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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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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车!快用车把营门堵起来!他们是骑马的,跳不进来!杀不得人!”赵大高声呼喝,招来相熟的役夫,一起推起大车。

“咱们不能束手待毙,他们可是要烧粮草的!没了粮,家里的妻儿可怎么活?”

这话其实有些混乱,大军的粮草自然是供给兵士的,又跟妻儿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些人都是为了妻儿入伍为役的,听到这话,竟然比旁的都要管用。越来越多人动了起来,推车拉车,想要叠起另一道防线。

辎重营里,有的可不止是粮草。赵大一把拉住身旁惊得发傻的兵卒:“军爷,我们还有不少人,只要有槍有弓,当能守得住!”

那兵士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赵大已经吼道:“快随军爷一起守营!”

又有几十人冲了出来,拿槍挂弓,守在了那道简易防线之前。这时,匈奴骑兵已经杀退了守军,冲了进来,谁料这么一堵车墙挡在了面前。

为首将领皱了皱眉:“下马,冲过去,烧了他们的粮草!”

三百匈奴兵立刻下马,提刀弯弓,向前冲去。赵大猛地把一把长槍塞到了同伴手里:“狗儿,抓住了,只要有人敢翻过来,就给他一下!”

王狗儿吓得浑身筛糠,可是在他身边,更多人举起了手中的槍和弓。杀声骤起!

哚的一声,一支羽箭飞过了车墙,钉在了面前泥土之中。

“啊啊啊!”王狗儿吓的尖叫了出来,他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可是赵大怎地就能杀敌?赵大不是跟他们一起入伍的吗?难道杀敌这么容易?

“杀!杀啊!”赵大的吼声传了过来,身后的车墙框框震动起来,王狗儿浑身也是一震,举起了手中长槍,嘿的一声捅了出去。

槍尖像是扎入了什么东西,王狗儿傻傻的看着面前那张狰狞的面孔,槍尖戳进了那匈奴汉子的皮甲中,似乎入的有些浅了,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槍身,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了长刀……

然而那刀没有刺下。只听噗的一声,另一支槍抢在了前面,狠狠刺中了那匈奴兵的咽喉之中。赵大手上一抖,收回了长槍:“做得好!再来人,戳准些,照着没有甲的地方戳!”

王狗儿浑浑噩噩应了一声,然而当另一张面孔靠近车墙时,他脑中就像有哪处突然亮了起来一样。

我也能杀敌!我也能立功!

攥槍的手狠狠握住了,他学着赵大的样子,也举起了长槍,再次捅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

“将军,后军防备森严,没有攻克!”传信官飞马来报。

刘聪皱了皱眉,前锋如此敢战,后军也颇有些准备,看来裴盾也不是彻底的庸人。

“传令收兵。明日再战!”现在不是最好的实际,等待白部鲜卑兵临城下,开始攻城时,才是这支晋军军心大乱,一触即溃的时刻。

他要打的,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胜仗!

“都督,敌军退兵了!”中军此刻也收到了信报。

后军粮草未失,前锋也挡住了敌袭。看来这仗能打啊!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上党援兵的裴盾,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他冷笑道:“下令收兵。明日摆开阵仗,我要彻底杀退这支敌军!”

匈奴这次骑兵不足,偷袭粮草的小队还能被役夫打退。看来离石守军终归力有不逮。只凭他手中这两万人马,足能应对!

至于上党的援兵……哼!若是梁子熙真的胆敢阵前脱逃,看他回晋阳之后,怎么收拾这个首鼠两端的小人!

鸣金声响彻战场,胶着一处的两支军队,慢慢停下了攻伐,像是某种黏糊糊的蠕虫一般,向着各自的阵营收缩。

杀伐暂歇。

然在更远的城池中,一道消息也送上了案头。

“刘虎出兵了,麾下部将连同白部鲜卑,足有万人。”梁峰面色如冰。他早已料到,刘虎会趁此时机攻城。但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快!人数如此之多!

看来刘渊是不准备放过河东了。一个不好,并州甚至都要为这次冒然出兵,付出绝大代价。

“伯远,你领兵出城,驻守城西龙山之中。趁刘虎不备,攻其侧腹!”

“主公!”奕延猛的踏前一步,“晋阳城中本就空虚,若是我再领兵出城,城内怎么办?”

“留下六百兵士,还有城中青壮,总能守的住!若放任刘虎攻城,说不定连大军后路都要危险。”梁峰的声音里没有任何退却,“这是保住晋阳,保住那两万大军的唯一法子。你必须出城,而且只许胜,不许败!”

黑眸和蓝眸撞在了一处,奕延看到那双星眸之中的怒火,也看到了同样炽烈的不甘和决然。狠狠握起了双拳,他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第214章 坚守

“胡人攻城了!”

一夜之间; 晋阳城四门紧闭; 所有百姓都被招入了城中。有敌来犯的消息; 也顷刻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军不是刚刚出动,前去攻打离石吗?怎么这就有敌人攻城了?而且听人说,竟然不止有匈奴人; 还有凶残无比,胜匈奴百倍的鲜卑人!那些应当守城的将领在哪里?离石比他们所在的晋阳还重要吗?

没有什么,比束手待毙更让人痛苦和绝望的事情了。然而还未等百姓闹将起来,一条政令从刺史府中发出。

梁刺史已经派兵求援,攻打离石的大军不日即可返回。在援军抵达之前; 他将率各家高门私兵; 青壮勇卒; 共守城门!

敌军兵临城下,最关键的往往不是守城者的数量; 而是城中人的战斗意志。这道政令; 就像吹过心头的劲风; 瞬间让骚动的人心安定了下来。随后; 皂衣小吏沿街招募青壮,孙礼也带人前往各家,从那些悭吝的高门手中借出私兵。

第二日一大早,刺史府中门大开,一队盔明甲亮的兵士走出了衙门。在这数百人正中,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高坐马上。风雅的纱冠换成了锃亮的头盔,宽袍大袖亦改作裲裆薄铠,那人容色依旧,但是神情中,多出了让人不敢逼视的果决坚毅。

那是梁刺史!使君果真要与他们并肩而站,誓与晋阳共存亡!

最后那么一点犹疑也彻底散去,沿街百姓都发出了欢呼之声,似乎他们不是身处孤城,正要抵御大军来袭,而是在庆祝未来的胜利。听着这欢呼声,梁峰面上却没有丝毫笑容,就这么一路登上了城门。

正在备战的葛洪满面焦急,迎了过来:“使君,你怎么来了?城头危险,不宜久留!”

“无妨。”梁峰轻轻推开葛洪,向城下望去。只见目所能及,全都是人头马匹。昨天傍晚,刘虎就率领白部鲜卑的人马赶到了晋阳,倒也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在城下筑起了简易的器械。有了冲车云梯,就算是这些游牧之人,也能试探攻上一攻。他们这次显然做了充足准备,要一力夺取晋阳!

这样的进攻态势,本就是一种心理逼迫。若是守城之人扛不住压力,甚至都有可能直接弃城,就如同当年司马颖在邺城时的表现。

然而梁峰并非那样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城下,他就提高声音,大声道:“前往离石的大军不日既能返回,只要大家守住这几日,敌军自会无功而返。所有登城御敌的勇卒,皆赏绢一匹!若是打退了匈奴,赏田十亩!”

使君和他们同登墙头,就足以让人振奋,更别提这样的封赏。那些登上城头的青壮,立刻欢呼了起来。然而葛洪面上没有喜意,再次低声道:“使君,敌人马上就要攻城,还是速速下城去吧!”

“稚川,如今城头有多少人?”梁峰反问道。

葛洪怔了一下:“不足两千。”

“两千守军,还有大半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民夫。这点人手,面对五倍于己的敌人,除了军心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依靠?若是能增一分士气,我就当在这城头多留一刻!”梁峰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毅然决然。

“可是刀槍无眼,若是伤到……”

葛洪还想说什么,梁峰直接打断了他:“城中只有这些兵了,若是破城,呆在府衙和呆在城头,有何区别?不用管我,你自去迎敌!”

见梁峰这么坚决,又看了看那些眼中发光,像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的兵士,葛洪终于闭上了嘴,再次投入战前准备。

圆木、箭矢、槍矛成堆成堆摞在墙角,床弩已经拉到满弦,虎视眈眈瞄准城下。巨大的锅灶中,盛满了沸水,下面用的是煤,能烧的更久,只要用木桶抛下,就能烫的人皮开肉绽。还有远远放着的陶罐,里面盛的全是炼焦炭炼出的焦油,一旦用火引燃,顷刻就能把冲车、云梯烧成火球。

这是能做到的最充足的准备了。葛洪眼中都泛起了血丝,显然一宿未曾入睡。

看着那忙碌人群,梁峰深深吸了口气,拿起自己惯用的手弩,对身边人道:“你们不用都守着我,等会若是情况紧急,也要上去迎敌!”

身边亲卫并未答话,只是如石塑一般矗立在他身旁。梁峰没有再说什么,双手紧紧握住了手弩。

咚!咚!咚!

牛皮鼓声响了起来,城下那些闲闲散散的鲜卑人纷纷跨上马背。片刻之后,马蹄声、杀喊声,随着隆隆鼓声一同响起。

葛洪握紧了手中长槍,高声喊道:“坚守城头!与我杀敌!”



“敌军退了!”裴盾眉峰飞挑,厉声道,“左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都督!敌军退的蹊跷,恐是诱敌之计!”令狐盛立刻道。

“诱敌?阵前败走,就不怕佯败变作真败?”裴盾冷笑一声,“离石如今空虚,哪还使得出花招?你亲自领人去追!”

两军已经鏖战许久,敌阵到了强弩之末也不出奇。裴盾可不想因为这老将的“谨慎”,错过击溃敌军的最好时机!

令狐盛嘴角抖了一抖,最终什么也没说,领命转身而去。刚刚走出营帐,迎面就撞见了令狐况,他低声道:“元君,守好中军,以防敌人偷袭!”

既然劝不住裴盾那个刚愎自用的家伙,自己带兵反而安全一些。若是见势不妙,还能收拢兵马,不至于中了陷阱。只是左翼离开,中军就要空虚,始终让人心头不安。

令狐况目中含怒,点了点头:“叔父也当小心!”

这一仗,其实打得艰难。鏖战一日,也不过势均力敌。如今前军损耗不小,又要左翼出击。这样贪功冒进,真不是为将者当做的……不,若是为将者有半分自知之明,就不该放下晋阳,出兵攻打离石!

可是战事已经至此,他还能说些什么?

看着叔父大步离去的背影,令狐况不敢耽搁,立刻加强中军警备。待到左翼出兵之后,他才反身,向中军大帐走去。刚一进门,裴盾劈头就道:“上党兵马还没有到吗?”

令狐况咽下了胸中忿恨:“还未到。”

“这竖子!”裴盾拍案骂道。若是上党人马到了,他又何必抽掉左翼,直接就能用那支偏师击溃败逃的敌军!难不成梁子熙半点也不在乎盐池吗?还是说,他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这两万人败阵,从中牟利?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错,裴盾喝道:“带我军令至潞城,催促上党发兵!”

这是要跳过身为刺史的梁峰,直接威逼现任的上党潞令了。令狐况忍不住踏前一步,刚想说什么,只见一骑快马飞奔而至。

“报!刘虎率一万兵马,攻打晋阳!”

“什么?”裴盾惊的站起身来,新兴郡那边真的出兵了?一万人!城中如今只剩下梁子熙那二千兵,能守住偌大晋阳吗?

城破了吗?要救吗?离石怎么办?心中纷乱,裴盾一时说不出话来,令狐况反应倒是极快:“上党兵马,可是去援晋阳了?”

“正是!”那探子连忙道,“有上党兵出了祁县,直奔晋阳去了!”

原来上党的人马是救主了。这一刻,裴盾倒不知是该怒还是该喜。有这些上党兵马,晋阳必然能撑上一段时间,自家后路也更安全。只是,如今要不要退兵?

“都督!晋阳孤危!退兵吧!”令狐况大声道。

柳长史也急急劝道:“将军,情势危机,确实不易久留。还是暂且退兵,等到解了晋阳之围,再做打算。”

晋阳可是他们的根基啊,若是晋阳失守,这两万人马说不定就要反了。打不打离石,救不救河东,还重要吗?这刘虎简直狡诈到了极处,怎么会选在此刻攻城……

不对!柳长史脸色突变:“将军!我们怕是中计了!若是刘虎攻晋阳,面前的匈奴兵怎会不知?!”

是啊,他们怎会不知?那兵败,究竟是败阵,还是诱敌?

裴盾也醒悟过来,背后刷的一下冷汗密布:“收兵!快招左翼回援!”

这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另一侧,已经有人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左翼出兵,中军空虚。”刘聪冷笑一声,“儿郎们!随我攻破敌军大营!”

蹄声炸响,刘聪一部四千余战马,如同离弦之矢,凶狠地扑向了开始慌乱的中军大帐!



攻下三城,还未歇息,就接到了军令。点齐人马,张和披星戴月向着龙山方向赶去。既要躲避敌军探马,又要保证行军速度,这一路,简直走得比来时还要艰辛。

然而只花了半日,他们还是抵达了龙山,与藏在山中的部曲汇合。

张和不顾满面倦色,快不上前:“将军,末将来迟!晋阳如何了?”

奕延面沉如水:“匈奴已经开始攻城,今日攻了六个时辰。晚上怕还要用疲军之计。”

六个时辰!晋阳城里才有多少人?哪能挡得住这样的攻击?

“将军!我军足有三千,进攻吧!”

三千人马,还有一半骑兵,足以缓解敌人的攻势了!主公可还在城中啊!

然而这次,奕延并未答应:“主公有令,只许胜,不许败!现在还不是克敌的最佳时机。”

白部鲜卑刚刚来到城下,就算打了一天的仗,警惕性和战斗力也并未消褪。那可是比匈奴更难对付的蛮族,生在马背,勇悍过人。若是用这打了三仗,又赶了一天的兵士迎敌,十有八九要惨遭败阵。莫说救晋阳城了,连自身都难保!

现在不是最佳时机。

心头像是被火炙烤,然而奕延还是忍住了:“你部速去休息,原地待命!”

“将军……”张和还想说什么。

奕延那双灰蓝眸子已经望了过来:“只许胜,不许败!”

那异瞳中,有什么东西。冷如冰,烈如炎,让人不寒而栗!

张和声音一滞,用拳头抵在胸前,行了个梁府军礼:“末将听令!”

奕延转过头,再次望向那只剩下朦胧一角的高大城池。这一战,他会胜!一定要胜!

第215章 得失

“都督!都督快走!”

中军帅旗下; 有亲卫高声喊道。然而裴盾已经听不真切了。骑在马上; 他双目圆睁; 怒视着面前乱作一团的战场,脑中全是不可置信。匈奴怎地还有一支骑兵?他们竟然能忍到此刻?为什么中军拦不住?!

一支飞羽寻隙穿透了人墙,向着裴盾袭来。脑袋已经完全木了; 他笨拙的躲了一下,却没有躲开。所幸箭势稍稍有些偏,擦着颈间划过,留下了一道长长血痕。

反射性的举起手,压在伤处; 火辣辣的痛楚传来。裴盾的牙关咯咯响了起来; 不知是恨还是怕; 脸孔都变得狰狞。

“将军!中军守不住了,快快离开此处!”有亲兵纵马冲了上来; 拉住了裴盾的坐骑。

高大的乌孙骏马发出了不耐的嘶鸣; 裴盾这才混沌中醒了过来。面前的人墙; 只剩薄薄一层;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飞溅的血花,闻到刺鼻的腥气。心揪成了一团,率兵抵抗,保住帅旗的想法烟消云散。他猛地握紧了缰绳,什么话都没说,调转马头,向着远方逃去。

裴盾身上穿的可是明光铠,威势逼人,然而放在战场上,简直如同一面闪闪发光的铜镜,想看不到都难。因此他逃得极为狼狈,重重亲兵掩在身侧,连身形都快趴在了马上。中军尚未未彻底溃散,在这样密集的敌阵中追击主帅,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刘聪并没有追上去。相反,他取下了马上硬弓,两臂一张,拉到了极致。刘聪膂力骁捷,箭术更是冠绝一时。可是那箭并未射向任何一人,弦松箭鸣,只听“咔嚓”一声,中军帅旗应声而落!

“主帅授首!裴盾已亡!”刘聪一拉马缰,高声喊道。迎敌之时,全赖旗帜指挥,帅旗便是军魂所向,有时甚至比将帅本人还要重要。既然裴盾弃了帅旗,他怎可能放过如此机会!

所有匈奴兵同声呼喝起来,数千轻骑就像烧红的利刃,顷刻把中军穿了个通透。随着这一动作,主帅被屠的消息,也传遍了敌营。

在贯穿了中军之后,刘聪并没有急着回旋。他老于阵仗,深明兵理,自然知晓敌军左翼如今赶着回援,骑兵被困在阵中反而麻烦。不如等敌军士气彻底溃散,再带着之前佯败的主力,一举歼灭这支并州人马。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混乱无比的中军,竟然没有因帅旗损毁大乱起来,反而又渐渐合拢在一处。怎么回事?难不成裴盾那胆小如鼠的东西,又回到中军了?

“稳住阵型!快让各级将官听令,不得擅离职守!梁刺史还在晋阳,只要稳住阵脚,就能安稳回城!”令狐况喊的声嘶力竭,他麾下的亲兵,也不停在战场中穿梭,就像要扼住发狂的烈马一样,不断收拢着即将溃散的中军。

裴盾这竖子!竟然弃帅旗不顾,独自逃命!压了许久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令狐况喊出了自己心底的声音。没了裴盾又如何?梁刺史还在晋阳城中,只要有他在,局面就不会落到不可收拾的境地。他要保住这并州仅剩的力量,为使君留些兵种!

令狐况是在上党待过的,还数次与奕延并肩作战。他练兵的方法,有意无意也在向那支强军学习。而这样的模仿,在最危急的关口起了作用。帅旗没了,他的将旗还在,只凭这个和梁峰的威名,他竟然支撑到了令狐盛带兵回援。余下的兵士缓缓收拢,就像竖起了尖刺的刺猬,渐渐站住了阵脚。

眼看失了战机,刘聪轻哼一声,也不再废力气。等到晋阳被围的消息传到,敌军自会大乱,趁势将其歼灭即可。

这厢,令狐叔侄艰难无比的稳住了局面。那边,裴盾的快马仍旧未曾停下。若是中军溃败,一万余兵士都要四散而逃,被卷入溃军,才不堪设想!

“都督!敌军并未追上!”裴盾不敢细看,他身旁的亲兵却眼观六路,在逃出乱军之后,便高声叫道。

什么?裴盾不由扭头去看。果真,后面乱归乱,还真没有敌军追来的样子。悬了许久的心骤然落了下来,然而裴盾却未停下脚步。他身边的亲兵,从五百人锐减到了不足一百,已经折了大半。只带这七八十人,似乎也不太安全。而且后方晋阳还有大军围城,简直无处可逃。

柳长史也不知落在哪里,连个参详的人都没有。裴盾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先去辎重营!”

辎重营还在后方,如今也未传出失陷的消息。不如先躲在那边,等到中军有了消息,再命人接应。定下心思,裴盾即刻催马,带人往辎重营方向而去。

赵大面色凝沉,守在辎重营前。那日遇袭之后,营官倒是没有亏待他们这些临时救阵的“役夫”,挑出了四五百人充实营伍。如此一来,他手下的人马大半换上了军械,成为了军中兵士。若是换别人,怕是要叫苦不迭,但是对赵大等人,这却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今天传来消息,晋阳被围。这可比料想的要糟糕许多。如此一来,前军十有八九要变,甚至溃败都有可能。也不知他们都否顺利完成任务。

正想着,前面突然有一支骑兵向这边奔来,只有七八十人的样子,中间那个,竟然身披明光铠!心里咯噔一声,赵大抓紧了手中长槍。见鬼了,这不是裴都督吗?他怎么不在中军,独自跑来了这里?前军情况究竟如何了?

然而转瞬,赵大目中就泛起了杀意。这样的主帅,果真如奕将军所言,留不得!向身边人打了个暗号,几个营门守卫立刻装出了一副警戒又惧怕的模样,纷纷举起了手中兵械。

“让开!都督回营!岂容阻拦!”冲在最前面的几骑亲兵呼喝起来,马鞭挥舞,向着他们劈面打来。

这是实打实的驱赶,不会留半分力气。赵大面上被抽的见血,畏惧似得蜷起身形,让开通道。那伙人根本没有下马停步的意思,就这么纵马想要冲进营门。

然而在裴盾的座驾将要驰过营门之时,赵大手上长槍突然一抖,像是被吓脱了手一般,正正向那匹高头大马滑去。闪亮的槍尖,对上了马儿的面门。再怎么神骏非凡,突然一个闪亮的锐物杵在眼前,还是让那乌孙骏马惊的跳了起来。

马儿失控并不是什么大事,然而亡命逃窜了许久,终于到了自家营帐,裴盾身心都放松下来,猝不及防,哪能稳住身形。被那发狂的马儿背上甩了下来。然而不巧的是,前后左右都在纵马,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连缰绳都来不及拉。

只听一阵人喊马嘶,那伙亲兵立刻乱作一团。赵大见势立刻向同伴打了个招呼,几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将军!”一名亲兵跳下马来,目眦欲裂,向着尘埃中的主帅冲去。

可惜,迟了。

骤然坠马,又被奔马践踏了好几下,裴盾的胸膛塌下一块,胳膊也诡异的扭向了另一个角度,一双圆睁的眸子中,净是不可置信的愤怒。像是要说话,他啊啊的张了张嘴,吐出来的却是污血,非但口中,连眼中、耳中都渗出血来。

这是要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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