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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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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章典有那么一瞬的犹疑。但是很快,他的神情就镇定了下来:“下官必为殿下看住并州!”
他是跟那病秧子有些旧怨,不过对方未必会知晓他的身份。并州终究是汉国绕不过的坎儿,若是能在上党建功,莫说是刘曜,就是刘渊也该高看他一眼。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做个参军、司马。汉国朝中无人,总有上位的机会。若是能挑的刘曜称帝,就更妙了……
心中浮想联翩,但是章典面上,还是一派肃然。看着对方认真神情,刘曜满意的点了点头:“此战,便是决胜之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蒲洪是氐人,嗯,你没猜错,他后来改姓了苻,有一个孙子名叫苻坚=w=
第288章 兵凶
十一月六日; 日食刚刚过去五天; 惊魂未定的洛阳百姓; 就发现凶兆应验在了自己面前。匈奴汉国派遣秦王刘曜、大将军呼延翼、安东将军石勒等十数位大将,统兵六万,直扑洛阳!
这次刘渊可算下足了本钱; 六万精兵里,光是起兵就有四万!本就人心不定,又是突遭敌袭,河南郡诸县应声而降。河南尹刘默力战身死,守将四散; 伊阙关破!
只短短五日; 这支大军势如破竹; 来到了洛阳城之下。有黄河天险,八关都邑的天子王城; 如今除了城中八千亲军; 和那高大宽阔的城墙外; 已经无险可依!
骑在马上; 石勒看着眼前雄伟城池,心底发出一声感叹。年幼时,他曾随父亲到过洛阳行商。宫城外巨大铜驼睥睨南望,御道宽达十余丈,只是站在那铜驼大街上,整个洛阳城的辉煌和华美,就尽显目中。
这座不可一世的天子都城,如今就在他刀锋之下。
耳边是战马嘶鸣,身后是营帐连绵,就连空气中,都蕴满了铁锈和血腥的味道。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破城池,杀天子,建立不世功勋!
呼吸急促了起来,石勒眯起了双眼,看着那高大古旧的城墙,目露贪婪。
“石勒!”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石勒骤然醒过神,回身抱拳:“殿下!”
刘矅目中,闪着与石勒一样的光芒。他举起了手中马鞭,大声下令:“率你部前锋,先攻一轮!”
“末将得令!”石勒应得干脆,但是神色已经暗了几分。
他初来到汉国时,兵少将寡,无奈只能投靠王弥。但是对方出身士族,傲慢无礼,其实并不怎么看的起自己这个羯胡。之前留在雍州,也是为了远离王弥,扩张班底。那些氐羌杂胡,流民败将,才是可以为他所用之人。谁料打下了不少部族,收拢起来的残兵,却大半被刘矅封给了那个投效的氐人蒲洪。石勒何尝没有愤怒?但是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了肚里。
他现在还未有底气,忤逆这些匈奴贵人。但是刘曜越来越器重他,也是不争的事实。投刘曜,自然要好过王弥。只要他建的功勋再多些,再大些,总有一日也能如王弥一样,领兵外出。一旦有了攻打州郡的机会,再次拥兵数万,驰骋一方,岂不易如反掌?那时,又有谁敢看轻他的出身!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投在了远方的城池上。石勒一催坐骑,带着身边亲随战将,向着洛阳城冲去!
※
“援兵在哪里?!”洛阳宫中,少年天子暴跳如雷,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五天!短短五天时间,拱卫洛阳的所有关隘,就如纸糊一般被扯了个稀烂。忠心的,无不以身殉国。但是更多是坐地开城,跪而求饶的卑怯小人!河南郡驻派的两万人马,连一日都未挡住,便溃散一空。现在可好了,除了城中八千亲军以外,他竟然无人可用了!
苟晞的兵马在哪里?山简的呢?王澄的呢?孙礼的呢?梁丰梁子熙的呢?!
偌大国朝,就没有一个忠臣吗?!
阶下公卿,无不面如土色。谁又想被这群蛮夷堵在城中?还不是天子倔强,让他们失了逃生的机会!
王衍强撑着道:“陛下,实在是匈奴来得太快,不及防备。只要苟大将军得到消息,必会派兵前来。还有并州,一山之隔,梁子熙也能调兵遣将,前来驰援!并州兵马不逊鲜卑胡骑,当能解洛阳之围。只要陛下留驻城中,抵挡几日即可……”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从上党发兵,走太行陉,只消一日就能抵达洛阳。一旦并州发兵,局势立刻会出现转变。而洛阳这样的大城,还能守不住十天半个月吗?
深深吸了口气,小皇帝勉力镇定了下来,开口道:“调集亲军,上阵御敌……”
“陛下不可!”有人已经喊出了声,“宫中也要防备,若是城破……”
他的话没说完,就自知失言,赶忙闭嘴。小皇帝气得握紧了双拳,却没有再次把话说出口。是啊,洛阳城可是有几道城墙的,就算外城被攻破了,还有内城。若内城也守不住,不还有那固若金汤的金墉城吗?
一想到说不定要逃去那个困死了不知多少宗室的金墉城,小皇帝背上就生出一阵寒意。不行,他绝不要落到如此地步,就算御驾亲征,也要把敌人挡在内城之外!当初司马乂不就带着惠帝出城迎战司马颖吗?只要有他在,那些兵士就能拼死护驾!
“发羽檄至各州郡,调兵救驾!”最终,小皇帝厉声道,“在援兵赶来之前,召集城中青壮,坚守城池!”
然而年少的天子此刻还不知晓,他苦苦期盼的援兵,也遇到了麻烦。刚刚消停不久的王弥,再次起兵,一路攻向荥阳,截断了苟晞回援洛阳的道路。前有王弥三万大军,后有曹嶷祸乱青、兖两州,苟晞立刻陷入了自顾不暇的恶战。
而并州,也早早迎来了预谋已久的敌人。
“匈奴占据了太行陉、白陉、井陉等入口,围困壶关。”当最新军情从上党传来,晋阳城中的诸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在率兵攻洛阳的同时,原本就驻扎在濩泽一线,虎视眈眈的匈奴兵马,立刻有了动作。刘渊并没有轻视并州的意思,而是在原有的两万兵基础上,又增了一万骑兵,三万大军攻入上党!只从信报看来,这伙兵马的战力就不容小觑。更难办的是,他们并没有攻城的打算,而是分兵守住了几条陉道。
如此一来局面再明显不过,对方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阻止并州兵马南下,援驰洛阳。若是不通过陉道,光是绕过太行山就要花费十天半月的功夫,到时候洛阳城能不能守得住都是个问题。即便从邺城调兵,也要花费同等时间。更何况邺城驻军不足,若是贸然出兵,指不定连魏郡都要丢个干净。
怎么办?不救洛阳了吗?
若是不管洛阳城,和城中的小皇帝。区区三万兵马,无法撼动上党分毫。只是闭关守城,就足以把敌人耗得粮草用尽。但是如此一来,必会彻底失去朝廷的信任,甚至为万夫所指。并州不比旁的地方,梁峰这个刺史之位都是天子钦点。如此背信,还有何人肯投?
可是若救,他们面对的恐怕是蓄势待发,早有准备的匈奴大军。这一战,说不定比之前打王浚还要凶险。甚至有可能损伤并州好不容易积攒的实力。等救回洛阳,匈奴再次攻来时,他们要如何防备?
七八双眼睛,落在了梁峰身上。这可不是其他幕僚能做出的决断。打还是不打,只在他一句话。
“出兵!击溃敌军,援救洛阳!”梁峰没有犹豫,直接道。
旁人会考虑时局,考虑利益,甚至私底里盼着那个麻烦的天子,亡于匈奴之手。但是梁峰不是别人。洛阳城中,有的不只是皇帝公卿,更有十数万无辜百姓!他能发兵去救,自然就会去救。
此话一出,房间中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也许冷酷的枭雄更容易成就霸业,但是所有人最初追随梁峰,只是因为他有一颗慈民救世之心。
主公有了决断,下面的不过是战术问题。张宾颔首道:“此次敌人分兵数陉道,似有可趁之机,其实当为诱敌之策。若真想逐个击破,怕是会遇到骑兵伏击。”
上党一共就那么大地方,几条陉道还挨得极近。只要守住一点,完全可以利用骑兵的机动力,对于并州兵马进行打击。而并州骑兵数量不足,想要有效制止对方的动作,实在颇为艰难。
一旁,奕延冷冷道:“此法不止是诱敌。只要坚守营寨,堵住陉道去路,就能置我军于两难之境。敌将用兵谨慎狡狯,不似以往遇到的伪汉兵马。”
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前往洛阳,化解匈奴兵临城下的危机。但是敌军分兵,守住了通往洛阳的要道。不论想从哪里通过,终究还是要打上一仗,而且必须尽快解决敌人才行。这就给并州兵马制造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此等善谋之辈,势必重谋。不如反其道行之。”张宾已经听出了奕延话里的意思。
“假意中伏,诱敌出战,也未尝不可。”奕延的回答,更加直白。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大致方向。不过更详细的战术,还要仔细研讨。
“此战由伯远为帅,孟孙为参谋。去信上党,告知祖长史,准备发兵!”梁峰毫不犹豫,拍板定策。
随着这道命令,并州也像从沉睡中醒来的猛兽一样,抖擞精神,枕戈待旦!
第289章 诱敌
“章司马; 我等只坐守上党; 不试着攻一攻城吗?”营帐里; 蒲洪箕坐在胡凳上,一脸的不耐。
这次他奉命前来上党,原本还打算攻下一两座城池呢。谁知到了地方; 这个秦王右司马干脆摆出副龟缩架势,别说攻城了,连手下步卒都分成了两半,分别守在陉道和壶关旁,根本就不是要打仗的架势。那他来上党是做什么的?难道他们这些氐羌杂胡; 不配立功吗?
面对蒲洪的抱怨; 章典淡淡一笑:“蒲将军何必心急?此次发兵上党; 事关大局,意义之重; 并不逊于洛阳。只是并州兵马历来擅长守城; 当初陛下几次派兵来攻; 无不铩羽而归。还折了一位皇子。何必以已之短; 攻彼之长?”
这话倒是让蒲洪一时语塞。他们这些氐人虽然能战,但是极不擅长攻城。如果上党真如章司马所言一般,确实不能平白浪费兵力。
见蒲洪神色有所转变,章典又道:“更何况,倘若只是坚守陉道,何必派骑兵出马?既然秦王殿下派尔等前来,终归是要一战的。”
蒲洪顿时来了精神:“章司马是说,上党会发兵冲关?”
“自然。”章典答的笃定。他是见过梁丰的。当年王浚派儿子前来,邀那人共谋大事,都未曾让对方动心。加之梁丰的治州手段,说他会不顾天子,坐看洛阳沦陷,还真不太可能。
“若真要打,分兵岂不是任人宰割?”蒲洪也不是没打过仗。大军对阵,就要兵多马多,方有胜算。这样分兵,万一被人一一击破,才是得不偿失!
“将军有所不知,分兵正是为了让那些并州兵马窥到机会。若不示弱,对方怎肯冒然出击?”章典侃侃而谈,满脸自信神色。他在雍州是立过大功的,长安城两度被破,全赖他献策。也正因此,刘曜才分外看重他,把攻伐上党的任务,交付他手中。
既然来了,章典也不会就这么白白放过机会。大胜一场,才是关键。也正因此,他很是研究了一番上党的地形,又仔仔细细推演了匈奴几次攻上党的败因。最终得出的只有一条:并州兵马,极善阵地战!
一旦让其准备好了战阵,手段简直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不论是霹雳车还是弓弩,都是让人胆寒的利器。若是被拖入坚若磐石的阵地,除了不断填命之外,根本无计可施。甚至还有遭马军偷袭的威胁。并州也是有骑兵的,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实力不弱,必须提防。
如此一来,最好的法子就是逼迫对方抛去这龟壳一样的战阵,从防御一方,变为进攻一方。还有什么,能比坚守陉道,更让敌人无计可施呢?
若是并州兵马不愿放弃阵战,那就扎营对峙好了。反正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并州施援,耽搁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相反,若是急着出陉道,援洛阳,对方就必须采取攻势。如此一来,那些利器还能起多大用处?
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生出纰漏。如今他才是以逸待劳的一方,又故意露出破绽,还怕敌人不上钩吗?
“可是就算有骑兵助阵,我军也不占优势啊。”蒲洪皱起了眉头,“而且敌人不知会走哪条陉道。若是准备不周,岂不麻烦?”
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太行陉和白陉间隔颇近,相差不足百里。从哪里前往洛阳,都不费事。只是太行陉临近高都,又是梁府所在,章典倒有八成把握,他们会走太行陉这条捷径!
章典故作神秘的一笑:“敌军怕是会就此设些迷阵。只要将军听我所言,必能立下大功!”
见章典如此自信满满,蒲洪的担忧也放回了肚里。千里迢迢离开家乡,为的不就是建功立业?只要能打胜仗,且听这小子一回又何妨!
章典预料的并不算错。三日后,一支兵马从潞城出发,向着白陉赶去。兵力一万,其中还有两千骑兵。这支队伍行军极为谨慎,一到阵前就摆下了营盘,开始试探似的进攻。一副稳扎稳打,想从白陉突破的模样。
然而章典没有上当。若真有意攻打陉道,怎会只派一万人?就算晋阳的援兵未到,上党也不至于只有这点兵马。而且他们还是扎了营的,防守容易,却不是进攻的阵型。
如此看来,白陉方向不过是一枚诱饵。既然敌军想要施计,章典自然奉陪。在他的指示下,蒲洪率领的骑兵拔营,假意向白陉靠拢,摆出一副救援姿态。就在骑兵离开的第二日,高都、梁府都有信报传来,说是两地有了调兵动作。
天色还未过午,另一支兵马,出现在营寨之前,兵力同样还是一万。没有扎营,没有设置拒马鹿角,他们直接列队,持着长槍刀盾,攻了过来!
终于来了!这才是敌人主力所在!上党郡兵,恐怕也就这两万了,用其中一半摆下迷阵,还真是不计本钱。目的不过是想趁着骑兵远去,一举击溃营寨,突入陉道。
这两万人马应当只是前锋,等到晋阳的援兵赶到,才是大军援驰洛阳的时刻。可惜,他们是没法得逞了!蒲洪带领的骑兵,根本就未去白陉,而是埋伏在了他处。至多一个时辰,就能赶回助阵。届时失了惯用的防御手段,又是腹背受敌,看他们还如何抵挡骑阵冲锋!
章典两眼都冒出了兴奋火花,大声喝道:“坚守营寨,待骑兵回援!”
因为早有准备,又是为了守关,汉军的营盘扎的极为牢固,拒马、弓手、盾阵一样不缺。可是敌人真的是拼了命,悍不畏死的冲上前来。一时间,营盘前箭弩齐飞,刀光闪烁。饶是营寨立的坚如磐石,有两三次,也险险被敌兵攻破。
上党这伙晋军,果真不容小觑。章典咬紧了牙关,指挥兵马迎战。毕竟是处于防守一方,多坚持一刻,就多一份胜算!
然而这毫不停息的攻势,只持续了半个时辰,那队敌军突然鸣金,开始收兵。
“糟了!”章典立刻反应过来,敌人的斥候估计是察觉骑兵所在了,这是准备撤兵!
如果此刻撤退,就算蒲洪赶回来,也不过是扑了场空。好不容易安排的妙计,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敌人兵力未损,若是再换白陉为主攻方向,他们反倒防守不急了。
必须拦住敌人!
咬了咬牙,章典大声道:“出营列阵,追击敌军!”
这是有些冒险,但是敌兵已经开始退了,他们则背依营帐,出击的话,只要距离不远,就不会有任何麻烦。而临战,最怕的就是撤退时被人搅乱。如今听到了骑兵回援的消息,又遭到追击,这伙兵马极有可能大规模溃败。
就算对方不溃兵,他们也能顺利退回营中。这个赌注,章典是无论如何也要搏一搏的!
拒马搬开,鹿角撤走,身着皮甲的士兵列阵冲出了营地。这一下,大大出乎了敌军预料,只是短暂交锋后,一直纹丝不动,水泼不尽的阵型乱了。只是犹豫了片刻,敌人不再恋战,转身便逃!
他们没有顾忌身后那些还在迎战的同伴。
本来就是边打边撤,突然被大军扔下,谁还能打下去?战场中,凭的不过是一腔血勇,一旦勇气耗尽,就是溃逃之时!这些被舍弃的上党兵士开始骚动起来,不多时,这一千余人也无心恋战,扔下了兵器,抱头鼠窜。
这就像堤岸出现了蚁穴,前一刻不过是个小口,下一瞬就溃堤千里,一败涂地。兵溃了。再也保不住阵型,敌人像是发了疯一般,狂奔起来。
这绝不是诱敌!章典看的分外自信。不少兵士四散而逃,唯有中间一支,还能勉强保持阵型。但是他们逃不掉了!
章典高声叫道:“敌军大溃!追上去,等骑兵到来,全歼其军!”
只在营中留下两千人,章典亲自率领其余八千人马,向着那亡命逃窜的敌人扑去!
距离战场不足二里的地方,奕延正伏在枯黄的草丛里,静静的等待猎物到来。
一路从上党赶来的兵士,只有四千轻骑。不过他们带了六千匹马,几乎是一人双骑,短短两日就到了上党。
在确定了敌人布局和兵力情况后,他和张宾便将计就计,分兵作战。敌人果真中计,佯装调兵,其实把骑兵藏在了大营附近。而这,也正是奕延想要的结果。
敌人以为看清楚了虚实,其实虚者实,实者虚!根本就没什么主攻方向,两支兵马尽数负责坚攻,为的就是把敌人全歼在陉道之前!
而他这边,根本不是搏命闯阵,而是诱敌深入。这次去攻营的,其实只有少半是老兵,其余都是刚刚入伍的步卒。这些人的战斗经验并不怎么丰富,但是身体素质不逊于任何老兵。攻下敌营不太容易,但是扮演溃兵的角色,绝不算难。事实上,那真有一半是货真价实的溃败,就算再怎么有经验的老将,也看不出其中破绽。
但是剩下那一半未曾溃散的,才是引诱敌人进入埋伏圈的关键。
面对这样一支“溃军”,还有一万骑兵在侧,敌将会放过他们吗?不会。
因为奕延刚刚知晓,这次上党之战,碰巧是刘曜的右司马主掌大局。那人,名叫章典!
当日在王瑸的营寨中,他就敢背主下毒,险险害了主公性命。如此胆大狂妄,阴险狠毒的家伙,会放过难得的歼敌机会吗?他必会派兵追击的!
此战,已经不仅仅是为了争夺陉道,驰援洛阳了。
远处,烟尘腾起,嘶喊不断。一追一逃,两拨人马越来越近,奕延死死握紧了手中长刀,用力之猛,连肩头疤痕都隐隐抽痛起来。
不会再等多久了。他会让那卑鄙小人,用命来偿还!
第290章 反袭
章典骑在马上; 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其实可以安安稳稳待在营地里; 待手下兵将把敌人的头颅拎到案前。可是带兵全歼敌人; 功劳显然更大。况且这些上党兵都是老于阵战的家伙,万一中途勉力收拢人马,回戈一击; 岂不是坏了大事?亦或者这伙溃兵,会不会把他们引入另一个圈套?
有他坐镇,就没了这些顾虑。章典自信能一眼看穿敌军动向,以及所有适合埋伏的地形。一旦有危险,他可以立即收拢阵型; 等待骑兵到来; 再一同围歼敌人。不过是些步卒; 又怎能逃过骑兵追击?
而现在,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前面那支溃兵的速度开始慢下来了; 地上原本只有零零散散的长矛、头盔; 如今已经越扔越多; 显然有人跑得力竭; 连这些保命的东西都不肯要了。而他们前进的方向,虽然避开了骑兵归来的道路,但是通向的是没什么隐蔽物的旷野,除了些土丘外,连藏兵的地方都找不到,如何设伏?
也许不用骑兵,这八千人,就足以把敌人全数吃下!
酩酊快意在脑中盘旋,章典露出了冷笑。佛子?不还是险险因自己的谋划命丧黄泉!一个虚有其名的病秧子,有什么可怕的?等大败敌军之后,再趁势夺下高都,铲平梁府,看那姓梁的,要如何自处!
前面的逃兵又慢了些,就快追上了!
章典举起了手中马鞭,大声道:“给我加快脚步!杀敌将者,赏绢十匹!”
如今绢布才是硬通货,听到这话,本已跑得气喘吁吁的汉兵,更加卖力狂奔起来。溃兵就像悬在眼前的猎物,只差扑过去一口吞掉,谁不垂涎?!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简直都能听到前面敌人粗重的呼吸声。正在这时,章典只觉眼角处有什么东西一晃。反射性的扭过头,他骤然睁大了双眼!
那里凭空出现了一队兵士,足有两千上下!
哪里来得伏兵?那个土丘之下,不是只有些枯草顽石吗?
下一瞬,章典便发现那群伏兵的着装跟普通兵士不太一样。虽然带着头盔,但是盔上蒙了黄褐色的粗布,身上的铠甲也不是明亮或乌黑的钢铁颜色,同样泛着肮脏的黄绿颜色。穿这么一身丑陋衣衫,伏在草丛中,还真像一堆顽石黄土,难怪离得如此近,却没人发觉!
可是就算悟出了这些,又顶什么用处?敌人就在侧腹,自家兵马却追的气喘吁吁,连阵型都散了个干净,哪里还能挡住?!
“快!快回撤列阵!”章典疾声尖叫。
来不及了!甚至没有列阵,那队兵士三五一组,手举钢刀木盾,大步向前冲来。区区百来步,须臾跨过,如同锐利的刀尖,狠狠刺入了伪汉阵中。毫无防备,亦无力抵挡,就如待宰羔羊一般,那些跑去半条命的匈奴兵将惨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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