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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民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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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佐为安静地看着她,眸中的她娉婷优雅,清秀温婉。他微微笑道:“小苏,我回来了。”他看向她身后的少弈,少弈站得笔挺,嘴角是不易察觉的上扬,他放开程墨苏,与少弈来了个朋友久别重逢的拥抱,“少弈,好久不见。”

程墨苏来到两人旁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佐为哥哥,谢谢你推荐少弈来我们程家,他真的是一个很……”她见两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奇怪,好像突然间被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她红了红脸,话都说了一半那就索性说完吧,“很好的人……”

萧佐为微微一愣,眼角眉梢都是笑容,握成的拳头敲了一下少弈的左肩,“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他!”他止住笑容,正色对少弈道,“你托我弟弟寄的信我收到了,一切我都知道了,过会与你详谈。”一旁的程墨苏则是听得一头雾水,详谈,谈什么?而且她有好多话想问萧佐为,可不能就这样让他们两个谈话了去。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几个去公园玩吧。” 程墨苏笑着提议道。少弈和萧佐为对视了一眼,看了看窗外阵阵袭来的寒风,她真的确定今天天气不错吗……

福特车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这几日过年大部分人都有着难得的假期,路上行人比往常更多,大有几分要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的味道在里面。萧佐为握着方向盘安静地开着车,他与少弈开车的方式很是不同,少弈快而准,萧佐为慢而稳。程墨苏面上挂着柔婉的笑容看着窗外,结果少弈还是找了个理由没跟他们一起来,当然他们也没去寒风瑟瑟的公园而是来了全租界最有名的西餐厅。

几个侍者拿着菜单递给萧佐为,萧佐为轻轻指了一下程墨苏,“女士优先。”侍者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把单递给了程墨苏。程墨苏随意点了几个菜,本来自己也不是很饿,随便吃点便好了。

“不用给我省钱。” 萧佐为笑道。

“以后有你花钱的时候,我怕这次把你吃穷了你再也不请我了呢。” 程墨苏眸间满是笑意,萧佐为面上则挂了一副我哪里这么小气的表情,侍者先上了一份开胃汤,程墨苏稍稍点头后便又道,“佐为哥哥你这次回来多久,不再走了吗?”

“要走的,毕竟我去德国念的是军官学校,早晚都要投入战场打仗的。”他露出洁白的牙齿,面上是温润的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军官学校毕业的军士,倒有几分像文雅的书生。

程墨苏略微低头喝了一口汤,紫水晶的耳坠柔柔晃动,她似是无意一般,“那你和少弈……我看你的那封介绍信上说你们是远房亲戚,那你们……”

“你说少弈……”他微微沉默了半晌,看着她面上清浅的笑容,淡淡的红晕,似是明白了什么,道:“你很在乎吗?”

“没有。”程墨苏急忙否认,面上更是一片绯红,“我就是好奇所以问问。那个……佐为哥哥,说说你在德国的生活吧,你德语一定说得很好吧。”

“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是说得不错的,不过比起少弈还是差点。”他故意提起少弈,程墨苏则更加不好意思,她一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便能浮现出少弈冷冽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容。萧佐为见状也不再试探了,只是眸中一闪而过了不易察觉的哀伤,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和煦笑意,“小苏,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不仅食不果腹,而且天天要受战争之苦。我参军打仗,只是希望能让天下太平,所有人过上好日子。五年了,我终于学成归来,现在该是学以致用的时候了。”他的这番话倒是让她一怔,这和她记忆中的萧佐为有一些不同,虽然一样的随和温暖可是他因为有了梦想而散发出一股没来由的光芒,对比他而言,自己倒真是碌碌无为极了。

“那萧伯父也同意吗,毕竟萧伯父和我父亲一样是个银行家,他们好像很不想让我们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萧佐为的目光虽然柔和可是却透露着坚定,“父亲调任去北方以后便不怎么管我了,可能觉得实在是拗不过我吧,而且我弟弟萧越在英国念了经济系,比起我来更适合接他的班。”两个人闲谈了许久,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那些温热单纯,懵懂无知的时代。那些无忧无虑,对世界充满憧憬的昨天。

晚饭过后萧佐为并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去程府又小坐了一会,接着便去藏书阁跟少弈谈论起了事情。起初是以为他们许久未见,肯定也有不少事情要说。但后来萧佐为几乎天天到访来找少弈,程墨苏心下觉得奇怪得紧。萧佐为自小生长在上海,打从她记事起两家便一直往来,她根本不记得萧佐为认识的人里面有少弈。若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那是否也叙得太久了一些,在她看起来倒是像两个人在谋划着什么一样。

“小姐,夜深了,该休息了。” 风吟轻声唤道。

“佐为哥哥走了吗?”

“倒是没有,好像和少弈管家在谈什么事情。” 风吟答道。程墨苏秀美的眉毛紧紧蹙起,她打发了风吟回屋休息便一个人悄悄跑到藏书阁外面。

藏书阁仍亮着昏暗的光,她将小巧晶莹的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楣上,听见里面两个人的声音,瞳孔不自觉地放大起来。屋内的两个人竟然说着德语,若不是在谋划着什么何必说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程墨苏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第十九章 离别

冬天还没有过去,寒风依旧凛冽。少弈默默地看着程墨苏的背影,她只裹了一层薄薄的丝绸罩衫踱步在偏院之中,现在才清晨五点,整个程府一片寂寥,他不知道她并不是早起,而是一夜未睡。只觉得那纤细瘦弱的身影似乎就要被风刮倒,他朝她走过去,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程墨苏却觉得他们的关系又由近变远了。

熟悉烟硝味道慢慢包裹了她的全身,她这才觉得浑身有了一丝温暖,素手轻触间是少弈不知给她披了几次的大衣。她转过头去,却见少弈绷紧了的俊颜和他紧锁的剑眉,“怎么又穿这么少出来?”

程墨苏唇角挂起一个不知其味的笑容,眼眸的余光环顾四周,树木已经干枯,就算上面缀满了纸绢也无法平添一抹春色。花瓣早已枯萎,就算铺满落英也无法增加一抹盎然。她从未觉得冬日如此漫长与残败。虽然她不能确定少弈和萧佐为在谋划着的大事是什么,但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安感,好像少弈变得透明了一样,无论她如何伸手都抓不住他,只能无边无际地挣扎。

“少弈……”默了半晌,她才开口,费劲的挤出了一丝笑意,“你和佐为哥哥最近在商量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少弈没料到程墨苏会问得如此直接,他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她空洞的笑颜,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着,一深一浅,毫无规律,扰乱他的心跳。他想亲口告诉她,但他不想拖累她。终于他还是调转开眸子,道:“小姐怕是想多了,我们什么都没商量。”

“你不要骗我。”她面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语气甚至带了一丝哭腔,“你和佐为哥哥知道我只会一点德语,怕我听到所以才用德语谈论事情。我相信你们不会害我,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少弈不再答话,他眼中照射出来了多种混合的情绪,她无法读懂,这时候的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对少弈一无所知。她心下一窒,红唇轻咬,“我去问佐为哥哥他一定会告诉我的。”她眼中闪过一抹倔强,“但,我想听你告诉我。”

天空莫名地飘起了雪花,微凉的寒意融化在两个人身上,他们在彼此的眸中都变成了剪影,只能描摹出最初的轮廓。程墨苏的裙角被轻轻吹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腿肚,她面上的悲哀如梦似幻。从未料想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般模样,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少弈倚在干枯了的树干上,虽是清晨可他却觉得周围一片昏暗,这几个月的事情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里,他本以为他会忘记可是却发现越是如此便越记得清晰。

“少弈,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这是萧佐为的声音。少弈回过神来,看了看已经停下来的雪花,摇了摇头。萧佐为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去找小苏,她生气了,闭门不见。我这才想到她怕是已经知道我们背着她在筹谋事情了,我也真是大意,小苏那么聪明,我应该掩饰一下而不应该天天来找你。”

“掩饰再好也没用,假的始终是假的。” 少弈离开那个干枯的树干,语气虽然冷硬可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寂寥,“她终归是要知道的,现在生气还可以冲我发火,若我离开之时她才知道,她那一肚子火又向何处发泄。”

“今天晚上就要走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通行证也已经到位了,凌晨三点行动。” 萧佐为压低声音道,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苏平常柔柔弱弱的,其实内心很是聪明倔强,她恐怕也意识到了你我并不是什么远房亲戚。”他看了看少弈紧抿的唇,小心翼翼道,“你打算走之前和小苏道别吗?”

少弈沉默了许久,记忆中是她浅笑盈盈的模样,他闭上双眸,想要把她的模样永远烙印在心里,喃喃道:“去见最后一面。”

已经到了晌午,平日这个时候小姐才会起床,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小姐早早起床去了杭薇小姐那里,而且还是自己叫黄包车去的。风吟心中满是不解,在程墨苏房中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拿去浣洗,一扭脸就看见少弈跟个冰块似的一动不动站在自己面前,不禁吓了一跳。

“少弈管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姐呢?”他沉声道,没有任何表情。

“小姐去杭薇小姐家里了,自己叫车走的,说是今天住杭薇小姐家不回来了。” 风吟不敢看少弈的脸,低头答道。少弈耳边骤然响起了一串嗡嗡的声音,扰得他的神经忽紧忽松,他面上是落寞的笑容,心里更是沉闷。

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他本以为归去的那一天会满怀欣喜,却未想到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给他带来了不忍的惆怅。前方的路生死不明,有可能此去便是死别,他向来不善言语,只会做,不会说,可是今天有句话无论如何都要传达给她,他认真地看着风吟,似乎透过她便能看见程墨苏一般,“风吟,照顾好她。还有,替我告诉她……”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风吟虽然一知半解但见少弈如此认真的神情也不敢造次,忙点头记下。

凌晨时分,少弈和萧佐为在程家门口见面,两人面上都带着几分严峻,似乎要赴一场生死攸关的会议一般。程墨苏探出脑袋,高跟鞋被她提溜在手里,这样跟着他们便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她小巧的脚踩在地面上,不一会寒气就将她侵袭,可现在的她哪顾得了这么多,只是默默地跟着那两个高大的身影。

那两个人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她甚至要小跑才跟得上,不过好在他们两都聚精会神于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所以无暇注意到她。程墨苏伸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她在偏院中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后得知他们要走,说去杭薇家过夜只是一个幌子,其实她一直都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个人,准备跟踪他们一探究竟。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只觉得脚冰凉得已经没有了知觉,前面那两个人才慢慢放缓了脚步,她抬头一看,竟是城门。虽然在夜里可是她似乎看见远处站了一排黑压压的人,整整齐齐,庄严肃穆,她本能地躲到城墙后头,这个位置不易被发现且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少弈将身上的大衣抖落在地,那群人中的领头人忙上前帮他披上了一件立领戎装,奉上一双黑亮的手套,他伸手戴上,给腰间的枪上了镗,那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响亮。程墨苏从背后看着他都能感到到他的英姿飒爽,英气逼人。

少弈走向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只听那带头人大声道:“敬礼!”程墨苏心中一惊,只听得那群人马靴碰撞与衣服摩擦的声音,响彻天际。

“报告!申铭量第一团整顿完毕,欢迎少帅归来!请少帅指示!”带头人又敬了一个礼,程墨苏只觉得时间都停滞了下来,他说什么……他说……少帅?!程墨苏没掩饰住内心的惊讶,一不小心叫出了声。

“谁?!”在战场上生死搏斗过无数回的申铭量条件反射性地将枪杆子对准程墨苏,手指准备扣下扳机。此时的程墨苏仍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她愣愣地看着少弈,一阵阵寒风涌进了她的心里,少弈的表情她无法看清,只能依稀感到那闪耀眸中的一丝讶异与夜晚中那英挺的轮廓。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生死悬于一线。

第二十章 真相

申铭量向程墨苏越走越近,程墨苏这才看见这个人拿枪指着自己,想转身逃跑可是却似失去了力气一般,呆愣在原地,没有一点动作。

“申副官,手下留情!” 萧佐为忙冲过来抵住申铭量的枪口,“这是程家大小姐,你不可以伤她分毫!”

“程家大小姐?!” 申铭量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就算是程家小姐也不得留活口,现在本就是危险时刻,万一她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你我死了不要紧,少帅该怎么办?你以为那林鸿尧让北方解禁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挖了个坑在等少帅回去!明知是火坑却不得不往里面跳,这时候别再节外生枝了!而且在这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信,他们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程行长也不会知道他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他打掉萧佐为的手,枪口对准程墨苏。

少弈……程墨苏的水眸静静凝视在他身上,刚才慌乱的心似乎安静了下来,她终于明白少弈不把这些事告诉她是因为他想保护她。这件事牵扯甚广,少弈都不能确保他自己的安全,唯有将她护在棋局之外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她有些后悔自己明白得竟这么晚。

那个脑海中的人和面前的他重叠在一起,被黑夜笼罩上一层模糊的光影。少弈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如此漫长,像记忆里被温暖了的时光一样。他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让她听得分外踏实。他这几步,又像极了缓慢的长镜头。终于他定定地站在她面前,拨开那片厚重的过往,清晰地看着她。

“少弈……”程墨苏喃喃道。

他朝她笑了笑,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似是心疼,似是释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的侧掌便击中她的肩膀,她眼前突然显现出一片白光,身体是被什么东西浸入过后的疲软,一下子倒了下去。他伸手环住她,没有让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稳稳地偎在自己怀里,她的香气直直扑入他的怀中,满怀香软柔润。

“少帅,你为什么把她打昏,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下官一枪……”

未等申铭量说完,少弈冷冽的眼神便扫了过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们谁都不准伤她一分一毫。” 他抱着程墨苏的手臂又紧了几分,“我会把她带上火车让她寸步不离地在我身边,申副官,这样你还怕她会说出去吗?”他定睛看着申铭量,气度沉稳,虽然语气似是询问可实则却是命令,申铭量哪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立正敬礼。

少弈走到众将面前,声音冷硬深沉,“各位皆知,家父死于林鸿尧的阴谋之下,况林鸿尧此人谄日媚外,北方百姓在他统治下无不叫苦连天。我,上官少弈,既不能坐视杀父之仇于不理,也不能弃东北百姓于不顾。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歼灭此等乱臣贼子,为父报仇,救天下于危亡之中!”

“吾等誓死追随少帅!”那群黑压压的人群发出振聋发聩的宣言。

火车隆隆地行驶在轨道之上,阵阵喷发的白气似乎要把天空团出一圈一圈的柔软来。火车内,还没有透亮了的光微微照到程墨苏的睡颜上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她的模样。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一身青白相间的绸缎旗袍衬得她清雅温婉,可是那双小巧的脚却冻得通红,他将被子拉过来给她盖上,见她唇角动了动,他心下蓦然,可她却仍未醒来。

刚才自己是否下手太重,他心里懊恼了几分,大手停滞在空中,似乎想抚平她紧蹙起来的秀眉一般。想了半晌,这才将手收了回来。也是这时,她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是在……哪里?程墨苏揉了揉发胀的肩膀,慢慢回忆起刚才的事情,刚才是申副官要杀她,然后佐为哥哥出面制止但申副官没有听,接下来就是少弈将她打晕,那么现在……她对上那双平日里冷冽的眸子,现在那双眸子里尽是关切之色,“你醒了?刚才不得已才将你打昏,莫要见怪。”

“不会……”程墨苏面上的笑容仍是素雅清淡,只不过带了淡淡的怅然,“你刚才把我打昏是为了救我,不然此刻我已经成了申副官的枪下魂了。”她语气没有丝毫责备之意,更让他多了几分愧疚之情。程墨苏仍淡淡浅笑,那双水眸就这么望进他心里,“少弈,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了,现在怕是不能再叫你少弈了……”

“可以的。”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程墨苏平日见惯了他穿骑马装,今日见他一身戎装更觉得他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少弈顿了顿,这才道来,“我姓上官,名临,字少弈,你也可以叫我上官临。” 程墨苏点了点头,她刚才在城外听那些人称呼他为“少帅”便也猜到了几分,没想到东北上官大帅的儿子,大名鼎鼎的上官临就待在她家中并且待了这么久。

“我父亲惹怒了日本人,父亲的副官林鸿尧向日本人示好,密谋炸毁了父亲乘坐的专机并且封锁了消息。我一直觉得林鸿尧不可靠,无奈家父很是信任他,我说服不了家父便暗中安排了几个内线在林鸿尧军中。但林鸿尧此人多疑奸诈,从来未向下属透露机密,我安排的内线也就未察觉他谋杀家父的阴谋。家父被谋杀后,那几个内线杀立马给我打来电报,我这才连夜出逃。”少弈,现在应该叫上官少弈,他眸中的光越发冷冽和阴冷,特别是说到林鸿尧这三个字时,程墨苏都能感觉到他齿间摩擦出的切齿恨意。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回忆道:“原来那个时候北方封锁,上海也被查那么厉害,目的就是抓你。”

上官少弈点了点头,继续道:“是。我的几个贴身仆人为掩护我全部牺牲了,我才得以逃进上海租界,因为租界都是外国人在管理,林鸿尧不敢随意进来抓人,而且当时他刚刚夺权,还需要稳固政权,也就没有放大这件事情。”

程墨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和佐为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同在德国念军官学校。”上官少弈道,“在那里我们成了好朋友,他的弟弟萧越曾经从英国来看过他,所以我也认识萧越。我逃进上海希望可以找一个暂时藏身的去处,等到风波过了再回去夺权。记得以前佐为和我提过程家小姐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你们家又是上海的大户,若我藏进去绝对没人敢搜,我便模仿他的笔迹伪造了一份推荐信,说是他的远房亲戚要来做工。”

那封信果然是他模仿的。程墨苏眸中闪过一丝欣赏,“能把佐为哥哥的字模仿的这么像也真是厉害极了。”后面的事情不用他讲,她便明白了大概,“那日我怀疑你伪造了佐为哥哥的推荐信,萧越正好来替我过生日,我看你们两个确实认识所以便相信了你。我记得那次你拖他帮你捎一封信给佐为哥哥,恐怕就是告诉佐为哥哥你现在的处境,并且让他帮你联络旧部吧。”

上官少弈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后来我听到北方解禁的消息时便明白林鸿尧一定是刚刚站稳了脚跟,如今他刚登上新位还不牢固,我就要趁这个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

了解完他的一切才明白了他的沉默寡言后面背负了多少沉重的负担,也明白他的坚毅冷冽后面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父亲遇害,他甚至连为父守孝的时间都没有便亡命天涯。东北换权,他却只能隐忍住满腔仇恨去等待时机,运筹帷幄。他再怎么老练成熟也终究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撑到现在怕是耗费了万分的心力。程墨苏心中一酸,几行眼泪顺着脸颊便滴落下来,掉在冰冷的手上,没有知觉。

程墨苏这一哭倒让上官少弈慌了神,英俊的面孔上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想拥她入怀可总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也就没了话和动作。程墨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傻气,忙止了住眼泪,朝他笑道,“会好的,我相信你。”

原来她是在为自己担心。他的心中一片温软,只觉得她的一颦一笑,一哭一恼都没来由地扰了他的心。那些托风吟带的话,现在恐怕可以自己说了。他看着她的眸子,目光深炯,“谢谢你……对不起。”

程墨苏心下一阵慌乱,心中蓦然紧了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进她身体里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她明白他谢谢她是因为她相信他,留下他。她也明白他说对不起是因为不能把实情告诉她,但她懂这其实是他对她的保护,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呵,因为自己的好奇和任性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她抬起眸子,朱唇轻启,“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他笑而不语,她眸带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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