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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上心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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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上去。然后有一天,老头终于倒下来死了,这年轻人也倒下了,变成了一盏倒地的路灯。”
  韶青有些难过,这故事影响了她的情绪,她抑郁的望着他,抑郁的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随便谈谈而已。”黎之伟说:“人的内心,是个永远不可解的谜,深不可媒所以世界上会发生许多怪事,你知道那母亲为什么要烧死自己的孩子?因为爱,她爱他们,不忍心丢下他们一个人走,就干脆来个‘要死一起死’。”
  “你看了这么多事情,想过这么多问题,你应该是个把人生看得很透很透的人了?”
  “真能把人生看透的,是神,而不是人。”黎之伟注视着她:“说实话,我从没把人生看透!从没有。一个看透人生的人是四大皆空的,名利爱情婚姻都可不要,而我呢?我在挣扎、抢新闻,抢写稿,名、利、爱情我都要。你和迎蓝,总是鼓励我振作、奋斗,振作奋斗是在追求什么?成功?怎样就算成功?有名有利有事业?你瞧,韶青,你也不是一个能把人生看透的人,那个倒地的路灯,可能反而把人生看透了,反正站起来也会倒下去,灯亮过了也会熄灭。不如干脆灯也别亮,就躺在那儿吧!”“你说得很消极。”“不,我没看透人生,不算消极。”他振作了一下,坐正了身子。“好,把你没说完的话说完,你说阿奇回来了。然后呢?迎蓝把他赶出去了吗?”
  韶青默默的瞅着他,沉默不语。
  “那么,”他用手摸着胡子,眼光更阴沉了。“她原谅了阿奇,跟他和好如初了。那么,她要嫁进萧家,做萧家第二个儿媳妇了。你瞧,韶青。人类多现实,迎蓝昨天还问我要不要她?”“你并没有说要她,”韶青低低的说,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告诉过我,你对迎蓝忘不掉阿奇很愤怒,但你并没有爱上迎蓝。”“你错了。”黎之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爱上了迎蓝!”
  “什么?”韶青吃惊的问:“你爱她?你真的爱她?出自内心的爱她?像当初爱采薇一样的爱她?”
  “我爱她,因为她被萧人奇所爱!”他沉稳的说,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好,告诉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萧家吗?”韶青奔过去,用双手抱住他的胳臂。
  “阿黎!”她又紧张,又伤心,又着急。“你千万别做会让你终身后悔的事!你放了他们吧!饶了他们吧!不管怎样,阿奇和迎蓝都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真对不起你的,只有一个祝采薇,而你昨天,也已经原谅她了!”
  “我并没有原谅祝采薇,”黎之伟咬牙说,额上的青筋在跳动,眼里冒着火。“只是,再见到采薇,我发现她变了,变得成熟,变得会说话,变得高贵文雅……她不是我的采薇了,她是萧家的采薇了!我发现……我不能再爱她了。我以为她的婚姻会很不幸福,她会是个可怜兮兮的,瘦弱苍白的小女人,我完全错了。她幸福,她快乐!她唯一的不幸福,是我的不幸福,她唯一的不快乐,是我的不快乐!这对我是很厉害的当头一棍,换言之,如果我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她是很幸福很快乐的!不,韶青,我没原谅采薇,只是不爱她了!”“不爱她,还恨她?”韶青喃喃说。
  “也不恨她,我恨萧家!”他再咬牙咬得牙齿发响。“我恨那兄弟两个!我恨迎蓝不争气,她居然又向萧家低头……我……我找他们去!”韶青死命拉住他的胳臂,眼中含泪了。
  “你不爱迎蓝,何苦去破坏他们?你何苦?你何苦?你去了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要死大家一起死!”他叫着,眼白涨红了,声音变粗了。举起酒瓶,他把半瓶酒都倒进了嘴里。酒从嘴角溢出来,溅满了衣裳。韶青又惊又急又怒又伤心,她一把握住了酒瓶,死命要抢过去。黎之伟恼怒的把她一推,她站不稳,摔倒在地毯上,他灌完了酒,把空酒瓶扔在沙发上,转身就要往外走。韶青爬起来,半跌半摔的冲到门边,拦门而立,哭喊着:
  “你要干什么?你想想清楚!萧家从头到尾就在让你!你以为他们会怕你吗?论打架,萧家自己不动手,他们手下的人就可以把你揍得半死!论杀人,你的手握笔还有点力量,握刀根本就不及格!论道理,人家有权追求未婚小姐,你根本就在无理取闹……”“住口!”他大喊:“你也帮他们!你也骂我!”他举起手来,就给了她狠狠一耳光。
  她被打得头都晕了,耳朵里一片尖鸣,嘴中有了咸味。她没动摇,仍然拦门站着,仍然死盯着他,仍然泪眼凝注,她放低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迎蓝不是你的女朋友,她始终是阿奇的!”
  “她现在是我的!”他暴怒的叫:“我已经把她从阿奇手里抢来了,好大胆的阿奇,居然要再从我手里抢走!”
  “你在自说自话!迎蓝没有爱过你!”
  “她爱的!”他大叫,因内心受伤而暴怒如狂。“她要嫁给我,她问我要不要她!她爱的是我!”
  “你明知道不是!”她残忍的点醒他。“她为了赌气想嫁你,你为了报复想娶她,你们两个谁都没爱上谁。她不爱你,黎之伟,她喜欢跟你在一起,可以排遣她对阿奇的思念,这不是爱……她把你当一种填充物……”
  “你住口!住口!”他昏乱的大喊:“你是个什么怪物,在背后如此残忍的批评你的好友,你……”
  “我不是批评……”韶青打断了他。
  “滚!”他吼着,又给了她一耳光。
  她跌倒下去,坐起来,她背靠在门上,依然用全力拦住那扇门,虽然她已经在眼冒金星,浑身冷汗。
  “你是个疯子,”她说:“你该进锡口疯人院去!”
  “好,我是疯子,”他斜着眼睛,皱着眉头,一脸的狰狞。“疯子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要去把萧家放火烧掉!你走开!走开!”她匍匐在地上,用力抱住了他的腿。
  “我求你不要去!我请求你不要去……”
  他用力想拔出自己的腿来,但她抱得紧紧的。他暴怒到了极点,低下身子,他一把揪住韶青的头发,把她的头拉得仰了起来。那张脸又是血又是泪又是汗,眼光却坚定不移的盯着他,他从来没看过这种不顾一切的坚决,他几乎有点眩惑,但是,怒火仍然疯狂的燃烧着他,从内心深处一直烧出来,烧痛了他每根神经,每个细胞。却上心头24/26
  “你为什么这样帮着萧家?”他狂怒的大吼:“难道你也爱上了萧家的什么人?所以,你这样千方百计的拦阻我,你怕我伤害他们?是吗?你也爱上了阿奇吗?你想和迎蓝效法娥皇女英是不是?”泪珠从她的眼中滚落,连汗带血的往下淌。
  “我不怕你伤害萧家人,”她清晰、悲切的低语。“我怕你伤害你自己!你一直是个虚张声势的人,你伤害不了别人,只会伤害自己。”“你这么轻视我?”“这不是轻视,而是了解。我也没爱上萧家任何人,我只是──爱上了你。”他大大一震,低头看她。
  “你不必这样来哄我。”他说。
  “我不哄你,我为自己悲哀,你没正眼看过我,你心里只有采薇和迎蓝,而我,为了你的一句话,和驾驶员分手,我以为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拔慧剑,斩乱麻,把以前种种,都完完全全的抛开。那么,你会注意到我了,虽然只是你身边的一个小配角,平凡,不会发光,不会发亮,但是却静静的依偎着你,愿意跟你上天下地……不,我不再说了,换了迎蓝,她决不会说这些话。我说了,你可以骂我不知羞耻!可以把我一脚踢开,也可以再给我一记耳光。不过,我说的句句实言,假若你仍然要迎蓝或采薇,你就从这道门里出去,我和你也从此一刀两断,我再不过问你的任何行动。你要放火杀人,或者别人要杀你,我都不管!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丝、一点点的好感,那么,留下来,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从此,把你以往的爱和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黎之伟怔住了,这篇长长的告白,整个撼动了他。他站在那儿,韶青匍匐在他脚下,紧抱着他的腿,诉说对他的爱情,这多不真实!多不真实!他几乎只有被“抛弃”的经验,还没有被争取的经验。他低头注视韶青,那被泪水、汗水、和嘴角的血液弄脏了的脸。血,是的,他打了她,打了这个唯一爱他的女人。不,他摇头,她在骗他,这太不可能!黎之伟生来是为受苦,不是为被爱!他凝视她,眼前看到的,是围着围裙,端着菜盘,满屋子旋转的女人。是那双女性的手,捧上一杯葡萄酒!是那永远笑脸迎人,风度翩翩的女孩!
  他放开了她的头发,用手指轻抚她的泪痕,一直抚摩到她的嘴角,怜惜的、震动的去轻触那血渍。然后,他想也没想,就跪了下来,抱紧她,把嘴唇紧压在那流着血的嘴唇上。
  好半天,他放开她,心里绽放着一片耀眼的光华,一种崭新的喜悦,一种崭新的温柔,一种崭新的激动,就把他紧紧包住。在这一刻,他忘了阿奇,忘了迎蓝,忘了人仰,忘了萧家。甚至,忘了采薇。
  韶青用手轻轻的整理他的头发,她摸着那乱发,摸着那粗糙的脸颊,再摸着那络腮胡子。
  “你有很漂亮的胡子!”她说。
  “哦,”他一怔,说:“你不喜欢我的胡子!你这儿有胡子刀吗?我马上剃掉!”“我没有胡子刀,”她笑着,那么温暖,宁静,而幸福的笑。“我喜欢你的胡子,你不用剃掉,当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看不清你的脸,只看到你满脸大胡子,那时,我就想:这大胡子多性格,多怪异啊!现在想来,可能那时我就喜欢你了。如果你剃掉胡子,说不定我还不认识你了呢!”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她,忽然低问:
  “你是真心的?”“什么真心的?”她不解。“胡子吗?我真心不要你剃,当然,假如你自己想剃,我也不干涉。”
  “我不是说胡子。”他盯紧了她。“你瞧,我是这样一个愤世嫉俗的孤魂野鬼,你真的爱我?”
  她把面颊紧贴上去,依偎着他那粗糙的脸。
  “我没骗你,如果你要我,我们明天就去结婚!但是,我担心的是,你没注意过我,是我倒追你的,几天之后,你就会对我厌倦了!”他用双手捧住她的头,热烈的盯着她:
  “阿青,我居然没追过你?”
  “你没有。”“你确定没有?”“我确定没有!”“唉!”他低低叹息,嘴里轻声的叽咕着:“人,多么容易忽略在手边的珍宝!”抬起头来,他认真的说:“我现在开始追你,行吗?”“你晚了一步。”她巧笑嫣然。
  “怎么?”他大惊:“又晚了一步?”
  “是啊!”她笑着:“我已经先追了你了!”
  他大笑。多么难得看到他这样开怀的大笑啊!她满心舒畅,满怀感动的凝视着他。他笑完了,忽然间,他站起身子,把她也从地上扶起来,很坚定的说:
  “你去洗洗脸,梳梳头,我们要出去。”
  “去哪儿?”她惊问,看看手表:“都已经十点多钟了!”
  “去萧家!”他简单明了的说。
  “萧家?”她大惊失色,“我以为──你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去找他们麻烦了!你怎么还是要去萧家?”“我和他们家的问题并没有完!我还是要去!”
  “你──”她生气了,咬着牙狠狠的瞪着他。“你去吧!去吧!去了别再回来!我永远不要见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拖向浴室。“你快些梳洗,我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你要去的!”他对她深深凝视,唇边带着个怪异的笑。“万一我被人家打死了,你总得帮我收尸呀!”
  她跺脚,又气又急。“你……”他吻住她。半晌,抬起头来。冷静、坚决、毫不动摇的说:“准备一下,在他们没散会以前,我们要赶过去!如果我不去萧家算清这笔帐,我终生也不会平安!”
  第九章
  萧家仍然在一片笑语喧哗中。
  晚餐结束得很晚,吃完晚餐,大家都散坐在客厅中,继续着饭后的话题。萧太太一直拉着迎蓝的手问东问西,问她台中家里有些什么人?问她父母的生活情况,问她小时候的故事,又问她的出生年月日,问得阿奇不耐烦了:
  “妈,你总不至于要帮我们合八字吧?至于迎蓝的家庭情况,当初来达远应征时,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向萧彬:“爸,你该开始征求新的女秘书了!”
  迎蓝微微愣了愣,当初豪语“不嫁萧家人”的话如在耳边,怎么还是投进了萧家呢?
  “不忙不忙,”她红着脸说:“我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秘书?”“你帮帮忙好不好!”阿奇盯着她:“圣诞节以前,我们要结婚。”“都听你的吗?”迎蓝低着头,挑了挑眉毛:“我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嫁你呢!”“啊呀!”阿奇失口大叫:“你怎么又来了?你折磨我还没折磨够吗?”他坐到她身边去,焦急的说:“我们早点结婚,你也早点让我定下心来,好不好?”
  “那么,琴恩怎么办呢?”她哼着。
  “琴恩?”他一愣:“什么琴恩?”
  “你那个中美混血的未婚妻啊!”迎蓝说:“不要告诉我,你根本忘记这个人了!”“哦!”阿奇抓抓脑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是捏造出来骗你的!琴恩是我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噢,你在找麻烦,妈,你帮我对她说说好话吧!”
  萧太太真的握住迎蓝的手,又拍她的肩,又抚弄她的头发,简直不知道把她疼爱成怎么样才好。她一叠连声的,低声下气的说:“好了,迎蓝,你就原谅了他吧!你想想,他虽然左一次骗你,右一次骗你,还不都是为了爱你?咱们这个狂小子,还从没有这样认真,这样受苦过!瞧瞧,两个人都被磨得那么瘦,快点结婚,也快点长点肉呀!”
  “迎蓝,”采薇笑着插嘴了。“你也别再矫情了,是谁淋着大雨满街乱跑啊?现在又说要考虑考虑了!”
  迎蓝抿着嘴角,要忍住笑。
  “而且,”萧人仰也插了进来:“你那曾孙子阿怪都晓得曾爷爷给曾奶奶剥螃蟹壳了!”
  迎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就把满屋子都逗笑了,也等于承认年底要结婚了!萧太太直着喉咙喊:
  “阿娟!阿娟!把那本黄历拿来,我要选个日子!”
  “是!”阿娟飞奔着,取来了黄历。
  萧太太翻黄历,好几个脑袋都伸了过去,帮忙选日子,大家高兴得都像小孩,又说又笑又跳。迎蓝含羞带笑,坐在那沉思不语。萧彬走过去,对太太大声说:
  “别忘记一件重要事情,我们星期天要去一下台中。”他回头看迎蓝,习惯性的交代“女秘书”:
  “记得订车票,还要备份礼。你知道夏先生夏太太喜欢些什么吗?”迎蓝微笑着低下头去,阿奇这才被提醒,对着自己脑袋就是一巴掌:“我真糊涂!”他大喊:“爸爸、妈,你们晚一步去,我该先去一次台中。迎蓝,”他抓她的手。“我们明天就去台中吧!”他摸摸衣领又摸摸头发,已经开始紧张。“你说,你爸爸是怎样的人?我该穿随便一点还是讲究一点,我该说些什么……”“我爸爸很严肃,”迎蓝开口了,笑吟吟的。“他在中学教国文,很典型的老师。我姐姐结婚以前,我姐夫来我家,我爸要他背诗经。”“背什么?”阿奇吓了一大跳。
  “诗经,当然不是背整本,我爸提第一句,他就得把下面的背出来。背完诗经,再背唐诗三百首……”
  “喂喂,”阿奇大急,伸长脖子去看迎蓝:“我不是他的学生呀!我也不考诗词呀!喂喂,迎蓝,你得帮我说个情,我对这些古人的玩意不大行……”
  “那么,”迎蓝沉吟着,“或者,我可以说服爸爸,问你一些比较近代的东西,例如胡适文存啦,朱自清传啦,徐志摩的诗啦……”“有了!”阿奇终于喊了起来:“我知道一首徐志摩的诗,叫偶然,什么天空有一片云啦,偶然照着我的心啦,还有,还有……嗯……”他歪着头在思索。
  迎蓝看着他,大大摇头。
  “你连一首偶然都背不好!‘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会背?”阿奇像抓到救星似的。“可不可以由你代我考呢!”“你少糊涂了!”迎蓝笑着骂:“你最好从今天晚上起,死K诗经和唐诗三百首。不过,我爸说不定也会要你背背十八家诗抄或者是宋六十名家词……”
  “喂喂,”阿奇抓耳挠腮,像只毛躁的猴子。“你爸怎么这样古怪啊!”“还没见到我爸,你就开始骂人了。”迎蓝说:“我爸教了一辈子书,满脑子满肚子都是书,和你谈话,当然都是问你一些中国文学,人家又不会刁难你,你是大学毕业生,他问些高中教材,你还有答不出的!”
  “我又不参加大专联考!”阿奇怪叫。
  “啧啧啧,”迎蓝咂嘴,斜睨着他。“你比我姐夫差多了!”
  “我就不相信他又能背诗经,又能背唐诗三百首,还有十八家六十家的东西!”“他倒没背那么多,”迎蓝慢吞吞的说:“因为他和我爸争辩起刘梦得的诗,大谈刘梦得文集,后来又把元微之的诗倒背如流,我爸最喜欢元微之,一高兴,就把我姐姐嫁给他啦!”“刘……刘什么?”阿奇赶紧问。
  “刘梦得。”“刘梦得是什么东西?”
  迎蓝的头摇得更凶了。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发呆,怎么都没想到迎蓝父母这一关会如此难过。
  “你怎么连刘梦得是谁都不知道?”迎蓝皱着眉问。
  阿奇掉头看人仰:“人仰,你知不知道刘梦得?”
  “八成是个作文章的人。”萧人仰说。
  “你真聪明。”阿奇说:“我也晓得是个作文章的人,只不晓得他作了些什么。”“那么,”迎蓝说:“你一定知道他死于那一年?”
  “嗯,哼!”阿奇哼着:“他死了吗?他什么时候生病的我都不知道!”迎蓝忍不住笑了起来,满屋子都笑了起来,大家又嘻嘻哈哈的笑得好开心,迎蓝边笑边说:
  “刘梦得就是刘禹锡,唐代人!”
  “哇!”阿奇叫:“我知道刘禹锡,刘禹锡就刘禹锡,你说什么刘梦得!”“刘梦得是刘禹锡的字!”迎蓝叫:“那么,你知道独孤及吗?”“独孤寂?”阿奇叹气:“这个人真可怜!”
  “你知道他?”迎蓝兴奋了。“说说看,或者,你先和我爸谈独孤及,我爸一听,你连独孤及都知道,别的就不问了。”
  “独孤寂!”阿奇睁大眼睛,“真可怜,他已经又独,又孤,还带寂寞,岂不是可怜极了!”
  迎蓝惊愕得挑起了眉毛,然后就用手蒙住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全家没有一个人知道独孤及是什么人,看到迎蓝笑,也知道阿奇在胡说八道,大家就跟着笑。萧太太不忍心儿子去出丑,用手按住迎蓝的肩,为阿奇说起情来:
  “迎蓝,你回去跟你爸爸先说好,别考他啦,他学政治,要考呢,考点政治上的玩意儿,要不然,考他点贸易啊、经济啊、会计啊……都可以。”
  “不行呀!”迎蓝一脸天真相。“我爸常说,不论学什么,不可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中国人就该知道中国文学。我姐夫是学土木工程的,他也会……”
  “你不要口口声声你姐夫你姐夫的了!”阿奇打断了她,有些儿恼羞成怒了。“我知道你姐夫天文地理、文学音乐,无所不通……喂,”他皱皱眉:“你姐夫?你姐夫?哎呀,”他忽然瞪大眼睛:“你明明是家里的老大,你连姐姐都没有,那儿跑出来的姐夫?啊呀,爸,妈!我们都被她骗啦!”他跳起来要抓她。迎蓝大笑起来,躲到萧太太怀里去了,一边笑,一边喘,一边说:“谁叫你一天到晚骗人呢!人家当然也要骗骗你!”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看那笑成一团的迎蓝,就都忍不住笑开了。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迎蓝想到他的“独孤及”就更加笑得厉害。阿奇瞅着她,那样亲爱的躺在萧太太怀里笑,他心中感动极了,嘴里还在乱嚷:
  “笑!笑!笑!这一辈子都会被你笑死!笑,笑,笑,就那么好笑!”就在这一团笑闹声中,门铃响了。
  大家对门铃都没有注意,仍然在笑。阿娟跑去开了门,她并不认识黎之伟,也不认识李韶青,看来客都很年轻,直觉的认为是阿奇他们的朋友,她问也没问,就带着两位客人走进客厅,一面笑着喊:“又有客人来啦!”迎蓝慌忙从萧太太怀中爬起来,大家抬头的抬头,转身的转身,顿时间,笑声像变魔术般停住了。
  黎之伟拦门而立,月光在他的身后闪耀着一片银白,把他烘托得像个黑色的剪影。他慢慢的走进房间,韶青亦步亦趋,迎蓝紧张的看韶青,后者只是注意着黎之伟,对室内任何人都没看。采薇下意识的靠紧了萧人仰,人仰把她推到自己的身后,像个保护神似的拦在她前面。阿奇站直了身子,挺立在那儿,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黎之伟。一时间,房间里好安静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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