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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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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仆仆风尘,席不暇暖,反而成了杜月笙的会客处。自京、沪、杭各地远道而来的朋友,山阴道上,络绎不绝,还有徐子为、朱品三在淳安接运督运棉纱三千件,滞淳二百余天,也结识了不少东南耆彦,各方友好,这些人听说徐、朱二人的老夫子杜先生到了,少不得要登门晋谒,图个承颜接词,与有荣焉。再加上三战区旧雨新知,忠救军各级旧部,使杜月笙焚膏继晷,应接不暇。他派徐子为来往沪淳,担任连络专使,胡叙五主持笔政,朱品三专司迎宾,顾嘉棠、叶焯山、庞京周诸人帮同接待贵客。由于访客太多,使朱品三这一趟淳安行跟前次大不相同,他一连月余,足不出西庙一步。吴绍澍是共党投降

三十四年八月五日,桐庐、新登相继陷敌,淳安风声鹤唳,一夕数惊声中,巍巍西庙,一下子拥来了十位客人,其中包括方自重庆衔命而来的毛子佩、吴绍澍等人。这一天,杜月笙显得非常高兴,亲自吩咐朱品三,分别为之妥善安排住处,同时他更关照吴绍澍,何妨趁此机会,多留两天,师生俩也好促膝长谈,于是吴绍澍等便在淳安小住二日。朱品三等为了招待他这一拨人马,把自己困的床铺都让出来,睡到大会客室的长桌子上,于是,每天要在两点多钟以后,大会客厅不再有人,方始可以就寝。

这是「杜门唯一叛徒」吴绍澍对待乃师杜月笙执礼甚恭的最后一次过此以后,便反目相向,滥施打击,使杜月笙大为尴尬愁惨。(吴绍澍其人其事,笔者在本志十二卷三期略有记述,唯以为当时对吴绍澍知之最稔的吴开先先生旅美因而未及访问或有以求证,所以颇有不详不实之处。顷吴开先先生业已自美返国,笔者承其见示甚详,其间并承王新衡、王绍斋诸先生迭予指点,由于吴绍澍为「杜月笙传」中极重要的一位人物,遂予追记如次)。吴绍澍原名雨声,曾是中共老资格职业学生之一,民国十四年五卅惨案发生,他在沉钧儒当校长的上海法科大学「就读」,当年五卅惨案上海全市罢工、罢课,上海共党在国民党发起的民众抗议运动之下摇旗吶喊,推波助澜,吴雨声(绍澍)开始崭露头角,在上海共党组织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后来一直到了民国十六年三月上海清党,他是上海警备司令部严令拿办的通缉犯,渡过一阵子东藏西躲的逃亡生活,实在混不下去,便向中央自首,将共党在沪情形和盘托出。中央准他自新,命他到上海市党部报到,从此为党国効力,于是吴雨声便改个名字叫吴绍澍。当时吴开先正任上海市党部组织部长,从此他和吴开先发生了联系

在上海的一段时期,吴绍澍为了要争取国民党的信任,他工作很卖劲,很努力,但是他又骇怕共党报复,一再请求外调,时值山东峄县枣庄中兴煤矿公司董事长钱新之正为共党潜伏,不时鼓动工潮,遂使生产锐减,因而大伤脑筋。钱新之要求中央党部设法清除中兴煤矿的共党份子,陈立夫便派吴绍澍去,吴绍澍熟知共党伎俩,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组织工人福利社,自任干事,从争取工人福利,博得工人好感,而掌握了矿场劳工,并将共党份子大部清除。从此工潮不起,煤炭生产也恢复了常态,钱新之很高兴,他向陈立夫道谢,并且赞许吴绍澍与共党鬪争的冒险精神。

吴绍澍在枣庄中兴煤矿工作了两年多,他时或请假到南京和上海,向陈立夫、钱新之、吴开先等报告工作,吹吹牛皮,其间尤曾跟汪精卫的「改组派」勾勾搭搭,有些露水姻缘。后来汉口市党部整理改组,吴绍澍见有机可乘,便恳请钱新之帮忙调职。钱新之和吴开先商量,认为可行,于是两人连袂往见陈立夫,请他提拔提拔吴绍澍。陈立夫表示吴绍澍确能悔过,对于清党工作也不无贡献,因而改派他为汉口市党部整理委员,和他同时发表此一职务的,还有刻在台北的国大代表杨兴勤等人。

走马上任,吴绍澍因为人地生疏,简直毫无工作表现,同时他又以不得人缘,被汉口市的国民党员,指为不学无术,能力太差,请求中央加以撤换。这一来使吴绍澍大为恐慌,于是便想起华中三山之一,洪门大爷杨庆山是汉口大亨,暗忖自己倘能拜杨庆山为师,必可在工作上得到极大的助力,而杨庆山在汉口的群众力量如竟为他所用,就等于他在上海获得了杜月笙的全力支持。

吴绍澍打听得来,杜杨之结交远在辛亥前后,沪汉两地一水相通,声息互闻,杜月笙和杨庆山几十年里一鼻孔出气,谊同一体。他在汉口想拜杨门苦于乏人引见,不得其门而入便到上海来商之于吴开先,他要求吴开先设法介绍,使自己忝列杜月笙的门墙。吴开先的答复是杜先生和我从来不提帮会、或者拜先生、当学生的事,很显然的其间颇有深意,而且吴开先对帮会一道确实并无所知但是他可以转介陆京士与陈君毅,这两位都是党、工两界的重要人物,尤为杜月笙的得意门生。吴绍澍十分之喜,专程拜访陆陈二人。──这以后拜师经过,本志十二卷三期拙文业经详细写过了。

吴绍澍在汉口站得住脚,一致公认是拜杜月笙之赐,再加陈立夫的破格拔擢,但是他混到民国二十四年,汉口市党部再行改组,市党部委员须经党员选举,吴绍澍由于汉口国民党员的群起反对,竟告落选。失势失业后的吴绍澍要找出路,便跑到南京,求见中央党部民众训练委员会主任秘书许孝炎,因许孝炎之介而往晤该会主任委员周佛海,基于他和改组派的一些露水姻缘,加以周佛海本人便是中共头目,和吴绍澍同在上海被通缉,险乎过了清党一关的同路人,于是,周佛海替他在民训会安排了一个位置。

抗日之战前夕,吴绍澍借重杜门力量,问陆京士借了一千大洋充竞选费,一举跻列国民大会代表。但是抗战一起,民众组训委员会撤销,吴绍澍被派在军事委员会第六部工作,第六部部长是陈立夫,他算是又回到老上司的身边。

是年冬,军委会第六部改为政治部,而陈立夫也改任教育部部长,吴绍澍又度失业,他便留在汉口,天天往求陈部长给差使。陈立夫认为他不适合担任教育工作,始终不允他到教育部去。于是吴绍澍怀恨在心,到处攻讦陈立夫,含沙射影,萋菲生锦,无所不用其极,却是苦于蜉蝣难以撼大树,唯有书空咄咄,徒呼负负,而且从此断了一条坦荡大路。

赋闲到民国二十七年七月九日,三民主义青年团成立,吴绍澍夤缘结识了康泽,而由康泽推介给张治中。张治中给了他一个差使,命他到上海去做团结、组训爱国青年的地下工作,担任上海支团部书记。半杯老酒吃醉脱哉

殊不知顾嘉棠有此一句补充,其意不在众人。他一面开酒,一面眼睛望着杜月笙

「月笙哥,侬哪能?」

这便有点强人之所难了,杜月笙对于饮酒一道,段数向来不高,中年以后,尤以节饮闻,而自高陶事件,飞行高空,撄罹气喘重症,他更是「性命要紧」,涓滴不饮。如今抗日胜利,日本天皇宣告无条件投降,当场诸人,和他同样的在人生欢乐最高潮,一辈子里最值得纪的一剎那,顾嘉棠要他破一回例,开一次戒,杜月笙怎好意思峻然拒

于是他也笑容可掬,兴致勃勃的说:

「好,拨我半杯!」

这一来,众人的兴致更高,欢呼雀跃,连声的喊:「干了!干了!」喜讯,佳音,美酒,良辰,人人开怀,个个畅饮。两瓶酒喝光,自有人随时献出珍品宝藏,当朱品三带笑宣称他因吴绍澍等人来到,连日迎宾待客事忙,兼以饮食失调,泻了日天的肚皮,吃庞京周的药犹不见效,此刻几杯胜利酒下肚,竟告不药而愈。分明是稀松平常事,却因为众人在兴头上,也惹起大笑哄堂。

杜月笙不沾唇久乎哉,那胜利之夜的半杯酒,竟喝得他头昏,不适意,直想困觉,众人怕他体弱吃不消,劝他去睡。──又勉力支持了一会,方由徐道生敲腿,服侍他沉沉入眠往后他说:

「抗战胜利那天夜里,半杯白兰地,使我吃醉了。困了很香很甜的一觉。」

一觉醒来,事体多了,陆京士带了他的训练班人马,匆匆自雄村赶来,向杜月笙报告捷音,他带来最新的消息:

「蒋主席建议同盟国,日本天皇应予保留一案,已获通过。」

因为戴笠还没有赶回淳安,陆京士等便留在淳安,等待命令。杜月笙急于要办的有两件事,一是派遣预定在沪保安公共设施、维持地方安宁的人员尽速到上海,一是发电或带信命令他召来淳安的手下中止行程,留在上海执行任务。与此同时,陆京士也派遣一部份人员先行登程,赴沪有所部署。于是,在八月十三日,邵飘飘、苏夏生、钱纯一等陆续自淳安动了身。也就在这一天,冯有眞打电话来告诉杜月笙,中央业已明令发表钱大钧为上海市长,另以马超俊出长首都,熊斌出长北平。十四日,冯有眞也到了淳安,和杜月笙、戴笠会晤。

戴笠、梅乐斯一回淳安,便与杜月笙、陆京士、曹沛滋等紧急会商,中央已有明令,指定军事调查统计局、中美合作所和忠义救国军,负责接收上海,保全公共设施,整肃汉奸,处理伪军等诸问题。会中陆京士报告,已派陆克明、周云江、顾锦藻等三人潜入沪滨,募齐第一期「工运干部」,前往雄村受训,其中一百五十人业已安全抵达,余众也在整装待发。雄村训练班原定八月十五日开课,可是八月十日午夜,日皇宣告无条件投降,因此他采取紧急措施,命令到雄村或络绎于途的干部卽刻返沪工作,陆克明、周云江、顾锦藻等三人也在请准杜月笙之后,发电命令他们留沪待命。

对于杜月笙和陆京士的紧急应变措施,戴笠大为推许,他并且说:

「京士,你马上动身回上海,运用工人力量,暂时维持秩序,一切事情,你不妨相机处理。倘若必需请示,你就直接打电报到重庆去。」

戴老板赋予陆京士的权限,可谓大到极点,因此,杜月笙也颇感欣慰,他对陆京士再三叮咛,诸事小心,又殷切的问他淳安和雄村还有什么未了的事情?陆京士遂而关照朱品三,代他打电话给时在雄村的于征五,叫他带四十六万元现钞来淳安,料理淳安方面的善后事宜。

门生帖子不翼而飞

九月七号,一方面是门庭如市,诸般寒暄,一方面则满腹愁苦,焦灼紧张,天幸见,正当座上客已满时,外间来报,吴绍澍吴副市长亲来回拜,杜月笙一听,大喜过望,他迎入吴绍澍,所见的竟是一张裴司开登面孔吴绍澍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态度倨傲,又寡言笑,跟杜月笙敷衍了三言两语门面话,不等杜月笙吐露衷曲,一探口音,他便昻昻然说是还有要公待理,绝不容杜月笙有留客的机会,立卽兴辞。

吴绍澍公然向杜月笙挑战,又当众予杜月笙难堪,杜门中人,难免气愤填膺,人人破口大骂,都说吴绍澍欺师灭祖,忘恩负义,「小人得志发癫狂」,实在是欺人太甚,顾嘉棠、叶绰山、高兰生等人,莫不怒眦几裂,揎拳掳臂,扬言不怕上刀山下油锅,非跟吴绍澍拼命,出了这口恶气不可。恒社子弟,各界友好,也无不气忿难平,口口声声要找吴绍澍理论,他若再狂妄下去,恒社弟兄也要跟他别别苗头,轧足输赢。

唯有杜月笙,他一味苦笑,再三阻止左右亲信,手下人马情绪冲动,跃跃欲试,他告诉大家说:

「不忙,我自有应付的办法。」

杜月笙怎样应付法呢?原来,他还以为师生之间,情同骨肉,祇要有面面相对的机会,有什么话不能坦白说个明白?因此他亲自安排,叫赵培鑫在他家里备一桌酒席,杜月笙下请帖邀吴绍澍吃饭,与席陪客,都是跟吴绍澍最接近的恒社弟兄,其中还有几位是吴绍澍共事多年的同志,如王先青等是。吴绍澍对这一批人比较服贴,因为他们摸得清吴绍澍的底细,握得有吴绍澍的秘密。譬如王先青,卽曾坦率的说过:

「吴绍澍在上海大红特红,都是我们一帮子人替他打出来的。当年做地下工作,白天潜伏,夜里活动,进衖堂是我们先进去,出衖堂是我们先出来,遇有危 3ǔωω。cōm险,都由我们一力担当。」

因此,当吴绍澍全力打击杜月笙,王先青便曾很恳切的劝过他:

「绍澍兄你身为上海副市长、社会局局长、市党部主委、三青团主任、党政军特派员、正言报董事长,国大代表身兼六要职,黄浦滩上除了钱市长,就数你第一。老夫子有你这样的得意门生,眞是脸上飞金,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和你作对?你现在的种种作为,都是所为何来?」

吴绍澍听了,脸色一变,顿时便诡辩的说:

「先青兄你不要弄错了事体,我怎会反对杜先生?我不赞成的是吴开先和陆京士。」

那晚,同孚路赵家的一桌酒,八点钟开始,吴绍澍赴宴,皱起浓眉毛,抿紧嘴唇皮,不言不笑,轻易不开尊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使满座的人,相顾愕然,不知如何措词?杜月笙始终保持礼貌的笑容,师道尊严,使他无法先打开话匣,求他说明种种。他苦等着吴绍澍展颜一粲,假以辞色,或则是口角春风,来两句门面敷衍,但是吴绍澍绝不「垂念」老夫子的苦心孤诣,渴盼之切。这顿饭从晚间八点吃到午夜,其僵其窘,为与席诸人生平仅见。

将近十二点,吴绍澍心比铁石坚,迄无任何表示或解释,在座的有人汗出如浆,有人切齿痛恨,杜月笙心力交瘁喉间又起咻咻之声,坐在他的身旁的王先青,惊了一惊,心知他的喘疾将发,连忙低声劝促,请老夫子提前离座,回去歇息,杜月笙额汗涔涔,脸色忽青忽白,犹仍勉力支撑,等候最后的转机,他一迭声的说

「绝不妨事,绝不妨事。」

然后拨转脸去吩咐徐道生,当场用药,他那个气喘药粉要烧成轻烟由鼻管吸入,尤须连续三五分钟之久,是时杜月笙的狼狈与痛苦可想,人人望之凄然,唯有吴绍澍视若无覩,面色不改。

十二点后终于散席,杜月笙回去时彷佛生了一场大病,同孚路之宴,吴绍澍的死人不管绝勿卖账,令杜门中人群情愤慨,达于极点,于是顾嘉棠金刚怒目,握拳透爪,愤愤然的说:

「吴绍澍个赤佬是给月笙哥磕过头拜先生的,欺师灭祖,照江湖规矩就该处死!月笙哥,你该把他的拜师帖子寻出来,让我拿去跟他算帐!」

一句话提醒了杜月笙,他回答说算账不必,帖子是该找出来,那上面开得有吴绍澍的祖宗三代,还有「永遵训诲」的誓言,寻出拜师帖,必要时可以向吴绍澍摊牌,这是杜月笙一大自卫武器。因此他立刻命人打开保存拜师帖的保险箱,一包包的大红帖取来捡视,殊不料越寻越心慌,上千份拜师帖一份不缺,独独少了吴绍澍的那一张

这一下,杜月笙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顾嘉棠却雷霆大发,暴跳如雷,他怒不可抑,高声咆哮,说这一定是吴绍澍买通内线,将他那份拜师帖偷出去了。于是杜月笙也气得脸孔铁青,簌簌发抖,杜门出了内奸,这是从所未有之事。在场的人,无不咬牙切齿,顿足大骂,由有顾嘉棠直跳起来厉声宣称:

「三天之内,我非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内贼不可!」

斯语一出,势将演成人命案子,于是杜公馆人心惶惶,风声鹤唳,气氛之恐怖紧张,空前绝后。然而两三天后,杜月笙又不忍看见他的左右,栖栖皇皇,惴惴自危,他便亲自去对顾嘉棠说:家丑不可外扬,纵有小吊码子,也只好放他一马,免却全家不得安宁,传出去反而给吴绍澍幸灾乐祸。

依顾嘉棠的性子他如何肯依,于是杜月笙百般晓喩,竭力劝解,说到最后,顾嘉棠不便拂逆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主张,只索罢休。

打倒杜月笙恶势力

家里的一场风波敉平,杜月笙沉思默想,吴绍澍苦苦与自己作对,理由究竟何在?他是否有背景,受人指使?在作他人的工具?然而,他所得的结论,则是吴绍澍自大才疏,野心勃勃,抗战胜利,列强间的不平等条约一概取消,租界不复存在,整个黄浦滩都飘扬着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上海金融工商的极大潜力,当时正由于做了八年的「日本顺民」,而普遍存有疑惧不安,瑟缩惶悚的心理,这般人一时无从发挥其力量,因为他们已自「顺民」一变而为「柔民」。吴绍澍掌握了黄浦滩党、政、团多方面的权力,以他的为人和性格,理该趾高气扬,君临一切,而环顾左右,不作第二人想。此之所以杜月笙要成为他第一个该打倒的对象。

基于对吴绍澍的深刻认识,杜月笙乃决定其应付的方针,吴绍澍在黄浦滩上欲与天齐,杜月笙便韬光养晦,甘愿回避,他连自己的家都不回去,躲在顾嘉棠家长期作客,顾家门庭因杜月笙而来的热闹风光,他尽可能的减少避免。不仅如此,杜月笙尤能做到公开场合,决不拋头露面,为了表示他有退让归隐的决心,尤在上海各报大登广告,不惜将自己在抗战八年期间,放弃一切,冒险逃出上海,出钱出力,无役不从的许许多多功勋劳绩一字不提,反而谦冲自抑的说:

「天河洗甲,故土遄归,自维无补时艰,转觉近乡情怯!」

用这种深切「自责」的语句,卽令是共产党的「坦白」、「交心」,只怕也通得过了。退一步说,设若吴绍澍一定要故入「师」罪,何患无词,诬陷杜月笙是所谓的恶势力,那么有他自甘入罪的这几句话,不也可以当作吴绍澍的「最佳注脚」?

上海市民在北站的盛大欢迎,他躲过了,各界人士争相筹办的欢迎之宴,他一一谢绝不问世事,其程度的澈底,连上海市商会呒啥介事的聚餐,他也逊谢不遑,托故避过。尤且,不论何等人物,在杜月笙面前提起吴绍澍,他不但绝无怨言,反而声声赞誉,满口推许。依他想来,你要进取,我便退让,你要风光,我便隐晦,你要君临黄浦滩,我便乐为在你统治之下的含餔鼓腹之民,歌功颂德,掬乎至诚,难道说你吴绍澍还有不尽满意我杜月笙之处吗?堂堂杜月笙已经「心悦诚服」,伏下来当你吴绍澍平步青云的垫脚石了,以至诚对至佞,杜月笙认为他自己的做法无懈可击。

然而不然,吴绍澍妄想一把抓牢黄浦滩,诚如张九龄的感遇诗:「矫矫珍木巅,得无金丸惧?」吴绍澍金丸之发,唯有珍木之巅的珍禽,方可列为射击目标。杜月笙是五百万上海市民心目中的偶像,的领袖,的抗日战争英雄人物,尽管他朴质无文,生平未尝参加实际政治,同时他患有喘疾,体质素弱,但在外国人的观感之中,约翰根室称他为:「有把日本人当早餐吃掉的名气」,中美合作所副主任梅乐斯中将也说:「在上海的外国人,听到杜月笙的名字便会不寒而栗」。杜月笙名气这样响,地位如此高,吴绍澍对杜月笙的打击越多,越重,便越足以显示吴绍澍的人高马大,身手不凡,有杜月笙这么一个好靶子,光挨打,不还击,吴绍澍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杜月笙越让,吴绍澍越凶,散散传单,贴贴标语犹不足,吴绍澍更进一步,他揷足新闻界,创办「正言报」,用「正言报」此大众传播工具,发为舆论,对杜月笙展开持续不断,愈演愈厉的攻讦,刺激。以「打倒恶势力」为主题的社论,开始有计划的逐日发表,传播,正言报成为吴绍澍最有力的武器他彷佛抱定了决心,每打杜月笙一记,便水涨船高,使自己的地位更增一级。

是可忍,孰不能忍?此一问题,开始在杜月笙的左右,引起争论杜美路作戴笠总部

继吴开先之后出任上海统一工作委员会秘书长的王新衡,膺命担任军统局上海区长,上海市调查室主任,上海市肃清汉奸案件处理委员会主任委员,他搭乘第一架由重庆直航上海的飞机,抵达上海。

杜月笙几乎已经忘记了,他还是国民政府行政院直辖「上海统一工作委员会」的主任委员,说起来,倒是唯有他这个职位纔能君临黄浦滩,而把党团政军大权一把抓。上海统一工作委员会的第一任秘书长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吴开先兼任,民国三十三年太平洋战争爆发王新衡自香港撤回重庆,他常到重庆汪山杜公馆,参与杜月笙的午餐晤谈,不久吴开先在上

海以被捕闻,上海统一工作委员会书长一席遂告虚悬王新衡问戴笠,可否向杜月笙自告奋勇,讨这个差使做,以使上海工作统一委员会这个重要机构不致形同虚设,渐趋瓦解。当时戴笠对杜月笙难有把握,他迟疑不决的说:

「恐怕杜先生不肯给你做啊,他手底下陆京士、朱学范,……都是这个秘书长的候补人选。」

其实王新衡早已心有成竹,他当时便说:

「试试看嘛。」

其结果,是杜月笙欣然应允,请王新衡担任上海统一工作委员会的秘书长,有此因缘,王新衡和东南方面普遍建立关系,因而膺选胜利后在上海权倾一时,职责无比重大的新职。

王新衡往见杜月笙,杜月笙十分之喜,寒暄过后,第一句话便问:

「新衡兄,你准备住在那里?」

「我刚刚到。」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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