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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方胜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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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噼啪”爆裂。
  盯着帐幔,他想到一个问题,斟酌半天,迟疑地问道:“新语,刚才……是不是只要身边有人,无论是谁,你都会咬上去?”“当然。”
  她荒诞不羁她放诞不羁,没关系没关系,他慢慢导正就好。现在这般赖在他怀里,对她而言或许也只是生病时想要的安慰,算不得什么。他见过她与寻儿亲昵相抱……牙有些酸,他暗暗记下她这个不良习惯。
  心头酸了半晌,听她呼吸慢慢缓长,虽不忍心,他仍是拍拍她的背让她清醒,“新语,喝了药再睡。”
  “不喝。”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被她邀来烟火楼,她也带病咳嗽。忆起这段,心中更是坚定了喂她喝药的念头,“那……要怎样你才喝药?百禄加了糖蜜,不会太苦。”
  “你好烦。”她嘟哝一句,随意道,“要喝药也行,你讲故事给我听,讲到我睡着……为止……”
  今晚缠着他说话,是因为心烦意乱,需要人打打岔安慰自己。百里新语不以为意地想着,意识朦胧。
  “那……喝了药我再讲故事?”
  “好。”二话不说翻身坐起,他立即端来漆黑药汁。她也不推迟,一口气咕进肚子。嘴一抹,平躺下去,“讲吧!”
  为她拢紧被,他坐在床头,神色微有尴尬,半天无声。见她眼皮动了动似要睁开,立即吹熄烛火,只留一根蜡烛,又是一阵思量后才道:“君子有云:知莫难于知人。世间,人最难相知。”
  她差点吐药,“我不听大道理。”
  又是一段相对无言泪千行的长长沉默,他轻咳开口:“从前,有……”
  她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当下决定,如果是“从前有一座山”,她立即一脚踹向某甲。
  “……有一母一子,母亲为了让儿子学先贤智慧,特地挑选学堂边的房子住……”
  “孟母三迁?”她闭着眼睛猜。
  他的声音顿停片刻,似摇头微笑,“不,不是孟母,我娘只搬过一次家。”他收嘴,不知她还有没有兴趣听下去。
  “后来呢?”
  “男孩读书时,机缘巧合遇到洞阳抱须老人,收为弟子,从此一边读书一边习武。十五岁时,母亲仙逝。二十一岁时,在林中救下一名被毒蛇盯住的施姓青年……其实,施公子根本用不着我救,他身边两名侍从皆是懂武之人,倒是我班门弄斧了。施公子是朝中重臣,我二十二岁出师时,得他举荐入朝为官。”
  “那人叫什么?”
  “施弄墨。”
  “……继续啊!”
  “我只知言必信、行必果,却不知做官的学问更深,就算只是一介武官,也……”他叹息一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朝中大臣派系繁多,明争暗斗,我曾与驸马都尉同桌饮宴,当时说……”
  “说什么?”
  “说……在下此生绝不敢娶公主为妻。一个月后皇上竟赐婚……我不允,得十日牢狱之灾。”
  第7章(2)
  “你很倒霉。”
  “丞相哈孙与施弄墨各居朝堂一隅,向来不合,两系官派明争暗斗,有时,你一句无心之言,让有心人听去了,拿来大做文章,便生死难测。所以,朝堂上常常有人眨眼升官,也有人眨眼掉了脑袋。我那一句,虽是玩笑之言,却是我心中真意。施弄墨为我开脱,便贬至寻乌。其实……”他轻轻叹了口气,“能离开大都,对我未必不是好事。”
  他并非不想成家,也有同僚在他耳边旁敲侧击暗示哪家小姐有意于他,只是……对着一张张娇艳动人的脸,却从未有成家的冲动,那一个“好”字,终究是吐不出口。对她却是……轻而易举。
  她喜怒无常,行事乖张,身居风月之地却乐而不淫,不知不觉便飘入他心中。让他轻易说“好”的女子,这世间,能有几人?
  “新语,我只求……你的未来中,能有我的存在。”
  眼皮动了动,乌黑的瞳子定定看向她身边的男人。
  听不懂他这话的人是傻子。她不傻,她不装糊涂,但她——沉默。
  拨冗让大脑转一圈,她再一次“狠狠”肯定自己不是因情而留于此地。她也不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的戏码。
  四目相对,他先打破这份寂静:“我的话,让你很难接受?”
  “不。”乌瞳重新闭上,她淡道,“你为什么想存在于我的未来?”
  双眼闭上,耳力便变得灵敏。听他轻轻笑了声,说道:“我只是希望看到最亲近之人真心真意地笑,我在她面前说任何话都不会后悔。过尽千帆,绝不后悔。”
  被下的手指轻轻一动。
  过尽千帆……绝不后悔啊……
  “……若是帆,偏了呢?”
  他的手覆上她的眼,气息吹在耳畔,“新语,有人说我重诺。大概是我轻易不对人说好,答应了某人某事,就定会做到。其实……重诺未必没有缺点……”
  “缺点?”她勾起唇角。
  “缺点是诺言一旦许下,即便这件事被认为有错,也会承诺下去。”无论她从何处来,他都不在乎。
  眼珠在他掌下转动,心知他感觉得到,呼吸仍是滞了片刻。
  这男人很含蓄,拐弯抹角想表明什么?她是否应该让邦宁将他赶出去?
  她爱美丽事物,对不美的东西向来抛得快,这是喜好习惯,与地点无关。初见他时,并不觉得印象多深,脑中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慢慢地,他在眼前晃动的次数越来越多,可还是不觉得他有多美。他来救鲍泉的那晚,清辉月下,终于让她觉得他有那么点像一幅画的感觉……有点像峭崖奇松,器宇淡清却极稳。
  是个耐看型的男人呢,第一眼不觉得,第二眼不觉得,第三眼第四眼甚至更多,才会尝到那么一点点清稳的味儿。
  她不否认那清稳味儿勾得她有些心痒心跳。
  那晚他轻易便应允她十件事,害她脑中一堆的刁难理由无处施展,一时没趣,悻悻然放过鲍泉。一个月来,她没什么事让他做,他却天天在眼皮下晃,晃得她……唉、唉,其实她不讨厌他,可若是将他拉入自己的未来……拉入自己的未来呀……
  他说,过尽千帆,决不后悔。
  他说,诺言一旦许下,即便这件事被认为有错,也会承诺下去……
  拉高被子盖住下巴,她翻身背对他,幽浓扇睫轻轻眨了眨,语调平静:“季布,你说要为我找画未来的纸笔?”
  “嗯。”
  “好。”重新闭眼,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拿来吧。”
  室内静下,耳边落下轻轻一吻,如羽拂云,轻浅而温柔。她叹气,不再折磨自己早就糊成一团的脑袋,放松睡去。
  弹熄最后一点烛火,他的身影静静伫在床畔,一直,彻夜。
  关于开烟火楼的决定,百里新语的理念是: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正所谓“中军花柳场,前队翠红乡”。饱暖之上的人一定是有钱人,有钱人就一定思淫欲。所以,为了生存,为了用最快的手段赚到大把钱财,开妓馆是百里新语的第一选择。
  世事难料。
  因为她的审美观,看不爽那些满肚肥肠饱思淫欲的丑恶嘴脸,所以……所以……唔,第一个意图思淫欲的客人被邦宁踢飞到门外,并且在她的首肯下。
  第二个,默许。第三个,怂恿。第四个……终于终于,百里新语决定既不能浪费美人,又不能让自己不赚钱,综合两点,她决定重组烟火楼,多元化发展。
  舞戏兼收是烟火楼的特色。
  舞美,曲美,是招揽客人的条件之一。之二,当然是戏。
  烟火楼的戏子可不是梨园小生或生旦净末丑,个个皆是美人。所有角色全部由美人上演,不画丑装怪脸,但求唯美诱惑。戏好看,人风流,她又放任狎客与戏子亲近,宾客怎不盈门满座?
  失火之后,烟火楼暂时歇业。
  百里新语病了五天,易季布天天陪着她,遇到官衙事多,也会在黄昏之后逗留一阵。与他说话,天南地北地聊,她倒不觉得闷。
  人一懒散,索性对残局全然不理,闲闲又度了五日。最后,她终是受不了千福、百禄的愁眉啼态,开始重整烟火楼。
  她面临的问题有三——
  一、厅内有油迹,疑是人为纵火。这事由易季布探察,她可丢开不理。
  二、重修费用。百禄是称职的账房,支出收入笔笔清楚,将烟火楼还原成美美的风月场地绝对够用。
  三、戏子问题。康妈妈被胭脂楼挖脚,带走三分之二的人手……
  “啪!”一掌拍上桌,满盘梨果小小震动,女子边吃边笑,“好!”
  果然是福祸相倚,被人挖脚是好事。常看那些美人演戏,就算脸再美,也会有麻木的一天,趁此走人,正是烟火楼大换血的好时机。
  “好什么?”提着荷叶包,男人掀帘而入。
  “没什么,我正想让千福贴告示招人。”她笑眯眯地接过荷叶包,喜叫,“炙焦馒头。”
  “招什么人?”扫一眼她露胳膊露小腿的清凉衣着,他随口问道。
  “戏子。”撕开烤得香脆酥焦的馒头皮,她看看他身后,大眼一勾,“季布,鲍泉天天跟着你,她忙不忙?”
  “师妹?”惊讶她会提起鲍泉,他摇头,“师妹小孩心性,这次离家也是游玩为主,成天在城里看热闹。”
  “那,借她给我帮忙。”鲍泉随随便便看去也算是个小美人。能利用的绝不浪费——这是她的另一原则。
  为她倒了茶水,他讶道:“你要师妹帮忙?”
  “你舍不得?”
  “那倒不是,我怕师妹不肯。”他记得师妹对她颇为记恨。
  “你说的话,她也不听?”
  “……”他明白她什么意思了,“我……试试?”
  “我会发薪给她的。”她拍拍他的肩,在他腮边轻啄一吻。
  “……好。”
  可怜的鲍泉,就这么让她三师兄给出卖掉。
  八月二十三,烟火楼外挂出招人告示。
  将师妹“借”给百里新语帮忙,易季布没费多少口舌。实际情况是,当鲍泉听说有银子可以拿,又以天计薪,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两天后,衙门公休,易季布提着一篮沙梨进入烟火楼,经过侧厅听见百禄的声音,不由好奇驻足,看她如何训练新招的“未来美人”(他记得新语是这么说的)。
  “当姑娘说——右,你们可要注意了,她看着谁,谁就得说一声——在。记住啦?”
  “记住了。”
  “姑娘说——康母黑耳,你们就得说——是,然后走到姑娘身边,说‘有何吩咐’。记住啦?”
  “记住了。”
  满意地点头,百禄道:“一定要养成习惯,姑娘不见得会常说这两个词,但她一说,你们就要有所反应,不能迟钝。”
  “未来美人”们点头,应声如雷:“是!”
  倏指一人鼻尖,百禄说一声:“右!”
  “在!”
  “非常好,够机灵。”
  ……
  窗外,易季布脸皮不动,提着篮子慢慢离开。
  答应过不问她从何来,但他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
  新语有才。她的脑子里总能跳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念头,出口能成章,说话头头是道,似乎不管有理没理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得非常有理了。
  相处久了他才知道,烟火楼的戏有很多出自新语之手。她不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多数是她讲故事般说一遍,提点一些细节,再由千福、百禄写成册子交戏子排演。
  她的字……唔,头上三尺有神明,他不说谎,新语的字很难看。要说呢,她握笔的姿势气势十足,写出的字却歪歪扭扭,像初学写字的蒙童作品,不是将这个字的笔画给减了,就是将那个字的偏旁换掉……
  新语有才,真的很有才,有才的人都会有些小缺点,他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默默肯定着,易季布绕到前厅。
  焚毁的前厅已整理干净,雇了瓦匠重新修整刷漆。易季布进去时,鲍泉掌中盖着手帕,正偷偷摸到百里新语身后。帕下鼓鼓的,不知盖着什么。
  他见鲍泉轻轻在新语的左肩拍了一下,倏地抽掉手帕,将掌中物伸到新语鼻子下……
  糟!他阻止不及。
  “啊——”百里新语一声惊叫,短促,立即转身抱住……抱住……
  第8章(1)
  云鬓凌乱,浮影交横,满耳皆是娇声燕语。
  黄昏时分,胭脂楼角落的一间小雅室,坐着两名年轻俊俏的公子。
  两人黑发高束脑后,一人穿着深色紫衫,浅紫色暗花腰带,足蹬黑底紫面靴,一身的紫气东来,倒让腰间坠挂的紫色绳结不太明显。另一人淡色青衫,淡青腰带,垂着脸看不清容貌。
  阴柔之气有余而雄伟气势不足——分明是女扮男装。紫衫公子对自己无形间流露的轻柔美态毫不介意,迎向厅外一道熟悉的视线,心情颇好地冲那人摇摇手中折扇。
  那人收回视线,脸色微白。在紫衣公子转开视线时,那人身后悄悄靠近一人——
  “康妈妈,那人是百里新语?”
  “是。”
  “她胆子倒真大,明目张胆就上胭脂楼来。她身边的人是谁?”
  “不是寻儿,像是……”
  “放心,我家主人答应护你周全,就一定护你。”
  两人悄悄说话时,角落处,百里新语自酌自饮,盯着身边的青衫公子摇头叹气。
  “唉……”脸这么红,皮肤真好。
  “唉……”手在发抖呢。
  “唉……”吃那么快,也不怕噎着。
  “妖女,叹什么叹,若不是……若不是答应师兄,我才不会来这……来这……”
  “风流之地啊!”夹一根叫不出名的青菜塞进嘴里,百里新语笑眯眯的,从容自在地看着厅内淫声笑语,“放轻松点,这才是标准的青楼。鲍泉啊,我们虽然是来探察敌情,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一边玩一边探敌情才有趣嘛。”
  从坐下开始就只会低头吃菜的另一位公子,乃易季布之师妹——鲍泉是也。
  手一伸,百里新语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啧啧啧,这种地方,寻儿可比你自在多了。”
  “寻儿寻儿,你喜欢他,就带他来啊,干吗让我陪你来这种……这种下流的地方?”鲍泉满脸通红,只差没用手捂住耳朵。
  “你当我不想啊,我美美帅帅又听话的寻儿被你师兄借走了,当然要拿你抵人手。”叹气,她再叹气。
  “是你先向师兄借我帮忙的。”
  “是啊,你反正也是闲着,帮我做事还有银子赚,有什么不好?”摇扇两下,百里新语撇嘴,“若不是寻儿愿意帮季布,我才不借。”
  “你……妖女!”低头吃菜,吃吃吃!鲍泉脸红脖子红,心中无比怨恨。
  出门在外,师兄最大。她昨天只不过买了一只癞蛤蟆吓这妖女,吓……是吓到了,可……妖女惊叫转身,死死抱住身边的“某寻”,而师兄好巧不巧目睹了妖女对“某寻”的投怀送抱。
  如果知道把妖女吓进寻儿怀里的代价是师兄铁青着脸,她说什么也会先吃一颗后悔药。
  这妖女到底用什么法子把师兄的心给迷住?她知道师兄重诺,未出师前就不会轻易对人说好。简单地说,师兄就像一块石头,不招人不惹人,极难动情,变脸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就在昨天,她亲眼目睹师兄那张脸由白变黑青筋直跳,像是要杀人……
  她就不信这妖女没看出师兄头上隐约的青筋,竟然连师兄拉开寻儿也不理,就这么死死抱着抱着抱着……最后,师兄以调查失火为由借寻儿办案,妖女原本不答应,却料不到寻儿点头应下,妖女无奈才勉强借人三天。而她,被师兄委以重托“保护”妖女。
  妖女、妖女、妖女!
  “小美人,你也不怕癞蛤蟆身上的脓浆?”百里新语瞟到侧梯隐隐走来一人,唇微勾,看了眼正在腹诽她的鲍泉。
  “有何可怕,你少瞧不起人。”妖女妖女!鲍泉抬头瞪她,继续腹诽。
  “我就是瞧不起你。”她逗啊逗。
  “你……”鲍泉正要大骂,听身后珠帘一响,立即闭嘴转头。
  来人正是失火第二天便被挖脚的康妈妈。
  她身一摇,来到百里新语身边,“这酒菜,姑娘吃得可顺口?”
  鲍泉捂住鼻子,实在受不了她身上的浓香。这根本是熏蚊蚁的味道,这老鸨当自己是蚊子啊?
  百里新语轻佻狎笑,站起身绕到康妈妈身后,折扇勾起她保养细滑的下巴,“不错,还行。康妈妈,你在这儿做事比在烟火楼开心吗?”
  “百里姑娘,我康妈妈在青楼混了数十年,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无论烟火楼失不失火,我都会离开。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我……信。”百里新语细若呢喃,将鼻子凑到康妈妈脖子上嗅了嗅,轻浮神态如花场老手,“行了,我今天只是来高兴的,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出去吧。”
  “姑娘……”
  “叫你出去,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鲍泉皱着细眉低斥,对满厅充斥的浓香有说不出的厌恶。
  康妈妈看了她一眼,转向百里新语,“姑娘,这丫头伶牙俐齿,要不要妈妈我替你教训教训?”
  百里新语媚眼一眯,不掩讶色,“怎么教训?”
  “胭脂楼里随便挑一个姑娘就能给这丫头一顿教训。”
  随便挑一个?这分明是瞧不起人,当她好欺负呢。鲍泉当下大怒,拍桌跳起就要冲上去,却因百里新语的一句话怔住身形。
  “呵呵呵……康妈妈,不必麻烦了,你调教人手不容易,我呢,懒,这丫头还没调教呢。”
  妖女什么意思,调教她?鲍泉怒瞪眉眼轻浮的女子。
  “杀鸡,焉用牛刀。”百里新语巧笑顾盼,将康妈妈推出小雅室。
  又是这一句。瞪着搂着康妈妈走出去的百里新语,鲍泉鼓着腮,眼中有丝迷惑。
  三天前她不服妖女,寻儿、千福在一边冷嘲热讽,她一时大怒,冲口而出“有胆比试啊”。妖女听见,从头到尾打量她半晌,打量得她涨大的胆子缩成芝麻(想来不服,她凭什么怕妖女)。随后,妖女唤出十来名舞姬,摸摸这个嗅嗅那个,最后来一句——“杀鸡焉用牛刀。”
  妖女的意思是烟火楼个个是牛刀,她就是……这辱人之意,她又怎会听不出?没想到今日对着康妈妈,妖女还是这一句。
  这次,妖女不会说胭脂楼个个是牛刀吧?
  疑神疑鬼间,脑袋被人拍了下,鲍泉回神,“打我干吗?”
  “我高兴。”“啪”地打开折扇,百里新语捂脸轻笑,眼波淡淡如烟,漾出一番风情不自知。
  妖女!
  想了想,鲍泉重新坐回她身边,“喂,我们是来探敌情的,你包下雅室,只点一桌酒菜看戏呀?还有,什么都没问,你把那老鸨赶出去干吗?”
  “我长了眼睛,不会自己看吗?”
  “那老鸨刚才说不失火也会离开,什么意思?”
  “她是告诉我,烟火楼失火绝对不是她窝里反。”百里新语垂眸,神色似笑非笑,喃喃自语,“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介意。”对这儿的一切,她当真是没什么可介意的。正因为不介意,就算有人背叛,她也可以笑如寻常。
  “那……她说教训我,你说调教人手不容易,你懒,什么意思?”
  “你没被我调教过啊。”
  “嗯……那个……杀鸡焉用牛刀,什么意思?”
  “你是牛刀啊,我何必浪费。”
  这意思……妖女是在护着她捧着她吗?嗯……被人捧的感觉真不赖,难怪那天妖女说这句话时,舞姬个个笑如春花。
  脸上不知不觉浮了笑,鲍泉又开始吃吃吃。
  “什么事让你高兴?”百里新语啜口酒,奇怪地看她。
  “没、没什么!”鲍泉看她一眼,神秘兮兮。
  妖女……长得是很漂亮啦,全身上下仿佛带了光点般,让人忍不住去注意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的神色永远是从容不迫的,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师兄为了烟火楼失火忙得焦头烂额,她身边的那些人也忧心忡忡,偏她完全不当一回事。舞姬被人挖走,她笑;烟火楼一片残垣,她笑,什么事都笑笑笑!
  师兄说她乐而不淫……乐而不淫……
  看看室外帘幕后放浪形骸的男女,再看看身边墨睫半合、举杯轻摇、玩着扇子不知想什么的女子……
  像幅画儿一样……
  心中跳出这一句,脑袋摆动数次,终于,鲍泉的视线定在身边。
  半个时辰后——
  咬牙切齿地瞪着身边毫无惊色的妖女,鲍泉跳脚不已。
  敌情没探到,居然探出一场火来,真不知是该感谢老天有眼,还是该叹时运不济。
  “走啦,你想被烧死啊?”
  “你先出去吧,我看看风景。”
  闻此言,鲍泉扑地。
  火苗舔噬轻纱垂帘,满室寻欢客与青楼女子早已出逃,只剩胭脂楼的褐衣壮汉们提水灭火。
  楼外,隐约传来救火兵的声音。
  楼内,浓烟滚滚,不见一人……不,一人正闲闲漫步,一人则如热锅边的蚂蚁。
  “师兄,师兄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鲍泉拉着百里新语的手欲跳窗,却被她挣脱,“喂,妖女……”
  “这儿景致不错。”摇着扇子,百里新语又踢翻一坛酒,酒水成线,正好将火源引向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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