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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莲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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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太后头上包了抹额,笑着道了声谢。注意到站他身后的那少年人。见他穿件天青袍子,眉宇疏朗,神色安详,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风采,顺口便问了句。

张太医忙道:“此犬子也。自小胸无大志,竟不愿投身科举,只醉心习医。臣无奈,也只得由了他。如今在太医院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副使。臣今日受召入宫,往常替我提箱的小厮告了假,便叫他跟了来打个下手。太后莫要笑话。”

穆太后点头赞道:“杏林世家,本就是极好的佳话。他不求功名,我瞧很好,有什么可笑话的。”

张太医赶忙道谢。提笔写了方子。张若松收拾了东西,便随父亲退了出来。

外头的一干贵妇们已经等了几盏茶的功夫,终于听见一阵OO@@脚步之声传来,想是完毕了,纷纷看了过去,果然见穿着赭红医官服的张太医被个大太监引了出来。

长公主早等得不耐烦,见张太医出来,立刻起身,迎了过去详问病情。穆夫人和王妃等人也跟着起身。

这样的场面,自然轮不到善水开口。她只安静站在最外,见张太医面对这一屋子明晃晃的贵妇们,腰也不敢伸直,半垂着眼皮,恭声答着长公主的话。

若不是一场阴差阳错,自己与这个谨小慎微的太医院医官,现在应该就是一家人了……

善水心中生出一丝世事无常之感,无声地叹了口气。视线再转向他身后时,忽然愣住了,看到张若松正提了他父亲的医箱,从暖阁里跟了出来站着,肩背笔直,与他父亲的点头弯腰恰成鲜明对比。他也立刻看到了善水。两人四目相对,张若松原本安静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手上提着的那药箱竟脱了出去,砰一声砸到地上,顿时满室皆惊——

第27章

这样的失仪,若是发生在皇帝或者太后面前,再碰上人家心情不爽,打屁股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好在是这里,再掉它百八十个的箱子也未必会吓得到太后,但惊到了这一票夫人们,那也是大大的失礼。素来养尊处优耳朵里听不得半分杂音的女人们齐唰唰一个哆嗦,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看向了张若松。

“大胆!若是扰了太后金安,如何担待得起?”

颐宁宫大太监曹公公的小心肝也蹦了一下,立刻横眉捏着嗓斥道。

反应了过来的张太医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站在人堆外的善水,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玄机,大呼不妙,心中已经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地骂了起来,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慌忙对着长公主躬身赔罪道:“犬子眼界浅,今日又是首次随臣入宫,想是被皇家威仪所镇,这才一时失礼,万望长公主恕罪……”

这人吧,他只要吃五谷杂粮,再高高在上,也难免会有个头痛脑热。张太医官阶不高,地位更低,但在太医院是一把手,满城更找不出比他更会看病的郎中。多年在阀门显贵之家看病扶脉,为人谨慎,嘴巴更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游刃有余,别说这些贵妇们,就算在太后面前,也是有一点薄面的。长公主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儿事和他过不去,抚了下自己胸口,看一眼张若松,摆手道:“罢了罢了,年纪小,难免有失手,往后可不兴再这样。”

张太医道谢,也顾不得抹自己额头被吓出的冷汗,见儿子还那样直直杵着,急忙用力扯他衣袖,示意他赔罪。张若松终于低下头,眼睛却没看别人,只一语不发,慢慢蹲□去,伸手把刚跌出药箱的杂物收回。

长公主见自己大度,这少年竟不言谢,颇有些不知好歹的样子,心中虽略有不快,心想原来是个愣头青。只记挂太后病情,又不好真的放□段与他计较,收了目光,领头便往暖阁里去。

善水刚也是被张若松的反应给惊住了,心怦怦乱跳,好在最后安然无恙度了过去,跟在这一干妇女队列的末往暖阁去,经过张若松的身边,他还蹲身未起,从她这角度俯视下去,见他眼皮低垂,唇角微微抿起,神色已恢复了起先的沉静,若非两颧还残留了些尚未来得及褪尽的红晕,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善水压下心中那种难言的怅惘,抬眼正视着她前头成国公夫人后脑插的那只金晃晃五蝠捧桃压发,从他身侧快步而过。

她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张若松只看到了她的半幅裙摆,那是正红色的缂丝纹锦八幅宫裙。那团红影儿从他面前掠过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抽离掉了。

她的眉梢眼底,已经不全是他熟悉的那种少女青葱,如今微微透出了些小妇人的妩媚。一张脸庞恰就像她裙角绣着的那簇牡丹,鲜活盛开,艳郁得叫人不敢直视。

知道人都已经走了,他终于无声地长长呼出一口气,伸出手,用他修长的指稳稳拣起最后一支滚在地上的笔,投进医箱,然后合上盖子。抬头正要站起身,忽然撞上一双睁得像杏核的圆滚滚的眼,就像……他妹妹养的那条名叫粉团儿的松狮的眼。只不过现在这双眼睛里有的,可不是粉团儿的那种纯善天真,而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探究。

张若松不认识这锦衣少女,但能站在这里,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冒失。不想再生事端给她惹祸,很快收回视线,拎了药箱便起身。

“他是你儿子?”

张太医一听霍熙玉开口,心里便叫苦不迭。

大佛好供,小鬼难缠。这个得尽天下万般荣宠的永定王府公主是个什么人,他自然清楚。和别人都能讲理,到了这位面前,那就是横竖由她说了算。只怕自己儿子刚才的这贸然举措已经惹恼了她,这下是要揪着不放了,急忙赔笑道:“太后平日最喜公主,此刻若见了公主,心中松快,这病体也要轻三分,公主快去看看?”

霍熙玉不语,只盯着张若松。

张若松眼皮微敛,一动不动。

张太医见她只这样问了一句,并未接着发难,忙趁机道:“下官还有诊牌在身,不敢耽误,这就告退。”说完朝儿子丢了个眼色,急匆匆退出。

曹公公奉了太后命送他父子,此刻略微意思般地将张太医父子让出长春阁,自己便回了,改由个小太监送他二人出去。出了颐宁宫,凭了腰牌一路畅行再出皇宫的西角门,一直到了宫墙外的一处甬道之上,见四下人少,张太医这才停住脚步,低声训道:“思明,你素日稳重,怎的今天这般沉不住气?薛家姑娘早不比往昔,你怎的还抱着你那点旧日心思不放?咱们虽问心无愧,怕就万一落入有心人眼里生事。所谓众口铄金,你应晓得这个理。幸而方才未惹出什么祸。往后该当如何,再不用我多说吧?”

张若松自然知道这道理。他虽醉心习医心无旁骛,却并非真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只是少年人青梅竹马的多年情感寄托,又岂是说没就能没了的?平日一直压在心底,方才实在是太过意外,这才如此失态。被父亲教训得低了头,惭愧不已。

张太医自然了解儿子,也知道他是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再叮嘱一声,这才继续往太医院去。

张若松行了几步,终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见顶上湛蓝天空,正有一只寥雁振翅掠过正北那巍峨高耸的太极殿殿顶,隔了这么远的路,殿顶**的琉璃瓦反射日光,还是刺得人眼睛微微生疼。怔忪片刻,微微握紧袖中的拳,跟着父亲大步离去。

善水随了王妃等人行至暖阁外候着时,里头却传出太后的话,说一早皇后与李妃已来探过,她倦了要歇,叫众人各自散了回去便是。

这一干人聚拢到这里,原也不过是为了表下孝心,现在太后既这样说,自然也不敢硬闯进去讨嫌,相互再叙几句话,便三三两两退去了。

来时三人,回时却少了一个。只有善水跟了王妃回王府,那霍熙玉因有些天没入宫了,独独被太后留下。回了王府,善水送王妃去青莲堂后回两明轩,见到CC正在廊子下撒欢,惹得几个小丫头们笑声不断。一听到她的脚步,狗儿便立刻朝她虎虎奔来,围着各种撒娇。善水与它耍了片刻,便到中午了。

那个霍世钧在床榻之上很能磨人。昨夜虽没像第一次时那样故意往狠里折腾她,只几番弄下来,到了最后也叫她实在是承欢无力,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睡眠严重不足。一早起身撑到了现在,吃了饭后,一头便扑倒在床上。四肢百骸在叫嚣着要睡觉,心里却觉得堵,堵得慌。脑子里一会儿是张若松默默蹲在地上的身影,一会儿是小姑子霍熙玉临别时看着自己时的诡异眼神,翻来覆去良久,最后竟是没睡着。

霍熙玉直到傍晚才回,善水与她并未打照面。至于霍世钧,便如他自己一早说的那样,当夜未归。善水独自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妆扮起来跟随王妃一道入颐宁宫――这是规矩,只要太后一天还还吃药,作为儿媳的王妃就要过去伺候,哪怕这回再吃个闭门羹,明天也还要去。儿媳的王妃都这样,她这个孙媳自然更不能落后。倒是霍熙玉,大概昨天陪了一天,所以今天并没跟着去,独个儿留在了王府。

善水随王妃到时,见今天比昨天更热闹,不但昨天的那些人再齐齐碰头,甚至遇到了霍世瑜的王妃,那位杨家的姑娘杨云亭。

霍世瑜成婚后,开府正式搬出了皇城,善水刚过门的那几天里,曾和杨云亭见过一面。杨云亭年纪和善水差不多,体态略丰,脸庞圆润,容貌美丽,一双眼睛如鹿般温驯安静。现在整个人套在一袭王妃吉服里,沉稳地坐着,看见善水与自己打招呼,回她一个妥帖的微笑,再无多话。

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举止完全与她的身份相合。

太后大概今天松快了些,心情还好,张太医去后,便放了一干人进去。叶王妃都靠不到近前,善水自动默默忝列尾座,面带笑容看着长公主领头卖萌,屋子里欢声笑语一片。

“太后,安阳王殿下来了!”

曹公公进来通报。

穆太后刚正招手叫了杨云亭坐到自己身畔,听人这样通报,拍了下她的手,笑眯眯道:“我这孙儿,平日你没来,我这里也不见他踩一脚,你一来,他就跟着过来了!可见还是新媳妇招人疼,我老婆子招人厌。”

太后此话一出,众人便都笑了起来。杨云亭脸微微泛红,羞涩低颈。笑声中,霍世瑜大步入了暖阁。

这是自普修寺后山那次后,善水数月来第一次见到霍世瑜。因这屋里的女人都是他长辈亲族,所以也无需避讳。他一身宝蓝锦服,仍如往日一般器宇轩昂,径直到了太后跟前,问了安后,又与妇人们一一见礼,姑姑婶婶地叫了一圈。

长公主打趣道:“赶紧的,和你媳妇一道坐一块儿去!这金童玉女往太后跟前一靠,看着都养眼。眼睛顺了,心自然就顺,心一顺,这还有什么事不顺?”

杨云亭脸上红晕更浓,霍世瑜任凭姑婆们怎么说,仍是一一做足礼节。转到叶王妃面前时,恭恭敬敬唤了声“婶子”,叶王妃忙应了,霍世瑜微笑着,自打入了这暖阁后,目光第一次落到善水身上,停留片刻,叫了声:“堂**。”

因与他算是同辈,善水忙起身回礼。

“好了,都是一家人,要这么多礼做什么!绕来绕去的,我看着都累,”太后笑着出声打断,把霍世瑜招到了身边,问起了他开府住在外的日常起居之事。霍世瑜一一应了。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病也未好全,坐了片刻便觉乏了,笑道:“难为你们肯记着我这老骨头来陪我说笑,这就都回了吧,明日也不用来。”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善水随了王妃出宫,行到御书房所在含章殿旁的宫道之时,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竟是霍世瑜追了上来。

王妃停了脚步,善水扶住她臂站她身侧,看了下四周,并未见到杨云亭的身影。

霍世瑜到了王妃面前,笑道:“婶子,我听说堂哥过些天就要去兴庆府了。本想寻他饯行,又晓得堂哥一向忙碌,怕扰了他的正事。这事便一直挂在我心里。今天正好遇到婶子,便请婶子代为转告,堂哥哪日若得空,我在王府设宴,替堂哥饯行,就不知道他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王妃笑道:“你们兄弟自小处到大的,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倒是谢谢你有心。婶子回去了便跟他说。世钧晓得了,必定也高兴。”

霍世瑜微微一笑,目光落到了善水身上,又道:“若是堂**也肯赏脸,我便让内子具帖相邀,盼堂**与堂哥一道前来。内子每日空闲,在我面前每每提起堂**,言辞中颇多倾慕,盼着往后能多往来才好。”

善水望向霍世瑜。

皇宫里禁植高大树木,灿烂的日光此时正从头顶毫无遮蔽地照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他看起来与从前并无改变,注视着她的目光里,却又仿佛闪动着一种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他已经像个完全的成年男人了。

善水垂下眼睑,微微点头。忽然觉到自己扶着的叶王妃手臂微微一动,身子似乎骤然紧僵,抬眼看她,她眼睛直直望着前方,方才面上的笑意早消弭了去。不解地顺她目光看去,见两个人正远远从含章殿的方向转了出来,正朝这里行。

善水立刻便认了出来。这两人里,一个是霍世钧,另一个男人,五十多岁,穿一身明晃晃龙袍,想来应该就是当今的景佑帝了——

第28章

随着对面那两个人越走越近,善水忽然生出了一种看大戏的感觉。

撇去那些个充当布景的面无表情相随太监们,要是没看错,对面的皇帝、霍世钧,身边的叶王妃,霍世瑜,这里的每一个人,各自的表情都随了这样的一场意外对面遭遇而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肢体语言呼之欲出,耐人寻味。

这个伯父皇帝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就和善水先前脑补过的帝王形象完全符合。权势本就能让男人增加魅力,何况是拥有天下至高的权力。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即使到了这个年龄,仍可以称作美男子。他的脚步原本迈得沉稳,不急不缓,目光里隐隐含了温和的威严。但是在看到自己――这个需要打个问号,因为也有可能是她身边的叶王妃,他的脚步忽然一顿,再次迈开时,善水就捕捉到了一种迟疑。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颇有些不同寻常。

与皇帝的迟疑恰恰相反,随了对面两人走近,叶王妃反倒没了一开始乍见到时的那种失态。现在她肩背挺直,目光笔直,神色非常平静,平静得就像她在佛堂中入定。善水甚至怀疑一开始自己是不是感觉出了错,才会把她误读成了惊惶。

霍世瑜,他随了对面那两人一前一后地出现,神情起先略微僵了下。但很快,他的面上便继续含了之前那种得体的笑,恭谨地迎了上去。

看大戏本来是种享受。但在这样的地方,摊上这样一群高段的参演人员,尤其是,当她自己也被拖了进去,扮演的还是个类似夹心饼的角色说,这就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霍世钧,那个善水的男人。但是就是这个男人的一道出现,才让善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压力。

霍世钧五更时从京畿骁卫营出发返回洛京,自然赶不上早朝,所以径直入了宫,到含章殿御书房等候景佑帝。复命后,与平日一样,别无多话,开口便要告退。却被皇帝叫住,让一道去颐宁宫探望太后。霍世钧遵了,二人便一前一后而来。刚拐上这条通往颐宁宫的宫道,他便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站在宫道上,还有正在与她们说话的霍世瑜――确切地说,他是正在与善水说话。他听不清霍世瑜说了什么,但看得很清楚。他看到霍世瑜侧对着自己的方向而立,他比善水要高许多,说话时,眼睛俯视着她的脸庞,面上带了柔和的笑容。而她微微垂着眼,一派温和与娴雅。

这种感觉……叫人不是很舒服。

霍世钧的脚步立刻加快了些,甚至要与前头忽然放缓脚步的皇帝并肩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确实有些不快了,不想被人觉察,稍一踌躇,脚步也缓了下来,直到慢慢停住。因为霍世瑜已经迎了上来,朝着皇帝叫了声父皇,行过常礼,又面带笑容看向了自己,打着招呼道:“堂哥!你也来了。”

霍世钧点头,道:“刚从含元殿出来,正要去探望太后。”

“你祖母如何?”景佑帝问道。

霍世瑜立刻恭恭敬敬道:“儿子刚从长春阁出来。皇祖母身子已好了不少,只是略乏,方才正打发了人,说倦了要歇,里头的人才散了出来没片刻。”

景佑帝略微点头,道:“既这样,朕改日再去。”

霍世瑜道:“父皇,儿臣刚正与婶子在说话。堂哥过几日远赴兴庆府,儿臣早想替堂哥饯行。刚正见到了婶子,便托婶子代为转达儿子的心意。不想正巧在此遇到堂哥。儿臣诚心,就怕堂哥不得空闲。”

景佑帝道:“兄弟本就该如此,甚好。”

霍世钧微微一笑,道:“劳你费心了。说起来,咱们倒是很久没一起喝过酒了。到时候必定不醉不归。”

霍世瑜像是忽然想了起来,又道,“内子也想邀堂**一道叙话,我刚正与堂**提及此事。”

霍世钧目光扫了一眼十几步外站着的善水,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下,道:“她若方便,自然是好。”

善水立刻捕捉到了丈夫扫向自己的目光。比起平日,反倒出奇的温和。但是善水却骤然觉到了一丝压力。

和霍世钧成婚至今虽不过半月。但从新婚夜起,他就绝对不是一个大度的丈夫,善水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她知道他现在其实已经不快了。只不过,在与自己二人相对的时候,他从不会隐藏他的喜恶。而在外,他掩饰自己情绪的段数却不是一般的高。他的这点本事,从前次陪她回门的那天起,她就见识到了。

“既这样,那就说定了。我回了便去备宴,恭迎兄**伉俪大驾。”

霍世钧微微笑道:“如此有劳费心了。”

这一场遭遇,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刻。因为该说的话,似乎都已经说完了。

但是五个人却就这么三两相对地站着。中间隔了数十步的距离,包括那位皇帝,谁都没有动。很诡异的冷场。虽然非常短暂,但善水觉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打破这僵局的,反倒是叶王妃。

她忽然稳稳迈开脚步,朝着对面继续走去。善水跟着她前行。她到了近前,朝着皇帝见了礼,继续从侧绕过去。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停顿,眼睛始终笔直地望着前方。

皇帝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那双带了霍氏明显家族特征的凤目里忽然掠过一丝旁人难以捉摸的情绪,只很快便消隐了去,看向霍世钧道:“既无事了,你顺道送她们回去吧。过几日便要走,你也不用总往外跑了,有事吩咐旁人便是。与……你母亲和媳妇多处些时候,也是好的。”

霍世钧恭谨地应了下来,转身而去。

皇帝凝望他背影,心里忽然掠过一种惆怅。

这个他一向宠爱的年轻人,作为他的臣子,完全的无可挑剔。他能让皇帝放心地把所有事都交托到他手上。甚至不用皇帝开口,他就能替他搭桥铺路。

但也仅此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个皇帝于他,仅仅就只是皇帝了。在他面前,霍世钧严格恪守着君臣之礼,不会逾矩半步。冷淡而恭敬。如此而已。

王妃自登上马车,一直就在闭目养神,看不出丝毫心绪。入了王府,她叫霍世钧与善水不必送,自己便与红英往青莲堂去。

善水回房,第一件事便是坐在梳妆台前,拆去沉重的头面首饰。霍世钧跟了进来**,换了身寻常的袍服,朝善水走了过去。

“你出去。”

他到了善水身后,眼睛落在镜台里映出的那张娇脸上,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白筠的手停了下来,看一眼善水,低头退了出去。

善水坐着,他就站她身后,两人的目光在镜台里相遇。

善水的心微微一跳。

其实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他可能的质问。虽然自己觉得这样很荒唐。但是面对一个原本就有心病,加上疑心病又重的丈夫,她又能如何?况且从出了皇宫之后,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大好。

“你想说什么?”

善水问了一句,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对着镜子抬手,想去拔掉插在发侧的那枚景福长绵凤钗。手刚抬起来,忽然被他压下,然后,见他微微俯身,抬手要替她去拔那枚凤钗。

他的动作看起来不是很熟练。拔下凤钗的时候,倒翘的钗尾甚至勾住了她的头发,扯动头皮,惹她轻微地嘶了一声。他飞快看她一眼,抬了另只手去解,偏偏却解不开,反越缠越紧,勾了更多发丝出来。

善水看见镜台里的男人开始有点手忙脚乱,终于忍不住微微撇过头去,道:“行了,我自己来。”

他看她一眼,继续再解。善水只好不动,再任由他弄。片刻后,总算把勾缠住的发丝都给清了出来,叮一声,凤钗被他丢进了首饰匣里,见他仿似松了口气,说:“好了。”一边说着,一边还飞快地抬手摸了几下她被勾出发丝显得有些凌乱的那处鬓发,瞧着是想抚平下去,顺道毁尸灭迹。

这样子实在有些可笑。善水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下。他从镜中看她一眼,终于收了手,自我解嘲般地说了一句:“以后还是让白筠来。”

善水装没听见,只是凑近镜子,仔细抚平刚才被他扯毛的鬓发。

有了这个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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