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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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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这样说起来,汤斌实在应该奖励,应该重用。

于是,皇帝特赐汤斌御书狐裘的蟒袍、美酒;并撤御撰命太监送到巡抚衙门。

等皇帝巡幸了拙政园、瑞光寺,驻跸织造衙门;第二天启驾,又命汤斌随扈至江宁。

在御舟中召见,除了垂询江苏的政务以外,皇帝还问起几个人,第一个是苏州织造曹寅。

“臣到任未几,与曹寅只见过一面,所知不深;”汤斌据实回奏:“听人说起,曹寅居官,颇能实心效力,对地方亦没有什么骚扰,平时颇好翰墨,结交的名士甚多。”

结交名士,原就是皇帝交付曹寅的任务之一,因而皇帝又问:“苏州的名士,可是跟曹寅常有往来?他们的感情怎么样?”

“臣对此并无所知,不敢妄奏。”

皇帝点点头,嘉许汤斌肯说实话。“熊赐履呢?”皇帝问道:“近况如何?”

熊赐履也是理学家,颇得圣眷,但他的理学还是在口头上的居多,遇到利害关头,不免露了狐狸尾巴——康熙十五年,与索额图、杜立德同为大学士;有件陕南总督的奏疏,熊赐履“票签”错了,深恐为皇帝所谴责,为求弥补,撕了一张属于杜立德所用的“票签”改写,把原来的草签嚼烂了吞在肚子里。他这样做法,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为一个在旗的内阁中书所发觉;等杜立德追究其事,那内阁中书说出实情,杜立德大为不满,告诉了索额图,面奏皇帝,交部议处。

吏部议奏:“熊赐履票签错误,欲倭咎同官杜立德,改写草签复私取嚼毁,有失大臣之体,应革职。”皇帝虽对熊赐履的印象不坏,但他深知任何旷古绝今的贤主,只要不重视法纪,偏听袒护,就绝不可能出现盛世;因而以异常遗憾的心情,批准了吏部的奏议。

熊赐履罢职以后,不回湖北原籍、侨居江宁;皇帝宽厚,命江宁织造常加接济;此时问到汤斌,也是一番念旧之意。

汤斌到任不久,而且还未到过江宁,自然不会了解熊赐履的近况,照实回答。皇帝便又问起另一个人。

这个人叫于成龙——同时有两个于成龙,而小于成龙曾受老于成龙的提拔。老于成龙字北溟,是山西永宁人,明朝崇祯年间的副榜,顺治十八年赴吏部报到选官,选上了广西罗城知县。这个地方在万山丛中,瘴疠甚烈,而且都是瑶人、苗人,扩悍无比;以前是化外之地,新近才隶人版图,四十五岁的于成龙,是罗城破天荒的一个县官,自然也是破天荒的一个汉宫。

于成龙持着孔孟,行必忠,言必信,所以蛮貊之乡,居然能大行其道,农田水利,教育社仓,次第兴起,在官七年,与瑶苗相亲如家人父子。

康熙六年,于成龙以总督卢兴祖特荐,升任四川合州知州;四川经明末之乱,张献忠杀人如麻,几千里人烟萧条,合州老百姓只有一百多人,赋额只有十五两银子,而大兵过境,供应浩繁;这样一个地方,于成龙有本事在一个月以后,能够增加到一千户人家,免摇役,办农贷。搞到欣欣向荣时,他又调了差,这次是当湖北黄冈同知。

同知是武职文官,手下有兵,职司治安;黄冈有一处岐亭,出强盗,白昼行劫,肆无忌惮,历任同知都无法捕治,于成龙化装成一个乞丐,深入盗窟,共同生活了十几天,把他们做的案子、藏匿的处所,打听得清清楚楚。回到衙门,发兵逮捕,如瓮中捉鳖,捉了来审问;叫强盗抬头看了看,才知道是一同起卧的那个“乞丐”,自然不须狡赖。经此一治,黄冈就再无强盗立足的余地了。

康熙十三年,于成龙署理武昌知府,遇上吴三桂造反,大军征剿,命于成龙在岳州造浮桥,刚刚造成功,山洪暴发,冲毁了浮桥,因而丢了官。后来因为招抚盗贼的功劳复职,以后一路扶摇直上,升道员,升福建按察使,升藩司,康熙十九年升为直隶巡抚,皇帝召见,嘉许他为“天下清官第一。”

于成龙在直隶时,属下的另一个于成龙,正当通州知州,此人字振中,汉军镶黄旗人,由荫生当直隶乐亭知县起家,也是个极好的好官;所以老于成龙调任江南、江西总督时,特地奏调小于成龙,升任江宁知府。

老于成龙已经死了,皇帝此时所问的是小于成龙。汤斌一到任就听说此人能于而清廉,善政极多;当时便极口称赞。皇帝便说:“我预备要升他的官。他跟靳辅同旗,如果和衷共济,河工一定会大有起色。下游到底该不该溶,我亦不能听靳辅的一面之词。你回任后,细细打听地方父老的意见,看是怎么说法?定了定旨,我派于成龙去帮靳辅,务必要除河患,方能于民生有益;踵事增华,开几条大路,造些大房子,而老百姓常常泡在水里,这叫什么善政?”

汤斌衔命回任,立刻遵照旨意,亲自赴沿河各地,问民疾苦。

老百姓对地方兴革,什么是批政,什么是好事,大致都是众口一词,唯独对治理黄河,意见不一,有的说筑堤束水的好,有的说应该溶深海口,因此对靳辅的评价不一,而不满他的,却居多数。

这就使得汤斌很诧异了,无论如何靳辅的勇气毅力,清廉勤劳,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治河七年,功绩俱在,这样的人,还会不得百姓拥戴,岂不教天下清官和好官寒心?

访问得多了,汤斌终于明白了老百姓对靳辅的不满,是因为他为了增加国库的收入,将下游涸出的土地,改为屯田,老百姓领种必须纳粮。虽说为了偿还工程费用,但频年灾荒,还属于与民休息的时期,汤斌亦觉得靳辅的做法,还有斟酌的余地。

但是,对于靳辅的另一个计划,汤斌却是衷心赞扬。从来治黄河,必兼治运河,因为黄河不但与运河相通,而且有一段是黄运不分的;这一段是起于淮阴西南的清口,往西北一百八十里,借用黄河为运河,然后在宿迁以北再人运口;这一百八十里风涛险恶,南来的漕船,一不小心就会沉没。靳辅的计划,就是要避去这一百八十里的风涛之险,他预备从宿迁北面的骆马湖,开一条渠,到张庄地方,定名为“中河”;这一下,运河的船只,出清口几里路,就可越黄河而北,自中河人运河,比较方便安全得多了。

这时参与河工的还有一个于成龙,他由江宁知府擢升为安徽按察使,奉旨帮助靳辅治理黄河上游;他的意见与靳辅不同,认为开中河毫无用处,仍以疏溶海口为宜。汤斌也参与会议,因为对治河还未有深切的研究,所以无从判断其是非,只能奏请朝廷裁决。

河工虽然紧要,到底有专人在负责,不至于使汤斌增加额外的负担,在他的本职范围内,有几件大事要办,第一是清理田赋;江苏赋额特重,苏州、常州两府的赋额,与大省一百多县的总额相等,每年征收不足,欠额愈积愈多,部里要求新旧并征,以致十天之中,倒有七天是比期;老百姓固然欲哭无泪,各州县官亦受累无穷。彼此为了顾惜功名,或者皮肉少吃苦都是正赋不完,先送红包,希望不要追比得太紧。这一来,新旧两欠就永没有完得清的时候。

汤斌知道了这些情形,特地召集属下县官到省,开诚布公地说:“你们送上官红包,由于上官是巧宦,将来升了官可以照应你们。可是,我告诉你们,现在来做江苏巡抚的——一就是我,已经绝意升迁;我将来亦不会升官,亦无法照应你们。那么,我倒请问你们,何苦拿了公款来贿赂我?过去的不谈,从今以后,一起改过,如果你们称职。我能提拔你们的一定提拔:如果不称职,只要不闹亏空,即令考成不好,罢官回去,还可以安享余年,想想看,你们常常提了前任官员的妻于,查问产业,追比亏空;他们的亏空,就是送上官红包闹出来的。如果不改,你们的妻子又会为后任追比,何苦来哉?”

江苏的州县官,在任往往不满四年,移公济私,挖肉补疮,只求敷衍得上官在眼前不要追比赋追得太严;卸任时会发生怎样的后果,无暇计及。尤其是余国柱当巡抚的那两年,只求大饱私囊,根本不顾属下的死活;现在大家听得汤斌这一番大破积习、扫除阴霾而见青天的话,无不振奋鼓舞,磕着头说:“这一下有活路了。”

但是,汤斌也知道光是他不要钱,还是不够的,所以又找了司道来说:“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不准要知府的钱,知府不准要州县的钱,州县不准要书办、百姓的钱。谁要钱,谁负责任,这是要刷新整个风气,我不能容许‘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粥’”

“大人的告诫,属员一定听从。”有个道员说:“只是属员有属员的困难,也得求大人体谅。”

“你说。”汤斌这样保证,“只要真的有困难,我一定替你们设法消除。”

“京朝官员,过境甚多,供应浩繁,赔累不起。”

“要如何供应?莫非顿顿要吃海菜席?”汤斌又说:“供应过境官员,一荤一素就可以了,准予在公款开支,其余夫马等等,一概按照规定办理。如果有噜嗦需索的,把他送到我这里来,我自有办法处置。”

“这就是了!”那道员欣然说道,“有大人担待,属员乐得省事。”

由于汤斌的清廉耿直,言行必符,早已为京中官员所知,因而公差路过江苏,都绝了妄念,鼓掉而过,一概不扰。司道州县既不必糜费招待,更不必送什么红包;自然也就不必动歪脑筋去“找外快”。江苏的政风,在短短几个月内,丕然一变。

官员清廉,百姓的负担减轻,完纳钱粮,当然踊跃;汤斌又一再奏请减赋,免除旧欠。凡是能够使得百姓获得实惠的事,无不全力以赴;同样地,足以骚扰地方的举动,无不禁除。

有个县分,上了一张禀呈,说是这一县湖荡中的莲子、芡实,出产甚丰,照例应报部列为贡品——进贡到京,备皇帝食用。

汤斌接到禀呈,批了两个字:“不准!”

“不准!”是不准报部。想出这个花样来的是一名积年书办,藉此想立个名目,好假公济私,从中侵吞;巡抚衙门的书办跟他有勾结,他向汤斌进言:“大人,这是例规,地方上出产了好东西,照例要进贡。”

“例自人作。”汤斌这样回答他:“宽一分则老百姓受一分之益。而况莲子、芡实,不是年年丰收;一报部就成了定例,遇到歉收的年分怎么办?”

就因为他这样处处顾念百姓的利益,所以半年工夫,就受到江苏人极深的爱戴,令出必行,心悦诚服;到了这样的地步,汤斌知道可以着手来移风易俗了。

苏州妇女好人庙烧香,崇奉淫祀。这是汤斌在京里,就听人说过的。改革风俗,他首先从此人手。

汤斌在京里与有名的诗家号渔洋的王士祯相熟,他是顺治十二年的进士,授职扬州推官,一做做了九年,对于江南的情形,极其熟悉,汤斌受命赴江苏之前,曾特地向他去请教江苏的民情风俗。

王渔洋对于苏州相当不满,他说:苏州人有嗜好,斗马吊牌,吃河豚,敬五通神。又说:苏州妇女人寺庙烧香,招引游蜂浪蝶,最是伤风败俗的陋习。

汤斌不愿先人之见亘在胸中,所以王渔洋的话虽记在心里,却不愿一到任就出告示,雷厉风行地禁止;同时刚接印就忙着接驾,随后又扈从到江宁,忙得连公事都在船上办,自然顾不到此。

接上来是报灾、勘灾、清理漕粮,奏请减免缓征,这都是与民生有关的要务,当然也没有工夫去问,如何妇女人寺庙烧香,会做出许多伤风败俗的事来?这时细细访查,才知道王渔洋所说的“三好”,除了吃河豚是个人轻生以搏口腹之欲,与人无尤亦无害之外,其余斗马吊牌,敬五通神,其害不可胜言。妇女人寺庙烧香,实在是“冶游”,无怪乎伤风败俗了。

汤斌曾经微服私访过,烧香妇女的装饰,首先就让他看不入眼。如说敬神还愿,虽是迷信,但是持一片虔敬,也还罢了;浓妆艳抹,顾盼生姿,这哪里是来烧香?上焉者,借“烧香”之名,禀明翁姑,名正言顺地出来游逛;下焉者,简直就是来觅外遇。

而且烧香应该只在佛殿,事了就走,毫无沾染流连才是,苏州妇女不然,往往“随喜”到增资禅房,曲径通处,花木深深,头皮剃得又青又亮的年轻和尚,穿着簇新的玄绸僧服,算是“知客”僧,侍茶进斋,陪着说笑。然后是写缘簿,大把的银子施舍,逗留终日,是不是结上了“欢喜缘”,往往是无可究诘之事。

因为寺庙是靓妆艳服妇女集中之地,所以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地痞流氓,每日必到,“小人闲居为不乐”,何况本来就没有安着好心,于是争风吃醋,哄吓诈骗的情事。层出不穷。至于调笑戏谑,到两情相悦时,或则私奔,或则苟合;这些风流罪过,更是不在话下。

香火一盛,必有赛会,这是店祝神棍的生财大道。也最容易歆动深闺幼妇、怀春少女,既然叫“赛”,就必得争妍斗胜,别出新裁,在杂陈的百戏中,出人头地—一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花样,有一种肉身提炉,明晃晃的一只铜钩,穿臂而过,钩子上是一条长可及地的链子,悬着一只擦得雪亮的铜香炉,烧着檀香,手臂平抬,昂步而过,那一副英雄气概,衬着裸露的上半身,宽阔胸膛,雪白皮肉,这一副风流气魄,真教幼妇少女,心里有十七八个吊桶在起落。而铜钩扎处,血痕斑驳,更教一寸芳心,怜痛不止。于是目挑眉语,哪怕是三贞九烈、闺训谨严的大家女眷,也忍不住烛前月下,悄然思量。这都是由于妇女受到寺庙烧香引出来的魔障。

献肉身提炉的这些无赖少年,十九好勇斗狠;学了些花拳绣腿,自以为不可一世,瞧贤之怨,动辄加以暴力。其中还有专靠为人打架为生的,苏州人文弱的居多,有些人与人有仇,愤无以泄,而自己又不敢跟人挤上一拚,便可以花钱雇用这些无赖去打人,打到对方告饶为止,名叫“打降”。打降的少年,为了得人钱财,表示卖命,每每棵着上半身上阵;此辈又喜纹身,胸前背后,手臂手背,刺出各种龙蛇斑驳的花纹,以示英武,这却又是容易为荡妇淫娃动心的一端。

至于沉湎于马吊纸牌,又不仅废时失业;最坏人心术的是,一面打牌,一面唱曲,而曲文则无不描写私情,文雅的风情暗写,粗俗的淫猥不堪,虽有妇女同座,照唱不误,不以为怪。自然,借此淫词艳曲作挑逗,是常有的事。

苏州还有一样风俗,深为汤斌不满,对于丧事,悖越礼法,丧家和吊客,往往毫无戚容,尤其是高年长亲寿终,名为“福寿全归”的“喜丧”,灵前设宴唱戏,吊者大悦。送殡执绋,看不见“麻衣如雪”,十九是彩服,汤斌不胜感慨地说:“仁孝之意衰,任恤之风微!”

“在我任内,绝不许有这种颓靡的风俗!”汤斌跟吴县知县刘滋才说,“不过不教而诛,亦所不忍。我想先请你约集地方绅士到我这里来,加以劝导,再出告示严禁。如果办不通,我就不能不采取激烈手段了。”

刘滋才是能干的官员,依照汤斌的意思,约了绅士一起见汤斌;经过苦口婆心的解说,地方绅士无不内惭、散出归去,先从各人自己做起,约束女眷,不准进寺庙烧香。刘滋才出了告示,又派隶役在各处寺庙巡逻;不准妇女进入。这一个改革,很容易收效。

但在城外就不行了。尤其是苏州城西十里的楞伽山,俗名上方山;为“五通神”所盘踞、五通神不知起于何时,又有“五显”、“刘猛将”、“五方贤圣”等等名目,在苏州是家家奉把的神道。于是巫师、巫婆,借五通神造出种种荒诞不经的神话,敛财诱色,无恶不作,这样已有数百年之久。

在上方山,就更加荒唐了,俗称上方叫“肉山”,山下宋朝范成大的故里石湖,称为“酒海”,仅凭这两个地方,就可以想见那里是如何一种淫奢的地方。

上方山的香火终年不绝,迎神赛会,亦是层出不穷,此外还愿唱戏、酬谢丰收唱戏、久旱灾荒、祈求雨雪亦要唱戏,酒食相邀,男女混杂,搞得乌烟瘴气。五通神庙的庙祝极富,因而以放债为副业,据说借了五通神的钱营商,可以致富;所以不需周转,亦来借债。还债时要烧香唱戏,所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上方山上几乎没有一天不是歌舞笙簧,彻夜不断。

五通神像古时“河伯娶妇”那样,亦为娶阳间妇女为妻;绝色妇女偶有寒热之类的症候,立刻就有人断定,说是“五通神看中了”。

这一来,她的家属就不替她治病了,眼看她渐渐病重,至于死亡。也有些妇女,会跟母亲嫂子悄悄说起,在梦中曾恍惚与五通神同上阳台。像这样的情形,每年总有几十家。

哪里是五通神入梦,是些神棍假借名义,诱奸妇女——骗局拆穿了一次,被害妇女的家属告到当官,汤斌知道了这事,怒不可遏:“光天化日之下,岂容此淫昏之鬼横行!”他对刘滋才说,“更不容神棍、巫师假借名义作恶。你替我严办、严禁!”

“是。”刘滋才说道:“不过回禀大人,禁者自禁,信者自信,一时的雷厉风行,终恐故态复萌。”

“何以见得?”

“数百年的积习,人心受惑已深,不是一纸告诫,一时严查,所能收功。”

“这也说得是。”汤斌想了一下说:“我自有区处。”

第二天一早,汤斌处理完了公犊,传呼已升为抚标参将的李虎,到得后堂,吩咐他选二十名亲军,听候差遣,然后传轿到上方山。

上方山正在锣鼓喧阗地唱神戏,吴县知县得到消息,赶紧派出隶役到山上弹压,驱散香客闲人。大家一打听,说是“汤大人上山”,心里无不疑惧——历任巡抚也有到上方山来拜五通神的,如前任巡抚余国柱就来过不止一次;但汤斌绝不会跟五通神攀交情,那么,此来是为了什么?

汤斌给苏州人的感觉是既怕又敬且爱,所以心里惴惴然,却又为他深深担心,怕他不卖“上方山老爷”的帐,会有灾祸降身。所以都避开了窥视着,但愿汤斌只是兴到逛山,逛完就走。

等轿子到达山门,汤斌跨出轿来,四面一看,随即喊道:“李虎!”

“李虎在!”

“把什么五通神的泥土木偶替我拉下来!”

“喳!”李虎答应得很响亮,却站着不动,满脸惊疑为难之色。

“去啊!”

“大人,”李虎嗫嚅着说:“沐恩不敢。”

汤斌心里很生气,但转念就心平气和了。看着庙外群情惶惶,奔走相告的百姓,心里在想:如果五通神,迷惑人心不是如此之深,又何用自己来拆淫祠?不必怪李虎。这样想着,便一言不发,大踏步往里走去。行得不多数步,只听后面人声嘈杂,转眼一看,一大群百姓正忧容满面地赶了上来,见了汤斌,一齐跪倒。

为首的一个白须老者,磕着头,用哀恳的声音说道:“青天老大人,千万慎重!老大人爱民如子,三吴黎庶,敬之如父,不敢不犯颜直谏。神道得罪不得,从前也有几位大人,得罪了神道,一回去立刻就有灾祸。崇祯十四,小人二十岁那年的知县老爷,也是冒犯了神道,还不曾下山就中风在轿子里。青天老大人千万动不得,请上轿回衙门吧!”

越是如此,汤斌的决心愈坚,微笑摇头,“不要紧!”他说,“灾祸我一身当。”

“大人的灾祸就是三吴百姓的灾祸!”

话说得如此恳切,汤斌不能不感动,决定因势利导,希望说服,“你看我可是固执刚愎的人?”他问。

“大人绝不是那种人。”

“那就是。五通神是淫昏之鬼,这件事我想了又想,绝非心有成见。我不信有何灾祸。”汤斌又说,“这两年水旱灾荒,民生疾苦,岂可将有限金钱,浪费在这伤风败俗的荒唐淫祠上。我今天决定要革陋习,严办神棍;你们不必怕,没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都起来!”

等百姓站了起来,汤斌又引经据典,讲了一套“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和祭典须虔诚简朴的大道理;无奈数百年根深蒂固的迷惑,绝非一时的解释所能消除。汤斌看看空言无益,便命亲军守住殿门,大踏步走上前去,毫不考虑地将五通神的左臂一拉,只听“克哒”一声,泥屑纷落,一条断臂已经在他手里。

百姓无不惊骇失色,有的发抖,有的默祷,有的跪了下来,喃喃念佛,与汤斌的神色自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们还不动手?”汤斌向亲军大声下令,“你们受命于我,‘冤有头,债有主’,如有灾祸,有我挡着,与你们绝不相干。”

看巡抚已经动手,神色如此凛然,言语如此透彻,再想到五通神降祸,固然可怕,现任巡抚,有八面旗命王牌,掌握着生杀大权,万一由于违令的罪名,喊一声:“捆下去斩掉!”也不是好玩的事!

这样考虑下来,胆子便都大了,李虎在此时亦只得豁出一切,领头行动,带着亲军,把神案移开,将五通神抬了下来,放在当地。

“跟我来!”汤斌说了这一句,提着泥塑木雕的那条断臂,首先走了出去。

一走走到山口,下面就是称为“酒海”的石湖,汤斌使劲将那条断臂抛了出去;回头看了一下,示意照样行动。

“五通神老爷,我是上命差遣,迫不得已!”李虎默默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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