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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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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九点。白光一道活活埋掉

那只盛装汪寿华尸首的麻袋,放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面,四个人全神贯注的在掘土,除了铁锹揷地,擦擦有声,静悄悄的不闻半点音响。坑掘好了一半,顾嘉棠伸手揩汗,突然之间,听到有沉闷的呻吟,一阵毛骨悚然。手里的铁锹,当啷一声跌在地上

「这个赤佬还没有死?」

「瞎说,」芮庆荣左手一甩:「这只小猢狲,我只消两只指头,就可以取他的性命。」

「嗯――」麻袋里的汪寿华果然又出了声,这一回大家都听见了,齐同呆了一呆。然后,月色下,芮庆荣瞪大了眼睛,他牙齿咬得格格的响,他右手抄起铁铲,大踏步往麻袋那边走。

「你要做啥?」顾嘉棠高声的一问。

「嘘――」叶焯山立刻叫他噤声。

汪寿华果然不曾被掐死,芮庆荣老羞成怒,火冒三千丈,他冲过去,将铁铲高高举起,正想一连几铲剁碎了汪寿华。顾嘉棠一个箭步,蹿到他跟前,一伸手接住了他那条铁臂,低声的叱喝:

「不可以!」

「为什么?」芮庆荣气息咻咻的反问:「难道你想放他的生?」

「用不着你多费这个气力,」顾嘉棠语气缓和了些:「管他死呢活呢,快点把坑掘好,埋埋掉算了。」芮庆荣还不肯依,于是高鑫宝、叶焯山一齐跑过来,说好说歹,硬把盛怒中的芮庆荣拖开。四大金刚加快速度,转眼之间,掘成了一个高可半人的大坑,高鑫宝、叶焯山合力把麻袋抬来,蓬的一声,拋入坑底。顾嘉棠口口声声在催快呀快呀,四个人铲起泥土把坑填平。然而,就在封穴的那一剎那,一团漆黑的东方天际,摹地亮起一片白光,像电闪时间却又久了些,像大量的火药爆炸,偏是听不见任何声响。四个人面面相觑,虽说是久闯江湖,见惯阵仗,这时候也不免有点疑神疑鬼,心惊胆战,顾嘉棠望一眼三位弟兄,轻声的说:

「好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那神情,彷佛凛然有所(炫)畏(书)惧(网),越加增添当时的恐怖气氛,于是,高鑫宝,叶焯山回头就跑,顾嘉棠跟在他们身后。唯有芮庆荣,性烈人胆大,他毫不在乎,又把那一坯浮土,重重的蹬了几脚,方始离开。

汪寿华之死,对于卖国求荣的共产党,无异当头棒喝,一项致命的打击。当年共产党在上海,羽翼已丰,势正嚣张,他们握有的力量,与其所处的地位,比较武汉政权还要稳固坚强。其所以在一日之间,被军民合作的巨大反共浪潮,冲得落花流水,消逝无踪,和汪寿华的恶贯满盈,首先就戮,实有极重大的关联。

事隔二十二载,到了民国三十八年,共产党趁大战终结,人心贪安,掀起了漫天烽火。迅卽席卷整个大陆。五月二十四日上海沦陷,马祥生和叶焯山已经是六十岁以上的老翁,他们因为在上海有事业,舍不得放弃,安土重迁,决定不走,谁知道新一代的共党头目,仍还忘不掉汪寿华被秘密处死,以及共进会消灭赤佬纠察队的「血海深仇」,于是马祥生和叶焯山双双就逮,他们被押到沪西举行公审。共产党发动了成千上万的「人民」,前往参观。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马祥生年纪大了,英气无复当年,他犹在刺刺不休的申辩,叶焯山则自始至终傲然屹立,不屑一语。当主「审」的共党头目高声一问

「当年暗杀汪寿华,你们俩个有份吗?」

至此,马祥生也无话可说了,老兄弟俩同被牵下公审台,当众执行枪决。夕阳落照,红遍大地,两颗白头,相邻相并,他俩在三十二年后,仍然逃不过共产党的魔掌,旧地重游,作了牺牲。

民国三十九年,杜维藩为了中汇银行无人负责,诸多事务亟待清理,自香港冒险化装北上,潜入沪滨,前后逗留年余,安然无恙回返香江。他在上海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东方大饭店,被改成了工人文化宫,当时,便在举行「汪寿华的血衣展览」,据说那套血衣是汪寿华「被害」时所穿的。上面染满了血迹。杜维藩看了情不自禁,暗笑不已。他后来回香港,杜月笙,顾嘉棠犹仍健在,听了杜维藩的报告,两位当年的主角哈哈大笑,杜月笙摇摇头说:

「共产党总归免不了要骗人。」

顾嘉棠回首前尘往事,不胜感慨,到那时候,他才说出芮庆荣不曾掐死汪寿华,因而汪寿华实际上是活埋致死的这桩秘密。他又说,不论掐死或活埋窒息,汪寿华穿的衣服绝对不会有血迹――顾嘉棠歉然的望望杜月笙,继续说道:

「当时我和叶焯山、高鑫宝约好,大家不提这一段。为的是怕芮庆荣不开心。他那一阵手劲,力道不曾用足,其实是稀松平常的事。偏偏芮庆荣把它当做奇耻大辱。」顿一顿,他再追忆的说:「如果那一天我不去拦住芮庆荣,让他请汪寿华吃一顿铁铲,那么,共产党现在展览的那套血衣,可能就是眞的了。」

秘密处决了汪寿华,四大金刚火速撤离,小包车飞快的驶回法租界。唯恐引人注意,特地遶了几圈,方始回到华格臬路杜公馆。进门以后,远远望见大厅里灯火灿灿,人来人往,顾嘉棠用肘部轻撞芮庆荣,告诉他说:

「今天眞是热闹,刚在沪西解决了汪寿华,此地大本营又要歃血为盟了。」

芮庆荣不解的问:

「歃血为盟?」

「老板、月笙哥、张大帅、杨虎、陈羣和王柏龄,今夜金兰结义誓共生死,」顾嘉棠详加说明:「因为共进会弟兄天不亮就要出动,冲锋陷阵,危 3ǔωω。cōm险得很。所以大家事先约好歃血为盟,吃血酒,表示从今以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这是给大家打打气的意思。」

芮庆荣一面走,一面凝神倾听,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声音闷闷的问

「吃血酒不是洪帮的规矩吗,怎么我们安庆道友,也来作兴这一套呢?」

顾嘉棠笑笑,他说:

「管他那一帮的规矩哩,只要大家表示诚心就好。」六杰结义歃血为盟

边走边谈,到了大厅,四个人齐步进去。四面一看,场面大得很咧。除了黄、杜、张、杨、陈、王六位主角,黄、杜、张三大亨手下的大将,共进会的弟兄,还有许多朋友,密密层层,或坐或立,把跳舞厅般大小的一座客厅,挤得全场爆满。

大厅正当中,高高悬起一幅「刘关张桃园结义」的绣图,一对巨烛,粗如儿臂,三支线香,轻烟缭绕。八仙桌上摆好猪头三牲,香花鲜果,使一片喜气洋溢中,添几分庄严肃穆的意味。

六位结义弟兄,今天一例换了黑马挂,蓝绸衫,黑贡缎鞋,他们正忙着和到贺的客人寒暄、谈天。杜月笙、杨虎和陈羣站在一处,杨杜二位个子高,出人头地,一眼瞥见四小兄弟从外面进来,脸上的笑容一收,四只眼睛,十分焦急而紧张的,想从他们面部的神情,寻求答案――汪寿华是否顺顺当当的解决了?

顾嘉棠、叶焯山会意,向他们深深的一点头,莞尔一笑。于是,杜月笙和杨虎,立刻恢复满面欢容,继续跟宾客周旋。表情变化,只在一转眼间,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这么眉目交语,心照不宣,「无线电」播出了好消息,人丛中,凡是参与机密的人都

知道,四大金刚胜利归来,上海之癌,有史以来最大的祸害。「汪寿华之为恶,一以贯之,恶贯满盈,天毕其命。」于是人心大快,共进会士气更高。往后风声传出,老上海津津乐道这一幕,绘影绘声,他们说是活埋汪寿华时突现白光,那是天老爷在收恶星宿。

六大亨通谱结义,是黄浦滩上的一件大事,同时也是杜月笙一生的转折点,谊同手足的六位好朋友,以年齿为序,老大黄金荣,老二张啸林、老三王柏龄、老四杨虎、老五杜月笙、老六陈羣。五位兄弟之中,只有陈羣是新近结交,一见如故,其余如黄张王杨,则是早已换过兰帖了的。

这五个人和杜月笙的一生,都有莫大的关联,黄金荣、张啸林和杜月笙,是赤手空拳打天下,而以烟与赌起家,同生死共患难的老弟兄。在民国十六年,杜月笙四十岁以前。黄杜张三位一体,迹不可分。杨虎、王柏龄和杜月笙结交甚早,但是由于彼此南辕北辙,各行其是,自来很少见面,双方的交往,也只是革命事业上的偶然合作。杨王的出发点是为了国家民族,杜月笙则纯粹基于一片仰慕之忱,以及个人的好胜心切,争取表现。正因为杜月笙前此对于政治立场,革命事业,旣无宗旨主张,亦未能建立明确的观念,因此,他虽曾对革命大业有所贡献,但却是以私人友谊为出发点,于是他和杨王的缔交,便无法解释为政治上的结合,同时还不能据而说他忠党爱国,是一位献替良多的革命人物。

这一次和杨王复位兰谱,结拜兄弟,便和十余年前大不相同,因为其间多了一位陈群。经过半个多月的朝夕聚晤,陈群的学识渊博,风骨嶙峋,处事的明快,与其忠党爱国的热忱,在在都使杜月笙衷心感佩。那种为一份信仰,一个目标,一项事业而拋头颅、洒鲜血,从容赴义,冒险犯难的革命精神,配合着举国大局动荡,全民觉醒与北伐军兴,共党祸乱的壮阔背景,遂使杜月笙四十年来拳拳服膺的江湖义气,英雄本色,在转瞬之间突然升华,跻登另一个更高的境界。此所以杜月笙和杨陈一见面,两度接谈,天大的一桩事情就此片言获他应允杨陈的嘱托,不惜毁家纾难,发动义师,必要时牺牲生命也在所不计,他这时候的慷慨义烈,纯粹出于自发自动。他终于拿定了宗旨,抱定了主张,奋力竞先,义无返顾,连他和王柏龄、杨虎、陈群再结拜,都是基于公谊,而非重在私交。

从另一个角度,以杨虎、陈群及其以次的国民党人,他们跟杜月笙交往,也在对他的豪爽明快的作风,颇为欣赏。杨虎陈群都是追随国父和蒋总司令在艰危困苦之中开府广州,支撑危局,十多年来和军阀势力苦缠恶鬪,诚所谓筚路蓝缕,焦头烂额,环伺在他们四周的,都是鹰瞵虎视,诡谲狡诈,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政客与军头,长期置身险恶鬪争中的志士,一旦见到慷慨尚义,一诺千金,而且虚怀若谷,彬彬有礼的沪上闻人如杜月笙,难免格外感到他这个人可以倾心吐胆,交个朋友,越发认为应该和他推心置腹,衷诚合作。

易经:「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其注曰:「居变之终,变道已成;君子处之,能成其文。」由此可见,杜月笙在民国十六年摇身一变,成为反共的先锋,革命的鬪士,其实并非他的福至心灵,机遇偶然,他是因为居变之终,于焉唯有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换一句话说,如杜月笙者,「圣之时者也。」走哇走哇杀光赤佬

四月十一日深夜,黄张杜王杨陈六位,在亲友弟子,群贤毕集的庆贺声中,祭告天地,喝了血酒,誓愿共患难,同生死,结为异姓弟兄。当时观礼者鼓掌欢呼,情绪极为热烈。黄金荣满脸堆笑,站在大厅中间,向大家频频的拱手,一面高声的说:

「谢谢,谢谢!只是今夜朋友到得多,招待容有不周,还请各位原谅!」

他这是在以大阿哥的身份,代表六兄弟称谢。但是大家一见黄老板开了口以为一定会发表长篇大论,那晓得他祇不过寥寥数语,客套几句,因此人丛里有人不依,大声的喊:

「我们马上就要出动了,请老板跟我们讲讲话,打打气!」

「好哇好哇!」大众起而附和,还有人在清脆响亮的拍手。

黄老板窘了,胀红着那张紫膛脸说:

「各位晓得我一向不会讲话,要打气――」

他一眼在人群里发现了张大帅,如逢大赦,连连的向他招手:「啸林,来来来!你替我说几句!」

张啸林微微笑者,有人把他推向客厅中央,他就站在黄老板的旁边,未曾开言先学叫天儿谭鑫培咳两声嗽,吐一口痰,于是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各位朋友,今天我们六弟兄结拜,承蒙各位光临捧场,道谢的话,老板方才已经说过了。打气的话呢,触那!我看各位劲道足得狠,那里还要我再来说!」

引得大家全笑了,张大帅却又伸手一指墙上的自鸣钟说:

「现在已经一点钟了,夜里来不及办酒席,而且只怕各位也没有这么好的胃口。我跟月笙备了一些粗点心,请各位赏光,算是宵夜。如果那位有与趣喝几杯老酒,挡挡寒气,那更是欢迎之至,尽请自便。」他这几句话一说完,大厅四面八方的门,闪出来一批批杜公馆的男听差,俏娘姨,手上捧只托盘,大肉面、蟹壳黄,各色各样的中西美点,一应俱全。爱喝酒的朋友,尽可从香槟酒到阳河高梁间任意挑选,主人备得有下酒的卤菜,乃至花生核桃之类的干菓。

于是大厅里着实乱了一阵,众家弟兄端酒端面,呼朋啸侣,找一块地方,成一个小组兴高采烈,吃喝起来。一则杜公馆这种首创的自助餐方式,使大家觉得新鲜,二来夜已深沉,这份丰盛的酒食来得个恰到好处,令人陡然精神一震。

黄老板和张大帅并肩而立,不时齐同一致的徐徐转身,注视男女佣人有否招待不周,等到大家专心吃喝,嗡嗡的人语笑声渐歇,张大帅这才提高嗓门,大声疾呼了:

「两点半钟,等我们迈出杜公馆的大门一步,我们就要应了『死生有命』那句老话!碰碰看到底是谁的额头骨高?妈特个,赤佬纠察队搞得黄浦滩上天下大乱,鸡犬不宁,闸北宝山路、南市电车公司一带的老百姓,有的一连十多天不敢开大门再闹下去,黄浦滩上眞要活活饿死人了。你叫他们怎么敢出门呢?赤佬强横霸道,胡作非为,叫伙计抢老板的钱米,喊儿子打爷娘的耳光,如果让他们霸占了上海,我敢保险没有一个好人活得下去!我们喝春申江的水,吃黄浦滩的饭,上海老百姓怎么样看待我们,我们不管。但是老话说得好,『瞎子吃汤团,肚皮里有数』。我们平时讨人嫌、遭人怨、挨人骂,无非都是我们自家的不好,上无片瓦,下无尺土,偏偏要着缎着绸,喝酒吃肉,今朝!」他猛的一声吼:「上海人大难临头,赤佬把他们逼得无路可走,我们倒要讲讲江湖的道义,使使侠林的威风,那怕拼了这条性命,我们也得帮上海老百姓出口气,解决解决问题,把那般赤佬打他一个落花流水,替黄浦滩除大害,开太平!这就是我们今朝华格臬路英雄聚义的目的!」

张大帅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荡气回肠,使在场的每一个人,全都怒发冲冠,血脉偾张。顾嘉棠把一碗大肉面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兴奋的一拍大腿,伸手把叶焯山手里的一杯白兰地夺来,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他猛力一甩酒杯,乒零乓啷,打得粉碎,矮胖子就地跳了起来,大喊大叫:

「张大帅说得痛快!出动的时间快到,就请各位满饮一杯,我们分头出动,拼了这条性命,消灭那班祸害地方的赤佬!」

大厅里,羣情激愤,情绪到达最高潮,「走哇走哇!」「杀光赤佬」的喊声此起彼落,有人干杯,有人放下面碗,一屋子乱哄哄的,个个都在争先恐后,抢在头里出发。一片紊乱中,杜月笙突如其来的叫了一声:

「请众家兄弟听我杜某人的一句话!」

斯言出,宛如上演魔术,一厅的紊乱,迅速秩序井然,人人站在原位,肃静无哗,但听杜月笙在声清气朗的往下说道:

「今天的事,不管成功失败,我们唯有尽心尽力。尽心尽力以后,失败了不怕难为情,成功了我们也大可不必居功,我只奉请各位一句,千做万做,小吊码子不做!」

杨虎陈群忻忻然的互望一眼,陈群笑容满面,深深点头,他彷佛是在向杨虎表示:杜月笙四两拨千斤,一语中的,他的心胸和见识,要比张大帅还略胜一筹

众家弟兄恭敬的应了声是,自鸣钟当的一响,两点半钟,于是人潮再向外涌,共进会弟兄开始出动。

把兄壮事细说从头

大客厅里这一两百位客人,都是共进会大军各路人马的头脑,他们必须提前到达集合地点,等候弟兄们自动前来会齐。杜月笙送他们一泼泼的离去,望一眼精神抖擞,磨拳擦掌的张伯岐,他蓦地想起一件大事,趁着正式出发的时间还早,他折身走进古董间,开了电灯吩咐万墨林去把顾芮高叶,他的四名心腹大将请来。

顾嘉棠、芮庆荣、高鑫宝、叶焯山鱼贯而入,杜月笙满脸堆笑,站起相迎。他连声的道辛苦,请他们坐下,刚燃着一支烟,芮庆荣便抢先报告处决汪寿华的经过。杜月笙凝神倾听,不时揷一两句,夸赞一声,等芮庆荣报告完了。他仍有不尽的感慨,喟然太息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缘故,我近来觉得胆气跟精神不比从前,譬如说做个汪寿华,也可以说是替天行道,是他作恶太多,自寻死路。但是我总觉得见过两面的人,眞是难以下手。老实不客气说,这桩事体叫我亲手去做,恐怕我还做不来呢。」

「不曾的,不会的,」顾嘉棠连忙安慰他说:「本来这种事体就用不着你下手 。」

杜月笙聊以解嘲的一笑,然后他谈到正题,他看了看手表说:「还有一个来钟头,你们四位又要出动了。我晓得你们是去打商务图书馆的。打那边的万把人全是你们手下的弟兄,张伯岐先生当总指挥,你们对他的过去都不大晓得,我想趁此机会,说几桩张先生的事体给你们听听。」

于是,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往下说:

张伯岐是杜月笙的老把兄,他们结义,远在民国初年,杜月笙刚刚脱颖而出,崭露头角,正在扬名出道的时候。张伯岐则光复杭州,功成不居,一径在家乡浙江四明一带服务桑梓,卫戍地方,不时也到上海来白相相。

这一位浙江嵊县籍的老革命,是浙江平洋党首领竺绍康的好朋友,精通武艺,枪法极准,早年卽有「神枪手」的美称。竺绍康是嵊县东乡富户,中过秀才,生性慷慨豪爽,扶危济困,是一位侠骨仁心,胸怀大志的人物。他愤于庚子之役,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杀戮同胞,遍地灾黎,因而邀集大批志士,组织平洋党,招兵买马,从事革命行动。他们利用四明山为基地,纠聚了好几百人,朝夕训练,准备大举。张伯岐便是平洋党的第一员大将,他曾手擒嵊县悍匪头目官朝文。宣统元年夏天,尤在上海四马路怀械谋刺清朝的两江总督端方。不料当时革命人中,有一个刘光汉受了他妻子何振的唆使,将党人的行刺计划向端方告密,于是端方临时改变路线,让张伯岐白白的守候了一天。事后端方大兴党狱,逮捕党人张恭,遣凶手暗杀竺绍康,幸而被他机警走脱。当时很少有人知道,这轰动京沪杭的一件大事,其眞正主角,还是一身皆胆,枪法百发百中的张伯岐。由于张恭被逮,党人发现刘光汉当了奸细,群情激愤,都要将他处死。刘光汉苦苦哀求,应允设法保全张恭的性命,辛亥年营救张恭运动,陈英士和现在蒋总司令部会尽了很大的力量。

徐锡麟和秋瑾回国,竺绍康、张伯岐和他们时相连络,合组光复军,计划共同举事于安庆、绍兴与四明山区,从此山中的训练更加积极。光绪卅四年三月,山上的粮食快吃光了,张伯岐率领几位同志,赴嵊西采办食米,途中被嵊县的差役发现,报请驻军派一排人去逮捕,当夜把他们包围在一家小客栈里。那张伯岐却不待清军进栈,扬手一抢,便将把总李逢春打死,然后他率众突围,转瞬之间击毙击伤官兵十余人,本队则全体出险,一无伤亡。

突围后张伯岐唯恐官兵一路追捕,发觉了山区的秘密,只好落荒而走,直奔萧山杭州。当时浙中官史,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动,侦骑四出,到处密布巡查关卡。张伯岐一行方到杭州车站,正要搭车逃往上海,就被杭州警局盘出破绽,全部被捕。他在杭县衙门,直承自已是革命党人,临时赶来会审的嵊县秦知县,便向浙江常备军李统领借了一队官兵,把这一批革命党人打入囚车,押回嵊县听候巡抚的批示,再行处置。

这时候,竺绍康德到了密报,他派平洋党头目黄爱世和张景星,率领五十名同志,化装为各色人等,预先埋伏在清风岭曹娥庙。等囚车经过,一涌而上,驱散清军,救出了张伯岐等,回到四明山上匿居。后来因为风声太紧,张伯岐便和黄爱世化妆为工人,潜赴上海,住在英租界二马路外国坟山附近的天宝客栈,暂避风头。这家天宝客栈,就是竺绍康斥资开设,专供党人住宿连络之用的。

辛亥年九月十二日,张伯岐和蒋总司令、董梦蛟、王金发、孙贯生等,奉上海都督陈英士之命,率领敢死队一百余人,由上海分批抵达杭州。杭州革命同志庄子盘奉命招待,把他们分别安置于奉化试馆跟仁和火腿栈。次日,通过方鸿声的介绍,在五奎衖李絅裳的家里,设立临时机关部。

九月十四日夜十时,浙军八十一标、八十二标,发动革命,分别占领杭州各军政机关,银行银号。张伯岐他们所率领的敢死队,每队只有十五个人,其中五人执手枪,五人掼炸弹,负责进攻浙江最高军政机关巡抚衙门,第一队中有两位女革命志士,尹锐志和尹维俊两姊妹,她们自告奋勇,担任炸弹手,而身先士卒,由尹维俊掷出第一枚炸弹。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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