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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日常重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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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兵的尸体如同破旧的沙袋一般,一个接着一个飞出殿去,秋溟刀所到之处,宛如收割庄稼般将敌人成排斩杀。紧接着,一个浑身浴血、长发飞舞的女子横刀而立,八十余斤的长刀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涂灵簪冷眼环顾四周,倚着长刀站在尸堆上,用宛如溅玉般的嗓音暴喝:“还有谁敢向前,来与我一战——!”
刹那间,天地寂寥。
夜幕缓缓褪去,天际渐渐现出微白,淡薄的黎明洒在血染的来仪殿,照亮了她的眸。她冷冷的看着面色骤变的秦宽,嘴角的那一抹嘲弄越发明显。
李扶摇挣扎着起身,怔怔的望着门口那迎着晨曦挺立的孤傲身姿,眼睛一涩,竟是不由自主的流下热泪。他以手覆面,喃喃哽咽:师姐终于回来了,完完整整的回到他身边了!
熟悉的长刀,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气场……秦宽几乎睚眦欲裂:“萧尔雅,你究竟是何人!”
涂灵簪冷笑:“萧氏早已魂归西天,至于她的身子里现在住的是谁……秦相这般聪明的人,怎会猜不出来?”
秦宽倏地瞪大眼,朝后踉跄一步,险些稳不住身子。
五百私兵全军覆没,亡灵归来,秦宽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抬手示意亲卫:“放信号,引兵!”
秦府的亲卫领命,点燃了烟花作为信号弹。烟花直冲天际,在靛蓝的空中炸开耀眼的红光,照亮了整座皇宫。
几乎同时,宫门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笛音。听到这毫无规律的熟悉笛哨,涂灵簪布满血丝的眸子一亮,继而横刀大笑起来。
秦宽冷哼一声:“你既能从地狱爬出来一次,老夫便能再杀你一次!都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
涂灵簪倚着长刀站在来仪殿破败的门口,低低笑道:“秦相,可是在等陈王的五万兵马?可惜,你今夜怕是等不到了!”
“……你!”
秦宽这才发觉不对劲,猛地回头朝宫门看去,只见远处对峙的禁军突然被冲破了一道口子,哀嚎声顿时由远及近,一片人仰马翻。接着,十余名黑衣高手从禁军中窜出,宛如大鹏展翅般在空中几个腾挪,最终稳稳的落在地上。
为首的那名黑衣武将面目深邃,一头半长的黑色鬈发,皮肤是不同于中原人的苍白。他将双刀□□背后的刀鞘中,朝涂灵簪单膝下跪,眸子在微暗的晨雾中散发出宛如苍狼般的绿光。
其余十一武将亦是抱拳单膝跪下,声如洪钟道:“属下来迟,请小主公恕罪!”
‘小主公’一出,那些被折腾了一夜的官员俱是吓得肝胆俱裂,望着涂灵簪的眼神中闪烁着浓浓的惧意,纷纷抖着嘴唇低声念叨:“怪力乱神,怪力乱神……”
涂家十三骑都来齐了,涂灵簪强绷着的心弦终于放松,她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颤,一旁的乌鸦见了,忙不动声色的伸手扶住她。
涂灵簪浑身脱力,几乎是完全倚在了乌鸦肩上。她悄悄将剧烈颤抖的双手藏在身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叹道:“乌鸦,你来晚了。”
正此时,秦宽手下的探子跌跌撞撞的闯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不好了,秦相!长沙王率着七万藩兵来京,把陈王殿下的兵马全给围住了!”
“什么?!”秦宽身形一顿,竭力稳住脱力的身子,神情灰败枯槁,半响才呵呵哑笑:“老夫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你竟然还活着!是了是了,长沙王一生桀骜,帝王之命尚且不听,这世上唯一一个能使唤他的人,也只有你——涂灵簪了!”
四周静得可闻落针,所有人都在静观其变。正是这般紧张的时刻,殿外却突兀的响起一个风流不羁的嗓音:“啊呀呀,几年不见,今日的长安宫好热闹啊!”
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往后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四五的俊美青年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脸阴沉的陈王李淮。
不肯屈膝为天子,只愿折腰伴美人。与李淮并肩而来的这俊美青年,正是以风流不羁闻名的长沙王王世阑。
明明四周都是甲胄戎装的士兵,王世阑却穿着一身亮瞎眼的月白暗纹锦袍;明明四周的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王世阑却是纸扇轻摇、翩翩若浊世佳公子;明明李淮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王世阑的一双桃花眼却是笑意吟吟、如沐春风……
如果不是周围的刀剑太刺眼,大家觉得会以为长沙王是来赴宴的,而非战斗。
李扶摇在内间隐隐约约听到了王世阑的声音,皱了皱眉,还以为自己因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结果他刚闭上眼,便听到那讨厌鬼用更清朗的声音喊道:
“若不是本王收到了未婚妻的千里传书,我才懒得来趟浑水呢!乌鸦,你家主子在哪?阿簪快出来,为夫来救你啦!”
涂灵簪和乌鸦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听到‘未婚妻’和‘为夫’二词,李扶摇简直要吐血了!他顾不得身上的伤,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而王世阑则无视周围能扎死人的尖锐目光,一路走到乌鸦和涂灵簪身边,围着他俩转了一圈,又摸着下巴打量涂灵簪半响,面色渐渐沉了下去。他一把扯住乌鸦的衣领咬牙道:“怎么回事?你小子为了骗本王出兵,搞了个赝品来耍我?”
涂灵簪叹了口气:自己现在这模样,王世阑认不出来也是应该的。
她一把扼住王世阑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本侯不过是换了副皮囊,长沙王就认不出来了?”
不知何时跑出来的李扶摇,踉跄着横在王世阑和涂灵簪之间,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挡住王世阑探究的目光。李扶摇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哑声讥讽道:“杨布打狗,有眼无珠!”
只可惜他此时面色苍白,身负重伤,对王世阑造不成威胁,反而让他看了笑话。
王世阑哗的一声收拢纸扇,幸灾乐祸地看着李扶摇:“你说谁是狗呢?依本王看来,陛下更像是狗啊,——一只落水狗!”
见涂灵簪瞪着自己,王世阑一噎,摸了摸鼻头笑嘻嘻道:“好好好,我信了!能让涂家十三骑乖乖下跪服从的,也只有我的阿簪了!”说罢,他从扇子后朝涂灵簪挤眉弄眼:“不过无论侯爷变成什么样,都是本王最疼爱的未婚妻嘛!”
闻言,李扶摇猛地抬眼,如同狼崽子般亮出了森白的獠牙。王世阑嘻嘻哈哈的后退一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然而那双风流的桃花眼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得意。
涂灵簪扶额:自从四年前,先帝给自己和王世阑的定下婚约后,李扶摇和他之间的斗争就没停过。
王世阑潇洒万分的抖开扇子,转身看着李淮和秦宽,摇头叹道:“我说陈王,你和秦相结党营私我不管,图谋不轨我也不管,谋杀陛下呢我更不管了……但是!”王世阑的眼眸一转,正色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家未婚妻一个,这本王就不能容忍了!”
李扶摇眼眸一暗,若不是涂灵簪拉住了他,他简直想立刻就杀了王世阑!
☆、第28章 尘埃落定
听到王世阑的质问,陈王李淮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明的情愫,继而他微微一笑,依旧是笑得温润如玉。他淡淡道:“长沙王什么意思?”
李扶摇从怀中拿出楼皓的认罪书,朝众人抖开,撑着虚弱的身子朗声道:“楼皓已承认勾结秦宽,谋害先帝和涂氏一族,证据确凿!”
李淮依旧是不急不缓,风度翩翩,他温和的望着李扶摇:“那是秦相有罪,与我何干?”
“秦宽带兵入宫,血洗来仪殿时,敢问陈王在做什么?”李扶摇舔舔苍白的唇,冷笑道:“五万藩兵包围宫城,若不是长沙王救驾及时,恐怕这大殷的江山今晚就要易主了罢!”
李淮按了按腰间的佩剑,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他落寞一笑:“若说臣是带兵勤王的,陛下信么?”
李扶摇自然不是傻子。李淮带兵包围皇宫,却任由秦宽在里头纵兵杀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说是勤王?呵,谁信!
见众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李淮也不恼,依旧是卓然而立,颇有遗世之姿。他无奈的摇头叹气,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下一刻,他拔剑出鞘,寒光一闪,他手中的佩剑将一旁的秦宽刺了个对穿。
秦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愣愣的望着刺透自己胸膛的利刃,又望了望面无表情的李淮,口中噗的一声喷出浓稠的鲜血来,将李淮白净温润的面容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秦宽就那样怔怔的看着李淮,喉咙里发出凄凉的‘嗬嗬’声,那绝望而悲戚的神情,与文焕之中箭时是那般的相似。李淮闭上微红的眼,终是毫不犹豫的抽出了利剑,那一瞬,秦宽的鲜血如喷泉般从破败不堪的胸口中涌出,直直溅出三尺来高。秦宽倒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便没了声息,死不瞑目。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李淮缓缓转过身来,顶着一脸的鲜血朝李扶摇温和笑道:“现在,陛下信了么?”
明明剑还在滴血,尸体还未凉透,李淮依然可以笑得那般温润。若不是衬着满脸的鲜血,他此时的笑,一定可以倾冠京城。
涂灵簪暗自心惊:楼皓算什么,秦宽算什么,李淮才是幕后那个最狠的角色啊!
一看事情败露,大势将去,他不惜亲手杀死一心助他上位的秦宽,自断臂膀,来了个死无对证!毕竟,楼皓的罪状中只提到了与秦宽的合作,却对幕后的主使一无所知,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秦宽已死,哪怕涂灵簪将在秦府书房听到的密谋公之于众,也是空口无凭,没有人会相信……
李扶摇面沉如水,拧眉看着秦宽的尸体。李淮见李扶摇并未搭理他,便施悠悠一躬身,淡笑道:“既然逆贼已除,陛下并无大碍,那臣便先告退了!”
“慢着!”李扶摇叫住李淮,缓缓眯起眼,苍白的唇弯出一个狐狸般的狡黠的笑来:“既然陈王说自己并无异心,不如向朕证明一番你的忠诚,如何?”
李淮的眸子黯了黯,却依然保持着嘴角的弧度:“陛下想如何证明?”
李扶摇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交上你的兵权,从此陈王封地,不允许有私兵。”
李淮静静的与李扶摇对视,两人俱是带着笑意,谁也不让谁,两道视线却在空中胶着碰撞,仿佛滋啦啦的碰出火花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淮收回了目光,轻笑道:“好啊。”
一旁的王世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抖着扇子朝涂灵簪低笑:“陛下披着羊皮这么多年,今日终于露出獠牙了!秦宽已死,又收了李淮的兵权,这下陈王便是有翻天的本领,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了!”
一个纵横朝野十余年的奸相,一段深埋多年的惊天密谋,一个鲜血浸润的夜晚,就这样以秦宽的死告一段落。
当李淮孤零零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涂灵簪再也撑不住了,脱力的软倒在乌鸦的怀中。涂灵簪的双臂因极度劳累而剧烈抖动,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刀,八尺钢刀铮的一声跌在地上,将坚硬的地砖劈开一条深槽。
恍惚间,涂灵簪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整个人由内而外仿佛被车轮碾过一番,关节隐隐作痛。乌鸦满脸担忧的看着她,刚要抱她去休息一会儿,却见王世阑嚷嚷着凑过来,一手搂过软绵绵的涂灵簪,一手挥着扇子:“走走走,都别围着!本王要送未婚妻去歇息啦!”
话还没说完,李扶摇大步走过来,一把推开王世阑,弯腰将涂灵簪大横抱起,冷声道:“这等小事就不劳烦长沙王了!王爷日夜兼程辛苦了,不如先回临时府邸休憩一番,慢走不送!”
“哎哎哎,你慢些走!”王世阑张开双臂,老母鸡似的一路护着被李扶摇抱在怀里的涂灵簪,“陛下你的伤口渗血啦!没事罢,还能撑住吗?若是没力气了,本王可以代劳哦!”
李扶摇白了他一眼,咬牙将涂灵簪放在软榻上,朝门口探头探脑的宫女吼道:“准备些吃的,去叫太医来!”
吼完,他才觉得胸口闷得慌,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李扶摇拧着眉头,将喉头的淤血强压下去,他可不想在情敌面前过于失态,落了面子。
涂灵簪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又刚刚经历了一晚的厮杀浩劫,早已精疲力竭,迷迷糊糊间,她摸索到李扶摇的手,虚弱道:“扶摇,你余毒未消,快去歇息,不用管我。”
李扶摇反手握住涂灵簪纤细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痛苦和爱意在他那通红的眼中交叠涌现:“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我要让师姐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王世阑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探究的目光在李扶摇与涂灵簪只见转来转去。半响,他摇头轻笑一声,勾着一旁乌鸦的肩膀哈哈笑道:“乌鸦,带我去见阿缨妹妹罢!半年未见,还真有点想她!”
乌鸦被王世阑勾着脖子一路拖出殿外,还不忘扭头拼命的回头看,似乎不放心涂灵簪似的。
王世阑伸手将乌鸦的脑袋扳正,摇头低叹道:“别看啦!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家小主公就要改姓李啦!”
乌鸦绿眼睛一转,似乎想通了王世阑的言外之意,斜飞入鬓的眉毛渐渐的拧成一团。王世阑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怎么,舍不得你家主公嫁人?还是……”他神神秘秘的凑到乌鸦耳边,打趣道:“还是你对你家小主公,也有非分之想?”
乌鸦满面纠结,摆摆手推开王世阑,用异常沙哑的嗓音郁闷道:“别问了,喝酒。”
王世阑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喝酒!咱们同仇敌忾,今晚不醉不归!”
而屋内,李扶摇匆匆冲去一身的血腥气,召太医诊了脉上了药,这才爱怜地摸了摸涂灵簪熟睡的容颜,侧身躺在榻上,如同稚童般虚搂着涂灵簪细软的腰肢,缓缓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
永宁四年四月二十日夜,丞相秦宽发动宫变失败,被陈王李淮当场刺死,秦府被抄家诛九族,除了其外甥文御史因护驾有功、政绩卓然幸免于难外,其余六十余口人一概被赐死。楼皓与秦宽的通敌罪状公之于众,连日肃清秦楼二党余孽,一时间朝堂人人划清界限,力求自保。
永宁四年四月二十二,皇帝李扶摇为涂氏一族昭雪,追封涂风起为忠义公,并下令让身边一个得宠的萧姓宫女改姓涂,允许其入住原来的安国侯府。
天下人都认为皇帝是感激涂氏父女的忠义,这才让未来的大殷皇后改姓涂,只有少数知道真相的朝臣保持缄默。
☆、第29章 封侯(一)
泰元三年,那是梧桐更兼细雨的深秋时节,涂灵簪盘腿坐在安国侯府的正厅里,一边嘎嘣嘎嘣的嚼着松子糖,一边望着淅沥沥的屋檐发呆。
兽炉青烟,屋内余香袅袅,涂夫人坐在暖炉旁凝神缝制冬衣。忽的一声痛呼,涂夫人将刺痛的食指含进朱唇中,好看的柳叶眉微微蹙起。
涂灵簪歪了歪身体,伸长脖子去看母亲的手:“扎到手了?”
涂夫人不好意思的笑笑,秀丽典雅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忧愁:“无碍。不知为何,今日我总有些心神不宁……”
“娘,你就是太累了,不如歇会罢。”涂灵簪走过去,将她怀中缝制了一半的衣袍胡乱揉搓一把,针线扔到一边,嘟囔道:“您给爹缝制的衣服都够他穿一辈子了!再说咱家又不缺买衣裳的钱,您这般贤惠,是想要全长安的绣娘都羞愧而死吗?”
“你呀!你不懂。”涂夫人伸出染有丹蔻的食指,戳了戳涂灵簪光洁的脑门,无奈笑道:“你爹整天不是带兵便是打仗,衣裳破损得很快,眼看就要入冬了,外边买的衣裳哪有自家做的实在?你爹打仗辛苦,忍饥挨饿的,娘总不能让他还要受冻。”
十岁的妹妹涂缨举着五彩的风车,一头撞进涂夫人的怀中,发出银铃似的咯咯笑声。涂夫人一手揽着涂缨,一手抚了抚涂灵簪的发顶,如画般的眸子定定的望着无法企及的远方,叹道:“塞北应该已经下雪了罢。也不知你们的父亲现在冷不冷,饿不饿。”
母亲的手掌很小,十指纤细,嫩如葱根,但是却十分柔软,十分温暖。涂灵簪将自己毛茸茸的发顶往母亲的手掌心拱了拱,正要宽慰她两句,却忽的听见府门被人拍得咚咚直响。
那急促的声音,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
涂灵簪皱了皱眉,对一脸忧愁的母亲道:“我去看看。”
说罢,她如轻巧的燕雀般穿过雨帘,来到大门口。她用力拉开大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不禁愣住了,脸上的微怒渐渐被极度的惊恐取代。
屋内,年幼的妹妹还在鼓着腮帮吹风车,涂夫人抱着幼女站起身,朝门口僵直的涂灵簪疑惑道:“阿簪,是谁来了?”
涂灵簪身形一颤,猛地把大门关上。半响才竭力稳住身子,僵硬的转过头,露出一个艰涩的笑来:“是来问路的,走错地方了。”
涂灵簪的性格颇有乃父之风,沉稳大气,虽是个女儿,但做起事来比男儿更要可靠。涂夫人从没见过女儿这般惊惶绝望的样子,顿时心中的不祥之感蔓延开来,如同无形的大手般扼住她的脖颈,一瞬间无法呼吸。
涂夫人面色苍白的放下幼女,让侍婢将涂缨带到后院去歇息,这才恍如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走到院中,朝涂灵簪凄惶一笑:“阿簪,是你爹回来了么?”
涂灵簪强忍着泪水,拼命摇头,朝站在雨帘中的母亲喊道:“不是!娘你先进屋去。”
“开门,阿簪。我好像……好像听到你爹的声音了。”涂夫人拖着长裙站在雨中,神情恍惚,朝女儿颤声道:“快开门啊,下这么大的雨,你爹站在外边多冷啊!”
涂灵簪的背死死的顶住大门,红着眼睛哽咽道:“娘,女儿求你了,进屋去罢!”
“开门!”
涂夫人几乎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力气来嘶吼,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很快这点微弱的声音都被大雨冲刷干净。再也顾不得名门闺秀的形象,她跌跌撞撞的冲到门口,拨开女儿的手,猛地打开门。
只见以霍成功为首的十名武将垂首跪在雨幕中,浑身湿透,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他们刚硬的脸庞淌下,打湿了染血的铠甲,也打湿了他们额间系着的那条刺目的白布。
涂夫人捂住胸口后退一步,雨水将她的唇瓣漂得苍白。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原本清灵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望着满地戴孝的武将,她凄然一笑:“……侯爷呢?他是不是进宫去了?”
霍成功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摇摇头。
涂夫人踉跄一步,涂灵簪赶紧向前一步,搀扶住母亲。
霍成功颤抖着抬手,身后跪着的几名武将缓缓将一把青柄的龙纹大刀举起来,哪怕是经历了雨水的冲刷,那柄大刀上的血迹依然斑驳,历历在目。涂灵簪胸闷得无法呼吸,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终是划过脸庞。
她认得,那柄八尺长的秋溟大刀是父亲的兵器。刀在人在,刀倒人亡……
霍成功缓缓抬起脸,年轻刚硬的下巴上满是粗粝的胡渣。这个一向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却是眼睛通红,神情狼狈,他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颤声道:“夫人,小主公,属下送侯爷魂归故里——!”
“你说什么……”涂夫人手足无措的绞着袖子,苍白的唇几番张合,却是先流出两行清泪来。她转头望着同样悲痛的女儿,声线颤抖得不成样子:“阿簪,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属下无能!”霍成功重重的磕下一头,以额抢地,伏在地上悲痛道:“十月初九,侯爷率领三千精兵绕过雪岭,打算从雁寒山后包抄慕容恪的军营,谁知……谁知行军路线被叛徒所泄,慕容恪等人埋伏在雁寒山下,用火药引发雪崩,三千精兵来不及逃跑,尽数被湮埋于百尺厚雪之下……”
霍成功双肩剧烈颤抖,哽咽良久,方鼓足勇气哑声道:“涂侯爷……战殁!”
听到‘战殁’二字,涂夫人紧绷的弦吧嗒一声断裂,她悲痛万分的闭上眼,一瞬间只觉天崩地裂,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似的,软软的昏在涂灵簪的怀里。
“夫君……”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下,浸入鬓中。
……
那场连绵的秋雨连下了几天,长安城一片令人压抑的愁云惨淡。
十六岁的涂灵簪身披孝服,乌黑蜿蜒的长发披散,额间扎着一条刺目的白布带。她手握着父亲遗留下来的秋溟大刀,一步一步迈上庄严的宫阙。
被雨水浸透的黑发紧贴着她苍白的面容,衬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锋利如刀的眸子,整个人凌厉得仿佛是地狱爬出的修罗。
“师姐!”金銮殿门口,太子李扶摇红肿着双眼迎上来,却被她不着痕迹的推开。
象征大殷武魂的安国候战死,军心涣散,北燕大军在慕容恪的率领下一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金銮殿内此时一片乌烟瘴气,朝臣人人自危,哀叹不绝。
涂灵簪将手中的八尺长刀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清越沉闷的声响。见到她的声音,金銮殿内顿时安静得可闻落针,朝臣们惊疑的打量着来人,发出轻微的议论。
秦宽眯了眯眼,执着象牙笏低喝道:“涂氏长女,你带刀入殿,所为何事?”
不顾众人的指指点点,涂灵簪扶着八尺长刀直挺挺的跪下,朝龙椅上的李平秋叩拜,清越的声音宛如落珠,回荡在金銮殿上。她说:“恳请陛下,让臣女带兵出战!”
“什么?!”
此言一出,有如在滚油中滴入冷水,朝堂一片哗然。
李平秋愕然半响,方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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