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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莲华-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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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退下去。世瑜,你留下。”

最后,皇帝这样令道。

人鱼贯而出,宽轩的御书房里,终于只剩这一对天家父子了。

皇帝盯着站在自己的儿子,见他神色依然平静,目光里看不到对自己丝毫的畏惧,终于忍不住心中雷霆,猛地抓起手边的一只白玉镇纸,朝他面门直直的砸了过去。

霍世瑜没有躲避,任由那只冰冷坚硬的石头砸向自己,一阵疼痛过后,他感觉到一股热流沿他面门汩汩而下,知道自己额头被砸破了。

“孽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孽子!朕养你何用!”

他看着自己那个着了明黄龙袍的父亲一脸愤怒地用手指戳着自己,伸手用衣袖擦去已经弥漫住视线的血。

“父皇,在你心里,儿臣还是不是你的儿子?”

他的眼中满是浓重的悲伤。

景佑帝猛地一拍御案,喝道:“孽子,你想反天不成!”

霍世瑜慢慢跪了下去,道:“父皇,我知道我刚才那样说,悖逆了你的心意,并且,儿臣确实也是在撒谎。儿臣不孝,儿臣有罪,只是父皇,儿臣却有话要说,但请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等说完了话,儿臣死而无憾!”

景佑帝死死盯着他,刚才因了盛怒紧紧捏起的拳慢慢地松了下来,坐回了龙椅之上。

霍世瑜朝他重重地叩了个头,直起身,道:“父皇,我叫您一声父皇,因您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皇帝。不论是做您的儿子还是臣子,世瑜的忠心赤胆天地可鉴。世瑜还小时,就一直在努力,努力想要成为父皇眼中最优秀的儿子,让父皇看到儿臣时,眼中能有赞赏与骄傲。可是父皇,不管我怎样努力,从小到大,我在您眼中永远都比不过我的堂兄。我知道我不及他,但父皇,儿臣才是您的亲儿子啊!仅仅只是因为我的母家姓钟,您不愿多看我,所以您也看不到我的努力与诚心,我是您的嫡长子,终有一天,我却要因为我无法选择的母姓而遭世人耻笑。父皇,您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混账!”

皇帝的脸颊肌肉因了愤怒,微微地抽搐扭曲,手再次伸向了墨砚。

“父皇,若是我死了能让您消气,能让钟家这个权倾朝野的心腹之患消除,儿臣愿意去死。可是父皇,您了解过儿臣的想法吗?儿臣其实比您更恨钟家。从小到大,他们口口声声说,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在为我的将来铺路,可是儿臣知道,儿臣就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一块遮羞布。儿臣对天起誓,儿臣更愿意跟从我的父亲。只要父亲肯正眼看我一下,肯体察一下儿子的心,儿臣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皇帝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神色渐渐有些缓了下来。

“父皇,儿臣知道父皇的忧思。钟家权倾朝野,门生遍布天下,若不加以掣肘,后患无穷。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愿意为父皇分忧。钟家一直以为儿臣受他们的控,绝无二心,也不敢有二心,因如今父皇早已视我为无物,儿臣若不靠他们,还能靠谁?”

景佑帝微微眯了下眼睛,“你的意思……”

“上阵父子兵。儿臣愿意听从父皇的命,助父皇铲除心腹之患!”

景佑帝景佑帝的眼中,蓦然掠过一丝惊讶,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般地盯着他。

霍世瑜丝毫不怯,道:“父皇,儿臣方才当着那些人之所以说谎,也有儿臣的考虑。第一,这是钟家的意思,我此刻自然不能与他们撕破脸。第二……”

他迟疑了下,继续道,“我的堂兄,他绝非仰人鼻息之辈,又兼盛气太过,这才会令父皇陷入今日这样的两难境地。父皇为何不趁这机会,正好挫挫他的锐气?既在朝堂,身为臣子,则生死富贵一切皆由天子掌握。他若真得教训明白了这个道理,到了日后父皇再次用他之时,自然会对父皇死心塌地,再无二心。”

“父皇,以上儿臣若有说错,但请父皇责罚!”

霍世瑜说完,再次重重磕头至地,长伏不起。

宝座上的景佑皇帝凝神不动,微微阖着眼睑,整个大殿陷入沉静。

第71章

霍世瑜一出来,立刻便吸引了还等在外的数人目光。见他额头流血以帕压覆,都是一惊。钟一白上前欲要查看,被霍世瑜避了去,勉强笑道:“无碍。”

钟一白猜到必定是他方才那证词触怒了皇帝所致,且方才在外隐约也似听到了皇帝的咆哮声,并未多想,安抚几句,斜睨了面沉如水的穆怀远一眼,踱着方步慢慢离去。

善水盯着霍世瑜,与他四目相对,见他嘴唇微动,似是想说话的样子,立刻掉开了视线。

她过来的目的没达到,不想就这样离去。便转向方才那个执事太监,请他代自己再次通报面圣。太监进去后片刻,很快出来道:“皇上说今日乏了,有些头疼,请王妃先行回府。此事皇上自有定夺。”

善水离开御书房所在的含章殿,往南宫门去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心情沉重的缘故,连迈出去的脚步也有些浮。

她有一种感觉,就在刚刚,霍世瑜被皇帝单独留下的短短片刻时间里,那间御书房中一定已经发生了什么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不可言传,只感觉而已,但令她非常不安,乃至心惊肉跳,行至近南门的赤台殿侧宫道时,竟觉一阵头晕胸闷,几乎站立不稳,一手急忙撑住了道侧的一堵花墙。

引路的宫人见她有异,忙围上来问询。善水微微闭目,待那种气血翻涌的晕眩之感渐渐缓去,睁眼勉强道:“我没事……”

她忽然闭口,因瞥见身侧已经多了一人,正是霍世瑜。他额头的伤口已经止血,却仍未包扎,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你……可是身子不妥?”

他望着她,目光中的关切显而易见。但现在,来自于他的什么样的关切都无法盖过她心中对他的憎厌。

“托王爷的福,我很好。”

善水冷冷应了一声,疾步往前而去。霍世瑜屏退了随从,大步追至她身后,低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方才没说实话。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

善水停了脚步,侧头望他一眼,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而已。谈什么恨?言重了。”

霍世瑜脸涨得微红,“我也不敢想你谅解,只最后再说一句,处在我的位子上,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怎么,皇上已经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刚才,你对他说了什么?”

善水打断了他,尖锐地问道。

霍世瑜并未避开她的目光,迎着注视她,慢慢道:“寻常之人,不进,身后还有退路,我却退也无退路。但是往后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与你为难。”

心中先前的疑窦仿佛得了印证……

若是皇帝不再需要一个缘由了,她便是有再多十倍百倍自己在现场的证据,那也是徒然。

善水一阵急怒攻心,先前那种胸闷晕眩再次袭来,腿脚一软,人便往地上扑去,被霍世瑜一把扶住,急召身后远远跟随的宫人上前,将她送至近旁的赤台殿。受召匆匆赶来的太医仔细把诊过后,道:“恭喜王妃,这是有喜了。”

次日一早,翰林院的薛笠,奉诏拟了两道诏令,大概意思如下:

第一道说,削霍世钧永定王号,出宗人府禁闭后,放崖州招讨使,没有诏令不得返京,望期间静心思过、磨砺心志。

第二道说,前诏惩处,只针对霍世钧而言,此外别无牵连,永定王府的规制一概不减,老王妃及嘉德公主仍保有尊号,封飨照旧。

招讨司,顾名思义,是朝廷在偏远之地所设的司署,执招抚征讨诸部族及接受贡纳、颁给赏赐等事。崖州距洛京之遥,便如天涯海角孤悬海外,被放去任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职位,比一开始三法司上奏的削平民虽好些,却也委实结局惨淡。得知诏令后,担当调停角色的鸿胪寺卿在钟一白授意下,试探着问哒坦人若不接受该如何时,得到景佑帝硬邦邦一句“此我大元最后定断。他若再要打,那便打!”

远放崖州那样的荒僻之地,自古就被认为是仅次于满门抄斩的重刑。就在数日之前的朝堂上,霍世钧还叱咤风云位极人臣,到了现在,却如从云端坠入泥地。以后如何未可料知,但起码现在,对于自己长久被逼迫打压得几乎透不出气的被动局面来说,无疑是件足以叫人振奋的事。

这样的结果,虽然没有预先料想的那样满意,但完全也算是意外之得了,钟相一党自然不会再继续去触逆鳞,暂时停歇下来。

王府里,昨日刚因了得知善水怀孕显出了丝喜气,今日立刻就被这个消息给浇得无影无踪。叶王妃闻讯,当即便倒了下去。

善水压住心中悲苦,待她就医安寝之后,慢慢跪到了她的榻前,道:“娘,全是我的错……”

叶王妃睁开了眼,凝视她片刻,慢慢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的儿子,他有今日之祸,全是咎由自取,与你又有何干?何况你又有了身孕,这是我家如今头等大事。往后安心养胎,再勿多想。”

善水低声应了下来,回到两明轩,就见霍熙玉冲进来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我哥哥是不是因为她才犯的事?我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为什么让人拦着不让我进去?”

楚惜之那日后来被侍卫制住送回后,这几日便一直被拘在王府临时关押囚犯的囚房里。

善水道:“这件事和你无关,我会处置。”

这是霍熙玉第一次听到兄嫂用这样的严厉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不容置疑。她仿佛在她的脸上觉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可是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半晌,终于扁了下嘴,滚下一颗眼泪。

“我还想去求皇上,让他放过我哥哥。可是娘不许我去。我哥哥,他真的要被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不能回了?”

“他会回来的。”

善水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刚昨夜,皇上还来看过王爷,留了许久才走……”

宗人府里,奉命看守此处的卒吏还不知道今早刚下的诏令,对着善水说话时,仍然沿用旧日的头衔。

羁押着霍世钧的那扇门从外打开了,善水走过空旷的院子,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时,一眼便看到那个男人正仰面卧于屋里头的一张硬木榻上,微微阖目,仿佛睡了过去。

善水朝他慢慢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很轻,他却仿佛仍被惊动,忽然睁开眼,猛地侧头,一眼看到是她,眼睛一亮,从榻上倏然翻身而起,朝她伸出了手,咧嘴笑道:“柔儿,你终于来看我啦?”

他说完话,见她却停在了自己面前几步开外的地方,神色冰凉,面上的笑便渐渐地凝住,伸出去的手讪讪地改成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望着她道:“柔儿,你还在生我的气……”

接连多日的羁押,让他现在长了满脸的胡渣,看着憔悴了些,眼睛看起来却还颇明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他话没说完,“啪”一声,一边脸颊已经被她伸手,重重地掴了一下。

这一下不轻,霍世钧被掴得偏过了脸去,很快,他转了回来,摸了下自己**的一边脸,望着她苦笑道:“打得好。都是我的错,你生气是应该的。要是打我能让你消气,你打就是……””

善水握捏住自己同样**的掌心,恨恨道:“自然都是你的错。霍世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

霍世钧低声道:“柔儿,我不该半路撇下你去见她,这才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错了,霍世钧,”善水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半路撇下我去见她,那是你对她尚有一丝余情,可见你并非翻脸无情之人,我心中再不痛快,也不至于会为这打你。我之所以打你,是因为你一错再错。我叫你不要杀死承宗的,你为什么只凭自己的一时血气行事?我刚听说昨夜皇帝来看过你了,你想必也已经知道你往后的去处了吧?就因为你的一时冲动,你落到了这样的田地。你现在该后悔了吧?”

霍世钧道:“柔儿,他数次辱你,我绝不容他。就算是错,我也不后悔,再有一次,我仍会杀他。”

善水道:“少衡,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现在你说不后悔,我相信你的话。对于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非常感动,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可是以后呢?你今日既下了位子,未来的定数,就算是皇上,只怕也难以给你保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一天你若是后悔了,那时候你就会想起,因了我的缘故,让你青云志气坠落黄泉……”

“少衡,我怕会有那样的一天,我承担不起这样的怨艾。所以我打了你。是你让我被迫担了我担不起的责。”

善水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霍世钧起先一直坐于榻上,此刻却慢慢地站了起来。

“大丈夫活于世上,筹谋自是第一。只那样的情状下,我既先错在先了,若还思前虑后顾念自己的功与名,我霍世钧再有何颜去面对你?柔儿,说起后悔,我此刻确实也是有的。我唯一的后悔,就是不该半道撇下你,这才让人有机可趁,往后有段时间,我恐怕再也无法护住你和我母亲她们了……”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凝视着她,缓缓道,“我这一生,若是真的再难得志,到死我唯一所能责的,也只是自己的庸碌与无能。与你又有何干?”

善水压住心中起伏,道:“楚惜之,她那日后来被侍卫制住带回,你想知道她如何了吗?”不等他回答,又道:“就在过来看你之前,我叫人送了一杯毒酒过去,传了我的话。我说,她若不愿死,我会照你先前的意思,派人送她回乡,算是全了你对她的心意。她若想死,不必再去赋桥跃下那么多事,喝了这杯毒酒便是。”

“所以我回去后,她可能已经被送走了,也有可能死了,死于我的手。”善水凝视着他,唇边浮出一丝讥笑,“少衡,我从前就对你说过,我这个人气量狭小乃至睚眦必报。我知道你不忍她死,哪怕到了现在,你恐怕也不会对她真的如何。但我却不一样。这样的处置,是我最大限度的容忍,她死或不死,就在她的一念。她曾是你的女人,所以我告诉了你。你若责怪我,责怪便是,我也不会放心上。”

“我过来看你,就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个。现在话说完了,瞧你在这里也不错,我就放心了。娘因为你的事卧病不起,我也不能久留,我先走了。等你动身的那天,我会再来看你。”

善水平静地说完,转身离去。

霍世钧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就在她的手搭上门的时候,大步到了她身后,从后抱住了她腰身,低头把自己的脸压在她冰凉而柔顺的发髻之上,用一种近乎乞求般的声音低低地道:“柔儿,别这样对我。我知道是我错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柔软的身子,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

“柔儿,我都知道了。你为了我,甚至到了皇上面前,当着那么多的人说了那晚的事。全是我的错,才会让你这样蒙羞……”

他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这才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柔儿,柔儿,是我的错……”

他将她抱了起来,回到榻上,让她像个孩子般地坐在自己腿上,叫着她的名,不停地认错。

善水终于忍不住,憋了许久的情绪在一刻得以倾泻,泪流得更凶,哽咽着道:“一个女人终其一生,能得到男人这样一次全然不顾一切的保护,我本来应该很幸福,哪怕是跟你一道去死,我也无怨。可是少衡,这世上不止只有我们两个。做过的事已经发生,再多说也没用,我更不想你听你再向我认什么错。我只要你给我保证,你往后一定要好好的……”

他紧紧地抱住她,心中痛悔与怜惜交织,“我保证。我不但会好好的,我还要给你这世上我能想到的最高贵的一切荣华,你相信我。”

善水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叹了一声,靠在他怀里,“过些天,你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霍世钧道:“柔儿,你不用跟我流去那里的……”

善水道:“我不会跟你去的。”

霍世钧自然也不愿她跟随自己一道过去。虽然有个官名,其实仍无异于流放。只是此刻真听到这样的话从她口中出来,还是微微有些心酸,苦笑道:“柔儿……你真……”

善水凝视他片刻,再次叹了口气,把他的手牵到自己的小腹处,慢慢道:“傻子,你想什么呢,我不能跟你去,是因为我这里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啦。”

第72章

景佑二十二年,夏。

时光是种奇妙的东西。它化穷冬为阳春、蒙昧为智慧、黯淡为光明、笃信为大惑,它也能叫一个原本如传奇般的名字渐渐埋没下去,直到再也没有人提起,仿佛它只是划过穹空之上的一颗流星,光芒过去之后,它留下的曾让人仰望的灿烂轨迹也就彻底消散了。

霍世钧就是大元天空上这样的一颗流星。

将近三年的时间过去了。洛京中的人,现在偶尔就算提到他,也没人再讲述他当年英威沙场的显赫战功,甚至连曾经叫人诟病的冷酷与残暴,也不大被提起了,能叫人还可津津乐道的,或许还是三年前将飞仙楼付之一炬的那场大火了。

坊间传说,就是因为这位曾经位极人臣却又从云端骤然跌落的风流男子获罪远发天涯海角,今生恐难再次相见,所以那位著名的美人才不惜以身殉情,**于与他当年相识相知的飞仙楼中。有了这样一段感天动地的附会,也就没有人去责备当年这一场曾祸及半条街的冲天大火,反为痴情女子的忠贞与刚烈幽思绵绵、兴叹不已。

善水到了现在,有时偶尔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承认,其实到了最后,自己还是败在了楚惜之的手上——当年她选择了离京,善水便如约派人送她离开。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一场惨烈的大火。

据说,楚惜之死的时候,是躺在当年曾与情人渡过无数甜蜜时光的那张床榻之上。也是这场大火,把她对这个男人的所有爱与恨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说不上善水心中的刺,只能算是一段她不愿再回首的记忆。自然了,事情都过去了,善水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这三年的如水光阴里,她抚育她的龙凤双胞胎羊儿和鸦儿,侍奉着婆母叶王妃,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母亲和儿媳的角色。

去年春时,缠绵病榻许久的穆太后撒手人寰。她的离去,对这个帝国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三年以来,边境安宁,四海升平。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朝堂之上,穆家的势力并未因穆太后的离去有所削弱,渐渐反倒有与钟家并驾齐驱的局面。且皇帝似乎有心培植新的势力,这两年接连开科,废黜长久沿袭的考生认拜到学政官员门下为恩师的惯例,以天子门生直接取士。

皇帝已经年过五旬,对于皇储人选却至今态度不明。数年之前,霍世钧仍在朝时,几乎人人都觉得皇帝最后会跳过嫡长子安阳王,最后把大位传给西宫霍世琰。到了现在,皇帝的态度却变得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了。不论是公开还是私下的场合,他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完全的一视同仁,竟把一碗水端得齐平。这就难免引人遐想。年初之时,一个被人授意的御史用国体为重恳请早立太子的折子再次试探上意,不料皇帝竟雷霆大发,在御书房中当着一群臣子的面将那张折子投掷在地,并且呵斥说,朕体尚健,两个儿子都是朕的儿子,与朕亲善,父子天伦。尔等大臣,不知为君分担民忧,反整日妄揣人意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朕若与儿子不善,全是尔等之过!尔等是想早知道了为自己留后手吧?朕今日就告诉你们,天下是天子的天下,朝廷是天子的朝廷,不是我哪一个儿子的!到朕大行之日,朕将江山托付给谁,尔等大臣,统统也就是他的大臣!朕所言,尽于此,往后谁再以此妄论,休怪朕不讲君臣情分!

自这一场御书房的君臣对后,朝廷里便再无人敢提储君之事,挺长的一段时间里,朝堂里和气一团,大家见了面,彼此作揖抱拳笑得简直成了阿福。至于此刻远在崖州的霍世钧,随着时间的流逝,朝臣们渐渐甚至生出了一种感觉,仿佛正是因为他的退却,这才成就了如今这样的局面。所以霍世钧这个名字,更是成了朝会之上一个永久禁忌的话题,谁也不会提起。

朝堂平静了,于是光阴也就这样平静地流逝而过。善水儿子的乳名小羊儿,还是霍世钧在离京前给取的,说生出后,不论男女,就用这个名唤他(她)。因羊有跪乳之恩,比起他这个父亲,孩儿更应该感念她这个怀胎十月又要独自抚养他(她)的母亲。他当时没想到善水怀的会是一对龙凤胎,所以小羊儿这个名给了哥哥后,还少一个,善水便比拟着给晚出生几分钟的妹妹取名小鸦儿。

这一对龙凤胎的出生,给原本因了大变而变得闷寂的王府带来了许多的生气与欢乐。叶王妃对这一对宝贝疼爱得几乎到了骨子里去,一改过去的郁郁寡欢,一天见不着就念叨,甚至亲自过问哺乳养育起夜等诸多事项。王府里自然不缺丫头乳母,但有这样一位婆婆在旁帮着,初为人母的善水倒也确实觉得省力了不少。

小羊儿与小鸦儿现在两岁多了。刚出生时,兄妹俩长得极像,乍看几乎难以分辨,现在渐渐长大,男孩与女孩的区别便明显了起来。哥哥虎头虎脑,脸模渐渐有朝他父亲样貌发展的趋势,比他晚出生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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