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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日常重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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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丁琉璃
☆、第1章 重生
逼仄的天,寒风凛冽似剑,卷积着棉絮般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袭来,北方的黄土地已是一片凄寒的银装素裹。
铁骑踏碎一地厚雪,鲜血蜿蜒成河,涂家将士的热血喷洒在雪地里,转瞬间就凝成殷红的冰渣。
断肠崖上,年轻的女将横刀而立。
头盔已不知在何处厮杀时掉落,她满头青丝凌乱,浸透鲜血的披风随着疾风在雪夜里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度,宛如灼烧般刺目。即便此时狼狈不堪,但踩着血河,踏着尸山的涂氏女军侯仍有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的傲气。
刀剑在雪地里折射出清冷的寒光,她听到为首的那人说:“叛将涂灵簪,你弑君谋逆,其罪可诛,杀无赦!”
霎时间,密如骤雨的箭矢纷至,剧痛伴随着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
……
涂灵簪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坐起,胸口处仿佛还残留着箭矢钉入心脏的剧痛。如同离水之鱼般,她大口喘息着,冷汗涔涔而下。
涂灵簪伸出细白的手指,一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处,一手覆在左胸,感觉到触摸处皮肉完好,心脏有力地跳动,她涣散的瞳仁才渐渐聚焦。
半响,她的视线透过掉漆的窗棂,久久凝望着掖庭宫深沉的月色,睁眼到天明,仿佛许久前那刀剑斩下头颅的冰冷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可涂灵簪知道,那不是梦,是现实。
三年前的十二月初六,阴风猎猎,大雪纷飞,御驾亲征的大殷皇帝李平秋遇刺身亡。随行保护皇帝的涂灵簪,被居心叵测的人污蔑成了谋逆的“凶手”,她成了众矢之的,百口莫辩,一柄八尺七十二斤的长刀从天黑战到天亮,又从天亮杀到天黑。
风雪之中,断崖之上,她终于力竭而亡,含冤惨死。
她浑身钉满箭矢,热血淌尽,却依然半睁着凤眸面向帝都的方向,倚着长刀屹立不倒。直到尸体凉透,天际微白,楼皓才敢向前,一剑将她的头颅斩下……
涂灵簪死了,死于二十一岁那年的冬日。
在这个一手遮天的阴谋里,先帝李平秋是政治的牺牲品,而她则成了真凶的替罪羊。
或许是苍天怜悯,一朝醒来,她竟发现自己重生到了三年之后,成了掖庭宫一名下等的杂役宫女。
浴血重生,借尸还魂,虽是怪力乱神之事,但能重活一世,于已死之人而言已是莫大的福气,涂灵簪本该高兴,可重生过来的这十来日,她却总是眉头紧皱。
重生成掖庭宫杂役宫女,涂氏还顶着谋逆的罪名,安国候府被抄没,幼妹及从属等人下落未明,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吗?
事实证明,是有的。
先帝遇刺驾崩,太子李扶摇即位;可谁知,三年来李扶摇竟成了百姓口中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昏君!
涂灵簪与李扶摇年少相识,她比李扶摇大三岁,一个明媚张扬,一个阴郁寡言。虽然前几年两人因误解而相处得并不愉快,但在涂灵簪的认知中,李扶摇却是极为聪慧、重情义的一个人,她甚至有些期待李扶摇为涂家昭雪,抓住真凶以慰先帝和涂家在天英灵。
从太监宫伶的嘴中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时,涂灵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之余心中还有些许气愤,下意识觉得这是有人在煽风点火,说一些子虚乌有的胡话罢了。
……
新年前夕,辞旧迎新。
涂灵簪和另外几个小宫女被分配打扫清凉殿,同行的杂役宫女中有一个叫黄香的小宫女,和她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去年犯了事才被没入奴籍。涂灵簪刚重生过来时,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染风寒病逝,连带着涂灵簪也跟着遭殃,刚醒过来就咳得天昏地暗,多亏了这个叫黄香的小宫女每日帮衬点,她才慢慢好转过来。
涂灵簪见黄香善良体贴,又曾是朝臣的女儿,便有心亲近,好向她打听些李扶摇和涂氏的消息。
“我听闻皇上除了狩猎,几乎不出宫门。”似乎想到什么,黄香又补充道:“噢,兴许还会去相国府赏梅。毕竟陛下今年已及冠,三年国丧也满了,宫里都在议论,说皇上要娶秦相府的小姐做皇后了!”
李扶摇……要娶秦宽的女儿?那个架空朝野、诱使先帝御驾亲征死于塞外的大奸臣?!
黄香的父亲曾官至礼部尚书,她的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涂灵簪没由来堵得慌,蹙眉道:“那安国候府……”
“嘘——”
还未说完,却见黄香忽的变了脸色,跳将起来,压低声音又惊又气道:“那逆贼的事你也敢提?这是要出人命的!你这神神叨叨的糊涂疯子,我不要跟你说话了,迟早会被你害死去!”
说罢,她扔下手中的抹布,顾不上绊倒了水盆,惊惶地夺门而出,仿佛大难临头似的。
逆贼……他们竟这样称涂氏一族么?
涂灵簪神色漠然地看着地上那一滩蜿蜒晕染的水渍,回想起出征前她与李扶摇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的场景,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窒闷:
扶摇,你也相信我是罪不可赦的逆贼?
……
打扫完清凉殿已是傍晚,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已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涂灵簪和黄香走在回掖庭宫的路上,一路上黄香都埋首低头,仿佛在回避洪水猛兽般与她前后保持着三尺的距离。
接受了事实的涂灵簪对黄香的反应倒也能理解,毕竟涂家上下在当朝成了禁忌的话题,况且她也曾听父亲说过后宫凶险、步步惊心,这小宫女不曾举发她议论“逆贼”,她便心存感激了。
两人各怀心事,出了角门,走了百余步,在梅园树下迎面撞见一人缓缓走来。
那人穿着烟紫广袖官袍,系着鼠锦披风,执一柄素伞,遮住大半张面容,只露出一点干净的下巴。由于天冷又降雪,路上并没有旁人,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仿佛梅林谪仙。
这人,涂灵簪是认得的。
陈王李淮,其父曾是高宗时的废太子,算起来是先帝李平秋的侄子,李扶摇的堂兄。
殷朝的诸侯王爷们每年年底都会从封地来京朝贡述职,能在这个时候看见他,也不足为怪。
因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故人,涂灵簪行礼之余忍不住朝李淮多看了两眼。
“你怎还是如此?一遇到陈王,好似魂都被他勾去了!”黄香停下脚步,朝那位迎面而来的浊世贵公子行了宫礼,不满的瞥了瞥涂灵簪。
涂灵簪一怔,打趣道道:“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黄香脸一红,恼羞成怒地瞪了涂灵簪一眼,用极低的声音警告道:“尔雅,你忘了天香为了陈王跟你争风吃醋,在寒冬腊月泼你一身冰水,害你差点丧命的事啦?他这般风流俊美的人物,不是咱们能肖想的!你呀,还是早些放弃罢!”
涂灵簪一向不擅交际,宫中的那些人物中,她唯一亲近的便只有李扶摇父子。对陈王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个温润俊美的富贵闲人,擅长诗词歌赋,通晓宫商徵羽,喜结交鸿儒名士,由于志趣相投,先帝李平秋倒是十分喜爱他。
她也曾听闻,都城中许多富贵小姐都倾慕于陈王李淮,没想到,这处在深宫角落的萧尔雅也难逃被他俘获的命运,还为了他跟人争风吃醋丢了性命……魅力如此,还真是可歌可泣!
正如此想着,踏雪而来陈王李淮已走到二人跟前。
微风,碎雪,梅香,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抬了抬纸伞,露出一张宛如水墨丹青绘成的俊脸来。
“是你。”视线轻轻地落在面前的涂灵簪身上,他似是有些讶然,而后温声一笑,连鬓角的那一颗朱砂痣都生动了起来:“有些时日未曾见到你了,听闻你病重,可好些了?”
涂灵簪愣了。
这话放在从前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官宦人家间打招呼客套话而已。可如今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品女军侯,而是掖庭宫里最末等的奴婢,贵为郡王的李淮怎能纡尊降贵对奴婢嘘寒问暖?
而且李淮口气熟稔,似是之前就与萧尔雅认识。
讶然间,涂灵簪抬眸,视线相触,皆是深不见底。
察探不出什么,涂灵簪只好再次屈膝行礼,规矩道:“劳烦殿下挂心,奴婢已无大碍。”
闻言,李淮不再多说什么,他轻轻地点点头,与涂灵簪错身而过,踏雪而来,踏雪而去,一柄纸伞,数点梅香。
涂灵簪忽然有些理解,为何那些女子都如此痴迷于此人了。
只是此时涂灵簪家仇未雪,亲朋下落不明,李扶摇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李淮。
当务之急,是如何改造她这副弱柳扶风的病躯,重拾一身本领!
从清凉殿回来的第二天,郁卒的涂灵簪开始了强身健体、恢复武力的魔鬼式训练。
凌晨寅时鸡鸣,天还未亮,涂灵簪便起床,绕着后院跑三十圈热身,再将院内三个一人高的大水缸挑满水,然后拉拉筋便差不多天亮,要干一天洗衣扫地的杂活。
晚上辰时用过晚膳,扎半个时辰马步,再打一套拳练练基本功,到月上中天才摸黑上床休憩。
涂灵簪夜夜挑满水缸,几个宫女们白天就可省去许多重活,也乐得轻闲,骂咧了几句便也不再管她。
只有黄香觉得涂灵簪吃了亏,白干了这么多重活,常恨铁不成钢地说她是十足的‘傻妞’!
浊气排出,身体日渐轻便,涂灵簪只觉神清气爽,便抬手摸了摸黄香的脑袋,笑道:“身体强壮才不会被欺负。明日,你也同我一起练?”
那一笑,仿佛连冰雪都随之融化。原先那娇弱讨嫌的少女,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明媚张扬。黄香不禁呆了呆,半响才移开视线,嘟囔道:“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傻!”
☆、第2章 昏君
除夕之日,辞旧迎新。一大早,涂灵簪和几个宫女太监被分配去梅园扫雪。
寒梅飘香,梅枝上挂着一串串嫣红的祈福袋,衬着白雪显得格外浓艳。涂灵簪穿着薄薄的宫裙扫着厚雪,大概是她近日坚持习武有了效果,如此严寒的天气竟也不觉得难受,手脚都是暖洋洋的。
想到练武,身为武痴的涂灵簪兴致来焉,见四周无人注意她,便以扫帚做长刀随手挽了个花,扫帚点地,步履腾挪,唰唰唰几下脚下积雪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接着她身姿翻转,回身将扫帚一劈,宛若雷霆之势,碎雪四溅!
练完这招,涂灵簪才满意地收回扫帚,挺身收势。风伴随着碎雪吹动她单薄的衣裙,英气而又迷离,明明手中拿的是一柄破旧的扫帚,却耍出了八尺长刀气势。
涂灵簪舒了口气,这具身躯不似前世那般天生神力、力能扛鼎,好在之前的武功招式倒还没忘。
正想着,五感灵敏的涂灵簪立刻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忙回头一看,只见五丈开外站着一位紫衣男子,如同清风霁月,卓然而立。
此人正是陈王李淮。
见涂灵簪看了过来,李淮勾起一抹温和的笑,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涂灵簪心下一紧,忙低头扫雪,暗道糟糕,也不知刚才那招式被他看去了多少,是否会对她起疑。
正懊恼间,却忽见一执着拂尘的太监踏着小碎步匆匆而来,尖着嗓子招呼道:“陛下要来赏梅了,速速准备接驾!”
陛下?!
涂灵簪一愣:是李扶摇要来了?
“你这下贱奴才!还傻站在那做什么?”
那太监见涂灵簪愣着没动,翘着兰花指正要训斥,却听见梅园门口已传来一声更尖更长的吆喝:“皇上驾到——”
“哎哟,快叩首!”那执拂尘的太监急忙提醒涂灵簪。
涂灵簪学着其他宫人的模样,退到小路边,跪着匍匐在寒冬冰冷的雪地里。
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逼近,间或听到几声女子的铃儿般的轻笑,片刻,一个涂灵簪思念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响起:“烟儿,心月,你们瞧今年的梅花开得如何?”
褪去少年特有的喉音,如此慵懒,缱绻,浑然天成……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那一瞬,涂灵簪多想抬起头仔细描摹这张横亘生死、跨越三年的脸,可浴火重生的她已失去了能直视他的权利。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如尘,怪力乱神,冤屈未雪,他们该如何相见?
涂灵簪心中正是百感交集,却忽的听见一个如春风般轻柔的女音笑道:“陛下的梅园,自然是这天下最好的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清脆略带倨傲的女声接话道:“秦姐姐真会说话,心月眼拙,倒瞧不出什么好与坏来!”
“心月妹妹说的是,”那姓秦烟被挑衅了也不恼,温声笑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关键是,谁与之共赏的那份心情。”
说完,她含情脉脉地望了李扶摇一眼。
秦烟和楼心月,一个是秦相府独女,一个是定远侯千金,传闻她们中有一人即将成为大殷的皇后。
不过涂灵簪的视线却并未落在两位沉鱼落雁的贵女身上,她甚至忘了楼心月的父亲是将她逼死在悬崖上的仇人。
无关昏君与否,无关国事家仇,她只想问一句:扶摇,这三年来,你过得好吗?
李扶摇轻笑一声,并未作答。玄黑绣金的龙纹靴一步一步靠近,朝涂灵簪走来。
匍匐跪在地上的涂灵簪一愣,望着额前那双龙靴,熟悉的檀香味伴随着梅香袅袅沁入鼻端。
涂灵簪有了那么一瞬的紧张。
难道,李扶摇认出她来了?怎么可能!她并没有想过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相认,该怎么做才好?
正犹豫要不要抬头打声招呼,结果李扶摇只是错身而过,连半个眼神也不曾施舍给她。
果然,认出自己来什么的,真是痴心妄想。
等到他们一行人从面前经过,涂灵簪才起身,如同普通宫女般垂首站在一旁。余光扫去,只看见年轻帝王穿着玄黑冕服的背影,以及一左一右陪伴的两位佳人。
记忆中少年的身躯跟面前的男人重合,她不动声色的望着李扶摇的背影,心中既酸楚又欣慰:
扶摇长高了。
几步之外,李扶摇侧首轻笑,玩世不恭道:“秦相府的海棠花,定远侯府的杜康酒,那才叫一绝!到时你我三人共饮一桌,良辰美景,岂不乐哉!”
面前这个年轻轻浮的帝王,在新年的第一场宫宴上,弃百官于不顾,视江山如粪土,唯有儿女情长氤氲在李扶摇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极尽风流。
三人在梅园赏玩了一阵,秦丞相差人来请秦烟回府,这位绿衣美人便先行告退。
见秦烟走了,楼心月直视李扶摇,试探道:“听闻,陛下要纳皇后了?”
因离得较近,涂灵簪又听力极佳,故而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扶摇漫不经心道:“秦相是提过此事。”
楼心月张了张嘴,红着脸细声道:“真不知谁家贵女能有这个福分,能伴陛下左右,母仪天下。”
楼心月看着李扶摇的眼神赤…裸热烈,她的父亲又是当朝定远侯,势力与秦宽不相上下,傻子都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朕也不知。”李扶摇渐渐敛了神色,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楼心月,半响才叹道:“朕虽为一国之君,但终归年轻懵懂,许多事也作不得主,丞相说什么便是什么。”
听到那句‘丞相说什么就是什么’,楼心月羞恼的潮红瞬间褪尽,她怔怔的望着李扶摇,神情有些难堪:“秦烟……要做大殷的皇后?”
李扶摇沉默。
“那我呢?”楼心月苍白着唇颤抖道。
“你知道,朕总是身不由己。”顿了顿,李扶摇随手折下一枝红梅递给楼心月,眉宇间似有一段散不去的忧愁。
说完,李扶摇缓步离去,留下楼心月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红梅,半响不语。
涂灵簪清楚地看见,楼心月纤白的五指紧紧地攥着那枝梅花,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她又像没事人一般嫣然一笑,快步追上李扶摇的身影。
……
涂灵簪半响不曾回过神来。
曾经的耳闻变成狼狈的事实,涂灵簪心里有些郁卒,甚至有了那么一瞬的怀疑:李扶摇的躯壳里,是否也换了另一个灵魂?
天下美人何其多,为何依偎在他怀里的,偏偏是害她冤死塞外的奸臣之女?
那个涂氏一手扶植起来的小太子,那个在她身后跟了七年的李家弟弟,那个在她每次受伤后都会心疼得红了眼眶的少年,为何能心安理得的搂着她仇人的女儿,将情话说得如此缱绻深情?
三年来,宰相秦宽一手遮天,前副将楼皓因诛杀涂氏叛贼有功,被加封为定远侯,手握十万兵权……黑白混淆,颠倒是非,奸臣当道,这怎么可能是那个有鲲鹏之志的少年做出来的事?
短短半刻钟,她的心如同从九霄之上直坠泥淖,惶惶然无法呼吸。纵是面对敌人千军万马,她也不曾这般害怕过。
是的,害怕。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李扶摇,这是个——昏君!
不知过了多久,涂灵簪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掖庭宫。
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不可自乱阵脚,却总忍不住狂想:这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院中三个一人多高的大水缸蓄满水,已是月上中天,涂灵簪放下扁担和水桶,累得瘫软在地上。
疯狂的体力活让她无暇再思考其他,她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将一瓢冷水泼在脸上,顿时被冻得清醒万分。
靠在水缸旁,她仰头望着雪霁的夜空,心中的迷雾渐渐清明。
她呼出一口白气,抹掉发丝和眉间的冰霜,眼神恢复了战场上的自信和坚定。
秦宽如今已是三朝宰辅,先帝李平秋醉心于风花雪月,朝野已被秦宽架空十年之久,朝堂上下只知有秦相,而不知有帝王。李平秋懦弱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御驾亲征,却被刺死在塞外,成了奸臣玩弄权术的一枚弃子。
上辈子的涂灵簪年少成名,巾帼不让须眉,想必是秦宽忌惮手握兵权的涂家,故而刺死李平秋,再借刀杀人除掉涂灵簪,想扶植年少的李扶摇做傀儡皇帝。
难怪白天在梅园,李扶摇说“丞相说什么便是什么”。失去了涂家的支撑,朝臣多以秦宽马首是瞻,李扶摇总是有天大的志向,终归是少年登帝毫无根基,只能一步一步被秦宽控制。
是了,孤立无援的李扶摇一点点被磨平了棱角,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涂灵簪决定,先想办法接近李扶摇,最好能把这个昏君一步步扳回正道,涂氏昭雪便指日可待。
☆、第3章 秦宽
元宵那日清晨,掖庭宫却突然来了几位手执佛尘的太监。
掖庭宫住的除了犯了大错的宫人,便是没入奴籍的罪臣之女,干的是宫中最脏最累的活儿,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而今日却突然来了传旨的太监,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掖庭宫的罪奴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像一群待宰的牲口般垂手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
为首的那位公公穿着绣花的衣裳,似乎品阶不低,鹅姿鸭步,虚着眼睥睨四周,然后优雅地翘起兰花指捏住鼻子,仿佛自己来的不是掖庭宫,而是牛棚马圈。
半响,这名大太监才扯着尖细的嗓音高声道:“谁是萧尔雅?”
站在人群外的涂灵簪一愣,接着就被人推了出去。
大太监上下打量了一眼站出来的涂灵簪,视线黏糊而轻蔑,堆起假笑朝门口示意道:“请吧,姑娘!”
涂灵簪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旁的小太监架起胳膊,半强迫似的带出了掖庭宫。
见此情况,掖庭宫其他的罪奴一脸见怪不怪的麻木,只有黄香悄悄瞥了涂灵簪两眼,满是同情。
这是什么情况,莫非自己重生还不到一月,就要莫名被问斩了?
涂灵簪在心中默默盘算,以自己此时的身手,能否干掉一群守卫成功潜逃?
……似乎难度颇大。
一路上沉默得可怕。涂灵簪挣了挣,对禁锢着她胳膊的小太监道:“多谢二位费心,我自己能走。”
闻言,走在前头的公公回过头来,扬手示意小太监将她放开。
涂灵簪温声道:“敢问公公,我……呃,奴婢可是犯下了什么罪?”
“罪?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公公见面前这名掖庭宫的漂亮宫女竟然不自称‘罪奴’,还敢这么不卑不亢地直视自己,当下面色不善,语气越发尖酸起来,嘲道:“姑娘天生丽质难自弃,自然是有大人瞧上了呗!”
瞧上了?谁?
等涂灵簪开口再问,公公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回答了,她只好作罢。
不管怎样,总比在掖庭宫要好。如此想着,涂灵簪定了神,姑且走一步算一步罢!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一座清幽富丽的宫殿浮现眼前。
来仪宫,历代帝王的寝殿。这个地方对于曾经的涂灵簪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年少时,她的父亲安国候总与先帝李平秋在此议事,而她则与李扶摇在屋上地面过招胡闹……往事历历在目,虽过了三年,但这里的一草一木却还是她离开前的老样子,丝毫未变,不由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既是到了来仪殿,想必此事多与李扶摇有关了。
公公低声交待了涂灵簪几句,又命她在门外跪好,这才进了殿门复命。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公公尖长的嗓音:
“宣——,罪奴萧尔雅觐见!”
涂灵簪起身,按照公公方才所说的,垂首弯腰进了门,还刻意学普通女子迈着碎步,以免步伐太过潇洒露出破绽。
到了内屋,只见明黄的薄纱随风鼓动,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涂灵簪强压住想抬头直视的冲动,望着青石地砖上自己的倒影,规矩叩拜道:“罪奴萧尔雅,叩见陛下!”
有清丽如仙的宫娥缓缓卷起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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