沉。

  谢瑾止住脚步,眼眸中迸射出了愤怒肃杀的目光,犹如一头受伤的幼虎般想要择人而噬,他猛然一咬嘴唇,丝丝鲜血陡然泛出,合在牙齿中一片血腥,一字一句地嘶哑吼道:“谢!睿!渊!”

  单单三字,却透出深入骨髓的滔天恨意。

  谢睿渊心里面为之一惊,脸上却不做声色道:“谢瑾,老朽知道你现在对我恨之入骨,然而你可以询问今日在场的所有房长,陆三娘乃是畏罪之尽而死,与任何人都无关涉,此等败坏家风族风的女子,按道理老朽本应将她逐出谢氏,念在她已经羞愧自尽的份上,加之又是大房之媳,老朽这才破例允许她葬入谢氏坟茔。”

  大雨倾盆不止,谢瑾浑身上下早就已经湿透了,他痴痴地望着陆三娘沾满雨水的苍白俏脸,悲怆大笑道:“哈哈哈,尔等谢氏肮脏不堪如同蛆虫,阿娘生性高洁,岂会想要葬入谢氏祖坟?你这老狗休要假仁假义!”

  谢睿渊面色一沉,竹杖一跺地面怒声道:“谢瑾,老朽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不领情,我也不会勉强,不过你乃陆三娘与谢景良私通所生孽子,我谢氏也容不得你,今日宗祠大会,所有房长一致同意将你逐出家族,从今往后,我谢氏与你谢瑾再也没有半分瓜葛!”

  谢瑾悲从中来,又是一阵凄然大笑,嗓音犹如磨刀石般粗粝:“‘谢’之姓氏,现在于我如耻辱之印,不要也罢自当弃之如履,从今往后,天下再无谢瑾此人,然尔等谢氏二房,卑鄙无耻冤枉阿娘,竟在谢氏宗祠将她活活逼死,冤有头在有主,吾对天发誓,今日之仇将十倍奉还给你们谢氏!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死不休!”

  铿锵有力的话语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做贼心虚的二房一干人等都是心生怯意,谢睿渊怒声喝斥道:“孽子!老夫好言相劝,尔竟敢出言威胁乎?”

  谢太辰上前一步,凑到谢睿渊耳边低语道:“祖父,斩草须得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也不待谢睿渊点头同意,谢太辰猛然高声下令道:“谢瑾宁顽不宁辱骂殴打宗长,实在罪该万死,众家丁听令,将这恶厮给我乱棍打死!”

  话音刚落,手执木棍的家丁纷纷亢声允诺,奔下走廊将谢瑾围在了中间,眼神凶恶个个如同疯狼恶狗。

  名门世家宗长权势可谓一手遮天,族人不守宗法自然可以依律仗责,不小心打死人的情况也偶会发生,尽管此举会让官府过问惹来小小的麻烦,然而权衡利弊得失,此际将谢瑾活活打死,正是二房所有人愿意看到的。

  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家丁,谢瑾心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倒掠过了说不出的凄凉,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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