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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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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台之没有立刻选院,先在藏书阁没日没夜啃了十多天书。这里的方志简直比祖氏藏书还要多上几倍,看得他心痒难耐,只想出门游历一番!可是他感兴趣的,更多是各地物产、异闻,而非真正的地理。所以并未投身热门科目的想法。

不过在藏书阁查阅书籍时,祖台之倒是结识了个同道之人。

一大早,在餐厅用过朝食,祖台之就带着昨日抄录的笔记,向藏书阁走去。

这个藏书阁,也是刚刚建造的,比刺史府大堂还宽敞数倍,里面一架一架都是纸书,分门别类摆放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心生感动。书阁上方,还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银钩铁画四字:“求知贵疑”。

这是梁刺史亲书的牌匾,四字颇有些离经叛道之意。但是求知院里,哪个不是为了杂学离经叛道之人?看到这四字,反而让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祖台之不由自主挺起胸膛,迈步跨入书阁。

书阁规矩颇多,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交谈。祖台之先走到书架前,取了昨日看好的书册,也不敢分心多瞧其他书籍,就匆匆向后院走去。之后的借阅室也可以供人抄录翻阅书籍,还有笔墨提供,同样也不允许交谈。但是后院僻出了两三个小院,就没这禁令了。专门供已有立项的院士使用,方便他们取阅资料。

祖台之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间。放轻脚步,他来到门前,也未敲门就走了进去。此刻书案前,一个男子正在奋笔疾书,根本没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不愿打搅对方,他选了个没有堆放书籍的地方坐了下来,小心拿起案上写好的书稿,如痴如醉的看了起来。

一人写,一人看,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写书的终于放下了毛笔,揉了揉手腕,一抬头,才发现来了客人。

“符辰,你又来了?还没定下选科吗?不如跟我一起训诂好了。”那人长着一张清瞿面孔,颇有些时人最爱的仙风道骨之姿,说起话来,倒是率直。

放下手中书稿,祖台之长叹一声:“景纯兄功力深厚,哪是小弟可及的?越是看这注释,越是自愧不如……”

他面前这人,名叫郭璞,乃是河东闻喜人,自幼喜好阴阳历算五行卜筮之术。之前刘渊占据平阳郡时,他就预感河东危矣。不过并未和其他士人一起选择南逃,而是北上去了上党。后来进入书院,成了这求知院中的一员。

不过在院中,他钻研的可不是易学,而是训诂一道。所注之书,正是《尔雅》。

人人皆知,《尔雅》是一部经,也是训诂之祖。所记载的内容,都是上古正言。再说直白点,就是一部辞典,标明了古时官方规范用语。可以说钻研《尔雅》是解释六义,也就是《诗》《书》《礼》《乐》《易》《春秋》的根本,能让现下之人更好的阅读这些古书,理解其中含义。

这样的书,按道理讲,应该放到求贤院中钻研才对。可是郭璞本人偏好求知院,又在注释时别出心裁,如同《九章算术》注释版一样,加上了绘画图解。这个构想一经呈上,就得到了批准。郭璞也就安安心心在书院里注书了。

这几个月,他精研的,乃是《释虫》一卷。也正是这详细的图画校注,让祖台之叹为观止。谁曾想过,“虫蚃”一词,指的是“蛹虫”。如此一解释,很直观的就能想到生在蛹中的蚕蛆幼虫。书中还常有“今言”、“俗言”之类的注释,简洁明快,一目了然。

只是这样广博的知识,实在不是祖台之具备的。甚至求知院中,博物一科的院士都少的可怜。

见祖台之还是不为所动,郭璞也不气恼,微微一笑:“训诂终是乏味,如我这般蠹虫,方能勉力为之。符辰你年少洒脱,该择一建功之学。”

郭璞极爱占算,看人也颇为神准。这话说得祖台之面上一红。是了,入求知院是他的私心。但是身为祖氏一员,建功立业,才是最终使命。

轻叹一声,祖台之道:“景纯兄所言不差,只是入了求知院后,被这万千景象所扰,反而失了定性。”

他喜好的东西,怎么看都上不了台面。是不是要收收心,选择一样能为梁刺史重用的科目呢?

郭璞倒是满不在乎:“要我帮你卜一卦吗?”

“这……”祖台之尴尬摆了摆手,“还是愚弟自行选来吧。”

他是见过郭璞卜卦的,准的让人害怕。只是这天命的想法,也让他颇为怅然,若是占出了不合心意的,岂不是自寻烦恼?

“我观贤弟气貌,不日将有境遇。只要心安,自有所得。”郭璞神叨叨的捋了捋自家的山羊胡,劝道。

这话让祖台之又惊又喜,还有些生疑,不会是对方在安慰自己吧?毕竟阿兄已经拒了将军府长史一职,说不得会不会惹恼梁刺史呢。唉,还是赶紧多写几封信,告知阿兄这并州异象吧。

谁料家信还没写完,来有人邀他过府一叙。相请之人,恰恰是并州如今的无冕之王。

第259章 另立

崇文馆如今不在刺史府中; 却也离得不远。祖台之随着仆役来到府中; 没料到梁刺史约见的地方不是亭台; 而是书房。这是有正事要谈?

心中忐忑,在见到那容色出众,风姿过人的身影时; 达到了顶峰。祖台之略显拘谨的行了一礼:“末学见过使君。”

无人不知梁刺史容貌出众,可是即便有了心里准备,他还是被座上那人的气度折服。容貌尚是其次,那双似乎能望透人心的漆黑眸子,才让人心生惶恐。

梁峰倒是没有摆出刺史的派头; 微微笑道:“祖郎远道而来; 不知在馆中待得可习惯?”

祖台之连忙道:“院内衣食无缺; 寝室也极好。使君待吾等不薄。”

这是真心话。崇文馆不似郡学,要交些束脩才能进门。相反; 只要录取; 哪怕是生员都会安排住所; 提供衣食。文具也按人发放; 每月还能领数量不少的纸张,实在是极为厚道了。

听祖台之这么说,梁峰含笑颔首:“崇文馆招贤纳士,怎能慢待诸君?你刚入学,可能还不知晓。若是能在院中立项,还有俸禄可领。”

“立项”两字,祖台之听得也不少了。院士若是想钻研某样学问,就要详细写出计划,只要得到刺史府支持,就能领到薪俸。对于许多囊中羞涩,又醉心学识的士人来说,实在是件大大的好事。只是这项目如何得立,似乎没有明确标准。像郭璞注解《尔雅》,竟然也能立项,还是颇让人惊疑的。

不过祖台之怎么说也是豪门出身,并不在乎这点钱财,只是道:“使君宽宏,想来十数年后,崇文馆当为北地第一大书院。”

这话可不是奉承,而是两人心知肚明的结果。梁峰一笑,突然转过话题:“前些日子,我刚刚看过祖郎的行卷。没想到祖郎对水利一事颇有研究。”

这话出其不意,祖台之面上蹭的一下就红了。他原本以为梁刺史叫自己来,只是想问问兄长的事情,怎么连他的行卷都看过了呢?没有展现诗书才华,却让人看到了颇似匠人的言论,简直颜面扫地!

憋了半天,他终于挤出句话:“这……这只是小子戏作,当不得真。”

“为何不能当真?”梁峰眉峰一挑,“农事关乎国之兴亡,乃天下第一要事。这些年,并州开凿的水渠合计恐有千里,水碓更是一年一新,为百业之利。若非行卷写的出色,求知院又怎会录取?”

祖台之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幼他身边长辈最重视的,就是经史诗礼,儒家典籍。后来稍长一些,还要学习老庄玄理,懂得如何做一个风雅之士。赋诗玄谈,才是当世最看重的才华。数算?水利?只能算游戏。

就连他刚刚结识的郭璞,也是一位标准的名士。诗句仙逸,文采富丽,加之其广博才学,更是让人称奇。比起旁人,他这点微末爱好,简直不值一提。

可是面前之人,实在不像是随口敷衍。难道这位使君真是重视自家行卷,才唤他前来吗?

眼见对面青年都有些坐立不安了,梁峰不再买关子,直接道:“我设崇文三院,就是为选才。想要安民治州,也不能单靠诗书。不知祖郎想选什么科目,继续精研呢?”

他的话没有说尽,但是其中意思分明,也跟当世“远俗务”的风气背道而驰。然而梁刺史是出了名的勤政爱民,并州一地又在他治下,有这么个想法,也不算太怪。只是在他面前说这话,又专门提到了行卷,意味着什么?难不成求知院中的院士,也能出任官职?

这下,祖台之犹豫起来。要选什么,他还没能下定决心,可是直面那双亦如明镜的双眸时,心中所想,又焉能瞒住。咬了咬牙,他低声道:“小子想试试匠作一科……”

这真的有些不上台面了。将作原本为秦时官名,转指掌管宫室,打造用度诸物的少府官职。求知院中,改为“匠”字,本身就低了一级,这种类似匠人的东西,又岂是士族该接触的?可是祖台之真有些忍不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可以由数理推演至实物的运作模式。

能工巧匠数不胜数,然而哪个能说出自家所造之物的原委?没人可以。他们只是依照经验行事。但是匠作一科,不同往常。弦度几分,才能让水碓稳稳旋转?弓身几寸,才能让箭矢射的更远?为何添一炉杂料,能让铁韧上几倍?这些,都是匠作一科要精研的东西。对于祖台之而言,此科真的太过新奇!

梁峰没有笑,反而轻叹一声:“匠作一科由刘院士所开,虽然规模有限,但是其产出,乃是供养书院的根本。只是世人厌它俗杂,不愿深触,哪知技近乎道!”

人人皆知《庄子·养生篇》中“臣之所好着道也,进乎技矣”一句,可是谁会做此解呢?这话究竟对是不对,祖台之也无法分辨。然而供养书院一语,还是让他颇为震惊。匠作竟有此效用?

梁峰的话声未停,继续道:“如今刺史府内设诸曹,各司其职。但是水利、匠坊、营造等类分散诸曹,无人调度,终究是我一桩心事。若是另辟一曹,选能者任之,领匠作发挥全效,才不枉这科之设。”

祖台之眨了眨眼睛,这话的意思是,使君属意他出任这个新曹掾属?他来晋阳才几天功夫啊!

“小子……小子……”祖台之张了两遍嘴,终究没能把下文说出。

梁峰倒是一笑:“只是此职仅仅同诸曹相当,又要从匠作科内录选,并非多大的官职。倒也不急于一时。”

祖台之一听就懂,这新曹只是意向,究竟如何设置,能否选他,还要再看情况。不过短短几句话,彻底勾起了他的争胜之心。他年方十八,祖氏在朝中也没有当职的高官,入刺史府为掾其实并不丢人。更何况新曹乃是梁刺史一手设置,意义自然非同小可。

他能胜任吗?祖台之冷静了下来,那颗属于世家的骄傲之心,也开始复苏。他苦学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为官吗?这样的机会,怎可怯懦避之!

看到祖台之渐渐清明的表情,梁峰心底也是一松。这事其实耽搁挺久了,现在可没有六部之说,官员职能交错,管理起来极为麻烦。他实在急需一个工部,来统杂务,让并州的各项新兴工程、匠坊步上正轨。只是匠作科里懂钻研的不少,懂为官的却着实不多。让科学家从政,是最得不偿失的事情,技术型官僚可就不一样了!

祖台之虽然年轻,但是行卷写的已有几分火候,对于匠作又不排斥,只要能力跟得上,当是一个好苗子。就算没有祖冲之这个念想,也可以拿来一试!

“非止匠作,求知院处处新奇,小子哪会荒废。多谢使君提点。”祖台之坐直了身体,回答也从容多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才,梁峰一笑,像考校后辈一样,又简单问了他几句院内事宜,便有了送客之意。直到这时,祖台之才反应过来,使君居然一句都没提他家兄长。难不成这次真的是专程请他?

犹豫一下,祖台之还是忍不住道:“家兄守庐,应在三月之后期满。”

虽然都说守孝三年,但是服丧其实只用二十五个月,也就是两年之后,再加一月。祖逖居丧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梁峰并未接话,而是道:“若是不出意料,幽州都督怕是年内会对并州兴兵。祖氏乃范阳著姓,却有些不便。待到兵乱结束后,我会再派人相请尊兄。”

这话里,透露出了双重含义。一是点明未来的战事,体谅祖逖身不由己;二是表明自家并未放弃,还是有征辟祖逖的意思。不过其中还有一重隐意,就是他自信并州不会输给幽州铁骑。这样的风度和真诚,实在远胜那些盛气凌人的司马族裔。

祖台之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感慨,只得恭恭敬敬再施一礼,方才退了出去。走到院外,被头顶日光一照,他才隐约觉出点味道。这梁使君待人接物,真有些不拘一格的味道。这脾性,跟自家兄长岂不像极?

数日后,当祖逖收到并州来的书信时,也不由皱起了眉头。祖台之的信写的极为详尽,非但描述了崇文三院和并州景象,还细细复述了当日跟梁使君的对谈。新曹设置,而且想辟祖台之为掾的事情,让祖逖极为惊讶。

这是在对他示好,还是真的看中了从弟的才华?仔细思索片刻,就连祖逖都不得不承认,梁子熙根本不必用这样的职位示好。自家的名望其实并不出众,也非一等门第,何必折节如此?不过这么想来,梁刺史的心胸气魄,就更为惊人了。根本不在乎这颇为失礼的推拒,还能欣赏祖台之的才华,并且打算委以重任。就连自己这边,也再次给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诚意。

幽并果真是要开战了。梁使君并未急着让他投效,相反,退得彬彬有礼,体贴从容。可是这一退,反而让祖逖心中生出了些意动。他真就那么怕王浚吗?其实以祖氏家业,就算出任并州官吏,王浚也未必敢动手惩戒。那人本就重用鲜卑人,再得罪幽州豪门,顷刻就要失去人心。而且若真有心防备,阖家迁到并州也无不可。

只是,他真的要投梁子熙吗?

梁氏并非一等高门,梁子熙也只是个并州刺史,都督一州军事。这样的官职,不过与他的昔年好友刘琨相仿。而他,已经年过不惑,还要从长史做起,只是想想,心头就觉憋闷。若是以往,再怎样的厚待,都是说不动他的。

但是现在,有了祖台之的书信。崇文三院、并州新政,乃至即将到来的两州之战。这真是一个区区二千石的格局吗?乱世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在这世间争雄之人又有多少开始崭露头角了呢?

他曾对刘琨说过,若是有朝一日群雄并起,他想跟这位昔年好友相避于中原。其中深意,恐怕只有两人清楚。他们都是不甘于寂寞的人,也都将在这乱世中搅动一方天地。那位故友如今已经达成所愿,他却仍旧默默无闻。只因他没有一等门第的出身,就算再怎么出类拔萃,也不可能像刘琨那样直上青云。

是继续等待时机,还是调转头来,另选他人辅佐呢?

长座案前,他思忖许久,终于轻叹一声。这守孝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祖逖: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一直没写刘琨,其实之前的资料章已经说了原因。汉中山靖王之后,金谷二十四友,从贾后开始,跟过八王之乱里的每一任当权者,且官职一次比一次要高,直到为司马越效力,真正出头。刘琨自打出生,就是西晋顶级门阀中的一员。这样的人,实在不是个能够屈从与下层阶级的人。其实收温峤,也是趁人家年轻又有一腔血性,否则也是白日做梦哇。

比较起来,祖逖就好多鸟=w=

上一章的郭璞,其实算是过路阴阳里的背景人物。这人是风水学的祖师爷,据传说《葬经》和《青囊书》都是他写的。不过文里还是按照史料来吧郭璞为正统的正一道教徒,郭璞除家传易学外,还承袭了道教的术数学,是两晋时代最著名的方术士,传说他擅长预卜先知和诸多奇异的方术。他好古文、奇字,精天文、历算、卜筮,长于赋文,尤以“游仙诗”名重当世。《诗品》称其“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文心雕龙》也说:“景纯仙篇,挺拔而俊矣”。曾为《尔雅》、《方言》、《山海经》、《穆天子传》、《葬经》作注,传于世,明人有辑本《郭弘农集》。

郭璞花18年的时间研究和注解《尔雅》,以当时通行的方言名称,解释了古老的动、植物名称,并为它注音、作图,使《尔雅》成为历代研究本草的重要参考书。而郭璞开创的动、植物图示分类法,也为唐代以后的所有大型本草著作所沿用。

奕延:主公竟然这么用心攻略别人……QAQ

第260章 动摇

要尽快离开冀州了。看着窝在山坳里; 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部下; 石勒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之前离开清河国时; 他手下只剩五千骑,连溃散的残部都未收拢,一路向北攻打其他郡县。虽然各县令长有了防备; 破城比往日要难上不少,但是剩下的都是精锐,又占着骑兵迅捷的便宜,还是让他打下了数座城池,队伍也重新扩展到了一万七八; 还险险攻入幽州。只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 他便遇上了幽州铁骑。

王浚竟然派出了五万骑兵围堵他们。石勒听说过鲜卑人的厉害; 谁料真正对上,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数分。他手下那群马贼本就疲弱; 加之对方势众; 连着打了几仗; 饶是他用尽了心思; 也只能大败而归。步卒照例成了弃子,不过这次身边剩的人马,加起来怕是不足三千。再拖下去,说不定连这点家底都保不住了。

前有狼,又有虎,石勒不是个执拗的人,懂得进退之法。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冀州这块凶地。至于下一步打算,若是投匈奴,他的兵力实在不怎么够看,不知能不能被重用。但是再去兖州或是豫州,又怕遇上朝廷人马。

前思后想,石勒终是叹了口气。恐怕还是投匈奴最为实在。至于人马,边走边说吧,说不定一路打过去,又能凑个六七千人。那刘渊据说极为礼贤下士,应当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有了定念,他的动作倒是极快。三千马兵再次启程,准备前往乐陵,准备渡河后再奔赴平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并州现在跟铁桶一般,根本绕不过去。清河国附近又有奕延镇守,硬闯说不定还要折损兵力。只能绕远一点,躲开才是。

石勒选的路线极为妥当,甚至连攻城都放下了,只是两三日,就到了乐陵。一路上粮草都快吃尽,亏得人少才勉力支撑下来。探马三番四次探来消息,渡口就在眼前,可一鼓而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谁料就在逃出生天的紧要关头,一队兵马横在了面前。

是那伙并州兵!骑在马上,石勒只觉怒气直逼天灵!他们怎么又拦上来了?为何选在此刻!哪怕只是早上一日,部下的士气都不会有如此大的波动。眼看脱逃之际,前路却被堵个死紧,这些做惯了马贼的乱兵,不会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只会心灰意冷,四散而逃。

若是最后一支兵马都散了,他还拿什么投刘渊?或是跟对方硬拼?对面只有两千多兵,似乎也能一战……

不知多少想法在脑中徘徊,可是对面那支盔明甲亮的骑兵未曾给他决断的时间。号角呜呜吹响,蹄声犹若奔雷,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石勒恨恨一拉缰绳,大叫道:“撤!”



山道上一路狼藉。旗倒戈弃,尸骸遍地,偶尔几声马儿嘶鸣,让这污血铺就的道路更显凄凉。

奕延骑在马上,皱眉看着在尸堆里翻找的兵士。这次围剿乱兵,他可做足了准备。非但设置了数道哨探,时时监视,还在拦截的地点和布阵上花了不少心机。本来是打算全歼敌军,谁料还未接阵,对方就转身而逃。

他选的战场其实不利于逃亡,若是硬拼,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任何鲁莽一些,自负一些的将领,都会选择拼死冲出重围。可是那乱兵匪首,选择了撤退。追击亡命而逃的乱军,自然比迎面对敌要轻松不少,但是如此一来,也就没法收网,打成彻底的歼灭战。

这不是怯战,而是极为高明的预判,甚至能把自家手下的性命,当成拖延敌人的诱饵。奕延手下兵力不足,一旦猎物脱网,就无法另行追击。而这一仗,逃走的敌人,应该不下八百。

这里面,恐怕就有他那狡猾的同族。奕延的双眸眯了起来,眼中杀意更胜。当日他就觉得此人危险,现在看来确实不错。没了大军尾随,这人想逃出冀州就更简单了,哪里还能拦住?

“将军,并未发现那匪首。”不大会儿功夫,下面就传来了结果。

奕延微微颔首:“收兵,速回清河。”

如今王浚的人马也在冀州兴风作浪,他不可能把精力都花在乱军身上。还是固守到手的地盘更为重要。

快马回撤,一路上畅通无阻。如今冀州南部大半落入奕延的控制之中。倒不是他的兵力突然变多,或是控制县府的吏员人数猛增,而是丁刺史授意的结果。

这两个月,丁邵的病情越发严重了,统帅州兵显然不再可能。他就把领兵重任,托付给了奕延。冀州兵其实没有自己训出来新兵用着顺手,但是丁刺史的好意,奕延也不会拒绝。至少这人,比王屏那小人要顺眼太多。

一来二去,郡县安定的速度更快,奕延安插人手也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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