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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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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是结交了一些年龄彷佛的小朋友,他和他们处得很好。因为爱重朋友不但是月笙的天性;抑且由他幼失怙恃,感情饥渴,他亟于获得人间的温暖,这使他抱定以仁义行事,以忠恕持躬的一贯主张,而把友情看得比生命更重。于是使每一个和他交结的人;都能对他推心置腹,当作知己。

这些邻舍街坊,水菓市场的同行,有的世居沪上,有的来自……乡间。他们都比较纯洁天真,玩不成什么花样。杜月笙和他们相处,反倒显得远比他们成熟。因为曾经受过苦难的磨练,同时又当过高桥一批浮浪子弟的首领,他富于机智,判断力强,而且一腔正气,公平无私小朋友们偶然发生了纠纷,他有本领剖析曲直,以理服人,不论化费多少唇舌与力气,只要是他管上了的事,他都非把事情摆平不可。他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和热诚正直的态度,足以化干戈为玉帛,使两个打得头破血流的仇人,变成朋友。

从此他在小朋友间崭露头角,脱颖而出,他受到小朋友的爱戴,成年人的推重,小朋友们尊称他为「月笙哥」,「请月笙哥评评理看」,成为解决纠纷的最佳途径。他的声誉逐渐在法租界八仙桥一带展开,就当年的地势而言,那一带恰好是大上海的心脏部

杜月笙和大上海是迹不可分的,他和后来巍然矗立的上海市,同样的从低卑的一角一步升高到九霄云里。当外滩一带的摩天高楼,一记记的在打桩,杜月笙也在一天天的站定脚根。他和大上海同时成长,同时屹立,几乎也可以说是同其命运。

环境渐次的优裕,声望迅速的在提高,杜月笙大可以在八仙桥做个富足的商人,公平的绅士,那样他个人也许会过得更舒服,更幸福,但是他早年实在缺少「英雄造时势」的魄力,他经不起罪恶的诱惑,巨大的洪炉把他卷进去了。

几个年纪较大的同行,自诩是嫖赌两道中的斲轮高手,经常在月笙面前大谈其嫖经和赌经。逗引得这个血气方刚的大孩子心痒难搔,食指大动。起先他还能把持得住,自己警告自己,到那种地方去,干不出好事来。万一搞不好,身败名裂,眼面前的饭碗,可能又要敲掉。

但是有一次,竟然有人向他挑衅,他们存心拖人下水,想起劝将不如激将:

「喂,杜月笙,你要是有种,跟我们一道白相去!倘使你能过赌档不下注,看见姑娘不动心,那纔算你狠!」

当时他心想,这算得了什么呢?去就去!一方面开开眼界一方面测度一下自己是否真有志气?果若不下注不动心的话,趁此机会,以后还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叫他们死了心,杜月笙决不同流合污。

于是,他坦然的跟着他们去了,其结果,是罪恶吞噬了他。杜月笙不但下了注,而且赌兴越来越豪;不但动了心,甚至沉迷越来越深,他由于走马章台,浪迹平康,险乎送了他的性命。

入青帮成了「悟」字辈

杜月笙在上海,可以说事事都由最低层往最高峰爬心智,交游,财富事业,名誉地位莫不如此,即使是他一生的两大嗜好,也一概皆然

上海的赌窟,首推豪华奢丽的俱乐部,次属固定地址的中型总会,等而下之,是幽僻角落临时摆设的赌棚,以及流动行质随遇而安的赌摊。

杜月笙先从蹲在马路边的赌摊上赌起,掷骰子,押单双,赌法单调,输赢太小,他觉得不过瘾,又钻进赌棚去呼幺喝六,推牌九,搓麻将,有一度他还迷于三十四门押其一中了获利三十倍的花会。他自制钱铜板,赌到角子银洋。战前他事业最兴盛的时期,家里每日设局,一场输赢,高达三五十万。

至于冶游,上海的堂子分三等,长三,幺二,最低级的是花烟间。二十岁的杜月笙,不敢上长三书寓,也逛不起幺二堂子,他只有在那些拉客野鸡,肉身布施的花烟间里流连徘徊。取其价廉,而且便捷,这和他后来在上海花国领袖面前一掷万金,了无吝色,而每当走马章台,叫花子密密层层排队等着施舍的盛况,岂可同日而语?

小东门的陈世昌,绰号「套签子福生」,胸无大志,干的是赌和嫖两挡营生。所谓套签子;是一种街头巷尾小来来的赌博。脱胎于花会,简单而利便,一只铁筒;插卅二枝牌九下尖上方,作签子状;或十六枝分缠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线铁签;庄家赌客,每人各抽五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即比较谁的颜色多。业者一手抱签筒,一手挽竹篮。竹篮里装的花生糖果,也可以赌菓品,也可以赌现钱。

「套签子福生」陈世昌,起先挽篮抱筒,就在小东门,十六浦一带,沿街兜卖兜赌;为了适应环境的需要,他未能免俗,投身「青帮」。「青帮」仅次于洪门,是我国第二大帮会,历史已有三百余年。「青帮」的祖师是罗祖,剏始人为翁、潘、钱三位同门兄弟,都是江淮人。他们分别收徒,立下三堂六部二十四辈,以及十大帮规。

三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六部分别执管引见、传道、掌簿、用印、司礼、监察各事。二十四辈犹如家族订定的辈行,计为「罗祖真传,佛法玄妙,普门开放,万众皈依,圆明心理,大通悟学」。民国以前,上海滩上的青帮中人,系以大字辈当家,如张仁奎、高士奎,樊瑾成、王德龄都是大字辈的人物。陈世昌是小脚色,算「通」字辈,而月笙那时候初出茅庐,拜了陈世昌为师,于焉成了青帮中的悟字辈,有人以为堂堂杜月笙,竟会拜陈世昌为师,殊不值得。其实在二十岁的杜月笙心目中,陈世昌就不失为一位象样的人物了。

自从杜月笙寄情摴蒱,迷恋花丛,他便和陈世昌结了不解缘。陈先生慧眼识人,很看重杜月笙,而杜月笙恰巧也想在阴阳地界找个稳妥的靠山,得力的奥援,免得遇事吃亏上当,于是他们二人一拍即合,由陈先生开香堂,收了杜月笙这个为青帮光前裕后,义节聿昭的门人。十三岁踏进赌棚有一天,即将沦为饿莩的杜月笙,居然结交上朋友了,那时一群游手好闲的少年,被镇上人视为野孩子的,他们来和杜月笙攀谈,很同情他的际遇,不容于父母家人的顽童,和茫然无所归依的孤儿,结合在一起,他们成了众人侧目的一群,他们整天在茶馆赌棚流连,到手什么便吃什么。

尽量避免再上外婆家,月笙从此成为名符其实的流浪儿,和他那些狐群狗党混在一起,由于海阔天空,无拘无束,他的脾气与本性渐渐发挥。他好高鹜远,爱面子,重然诺,慷慨热情。处事公正无倚。同伴中如果发生争执,闹出纠纷,他每能公平合理,片言解决。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个十多岁的孩子,胆子大得惊人。有一次,在赌棚里耍钱的大人,开玩笑的想恿他:

「你也来下个注吧?」

下注就下注,他心里作了决定。可是,钱呢?他到那里去找下注的钱?活到十一三岁,他彷佛始终不曾跟金钱发生过关系。没有人会给他钱用,同时,他也没有嫌钱的本领。这一个难题,困扰了他好些天,他闷闷意悒悒,搜索枯肠,一心想找一笔钱下注他要参加赌博,并不是为了输赢,他所着急的,是他应该挣回这个面子,别人分明是在嘲笑他,看轻他,讨厌他整天尽在赌棚逡巡,作壁上观。他知道他只要下注一次,他很可能不再被人视作野孩子。

在濒于绝望的瞬间,一线灵光闪入脑际;家里还有些衣服家俬,可以变卖,可以典押!流浪儿的脚步跑遍了高桥镇,他晓得那里有收卖旧货旧衣服的小商人,那里有兼营典押的小店铺。杜家花园里他那个家,自从父母双亡,继母又一去无音讯,两间房子尘封已久,但是只要打开房门,里面多少还能找出点东西来,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地方,属于他目己的东西,他尽可任意处匮,任何人无权干涉。于是,父母遗下来的破布烂棉花,残缺不全的家俱,锅灶碗筷,瓶瓶罐罐,只要是能够换两文钱的,他起先俏俏的拿,后来便公然的搬,一批批的拿出去换钱。终于,他卖到手了几毛钱,把钱揣在身上,他昂首阔步,上睹棚去。

赌棚里的大人相顾愕然,平时的玩伴们大惊失色,十三岁的杜月笙,居然掏得出钱来,上枱子押宝?怎么样个赌法,他因为看得多了,相当在行。他若无其事的在棚子里赌博,心中却感觉得到,无数对惊奇艳羡的目光,正盯在目己的身上。那一瞬间他内心的喜悦无法形容,他不但俨然像个大人,而且,他竟然也成了呼卢喝雉的豪客。

着实的赢了两文,他被那群顽伴欢呼簇拥,拥出赌棚,拥上大街。杜月笙赢了钱,他很豪爽的请客。就在这一天,他成了一群玩伴的首领,他在赌棚里赌过一次,间接的也提高了他们这一群的地位。

终其一生,杜月笙对他十三岁从事赌博的这一幕,可以说是无时或忘,骤然的被人注意,被人重视,被人谈论,被人拥护,使他得到从所未有的喜悦骄傲。那一场五毛钱的赌博,对他一生具有极大影响。他从这一件小事重新发现了自己,他不是累赘,众人嫌的厌物,死活无人过问的孤儿,他也是一个圆顶方趾,具有生存权利的人,同时,只要他有所「表现」,他就可以获得人家另眼相看。

成功发迹以后的杜月笙,参透人情世故,看穿大千世界,他以无比丰富的社会经验,人事阅历,他不时用四句上海人的打话,告诫他的部属和门人:

「吃是明功,着是威风,嫖是落空,赌是对冲。」

而他自己一生,不讲究吃着,唯独对于赌博,兴趣之高,终身不渝。即使他往后的起家与发达,也和睹博具有密切的关系。

又渡过了一年多流浪儿的生涯,家里的破烂全给他卖光了,在高桥镇上亲友父老的心目中,他是一个坏小囝,败家子,无可救药的「小瘪三」,鄙视和谩骂纷纷的向他拋来。杜月笙觉得无法忍耐,做一群野孩子的首领,早已不能满足他日益升高的欲望。那时候他发育得很好,身体结棍,头脑灵活,自己感到混身都是劲道。他开始憧憬光明灿烂的远景,他要发达,他想远走高飞,他的目标是距离高桥很近的上海,不断在开辟建设的商埠、海港。红尘十丈,五花八门,他认为他在上海可以大显身手。

终于有那么一天,他试探的向堂嫂露了口风;他想把归他名下的那一半祖屋卖掉,得来的钱,他准佣带去上海打天下。

堂嫂听说以后大吃一惊,连忙去通知他的老娘舅,以及他的姑丈万春发。因为她知道杜月笙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两位尊亲颇为畏惮,他娘舅和姑丈管得住他。

平时早就把杜月笙看不顺眼,如今听说他胆敢起意出卖祖宅,老娘舅朱阳声闻讯赫然大怒,他亲自去把杜月笙捉来,捉进祖宅堂屋,不由分说,将他痛打了一顿,一边打时一破口大骂,骂他是杜家不肖的子孙,天生成的败家精。同时他再向杜月笙提出警告,他再敢提一句卖租屋的话,不但老娘舅还要将他狠狠的打,而且他的姑丈万春发说过了的:他那边也要请杜月笙「吃生活」!

挨了这一顿毒打,杜月笙在高桥再也存身不住了,他受了羞专之外,又复成为镇上人笑谈的材料。他痛感自己没脸见人,他必须离开高桥,不论身边有没有盘缠?到上海后那来的活命本钱?

想起世间还有一位对他稍存爱心的人,他的外祖母,不愿老人家为他突然失踪而牵挂。杜月笙悄悄的跑去告诉了她,老外婆以为这样无异生离死别;回想这孩子的身世凄凉,迭经沧桑;心中一酸,当时就哭了,祖孙两人哭得好不伤心,声声悲泣中,老外婆告诉他说:

「明朝,我要送你一程。」

多亏老外婆亲自设法,替杜月笙讨到了一封荐函,由一位乡邻写信,叫他带到十六铺的一家水果店,荐他去当学徒。得到这一封信,他算是在上海有了落脚的地方。如果做得好他仍然大有前途。

光绪二十八年,民前十年,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缠看小脚的老外婆,白发皤皤。两眼流泪,一步步的送她外孙上路。

杜户笙当时只有十五岁,个子长得高,一副小大人模样,他身上穿一套粗布褂裤,背上背个小包袱,那里面有他仅存的几件换洗衣裳,以及少得可怜的钱。

出东沟市,过庆宁市,祖孙二人一路步行到了八字桥,算算已有十多里,老外婆实在走不动了。杜月笙强忍看眼泪,一再劝她老人家回去。于是老外婆又放声大哭,杜月笙也哭了,他哭着说:

「好婆,高桥家乡人人看我不起,我将来回来,一定要一身光鲜一家风光!我要起家业,开祠堂?不然,我发誓永远不踏这块血地!」

说罢,他掉头便走,泪眼汪汪,他毕直向前走,一路没有回头。从黄金荣发迹说起和杜月笙同时进香堂,入清帮,拜陈世昌为「老头子」的,据他自己记忆所及,大概有十多个人。这十多位「同参弟兄」,往后风云际会,卓有声名者,除杜月笙外,要算马祥生和袁珊宝,而其中尤以袁珊宝和杜月笙最接近。他是上海小东门当地人氏,就在潘源盛隔壁的一家水菓行里学生意。杜袁二人少年时期一搭一档同出同进,是顶要好的朋友,杜月笙个性豪爽慷慨,袁珊宝为人热心诚恳,因此他们两位在一起时,曲尽牡丹绿叶,相得益彰之致,于是一双好友从小到大始终分不开杜月笙跻身上海三大亨的行列,在华格皋路营建华宅,袁珊宝便盖一幢房子在李梅路,和杜月笙的住宅前后毗连,以便老兄弟俩经常走动,谈天。

当时的马祥生,比杜月笙、袁珊宝路子宽得多,他是常州人,到海上来找生路,不久便由于朋友的介绍,进了法租界同孚里黄公馆。

同孚里黄公馆,是早年上海声势显赫、炙手可热的大亨—黄金荣的家。黄金荣,上海人,出身小商人家庭,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垫,十三四岁在他姐夫开的瑞嘉堂裱褙店学手艺,他不耐烦刷浆糊,贴绫纸,喜欢看戏听书留连娱乐场所,这一个兴趣为他终生所嗜好。二十多岁便在苏州青年地开一丬老天宫戏馆,从此在苏州白相人中占一席地

有一回,黄金荣单枪匹马,跑到苏州府衙门一位捕快家中办交涉。那位捕快是个温吞水,遇事畏首畏尾,极不漂亮。相形之下,益发显得黄金荣人物轩昂,派头一络,手条子明快,担得起肩胛。这种情形看在捕快太太林桂生的眼里,居然慧眼识英雄,芳心极其仰慕,不久,她便和懦弱无能,格格不入的丈夫脱辐,成为黄金荣黄老板的太太。

法国人在上海开辟租界,时间上较英租界略晚,地点则局处于上海县城与英界之间。道光二十九年(公元一八四九),及咸丰十一年(公元一八六一,两次划地,仅只七百四十三亩,光绪二十六年(公元一九○○)又辟新闸区的一小部份,约有千亩之谱,擅加扩充。从这一年起,开始在嘉滨北岸的斜徐路与法公董局,派驻巡捕,征收车捐

由于租界的面积倍增,巡捕房工作益为繁重,尤其上海华洋杂处,往往一街之两畔,便是两国的境界。为了维持治安,掌理庶政;英租界招募了大批印度巡捕,上海人见他们头缠红巾,称之为红头阿三。法国人也就近取材,他们的「安南巡捕」系由另一殖民地安南调来。但是这些安南巡捕和印度阿三只能显显威风,摆逮架势,因为他们和英国人法国人一样,跟租界里的华民言语不通,无法执行警察任务。于是当时法租界当局亟于延揽一批好手,干才,在地方上吃得开的脚色,替他们担任包打听工作。

一位法租界的头脑,久闻中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俗谚,专程往游苏州。他这次旅行还有一个目的,那是旁人告诉他的:苏州山川毓秀,地灵人杰,他去玩这一趟,也许可以物色到租界当局所需要的人才。

黄金荣在苏州有一位好朋友,当地的商会会长刘正康。此公在杜月笙名满全国,自成典型后,曾有「苏州杜月笙」之称。黄金荣每次在苏州,不论长住短住,刘正康一定是他的居停主人。那一次就在刘家,黄金荣遇见了求才若渴的法国头脑,法国头脑对他极为赏识,透过刘正康向他表示竭诚延揽。黄金荣委决不下,回房去和新夫人桂生姐商量,这位心胸见识,胜过须眉的桂生姐想了想说:「你先问问那边的条件」只要能保持你个人的自由,不太束手束脚,那就可以做。」

通过翻译,黄金荣和法国头脑谈判,法国人请他当包打听,他答应了。但是他对法国规矩里面:「捕房中人不得兼营别业」的一条,断然不肯接受,他说:「我这个人对于名利看得很淡,唯有一桩,兴办娱乐事业是我的嗜好。我不能为了当你们的包打听,放弃我公余之暇的个人自由。」

考虑半晌,法国首脑点点头,也接受了。于是黄金荣开始摒挡一切老天宫戏馆交给他的学生子徐复生主持,他带了新夫人回上海就职。

法租界巡捕房座落法大马路,巍巍高塔上嵌一生只大自呜钟。这只自鸣钟是上海滩最古老、最有名的,它和后来设置的外滩江海开关大自呜钟,以及跑马厅西的大自呜钟鼎足而三,号称上海三大自呜钟。而历史悠久。藏龙卧虎的法大马路巡捕房,也就习于被人叫做:「大自自鸣钟巡捕房」。

黄金荣和桂生姐一到法租界,便惊喜交集的发现,他们已经成为法界华民热烈欢迎的人物,因为他不但是法国头脑亲自礼聘得来的华探,而且黄金荣居然还提得有附带条件,法捕房不惜为他推翻一向视为天条的外国规矩。

在一夕间获得声名并非出于偶然,法租界的居民,愤于清廷积弱,丧权辱国,将一座上海城四分五裂,使他们沦于异族的统治,变成化外之民。再加上平时对法国人和安南巡捕的作威作福,骄恣横暴,早已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只是处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敢怒不敢言而已。这一次居然有同乡人黄金荣,能使法国首脑对他甘言厚币,卑躬屈膝,无异为全体华人脸上贴金,着实值得夸耀。同时,黄金荣能在法捕房当包打听,对于中国同胞尤属便利不少。

据现仍健在的黄金荣长媳黄李志清女士追忆的说:「想想也是好笑,我们老太爷一辈子不会开鎗绝少出手打人,而且一生一世不说法话,但是他却在法捕房做了三四十年的总探长。职位升到无法再升,(炫*书*网…整*理*提*供)法国人还要拉牢他,于是只好又破规矩,把法国人自家才可以得的荣誉职务让出来。」

黄李志清女士说黄金荣「绝少出手打人」,那是因为黄金荣毕竟也有一次忍无可忍,打了上海英租界大亨,后来又成为他儿女亲家的沈杏山一记耳光。那一记耳光的份量比山还重,因为他打出了神通广大的三鑫公司,打出了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上海三大亨的地位,以及他们万千徒众的锦衣玉食,合计起来价值亿万的惊人财产。

黄金荣和桂生姐,同是对于杜月笙的一生,具有重大影响的人。而和杜月笙同在黄公馆后门里的厨房,终于登堂入室,分庭抗礼的,便是那一个月落星稀的深夜和他同在陈老头子开的大香堂里,磕了几十上百个头的同参弟兄,当年在黄家打杂的马祥生。欢天喜地进香堂

那夜,另落星稀,一天黯沉,从小东门到市郊一座小庙,平整的石板路上,不时出现三三两两的夜行人。他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埋头疾走,卽使遇见了相熟的朋友,也都不打招呼。

杜月笙和袁珊宝,心中热烈兴奋而又紧张,因为他们早经预习开香堂的礼仪,准备好了拜师红帖,以及红纸包里的贽敬,只要通过大典,他们就将是清帮中的「小师傅」了。

在进香堂以前,按照帮里的「切口」,他们都算是「控子」。晚间,杜月笙和袁珊宝这两个「倥子」,曾经为了贵敬应该包多少钱,有过一番小小的争执,他们两人罄其所有,把身边的钱集拢来,一共只有三块银元,依袁珊宝的打算,每人包一只洋,剩下一元还可以混几天日脚。但是杜月笙坚持一家一块半袁珊宝不答应,争了半天不得结果,杜月笙让他去送一块洋钿,自己爽性多送五角。他暗暗的去向王国生借了一块钱,瞒着袁珊宝,打开红纸包,一淘摆进去。若干年后他解释当时的心情:进香堂入清帮是他一生中的一件大事体彷佛不这么做,就不足以表示自己的诚心和欢喜。

行行重行行,走到了那座小庙,老头子陈世昌邀来撑场面,「赶香堂」的前辈都到齐了。双扇庙门,关住了大殿里的香烟缭绕,烛火摇曳,以及神龛前的一列黄纸黑字牌位,和憧憧来往的人影。除了十多位卽将入帮的倥子,还有一位引见师留在庙外,陪伴他们。

等了一会,点齐人数,引见师带领这一队「倥子」直趋庙门。只见他伸手在门上轻轻的敲三下,于是,里面有人高声的问了:

「你是何人?」

从此引见师和里面问话的人,开始一个字也不许出错的对答,引见师通名报姓的答道

「我是某某人,特来赶香堂。」

「此地抱香而上,你阿有三帮九代?」

「有格。」

「你带钱来否?」

「带格。」

「带了多少?」

「一百二十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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