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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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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商电气电车自来水工食也在大声疾呼:

「……吴同根是为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而死,……不仅是他个人的侮辱,乃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侮辱!」

尽管中国人愤慨的吼声,喊得震天价响,法租界当局对于此一惊人血案,居然置之不闻不问,中国官方向法国总领事提出严重抗议,要求道歉、惩凶、赔偿、并且保证不再有类似情事发生。但是当时的法国总领事范尔廸(Verdi)祇冷冷的答复一句:

「肇事水兵业已拘禁。」

肇事水兵是谁?他将获得何等惩罚?吴同根死后一家十口生活陷于绝境,法租界方面应该如何赔偿、如何抚恤?……一连串的大问题,范尔廸根本一字不提

傲慢的法国人,未免太过份了,范尔廸简直不听、也无视租界里外中国人的怒吼和愤概,事情越闹越僵,可是尽管中国人叫骂喝打,碰到如范尔廸流的不理不睬,装聋作哑,毕竟也是毫无办法。

于是,在举国瞩目之下,杜月笙单枪匹马,以私人身份来办这场弄僵了的大交涉。

他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先派人出去调查惨案发生的详细经遇,命人写了一份洋洋洒洒的报告,翻成法文,──杀人凶手的级职姓名逍遥法外的近况,他调查得清清楚楚;在场目击的证人,经过杜用笙一拍胸脯,也义形于色的挺身而出,自愿作证。

人证物证齐全,杜月笙带了翻译,专诚拜访范尔弛,一碰头,便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范尔廸满脸陪笑的说:

「杜先生,这种事情你何必…」

杜月笙的回答,简简单单,却是大义凛然─

「我是中国人,当然要管中国人的事。」

范尔廷眉头一皱,连连摇头的说:

「杜先生,这件事情解决起来很麻烦。」

杜月笙针锋相对的回答:

「这件事情不解决,我看只有更麻烦!」

「为什么呢?」

「中国人的忍耐有限度。总领事,我劝你喊人把这几天的中国报纸翻给你听,再末,派人到街上去听听中国人对这件事的批评和反应,我希望你不要省了小麻烦,反而添了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

「自从去年五卅血案以来,中国人反过英,反过日,还算没有反过法。法国人和中国人的交情不算坏,你何必为这件事引起中国人的普遍反感?」

「杜先生」,范尔廸委婉的说:「你应该晓得,按照法国的法律,醉酒的人犯罪,应该减免罪刑。现在肇事的那名水兵,已经抓起来了。敞国法律,自会给他处分,至于如何处分法,那是法国人的事,中国人又何必过问?」

「你错了,总领事,」杜月笙直率的指出:

「那个杀人的凶手,并不曾抓起来!照这样看,你们根本没有解决这桩事情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

「我有证据。」

杜月笙出示证据,包括那个法国兵,自从醉酒杀人,直到最近时刻的自由行踪,和种种动态。

范尔廸翻了翻那厚厚一迭的法文报告,面露苦笑,再问一句

「杜先生,你眞的要管这件事?」

回答是断然的─

「非管不可。」

「好吧,」范尔廸神情懊丧,往圈手椅上沉沉一坐,问一声:「杜先生,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杜月笙出面讲斤头

「请你答应中国人的五点要求:第一、向中国人正式道歉,第二、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第三、从优抚恤死者的家属,第四、取缔法租界上的外国酒吧间,第五、取缔法租界上祇许外国士兵出入的妓院。──倘使你答应了以上的这五点,而那个杀人的水兵又能按照法国法律公平处置的话,我想,这件血案大致就可以这样解决了。」

「不对不对」范尔廸着了急,双手直摇的喊着说:「就是你们中国政府办这件交涉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多的条件呀?」

「这不是条件,」杜月笙机敏的回答:「这是我贡献给你的意见。总领事,你必须采纳我提议的这几点,方始可以获得根本的解决。」

「道歉、赔偿和保证,都是你们中国政府提出来的,」范尔廸振振有词的说:「你为什么除此以外,又添上什么叫我取缔酒吧间和妓院的两条?」

「这两件事你非办到不可,否则,你就无法达成你对中国政府的保证。」

「这话怎么说?」

「我有报告,」杜月笙一拍那长篇累牍的调查资料:「你们那五个水兵,当天晚上是在法国人开设的酒吧间里大喝特喝,喝得醉醺醺的,又跑到专供外国兵消遣的妓院里去大闹特闹,闹够了,喝醉了,这才拦住吴同根的电车,借酒装疯,杀死了人。总领事,你要是不把酒吧妓院两个祸根除掉,你怎么能向中国政府保证,往后再也不会有外国兵肇事杀人的情事发生?」

避重就轻,范尔殖委屈求全,无可奈何的问:

「杜先生,依你的意思,对于吴同根的遗属,我们应该给多少钱?」

杜月笙更正说的说:

「赔多少钱。」

「好嘛,就算是赔多少钱。杜先生,」范尔廸从善如流,又问:「依我看,由法国总领事馆赔给他们一千块钱,好吗?」

「好的。」杜月笙很爽快的答应了,却是紧接着又说:「吴同根有一个老婆九个儿子,遗属一共是十口之多,一千块只怕还不够他们维生。这样吧,法国总领事陪她们一千,我杜月笙送她们一千五。」

脸孔一红,范尔廸亟于挽回颜面的说:

「那么,我再叫法商电车公司也送一千元。」

「好哇!」水涨船高,杜月笙很高兴的笑了,笑后又说:「这样吧,三千五百块给吴同根

的九个儿子做教育基金,他一家十口的生活,由我杜月笙负责,以十年为期,每一个月,我付她们三十元的家用。」

这一笔承诺,计为大洋三千六百元,比法国政府的赔偿,加上杜月笙一千五的赠与,还多了大洋一百。范尔廸深知杜月笙出手的大方,他笑了笑,不再接口。

「还有其它的四条呢?」杜月笙紧迫着问。

一脸苦笑,范尔廸凝望杜月笙半晌,然后不胜怅惘的说:

「你一定要我全部依你?」

「是的。」

「那么,」范尔廸一耸肩膀,两手一摊「我只有照办。」

「谢谢。」

交涉完成,杜月笙抽身便走。

吴同根的太太吴张氏,当天便拿到了法国总领事馆和杜月笙私人的两笔恤金,一共是三千五百元,再加上杜月笙保障十年生活费用,每月支领三十块钱。一家十口的生活,大致可获解决,这一家人的感激涕零,当然可以想象。

于是,第二天,华文版上新闻栏里,对于法兰西帝国主义的残暴和骄横,还在同声挞伐,大力抨击,而在广告栏中,吴张氏登报鸣谢杜月笙仗义勇为,解囊救济,与法国总领事馆厚恤遗孤,畀予巨金的大幅启事,业已赫然出现。──杜月笙闷声不响出钱又出力,争回了国家的体面,解决了难堪的僵局,这一记漂亮已极的手条子,赢得法租界、全上海甚至全中国同胞的称赞与喝采。

法商电气电车自来水工会,在清党以后原已停顿将近一年,受了吴同根被杀事件的刺激,开始酝酿恢复,然后又得到杜月笙赢得胜利、争回体面的鼓励,于是由「恢复」迈上迅速壮大的坦途。从此,这一个法租界中重要的工人组织,由于过去的渊源和新近的因素,又复成为杜月笙所能影响的基本群众之一,杜月笙有方量用言话一句,叫他们把事体摆平

法国头脑啥个交情?

外间人士不明内幕,把范尔廸只有对杜月笙才言听计从,服服贴贴,归之于杜月笙是法租界华董,和法租界华人纳税会的主席;其实呢,范尔廸终于抝不过杜月笙,跟以上两项头衔并无关联。最显明的一点是吴同根惨案发生时这两大头衔还不曾套到杜月笙的头上,范尔廸肯听杜月笙的,是因为杜月笙跟他很有交情。

范尔廸人高马大,英俊潇洒,奉派到上海来当驻沪总领事馆书记,还是独身,他曾在一个交际场合,邂逅一位长身玉立,风姿绰约的中国女郎,姓樊名菊丽,宁波人,家住法租界霞飞路霞飞坊,父亲是长江轮船的买办,家仅中人之资,但却是中西合璧,稍微有些洋派。

樊菊丽当时已经二十六、七岁,犹仍小姑独处。她毕业于两江女子专科学校,兼通英法语文。范尔廸跟她第一次见面,对她的明眉皓齿、光艳照人,以及娴雅的风度,大方的仪态,至为倾倒。从此他使以法国男士的热情,向樊菊丽展开热烈的追求。不久,这一对中法璧人便在慕尔鸣路法国总会正式结婚。

婚后伉俪情笃,经常远出,游山玩水,有一次两夫妇到了太湖,正在烟波万顷中驾舟小游,忽被太湖里的绿林好汉,呼啸而至,架入深山,把范尔廸和樊菊丽当作一对肥羊,绑票勒赎。当时法租界的外国头脑大起恐慌,太湖里的劫案也往黄金荣的肩膀上一放。黄金荣问计于杜月笙,杜月笙立刻派出商鑫宝,因为他跟太湖里的众山之主吴世魁颇有往来,高鑫宝接令以后一拍胸脯,允诺一周之内必有回音

高鑫宝单枪匹马,亲赴太湖烟波寨里拜山,太湖绿林耳闻杜月笙和小八股党的大名,又加上吴世魁的吩咐,那一回他们落门落槛,高鑫宝一到,除了大排酒筵,热烈欢迎,更把范尔廸夫妇从囚牢里请出来,同为座上客,席终人散,摆队相送,便连一双肥羊拱手送给了高鑫宝。

法国人一文不费,范尔廸有惊无险,两夫妇安然无恙的归来。他后来知道救命恩人是杜月笙,对他不免另眼相看,曾经假公济私,一口气发了二十多张卡,送给杜月笙和他手下的人,这二十多张卡可使二十多个人在法租界里通行无阻,免予捡查,因此被杜月笙使用多年,其价值无法估计。

后来范尔廸洊升到驻沪总领事,杜月笙和他的公私交讙自属不在话下。自此范尔廸开始收取陋规,烟与睹,两大宗,他高高在上,坐地分赃,一个月要拿杜月笙十八万大洋。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杜月笙对付外国人,专会抓住弱点,尽量发挥,──这是范尔廸虎头蛇尾,宣告服贴的内情与底蕴。

从吴同根被杀案的迅获解决开始,杜月笙自上海无数工运者中异军突起,脱颖而出,成为调停劳资纠纷的主要人物。或大或小的劳资纠纷,罢工工潮,官方无法解决,工人运动者无计调停,劳资双方坚持不下,──僵住了的时候怎么办?必定会有人提出这么一个建议何妨去请教请教杜先生?

法界水电电车罢工

法国水兵刺杀吴同根案发生于民国十七年九月,由于此一惨案的刺激因而恢复的──海法商电水工会,在十月廿七日,便发表了他们的告全国各界同胞书,指控法商电气电车自来水公司苛待工友,无故拘押工会执行委员徐宝生,并开除工友十余人,他们曾于十月八日向公司提出改善待遇要求十六条,请于三日内答复,但是事隔十九天公司犹仍置之不理,为这件事,他们请求各界予以正义的支持。

于是,主管工运机关一再向法商公司交涉,上海市政府农工商局并接连三次召集劳资双方到场调解。法商公司置若罔闻,不派代表出席,也不加以解释。──十二月三日一千二百十七个电气、电车、自来水公司工人,开始了大罢工。

幸亏法国人防范得早,电灯自来水还能照常供应,电车可就全面瘫痪,小市民大叫行不得也之苦。当天法捕房政治部派代表程子卿到工会请求复工,工人拒绝,反而发动募捐,接济罢工期间一千二百多工友的生活,五日,上海市各工会组织工界后援会,实力援助罢工工友,这一来,事件扩大,同时局面也闹僵。

法商电水公司无可奈何,拖杜月笙出来充任资方代表,负责谈判。杜月笙站了出来一看,他所面临的压力可眞不小。

属于官方的,党政军各机关在十二月八日成立了「处理法商电水工会罢工委员会」,组成份子都是相当重要的人物。譬如说,代表定方的是冷欣、刘云,市政府方面是张廷灏,淞沪警备总司令部则派出了贾伯涛。

工会方面,则全上海各工会已经组织了特别委员会,声明全力支持罢工工友。

这是杜月笙头一次代表资方,交涉罢工事件,一上来,他便碰了一个大钉子,倘若没有过人之量,简直就难以忍受。

由于官方的「处理委员会」,成立的原因是这次罢工利害不仅在于劳资双方,水电电车的长期罢工,对于市民生活大有影响。因此,当杜月笙派一名蛮有身价的学生,专诚邀请那几位委员,到他华格臬路家中进行第一次磋商时,其中有一位特别讲究体制、一丝不苟的先生,顿卽勃然大怒,伸手猛拍办公桌说:

「杜月笙何许人也?他凭什么喊我到他家里去?要谈公事,叫他到我办公室来!」

这个学生回到杜公馆,气得脸孔发黄,一五一十的把碰壁经过报告了他满以为杜月笙也会碰怡拍桌,暴跳如雷。却是冷眼见他略一沉吟,然后面现苦笑的说:

「好,我明早便去拜望。」

学生子大为错愕,而且心中不服,他抗议般的嚷叫起来:「先生!你就不管这桩闲事又怎么样?」

谁知道,杜月笙仍然语音平静的说:

「再罢工下去,过两天连电灯跟自来水都要断了。所以说,这不是闲事。」

「先生!……」

杜月笙晓得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抢在前头讲:

「官场办事的规矩,我们本来就不懂,人家说谈公事应该到办公室,当然有他的道理。故所以,这桩事情并没有什么难为情。」

翌日,他果然移樽就教,亲自拜访,他的坦诚和谦抑,使对方颇为心折,如此这般,谈话乃在良好的基础上顺利展开。

接下来,便由党政军三方出面,主动召集劳资双方,进行了一次延长到深夜两点半钟的谈制,双方签了草约,议决十一日正式复工,十五日再在正式条约上签字。

但是,节外生枝,十一日复工那天横生波折。下午两点,一千二百多位工友跑到公共体育场,举行复工大会,冷欣、刘云和洪东夷分别训话,于是一千多工友兴高采烈,整队进发,正当他们抵达辣斐德路华法两界的接壤处,法租界的巡捕看见人那么多,误认又是罢工游行,因而竭力拦阻,使得这批原拟返厂工作的工友们,一怒之下,一哄而散

又复不成工了,杜月笙再做调人,当晚他再邀约官方代表,他慨然承诺:前日深夜所签订的草约,虽然尚未经由法商水电公司通过,但是,他个人顾意负责敦促厂方全部实现,否则一切后果他愿自行承担。──他希望工友们在十二日下午复工

民国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下午二时,当杜月笙的言话一句说出去了以后只隔十多个钟头,法商电水工会的四面八方,一千二百七十多名准备遵时复工的工友,悄然在向工会集中,两点整,人数无一或缺,市党部的处理委员刘云向大家训话,他只奉劝一点,整队出发回厂复工,沿途最好遵守次序,肃静无哗。

训话己毕,刘云亲自领队出发,工友们只当是排队去上工的,一路钳口不语,默不作声,果然沿途也不见拦阻,顺利进抵厂内,阒静的队伍忽然乱成一团,许多人争先恐后的奔向一位瘦削颀长的中年绅士,他正在大门之内守候大队,工友们很亲热的在跟他打招呼─

「杜先生,你好?」「杜先生,你怎么来了?」

杜月笙笑吟吟的响应,他一开口嚣杂喧哗的声浪便戛然而止,杜月笙自己也为这突来的静默呆了一呆,大庭广众间他说不来话,因此,他仅只低沉而简短的说了这么两句:

「各位好好的做,前天订的草约由我负责。」

就这么短短的两句话,引得一千二百七十多位工友掌声不绝,欢呼雷动,于是,杜月笙颔首微笑,挤出人丛,上了汽车。

法商电水公司开了杜月笙一次大顽笑一千二百多名工友复工后,他们不但不遵照草约实施改善工友待遇,反而无缘无故的开除了十几名工友。十五日应该到社会局正式签约,结果是资方缺席。

工会觉得忍无可忍,勉强维持了四天,──完全是看杜月笙的情面十二月十六,重行罢工。

不等劳方提出抗议或解释,杜月笙先下手为强,他反转来给过河拆桥、不守信用的公司当局当头棒喝,由他所主持的华人纳税会和商界总联合会,致函资方加以忠告:「请勿徒恃意气争端,酿成无谓恶感,目前的僵局长此相持下去,对于每天好几万位电车乘客,你们将何以交代?」

身在资方心系劳方

法商公司收到这封义正词严的信,有点着慌,更不免相当生气,华人纳税会和商界联合会都是由杜月笙所主持的,而杜月笙则是他们请出来和劳方开谈判办交涉的资方代表。杜月笙巧妙的运用两个华人团体名义,致函法商公司,措词之严厉,大有哀的美敦书意味,──这两记耳光甩得法商公司当局好惨,他们无词以对,哑口无言还不行呢?因为他们不敢开这两大团体,他们深知这两大团体的主持人杜月笙言而有信,信而必征,他决非发一封信虚声恫吓而已,同时尤有一层难言的隐衷法商公司如果不得杜月笙的支持,他们决不敢傲慢无礼,欺侮那一千二百多名工人。

挽请杜月笙出面担任资方代表,在法商公司的原意,无非是想利用杜月笙的声望和威信,压迫电车和水电工人就范、服贴。法商公司那一帮人知道,在黄浦滩上唯有杜月笙,才可以摆得平这件风潮,压得下这次罢工,──所以他们不惜卑颜屈膝把杜月笙这座法租界的偶像抬出来,企图借用他的「神通广大」,倘若杜月笙是一心只想巴结法国头脑、工商大亨,那么,他蛮可以为虎作怅,建立这项功劳。但是,法界头脑还不晓得,随着革命潮流,水涨船高,杜月笙早已无复昔日吴下之阿蒙,此刻的杜月笙,他有理想,有抱负,要改头换面,亟于另谋发展,他能操纵范尔廸之流于股掌之上,范氏以下的那些个人,他根本不曾摆在眼睛眶。在这些人的交情,和劳工大众的向心力相比,他当然宁愿得罪前者,决不肯牺牲工人的利益。

因此,委托人和被委托者,在基本态度上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十二月九日上海党政军三方召集劳资双方谈判,一次长谈便确定了草约,这是资方代表杜月笙独断独行,运用他的代表身份,未经资方同意便允诺了若干优惠工人的条件,──这一项成就是由于杜月笙内心偏向劳方,他在自作主张。

法商水电工人大罢工,以上海市的党政军三方面,和全沪各工会数十万人作为后盾,力量之大,骇人听闻,照说,单凭杜月笙的一句言话一纸草约,他们殊难应允立卽复工的要求,而将正式条约签字拖到复工的四天以后,换了任何一个人充任资方代表,决难希望劳方这么迁就,但是杜月笙和他们磋商定了草约条件,劳方代表并无异议,杜先生讲十一日复工便是十一号,说十五号签约就是十五号,──这其间明眼人一望可知,正是杜月笙出了面的关系。法商公司的一千多名工人,对于资方要罢工,对于党政军机关和沪上各工会要请求支持援助,唯独对于杜月笙,言话一句,他们就此服服贴贴,甘愿遵办

资方惊喜交集,因为复工问题解决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快,但是,看到杜月笙自作主张代为应允的条件,碍着杜月笙的情面,当众说不出口,其实是哑巴吃黄连,讲不出的苦。他们认为杜月笙放盘放得大多了,公司用不着对待工人如此优惠。

麻烦在于无法公开表示反对,一则,杜月笙是他们自己请来的代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实非他们始料所能及,换了别个代表,他们尽可将之撤换,否认草约上所载的若干点,但是请的代表是杜月笙,他们便不敢。其次,水电卽将断档,电车全部停在厂里,法租界里外早已民心惶惶,怨声载道,杜月笙当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的,法商公司纵使吃了点小亏,他们可不敢甘冒众人之大不韪,否定草约。

法商公司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横生枝节,加以阻挠,这才有十二月十一日工人整队进厂受阻的怪事发生。公司方面的阴谋实现,使一千多名工友,对于协议草约的能否实践,当然会发生怀疑。换一位资方代表,他在那一天不但面临失败,而且,甚至要受到工人们的交相指责,破口大骂,──这不是无缘无故叫他们去碰钉子触霉头吗?但是此其杜月笙之为杜月笙,他匕鬯不惊,若无其事,当晚和官方人士再磋商一次,当场一拍胸脯:十二号下午二时复工,草约由杜某人负责,促其实现;又是言话一句千余工友照样一语不发,答应照办。十二月十二日杜月笙亲临车厂,工人们一见到他,顿时欢声四起,毫无怨尤的进厂工作。

资方内心里仍然不服,不惜处处杯葛,尽量破坏,复工三日并不履行草约条文,反而开除了十多名工人,十五月该正式签约了,资方竟不派人出席。于是工人们一怒之下第三次罢工,杜月笙方面也光了火,华人纳税会和华商联合会的忠告,便是杜月笙在给点颜色看看,说得不好一听点,那项忠告等于许多不可测知事件的一个警号

法商公司的头脑,开始惴惴不安了。

事件发展到此一阶段,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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