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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里的陌生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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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走到阳台边上,向下望着高高的悬空,微笑起来:“我以前还从来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呢。”
易小柔对于老爹突然转换话题完全摸不着头脑,随口应了句:“啊?”
“有没有烟抽?”
“没……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满怀一线希望地低声道,“爹,你没事啦?”
“没事啊。”他说了一句蓦地又反应过来,连声叫道,“哦,不对,有事!你别过来,马上就好了。”
“马上就好”这句话令易小柔心生不详,她放软了声音道:“你在说什么啊?”
易兵没有答她,反而自说自话道:“我啊,这辈子真没做什么好事。你是我女儿,知道我这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比我好,心太高胆又大,却没学到真本事。还好只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如果是生在哪个大地方,恐怕犯的事还严重。你妈那时候也老说我,说我不安份,不是过日子的人,呵呵……”
她的心更加揪紧起来,却不敢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或者说,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却无力去阻止。她盯着眼前最后一个亲人——对易兵来说亲人只有一个了,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她极力试图把这些印象都记在脑袋里,希望永远不会忘记。
可是,谁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不会褪色的记忆。总有天我们会忘了那些令人伤怀的场景,只留下淡淡的温馨和惆怅的感觉。
“不过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你妈!”易兵在片刻沉默后突然提高了声音,兴高采烈地道,“你不知道当年在我们村,你妈是最漂亮的,我追她时就保证了,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做电影里那种官太太!我还要带她去大上海玩,还有去北京,看看□……”越讲,他的声音越发低落,充满了浓浓的伤感,“可是你妈只等来了我二十年的服刑,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不过,现在终于有了补偿的机会了。”
易兵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悬空着。他却觉得这时刻是他记忆中最有权势的时候,因为他能够弥补不能弥补的东西——用他的生命。
杨海急促的声音响了起来:「快点,我要压制不住阴气了。」
“小柔,我得走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多说,可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许久未曾谋面的女儿,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虽然脸上还挂着几分稚气,那倔强的性格却与他如出一辙,“你自己多保重,不要太要强,女孩这样不好,会找不着好男人的。还有,千万不要找爹我这样的,看起来风光日子却过得不好。”
她的眼中已满是泪水,双腿却像钉在地上般动也动不了。这是她从易兵那里收到的最大的礼物,她必须得郑重地接受。
易兵深呼吸了几气,空气的味道都与他的记忆不同,充满了灰尘与金属味。他把身体后倾,双手展开,就像一只起飞的鸟儿般翻过了栏杆。天空在他眼中倒转起来,蔚蓝得一如他结婚时的。
他记得的,那天全村的人都出动了,一路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所有人都在笑,尤其是小玉,更是笑得好似朵花般,娇羞的神情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小玉,我来陪你了。
他的视线中急速划过许多景色,接着,便是一片黑暗。
易小柔没敢靠近栏杆,她需要时间来准备接下来看见的场面。一朵明亮的小太阳从阳台下浮了上来,杨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这样最好,他能以人的姿态离开。他对别人是个坏蛋,可是对你,他是个英雄。」
她的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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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1) 。。。
哭了一会儿,听见身有踩着玻璃的脚步声,她微微一侧眼,便看见了那只粉色的大毛绒熊脚。盯着看了一会儿,她突然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踢了他一脚大骂道:“都是你!这全怪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怎么会碰上这种倒霉事!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啊!”
他当然说不出来,倒是见她这付样子他心里很难受,却无话可说。一切的缘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解开,到那时候,他肯定会对造成那一切的家伙狠狠问候一通。但现在,他只是默默张开怀抱,把她的脑袋轻轻盖在柔软厚实的手掌下,遮盖住她的泪眼,让她在自己怀里放肆的哭泣。
刚才那些话她也只是发泄,一方面是出于对杨海莫名其妙带来灾祸的愤怒,另一方面,也是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她觉得整个人会崩溃掉。
但哭泣只是驿站,哭完了,擦干眼泪,还是得继续上路。
当她在这驿站还没休息完时,就听见身后那股找抽感满点的声音响了起来:“哟,俩人感情挺好的啊。”
她转头,一朵飘在空中的黑云映入眼帘,上下轻轻浮动着,在她看起来就似乎幸灾乐祸般。她顺手抄过身边的椅子就向着那黑云抡了过去,椅子还未飞出阳台就被一只粉色大毛绒熊截住,带了回来:「会砸到人的……」
她此时哪里有空去理他,一个箭步窜到栏杆前,十指泛白紧紧抓住栏杆——如果不这样的抓紧,她怕自己会一个冲动忍不住跳出去掐死黑伞——在明知会摔死自己的情况下。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你就算再生气也无法改变什么。”黑伞的话语虽然平静,可是只要是他说的,落在易小柔耳中都充满了嘲笑和挑畔,“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如想想以后吧。我多说一句,如果不是你把我赶出去,至少现在你爹还不会死。你爹是为你而死,你不觉得羞愧吗?如果你听了你爹的话离开了这里,他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吗?”她紧紧抓着栏杆,瞪着眼前浮动的黑云,冷冷地道,“我爹是你害死的,还有许许多多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你以为讲两句就能撇清楚了?你以为我是傻的?我告诉你,也许以前没有人抓到过你,可是将来会有。”
黑云颤抖起来,像是在笑般:“凭你?”
“要试试吗?”脸上泪痕未干,她的双眼却晶亮无比,透着坚决和勇气,一步也不退缩,“我会永远追着你,绝不放弃,你逃不了的。你有试过被人追着的感觉吗?那种时时刻刻提心掉胆的感觉,我相信肯定会让你感觉非常好的!等我抓住你,我会把你做过的事全部还给你!”
黑云悠地收成一团,又突然炸开来,发出一连串大笑:“我会等着的,希望你不要大话说得好,到时候却让我失望。”飘悠了一下,状似要走的它又转回来对杨海道,“怎么这时候不来抓我了?”
「如果这时候我还看不出来你已经只是传话的幻像,那我也别混了。」杨海冷漠地回道,脚下动也不动,「你尽管回去好好期待吧,等着享受被我们追捕的时光。」
黑云徐徐往空中升去,慢慢融化至蓝色里,只留下一句话飘荡在空中:“我会期待的。另外,杨海,如果你觉得过不下去时,欢迎来找我。你知道怎样找到我,你了解我的,对吧?”
当黑伞消失后,易小柔仍然觉得肺里充满了怒气,无法释怀。而当杨海露出一付欲言又止的表情时,她有些没好气地道:“你觉得我会上他那句话的当,以为你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你当我是傻瓜吗?”
看着她揉着脸往房间里走去,他这才放下心来,心情却仍然晴不起来——他仍然没能拯救到她,让她只得在无奈中送走了自己的父亲。明明早觉得不对劲了,却没有看穿黑伞的阴谋,这样的事发生得越多,就越令他心情低落,自信全失。
如果我能够再强点,如果我能够聪明点……
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无法散去。所以当在葬礼后,易小柔对他说“对不起”时,他的心更觉得像针扎般刺痛。
警察在易兵跳楼不久后就赶来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跳楼那么大的声音,邻近的楼幢不少人都报了警,还有人打了报社的电视。易小柔的房子楼下很快就停满了各种车子,家中更是一片混乱。
警察们最初怀疑这里是不是经历了大型械斗?
易小柔为了不暴露杨海住在这里的事,并没有打一分局的电话。幸好警察们并没有怀疑她把自己的爹推了下去,因为热情的邻居们证明了事发时她虽然在阳台上,可是老人确实是自己摔下去的。那位平时对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大妈更是一反常态,力证她是个孝顺的女儿,因为易兵平时总是这样说。
案子被当作自杀结束,易小柔面对破碎不堪的屋子终于在晚上得到了暂时的平静。易兵的尸体被警察带去医院,她在交了一堆费用后得到了停尸房一个暂时的格间。
与杨海一起收拾房间,扔掉东西,买回补充,整理家俱,这些事情花了她好几天的时间。她却不想再请假,只有上班时,脱离了家里的环境,她才能得到暂时的平静。
一分局里她只向张头大略报告了老爹的事,只道老爹出来后无法适应这社会,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张头听完后愣了几秒,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未再多说什么。
接踵而来就是葬礼,简朴短小,因为参加者只有两个人,易小柔与张头。
她也动过把亲戚联系过来的念头,只不过一来难度极大,二来就算来了又怎样,恐怕这些亲戚连眼泪也掉不下来。毕竟这么多年,老爹害得亲戚们背井离乡,名声不好,不咒他便已不错了。
她为易兵选择了南洋公墓,因为只有这里符合他以前“有山有水”的想法。说起来,她和南洋公墓还真有缘。
火化那天天气晴朗,当她在火葬厂等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拿到骨灰,塞了红包出来后,灿烂的阳光已经被厚重的云层挡住,大地一片苍茫,黑沉沉的云朵压叠成一堆,令世间沉入灰暗中。
她骑着小电驴往南洋公墓赶去时,路才走到一半,就落起小雨来。她听见杨海在脑中道:「穿个雨衣吧。」
“不用,马上就到了。”她这样的回答并非实情,只是想着,如果下雨就没人会看见她脸上的泪水。谁知道,那雨像是有感知般,立刻就不下了。
她在心里对老天比了个中指,加大油门驶向南洋公墓。张头在那里等着她,只是安慰了几句也没有多说。俩人把易兵简单地葬了,硬币、黄纸、红绸布一个不少,也不知道易兵若是地下有知,会不会说真是麻烦。
易小柔把父母合葬,当年母亲去世时,便一直坚持要买个合葬穴。等了快十多年,终于等来了墓穴另一半的主人,实现了心愿。
张头在下葬后便先离开了,认识易小柔这些年,他知道她是个倔强的女孩,平时心事不会外露,此时便让她独处最好。可是他并不知道,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独处了。
“对不起。”她这话最初说出来时,杨海并不知道是指自己,接下来的话才让他明白过来,“那天不该把所有的事怪到你身上的。”
「不,你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他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惆怅,「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虽然我的对不起已经没什么用的。」
她挑了挑嘴角,却毫无笑意:“这些帐会算到谁的头上我们都清楚,就不用在这里说这些了。”她深呼吸几次,把溢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望着天空眨巴着眼睛道,“你不想知道我爹做过什么吗?”
「你想说?」
“嗯。”直率地回答说明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处于正常范围内。
她从高处望去,墓地一层层的台阶和一排排的墓穴森林组成了奇特的景色,这里的事总是弥漫着阴沉的悲痛和惆怅,阳光永远照不进这里。可是这里又有种平静的气氛,令人安宁。
墓地广场上的一小块花园里有座水泥古亭,亭子旁边的水池中,荷花开得正盛。她坐在石椅上,冰凉的温度在这天气下正舒服。
她坐在那里,看见值班室里的人不时露出头来张望,这位墓地的守门人对于两次到来的女孩印象十分深刻。
“我原来是曲金市人周边县村的,一个小村,虽然人口不多但生活挺好的,因为村上有矿。”她以过去为话题开了个头,“矿一开始是归村里的,我老爹是村支书,觉得这样子不赚钱。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一直想过好日子。那时候改革开放还未开始,他居然就偷偷把矿给承包了,这在这当时是不得了的事。他敢做,居然还做成了。村民的生活好起来,承包人成了大富翁,他也名利双收。那时候村里谁都认为他是个好官,他也自鸣得意,说要继续往上爬,做县长做市长。现在看起来,这些话真是瞎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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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2) 。。。
亭子旁边的池子里响起一声蛙鸣,这地方还有生命顽强的生存着,令易小柔不禁斜睨了一眼。一边看一边悠悠地道:“他有野心,前半生又顺利,几乎没遇上什么波折。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虽然生了个女儿,但来日方长还可以再生,计划生育的风气吹不到我们这小山沟里。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风光下去,可是风光总有尽头。”
她叹了口气,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矿上出事了,原因是承包人觉得产量不够,逼着工人加班挖,死了一个伤三个。一出了事村里人闹去上访,结果上面派人下来一查,发现他把矿承包了。当时已经有承包这种说法,他在这上面倒没受到太大追究,可是死了人到底要有个负责的。承包人跑不了,他也完蛋了。工人说出事前向他提意见来着,他没听,因为收了承包人的钱。”
杨海小声道:「受贿?」
“对。”她自嘲地笑起来,“以前还没这个词呢,都说他不清白。知道多少吗?一百块,在当时是巨款了,换了二十一年徒刑,还有全村人的唾沫。奶奶爷爷在等他进牢后,一年之内相继病故了。对他们来说,这个唯一的儿子就是命根子,命根子没了他们活着还有什么用。易家人丁单薄,他们本来就指望这个儿子光宗耀祖,而老爹也一直以光宗耀祖为己任的,可是……”
她住了嘴,他也没有催促。天空中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清凉的感觉漫延开来,周围雾蒙蒙的一片,看起来就像是江南烟雨景色。
歇了几分钟后,她才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和妈搬来曲金,好笑吧,妈说他在这里服刑,见他方便。亲戚也大多离开了村子,外婆早逝,外公也在几年后去世了,再后来,村子也没了,一切都变了。”
这些叙述虽然平淡,可他却听出其中的苦楚:「你那时候多大?」
“出事时是六岁,七岁搬来曲金。”她平静地讲完,嘴角又弯起嘲讽的笑容,“我小时候可是家里的公主,村里也是。谁都知道我是村支书家里的千金,老爹虽然万般不好,可居然没有重男轻女,而且宠我宠得没边,我六岁前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人会对我说个不字,这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绝对是奇迹。我那时候就是村里的霸王,不要说孩子,连大人都不敢惹我。有一次我看一个大姑娘穿新衣服妒忌,就用剪刀把她的衣服全剪了,一边剪一边还不许她哭,事后她家人居然还来向我陪不是!好笑吧?”
他没有笑,因为他知道,她的话并不仅仅是炫耀,他问道:「后来呢?」
她的微笑消失了,语气中重新充满了浓浓的无奈:“我爹进去时我才六岁,什么也不懂,还和以前一样在村里称王称霸,但……我记得那个被我剪了衣服的大姑娘,后来专门带着一家兄弟找到我,把我的头发衣服全剪了,再把我推进粪坑里。要不是那个粪坑浅,恐怕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和你讲话了。”
虽然知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且又事出有因,他还是觉得愤怒不已。他知道这是偏心,可他做不到公平:「大人呢?没人阻止吗?」
她淡漠地道:“她家大人在不远处看着我掉下去了,过来看了眼就把自家姑娘带走了。后来我自己爬了上来,到现在我也记不得是怎么上来,穿过整个村子的。所有人都远远地看着我,有些以前被我欺负了孩子扔石头。我到家时全身都是伤,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突然笑起来,“这下子你该知道为什么我高中时不怕别人扔橡皮了吧,石头可比橡皮硬多了。”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
“老爹的事当时我不懂,但有点是明白的,过去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以前并不是别人打不过我,别人只是不跟我打而已。”她的声音里掩藏着深深的波动,“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天堂突然掉进了地狱。现在想想也不怪别人,有因就有果,我那时候简直无法无天,如果现在碰到像我小时候那样的孩子,恐怕我都会被气得半死。”
杨海终于有些理解,易小柔为什么如此的多疑,又如此对人防备重重。当一个人的世界经历过毁灭,她便会不停地怀疑——我眼前的一切还能维持多久?会不会有一天,一觉醒来,一切都没了?
对她来说,她的世界毁灭于六岁那年。世界变了,对她来说那些美好的东西从此消失无踪。
他猜测着,这些话她到底憋了多少年才有机会说出来,又经历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才能够重新平静的入眠。
「你妈后来……」
“肝癌。”她吸了吸鼻子,把凉凉的水份逼回去,“我高中时走的。我一直觉得也许是被我气的,因为经历了小时候的事,我后来变得异常暴躁。上学时只要有人说一句不好,我就会死磕到底,最严重一次用椅子砸破别人的头,差点把那人砸瞎了。因为那人说我是野种,我妈是……”
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词,他也能猜到一二。那个年代,单身妈妈无论事出何因,还是会被邻里热烈议论。
“我妈为此没少操心,每次从学校回来就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做人要低调,就算恨死了,也不要表现出来,要宽容大度原谅别人。”她叹了口气,呼吸有些不畅,“其实她一直是这样的人,以前也是从未变过。可我那时候一心觉得她是胆小害怕了,觉得我是家中的顶梁柱。所以我在外面逾加暴躁,学校里比我大几个年级的孩子都不敢惹我,因为我打起架来是拼命。”
“有一天我打完架,一头一脑的血回家,发现我妈不在了,邻居说送到医院去了。不到半个月她就去了,我一个人给她下葬,没有一个亲戚来送她。”她加快了语速,“后来我一夜之间就变了,用老师的话讲,懂事了。因为我妈在临死时拉着我的手讲,一定要做个好人,不要太多想,对周围人要好点。于是我照做了,因为我必须照做。”
她仰起脸,拼命眨着眼睛把泪水逼回去。杨海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在发热,鼻子发酸,当她慢慢平静下来,他才问道:「后来呢?」
“要不是张头,我现在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她道,“他是审我爹的人,是个好人。他去监狱里探访我爹时,我爹托他来打探我们娘儿俩的消息,他找到我时我正在填大学志愿,因为家里也没钱,所以想找所不要钱的大学读,可是这些不要钱的大学通常都有政审一关,凭我爹那样子我就不可能通过。他没给我钱,但替我想了办法,疏通了关系,我就考了警校。”
「后来你进一分局也是他想的办法。」
“一方面也是我成绩好。”她的得意一闪而逝,“不过如果没有张头,我绝对不可能进得了一分局,也绝对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讲述终于结束了,易小柔长长地吐出口气,似乎连以前那段记忆也能一并吐出去。她伸了个懒腰,让肺里重新充满新鲜空气,墓地这儿虽然令人渗得慌,可环境空气都是一流的。坐了这么一会儿,她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与不适都减轻了不少。
“我有时候倒希望自己是煤矿工的女儿,这样子我就可以大声骂老天不公。可是老天是公平的,我小时候的衣服,吃的,玩的,都有矿工的血汗,所以别人讲起老爹,我就得低头认错,永远说对不起。”她的声音渐渐欢快起来,却带着惋惜的味道,“我虽然想当正义超人,可惜一生下来就处于恶的一方。”
杨海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就算如此,这个社会还是有光明的。只要你努力,就都会有未来和幸福。当然会有不公平的事,可是这些永远占不了主流的。」
这些话无非是老调重弹而已,在易小柔听来更是荒谬得很。可是不知为何,此时听见他这样说,她的心中却生出一丝羡慕——能够讲出这种话的人,心里肯定装着个太阳,永远看不见污秽,能够正直地活下去,是她想要做到,却永远也做不到的。
杨海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于是当杨海在她身边越久,她就越觉得这个社会太不公平了。
易兵死后,易小柔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虚脱的状态,似乎外间的事都无所谓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面对人来人往的工作,她总觉得似乎自己剥离了现实世界,以冷静的态度看着所有的事。。wωw炫③üw w書còm网
直到有一天,杨海一边端上冬瓜排骨汤一边对她说:「吃完饭后我们该谈谈。」
她看看美食,又看看他的脸,长叹一声,知道有些事并不蒙起头来就可以视而不见,困难并不会因为忽视而消失。她挟起一块排骨放进酱油醋调料里沾沾,再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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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四章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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