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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日常重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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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凑近李淮邪邪一笑:“就像四年前那样。”

李淮一把推开他。

慕容绥耸耸肩,不以为意的一笑:“探子来报,李扶摇带着传位的圣旨和玉玺,已在来朔州的路上。老规矩,我把兵借给你,你替我除掉李扶摇。”

李淮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缓缓勾出一个冰凉的笑:“那是自然。”

“那小王就放心了。这里就交给你,小王先回北燕龙都复命。”慕容绥大手拍了拍李淮的肩,阴鹫道:“合作愉快,大殷的新皇!”

……

涂灵簪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猛地关上了房门。她背靠着木质雕花的门板,缓缓的滑下身子,咬牙捂住了湿红的眼睛。

支离破碎的记忆在她脑海交叠出现,又转瞬消失,她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一切,却隐约想起了梦中的那个男人是谁。

李扶摇,她的师弟,她的……爱人。

这个曾经深入骨髓的名字就像是一道闪电,劈过她迷茫的心灵。她又激动,又害怕,她想起了那个不该被她遗忘的名字,可惜的是,她的记忆撑不了多久……

也许下一刻,这个名字便会如石子投在湖面的涟漪,荡着荡着就会消失不见。

不,她不能忘了他,唯独他不可以!

涂灵簪猛地起身,却被过长的襦裙绊倒在地,她趴在地上颤抖着摸索四周,却找不到任何纸笔来记录她好不容易回想起的记忆。

泪水滑落,她茫然而无助的坐在地上,最终,她摸到发髻中尖锐的发针,紧紧的攥在手里。

深吸一口气后,她毅然决然的扯开衣领,露出仅缠着纯白裹胸的柔软胸脯。下一刻,尖细的铜发针划破皮肉,一笔一划,鲜血淋漓,在胸膛上留下那个人永恒的记忆……

这样,不管在何时何地,我都能记起自己深爱着你,扶摇。

最后一划落下,涂灵簪满头冷汗的放下发针,染血的手指哆嗦着合上衣领,掩盖住左胸口那一行行血痕。她挣扎着站起来,她必须要从这个地方离开……

她想回到长安,回到那个人的……

然而打开门的一瞬,她的瞳仁骤缩,再一次涣散开来。她茫然的站在门口,看着屋外纷飞的大雪,染血的指尖缓缓覆上剧痛的左胸。

我,是谁?

为何会在这?

我要做什么?

☆、第46章

涂灵簪茫然的在门口站了许久,实在是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了,她好像又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她懊恼的拍了拍脑门,这才回到房中,重新关上门,又找来干净的帕子,就着茶水将指尖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

左胸的皮肉隐隐火辣辣的疼,似乎是受伤了,纯白的里衣上还沾着斑驳的血迹。

怎么回事,何时受伤的?谁干的?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在廊下同李淮聊天,怎么一转眼就……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实在想不起自己漏掉了什么记忆,只好皱着眉拉开衣领,露出左胸的伤口,鲜血淋漓。

伤口差不多凝血了,半干的血迹晕染在伤口周围,怪可怕的。涂灵簪拧湿了帕子,一点一点擦干血迹,然后愣住了。

她胸口的伤痕小而深,纵横交错,与其说是伤,不如说是被人用小刀生生刻出来字迹。没错,那是一行刻在皮肉上的字。

忍着同清理完伤口,她拼命低头往胸口看去,待看清刺在皮肉深处的那一行字时,她猛地呆了,窒息之感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

朔州的风吹在身上,刀割似的疼。李扶摇披着玄黑斗篷的身影策马而过,奔入城门中。

肩上的雪积累了厚厚的一层,他却顾不得拍去,顶着暴风雪快步跨上朔州的城墙。那里有一座防御外敌的瞭望台,台子很宽敞,后面有一幢驻兵的阁楼,因战事停息的缘故,那里已经很久没人照看了。

李扶摇的睫毛、眉毛和鬓角都凝结了一层雪白的霜花,唇瓣紧抿,目光阴鹫,浑身冒着森森寒气。他猛地推开瞭望台的阁楼,阴冷的目光扫视着满屋子戒备的黑衣武士,最终定格在悠然自得的李淮身上。

哪怕面对满屋子明晃晃的刀剑,他也没有丝毫惧意,反手解下背上的黑布包,一步一步走入刀剑深处,朝李淮倨傲的扬了扬下巴,冷声道:“传位圣旨,玉玺,朕都拿来了。”

李淮起身扬手,示意黑衣武士给李扶摇让条道。

李扶摇在离他三丈开外的地方止住了脚步,紧攥着黑布包道:“带她来见我!”

“先把东西交给我。”李淮不以为意的一笑:“否则,我怎么确定你没有耍诈?”

“朕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一阵风将窗户吹开,风雪迷离了他的眼,李扶摇缓缓走到大开的窗前,逆着凛冽的寒风站立,将手中的传国玉玺伸出窗外,冷然笑道:“我要亲眼确定她平安无事,否则你也别想得到玉玺!”

阁楼离地百尺,若是李扶摇手一抖,玉玺必定摔个粉身碎骨。没有玉玺登基,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是不被大殷史书承认的。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锋,仿佛要碰撞出火花般,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最终,李淮先撤回了视线,重新敛裾坐了下来,挥手道:“请阿簪姑娘过来。”

李扶摇冷哼:“阿簪也是你能叫的?”

不稍片刻,一个略显迟疑的身影从门外走进,见到满屋子明晃晃的刀剑和黑衣人,她显得有些紧张,站在原地询问的看着李淮,却完全忽略了一旁欣喜若狂的李扶摇。

“阿簪!”李扶摇眼神一亮,嘴角也不自主的微微翘起,忍不住朝她奔过去,却被成群的黑衣人团团围住,阻止他再往前一步。

涂灵簪好像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缓缓转过头来看他。视线接触到李扶摇的面容时,她如同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般,微微瞪大了眼睛,瞳仁剧缩,接着,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胸口如同豁了一个缺口般,疼的不能呼吸……

又来了,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猛地弯下身,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息,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她几乎要用尽全力咬住苍白的唇,才能将那痛苦的呼声扼制在喉咙中。

李扶摇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不顾一切的击倒挡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冲到涂灵簪面前稳住她的身子,清冷的嗓音因担忧而微微颤抖:“阿簪,你怎么了?”

涂灵簪死死咬住苍白的唇,眸中泪光闪闪,虚弱道:“为什么……”

为什么光是看见你的脸,我的心便是这般疼痛,痛得好像眼泪都出来了。

李扶摇红着眼,发出如同野兽般的怒吼:“李淮!你对她做了什么!”

李淮朝他露出一个怜悯而讥诮的笑来,起身对满屋子亮剑的黑衣人道:“把剑收起来,别吓坏了阿簪。”

黑衣武士们顺从的收剑入鞘,给李淮让出一条道来。

李淮朝涂灵簪招招手,温柔一笑:“阿簪,过来。待本王拿到玉玺,便带你回长安。”

闻言,涂灵簪起身,茫然的朝他走去,乖巧得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看着她毫不留恋的与自己错身而过,李扶摇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不敢置信的哑声道:“阿簪,别走。”

涂灵簪的身形顿了顿。

李淮轻轻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在她耳畔低低的耳语,眼睛却挑衅而得意的瞥向李扶摇。他说:“阿簪,本王要做皇帝了,你开不开心?”

涂灵簪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的挣开他的手,淡淡道:“恭喜。”

李扶摇简直要急疯了,那双曾明亮如星辰的眸子瞬间黯淡,喉结几番滚动,他痛苦道:“师姐,你看看我,别不理我。”

师姐……

师姐……

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面前这个悲愤的青年,跟梦中那个模糊的声音重叠。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她混沌的脑海,灵光乍现,她下意识想要抓住那匆匆闪现的记忆,却终究是竹篮打水,满手徒劳。

胸口越来越疼了,她涣散的瞳仁对着李扶摇,茫然道:“你……是谁?”

李扶摇抿了抿唇,拉满血丝的眼希冀的望着她:“师姐,我是扶摇。”

扶摇……李扶摇?

她见过这个名字,就在她的……胸口上。

脑海似乎有什么决堤而出,涂灵簪捂着胸口向前一步,迷茫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在李淮猝不及防的惊愕中,她又向前一步,湿红着眼睛喃喃道:“阿簪最爱李扶摇。”

阿簪最爱李扶摇,一字字,仿佛是刻入骨髓的咒语。

李淮不可置信的扼住她的手腕,阴沉着脸狠狠道:“不可能!喝下了‘忘川’,你应该忘记一切了才对,为何偏偏还记得他!”

李扶摇一扫阴霾,哈哈大笑:“李淮,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师姐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多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李扶摇将手中的包袱猛地向空中抛去,李淮微微睁大眼,惊道:“快,接住玉玺!”

围着李扶摇的黑衣武士们领命,纷纷飞身过去抢夺玉玺。李扶摇趁机脱身,从敌人手中抢来了弯刀,一路斩杀到涂灵簪面前,拉着她的手腕道:“快走。”

肌肤相触的地方,温暖而充实。

李扶摇不要命的厮杀着挡在他面前的人,招招致命,要多狠有多狠。涂灵簪亦是夺过弯刀,如同以往的无数次战斗般,将后背交给对方。

“想起一切了?”李扶摇回身斩杀一人,于飞舞的血珠中笑着看她,灿若星辰。

涂灵簪摇摇头,随手刺穿李扶摇背后的敌人,蹙眉道:“我只想起了你,其他的……一片空白。”

“记得我就够了。”李扶摇浑身浴血,踏着一地的尸体血河,却笑得张扬万分:“我也最爱你,阿簪。”

涂灵簪忘记自己曾经脉受损的事了,杀了不过十来回合,便渐渐体力不支,落了下风,更多的是李扶摇在保护她。

黑衣人倒了一小半,两人眼看就要杀到门口了,李淮狠狠的攥紧了到手的传国玉玺,望着哪怕失忆了,也要拼命和李扶摇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凉凉一笑:“涂灵簪,本王都打算放过你了,可惜,你不要。”

“就这样忘了一切,和本王重新开始不好吗?”

“你看,不管你重生多少次,忘了多少次,眼里心里都没有本王。”

“那就,别怪我再杀你一次了。”

“真可惜啊,明明我都打算和共享江山了。”

李淮轻而爱怜的将玉玺放到一旁,拿起一旁的弓箭,拉弓如满月,箭头毫不留情的对准了门口厮杀的那道身影。

他眼角微红,眸中隐隐有什么闪烁,手中的箭却是又稳又准,他轻笑出声:“要杀掉李扶摇何其简单,我只要把箭头对准她,就够了。”

言罢,利箭离弦,带着呼呼风声射向涂灵簪的后心。

涂灵簪猛地转过身,只来得及看见李扶摇朝他扑来的身影,接着,噗的一声箭矢入肉,血珠四溅。

涂灵簪缓缓瞪大双眼,瞳仁剧烈的针缩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无力的倒下。

头痛,心更痛,刹那间天旋地转、山崩地裂,涂灵簪满脸是血,疯狂的朝他冲过去,一声绝望的嘶吼刺破苍穹。

“扶摇——啊啊啊!!!”

☆、第47章

涂灵簪颤抖着双手,握着那把卷了刃的弯刀不顾一切的砍杀,冲到李扶摇面前。巨大的悲痛使她压抑的记忆碎片瞬间爆发,心如刀绞。

她吃力的扶起李扶摇倒在血泊中的身子,将她苍白的面颊贴在自己剧痛的胸口,全然不顾黑衣人已在自己头顶举起了弯刀。

李淮冷冷的看着悲痛欲绝涂灵簪,终是缓缓闭上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良久才下定决心般命令:“杀了他们,别留活口。”

说完,他拿起玉玺和传位圣旨,匆匆的离开了暖阁。只是他的步履匆忙而凌乱,仿佛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般,狼狈不堪。

李淮走了,残余的黑衣武士将涂灵簪团团围住,缓缓举起了罪恶无情的弯刀。

然而,挥刀一瞬,十余条武将的身影破窗而入,将李淮留下的黑衣人砍杀在地。

“涂家十三骑救驾来迟,请主公恕罪!”

霎时间,刀光剑影远去,风雪黯淡,涂灵簪颤抖着抚过李扶摇苍白的眉眼,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要为我挡那一箭,莫非我就不会躲开么?”

李扶摇双目紧闭,全然没有反应。

涂灵簪伸出剧烈抖动的手,一点一点抹去他脸上沾染的血迹。忽然,一滴热泪吧嗒一声溅在李扶摇的唇边,她怔了怔,抿唇想要擦掉那一滴眼泪,结果又有第二滴、第三滴泪落下,怎么也擦不完似的。

“我明白了。”她苦笑:“原来这就是爱么,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伤心难过,为他……肝肠寸断。”

“扶摇,我想起来了。你再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长安,不要死……”

“我们还要去看花灯,去吃宫墙下的元宵。我还要坐上红色的轿子,然后你轻轻的将我抱下来,跨过火盆……扶摇,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李扶摇的费力的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却终是徒劳,只好缓缓抬起一只破皮流血的手来,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涂灵簪一怔,随即欣喜若狂的抓住他微凉的手,用力的按在自己的脸颊上摩挲。

“我都……听到啦,”李扶摇扯出一个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笑来,用破碎不堪的嗓音断续道:“阿簪……不要反悔……”

涂灵簪疯狂的点头。

她望着李扶摇苍白的脸,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天边的余晖缓缓收拢,夜幕降临。

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僵硬,然后消失。她茫然的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躺在自己怀里的浑身是血的男人,瞳仁渐渐涣散,宛如木偶……

乌鸦和十三骑解决了屋内的黑衣武士,纷纷撩袍下跪,齐声道:“小主公,敌人已肃清完毕,是否即刻启程回长安?”

涂灵簪依旧眼神空洞,没有反应。

十三骑茫然的抬头看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继续跪在地上等她的命令。

乌鸦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向前一步试探道:“……小主公?”

涂灵簪没有焦距的眸子,极慢极慢的对上乌鸦的脸,苍白的嘴唇几番抖动,终是无助的问道:“你……是谁?”

“我为何会在这?”

“发生了什么?”

“我怀里的这个人……是谁?”

……

永宁四年正月初二,帝以龙体有恙为由,传位于陈王李淮,天下大惊。

现任帝王膝下无子,哪怕他驾崩了,按理也该传位于亲弟——楚王李扶疏,又因何会轮到废太子之子上位?

不知情的人议论纷纷,只叹皇帝虽摆脱了秦楼两家的控制,但做起事来还是这般荒唐不顾后果。不过陈王雅名在外,温润如谦谦君子,百姓倒也不反感此人做皇帝,姑且于长安街临窗而坐,温酒烹茶,看一场好戏罢了。

沉重的朱红色宫门缓缓打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微风碎雪中,陈王扯了扯身上的狐裘披风,这才翻身下马,高举着传位圣旨和玉玺,一步一步迈上那象征着无尽尊贵和无边孤独的金銮宝殿。

几百级的雕龙汉白玉阶,他用自己的双脚虔诚的丈量。阴风猎猎,旌旗飘飘,他眸中倒映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倒映着长安城千年不变的磅礴,每迈一步,他的嘴角便上扬一分,到最后,变成了无可抑制的疯狂大笑……

十六年了,五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他终于代替被逐出长安、身死异乡的父王,登上了这白骨累就,血河漂染的金銮殿。

温润的伪装下,他带着仇恨而生,舍弃了自我,舍弃爱人,沿着宿命的轨迹,在这场以命相搏的棋局上搅弄风云。

就像扑火的飞蛾,无论对错,向光而行,至死方休。

见到李淮的到来,早已等候在此的文武百官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各种或惊疑、或鄙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宛如万箭穿心。他依旧带着温润而优雅的微笑,目光骄傲,高高捧着玉玺和圣旨走过那一路的荆棘,如同焦岩静立,任由惊涛拍岸。

十六岁的楚王李扶疏代替皇兄的位置,站在威严的龙椅旁,双拳紧握,凶狠的瞪着步步走来的李淮。

当李淮走到百官前列时,李扶疏突然一声令下,只见无数禁军从大殿两侧涌出,如同全副武装的黑甲虫般将孤身一人的李淮团团包围。

满屋子亮的刺眼的兵器,李淮却视若不见。他停在离龙椅三丈远的地方,然后转身面对百官,长袖一挥,高高举起传国玉玺,睥睨尘世傲然道:“圣上亲笔圣旨和传国玉玺在此,见之如圣上亲临!”

百官纷纷对视一眼,终是撩袍下跪,执象牙笏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李扶疏冷哼。

明明是个半大的少年,危机当前,他却难得沉静,眉宇间已有了独当一面的气魄。李扶疏道:“陈王有圣旨,本王亦有皇兄的圣旨!”

“哦?”李淮似是早已料到如此,波澜不惊的笑笑:李扶摇果然留有第二手。

李扶疏双目赤红,用变声期特有的沙哑语调厉声道:“众官听命,恭听……遗诏!”

“臣等在!”

李扶疏抖开圣旨,用尽全身力气般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受挟于陈王,被迫交出玉玺,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望万民明辨。今千里赴约,若朕身死,即刻缉拿反贼陈王,以重朕之不徳。朕崩,传位楚王扶疏,天下同遵此诏,不得有疑!”

“楚王殿下,”李淮卓然而立,不以为意的笑道:“本王怎知,你手中的这份遗诏是真是假?”

李扶疏还未回答,御史言官倒是向前一步,站起来道:“这道诏书,是陛下宣告退位后,亲口颁布的第二道诏书,当时我们百官俱是在场,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有假!”

李扶疏接口道:“李淮,你挟持人质,逼迫皇兄让位于你,视同谋逆!若是皇兄不能平安归来,本王定要你陪葬!”

李淮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玺,清冷的眸子环顾群臣,凛然无惧。

朝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叹道:“陈王,你敢孤身来此,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了。可惜,你已是无兵无权,做一个富贵王爷有何不可,为何偏要执迷不悟,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李淮淡笑不语。

天下万物,岂是一个‘为何’能解释清的?蜉蝣蝼蚁,朝生暮死,不过是命该如此罢了。

不多时,一个匆忙的脚步打乱了殿中的平静。

一身戎装的霍成功大步跨上殿来,朝李扶疏撩袍下跪,喉结几番滚动,这才抬起一双湿红的眼来,沉声道:“启禀殿下,涂家十三骑前来复命!”

“快请!”李扶疏眼睛一亮,欣喜道:“他们接回皇兄了么?”

霍成功埋下头,哽咽不语。

接着,十三个浑身浴血,头扎白布的武将一步一步跨上殿,在众人惊愕不已的目光中齐刷刷跪下,高声悲呼:“臣等有罪,未能将陛下平安带回!”

嘴角的笑意僵住,李扶疏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你们……在说什么?”

“陛下中了陈王暗箭,不治身亡……”

“陛下,驾崩——”

李扶疏竭力稳住险些跌倒的身子,瞪着血红的眼睛许久,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

百官伏地,放声痛哭。

唯有李淮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流出了泪。霍成功起身,命令禁军道:“遵陛下遗诏,拿下陈王!”

下一刻,刀剑齐刷刷对准了李淮。

李淮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痛快的笑意,面对面前如荆棘般密密麻麻的剑尖,他不退反进,一步一步朝龙椅走去。

“你们听说过刑天么?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他神情痴狂,目光决然,宛如一只即将扑向烈焰的飞蛾。

“保护楚王殿下!”霍成功拔剑,警告似的砍在李淮的手臂上,试图阻止他靠近李扶疏。

鲜血瞬间迸溅开来,李淮只是微微的晃了晃身,便不顾身上的剑伤,继续朝那把华贵雍容的龙椅走去。他的呼吸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继而道: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类,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说到此,李淮离李扶疏和龙椅只有三步之遥。

李淮忽然站住,伸手摸进怀中,似乎想要掏出一个什么来。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纷纷喊道:“小心有暗器!”

接着,霍成功一剑刺出,穿透了李淮的胸膛。

时间仿佛戛然而止。

李淮望着从自己胸膛刺出的半截剑尖,那双极美的凤眸微微张开,似是痛苦,又似是释然。冰冷的剑刃从他身体抽出的那一刻,他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无力的倒地,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只被鲜血染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荷包。

他一手宝贝似的攥着荷包,一手拼命的朝前伸长,伸长,想要去触摸咫尺之遥的金色龙椅,如同想要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浸润着鲜血的指尖在碰到龙椅的那一刻,颤抖着无力滑下,在纯金的雕龙上划出一道凄厉的血色。李淮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淌出,浸透了他一尘不染的纯白狐裘。

他费力想扯出一个笑来,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成功,只好半阖着眼,用虚弱的、断断续续的气音,给自己的故事一个完美而残忍的结局:

“……本王是衔石填海的精卫鸟,是没了头颅,永远的只能与看不见的敌人厮杀,永远的战斗死的刑天。死……是我的宿命。”

他闭上眼,像叹息,又像释然:“有李扶摇泉下作伴,值了。”

说罢,他的头微微偏向一边,再也没了声息。一滴泪自他眼角滑下,濡湿了鬓边的那点朱砂。

而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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