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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怨偶-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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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灯



☆、前世冤魂

唐宝如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敬老怜弱,却吃尽苦头,死时也不得善终,含恨死前,她满心的不甘心。

结果死了一闭眼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咒骂了一辈子的冤家前夫许宁在眼前,她死得颇为痛苦,胸中仍带着一口从前生带来的不甘,怨恨而疑惑地问:“许晏之?”

对面的许宁明显一怔,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只拿一双乌沉沉眼睛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眼睛渐渐冷了下来,带了一丝恍然道:“唐宝如?”晏之这字是后来许宁恩师所赐,唐宝如幼时叫他宁哥哥,嫁了他以后并不改称呼,直到他入仕后,从别的同僚夫人那边听说读书人夫妻之间好以字相称表示亲近,便改了称呼,后来两人渐行渐远,这称呼便从“晏之”到“许晏之”再到毫不客气的“许宁”、“许二”。

无论是不该这时候出现的称呼,还是现在面前的妻子不再娇憨天真的眼神,都让许宁对现状有了最快的了解。

唐宝如却似大梦方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迷惘地坐了起来,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凉,一低头,吃了一惊,自己坐在大红百子丝褥内,身上居然只穿着一件莲生百子的鲜红丝肚兜,堪堪遮住了鼓胀的胸脯,光洁双臂和肩膀都裸露在外,更夸张的是,自己在被下的双腿,很明显正和另外一双热而有力的腿交缠着。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许宁,他身上也只穿着中衣,头发尚未束起,披在肩上,一副清晨初起尚未梳洗的模样,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面上一丝皱纹也无,喉结只微微突起,确然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她犹如五雷轰顶,迅速将双足收回,拉起丝被遮住自己身体,自己的腰腿都有些酸软……是一种自己曾经熟悉的酸软,她骇然举目四顾,银红帐子上绣着樱桃喜鹊,墙上挂着一幅画,却是自己持着扇子在扑蝶的小像,画下短几上豆青瓷碟供着几只娇黄佛手,屋内冷香浮动,窗上糊了洁白的雪花纸,透着清爽的亮光。

她不可思议地握紧被角看向许宁:“我们在哪儿?”

许宁掀了被子下床,拿了床边架上的衣衫慢条斯理地穿着,唐宝如看着他的身躯肩背单薄,尚未完全长成记忆中那高大结实的样子,然而少年修长柔韧的腰身依然笔挺,隐隐有着傲气,他一贯如此傲气,总爱和人拗着,有什么不满也不说,只心里一个人别扭。一身淡青色竹布直裰穿上,许宁扯过腰带系着,腰带上绣着的金钱满地却是自己的手笔,刚成婚的时候,她促狭地绣了铜钱满地的花样,非要一贯清高的他穿上,记得当年他只勉强围了一天就不穿了……她脑海忽然灵光一闪:“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许宁转过身来,漆黑眼睛里含着讥诮:“徽熙十五年,十二月五日,快过年了,我们已经成亲三个月了。”

唐宝如双目圆睁,怔怔看着许宁,仿佛完全不能反应过来。

许宁看了她一眼,那含讥带讽的话在舌尖滚了两滚,却又吞了回去,深红百子绸被面并没有完全遮住她滚圆雪白的肩头,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叫人想起夜里握着时的滑若凝脂,纤细的锁骨上还有昨夜自己的齿痕,一头长发又长又黑,光明可鉴地拖在被面上,犹有些稚气的脸上满是茫然,因为刚刚生气过,面颊犹有红晕,教人越发想起昨夜缠绵到至美之时的宛转娇怯……然而美好的时光这样短暂,不过是三年而已……那前世的冤魂却又随之而来……让他这一世的打算却是落了空……一贯的好强争胜,为何却没有照顾好自己,长命百岁,却又来乱了他好好的新的人生?

他终究问道:“你也死了?怎么死的?”

唐宝如顿了顿,被这怪诞的现状震惊得几乎以为自己在梦中,并不说话,许宁审视着她,略一思索道:“才三年,怎么回事,林谦没看顾你?”

不提林谦还好,唐宝如愤气潮涌:“那做牵头的老狗,该杀的马泊六!”

许宁在那些污言秽语中捕捉到了关键词,隔了一刻缓缓道:“他没给你钱?”

唐宝如听到这个道:“我一辈子清清白白,站得直立得正,稀罕他那腌臜钱!”忽然一顿,奇道:“你怎么知道他要给我钱?”

许宁沉默了,睫毛垂下来,在白皙如瓷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唐宝如心中的念头越来越离奇:“我们这是在梦里?”

许宁嘴角又浮现了那似笑非笑的讥诮神情,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要过年了铺子里忙,我去铺子里帮忙,你自己在家歇着,外边乱,不要往前楼去,明天晚上娘会来看你。”

唐宝如脱口而出:“谁的娘?”

许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唐宝如看他走了,连忙起了身,看到床头架子上自己的衣裙挂着,趿拉着床前一双崭新的莲花鲤鱼软绣鞋过去,将衣服往身上套,一边穿却一边纳罕,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连打底的都是软滑的银红丝衣,轻鲜的绛红丝绵袍子,边缘镶着珠羔毛,裙子是茜红的棉裙,倒的确是一副新嫁娘子头几个月的穿着,颜色花样都透着喜气舒心。

她握着满把的长发怔怔走到了妆台边,沉甸甸的坠着,每一根都乌黑光滑,曾经她是有这么一头漂亮长发,后来却大把大把的掉落,干枯黄细,还有握着头发的手指,纤细洁白犹如春葱,肌肤嫩滑软薄,仿佛不是自己那曾经推过磨、洗过冷水、搓过粗衣,满是冻疮和粗茧皱纹的手上能生出来的。

镜子里映照出了一张嫩生生的脸,清水脸上脂粉不施,韶颜稚齿,不过方及笄的年龄,荷粉露垂,杏花烟润,是她记忆中少女时代的脸,却又比记忆中稍微胖了些,下巴有些肉肉的,显得整个人多了一股憨态,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心里砰砰地跳着,这时房门轻轻敲了下,她扬声问:“谁呀。”

门口应答:“是我,小荷。”

她有些纳闷,谁是小荷?她不认识,一个念头浮现在她心中,她急于验证,却不屑去找许宁,便道:“进来吧。”

一个年约十二岁挽着双鬟的小丫头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团团脸,脸颊有个浅涡,未语先笑:“如娘子今天起得倒早,姑爷出来说让我进来伺候,我还正稀罕呢。”

唐宝如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十分纳罕:“姑爷用过饭了?”

小荷将水放在脸盆架上,熟练地过来替她挽袖子:“只赶着吃了几个点心,喝了碗豆浆就到前头去了,正要过年了,前头忙着呢。”

唐宝如一边洗脸一边打量着小荷:“要过年了,你也要长一岁了吧?过年有什么打算?”

小荷笑道:“可不是么,转过年我可就十二了,姑爷许了我今年过年可以回家几天,还赏了我不少年货,我娘老子非得笑死不可。”

唐宝如心下明白,这小荷大概是自己家典的小养娘了,只是……自己记得自己家境一直颇为拮据,家里开个小饭馆,出入不过相抵,薄薄得些利润,又要花钱请先生教自己和许宁,从小不过是饭馆里请个店面,至于家里头的杂务,那都是自己动手,何曾典买得起婢仆?

她微微蹙起眉头,想到许宁适才的反应,将脸擦干把毛巾放好,转回妆台前,不动声色地缓缓问小荷:“前头生意很好么?”

小荷一边利落地替她梳头一边道:“可不是嘛,一大早门才打开,排队的客人络绎不绝,伙计们忙得取香都来不及!特别是那状元红的香,转过年可是乡试之年了!这原城哪个家里有读书郎的,不想着抢到初一的头香争个吉利?可不是要赶紧来先买着回家备着,年初一未必能买到呢!另外这会儿哪家薰笼不一直点着,姑爷制的香,咱们府城可是一流的,每天不到晌午,一天的货就全卖光了!”

唐宝如嘴角撇了撇,当年在京城,许相爷手制的香的确是千金难求……不过座师和相熟的雅友才得一两块,人人皆说他大雅,如今他却大肆贩卖,显然如今也顾不得雅不雅了。她看小荷替她插上了支珠钗,珠子洁白圆润,居然有指头大小,心下暗自揣测,看来许宁靠卖香挣了不少。

梳洗完毕小荷出去提了食篮进来,一碟一碟的拿出来,一边笑道:“今儿的粳米粥熬得火候不够,原没想到娘子起早了,汤包也不够火候。”她看到是一碟子她最喜欢吃的水晶汤包,一大碗豆浆,一大碗粳米粥并一碟子青红丝,正好腹中饥饿,连忙坐下用餐,一会儿工夫便已全吃光,小荷不过出去倒了水,回来看到唐宝如居然将早餐全用光,睁大眼睛道:“今日娘子胃口倒好!”

唐宝如脸微微红了下,她自幼受娇宠,虽然出身市井寻常人家,然而父母亲厨艺都是一流,对她这个独女又是千娇万宠,以致于养了根刁舌头出来,但凡差一些味道的,便不肯吃,之后她历尽千辛万苦,人间多少坎坷都遇到了,最贫苦时,连一饱尚是奢求,如何还在吃上矫情?

☆、先知便利

小荷看她吃完,便笑道:“小厨房那边已备好甲鱼和火腿,都是上好的,娘子吃完便过去厨房吧?”

唐宝如一愣:“去厨房?”

小荷道:“昨天娘子不是吩咐厨房准备材料,您今儿要做火腿甲鱼汤给姑爷进补么?”

进补?唐宝如撇了撇嘴:“哦,今儿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让厨房看着做吧,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小荷脸上却也没有什么讶异之色,想来自己从前一贯任性,经常改主意已是家常便饭了,小荷径直进去拿了一领大红毡氅出来道:“姑爷早上叮嘱了,说你若是要出去走走,注意添衣。”

唐宝如披上披风,感觉到里头松软温暖,竟是提前熏烤过的,又有着淡淡的松香……这是许宁最喜欢用的香,唐宝如微微有些不适,也没表露出来,径直走出房门,果然一出门便感觉到外头生冷,她讶异地转头又看了看屋内,奇怪,屋内并没有炭盆。她一贯畏冷,便是夏日也常常手脚冰冷,适才在屋内却温暖如春,以至于她不太信徐宁说的已十二月的话,然而出来便知外头颇冷,走了两步她回过味来,原来脚下的地衣下竟是从砖里丝丝透出暖,这是装了地热?

倒像是许宁的手笔,他当了丞相后,花用上一点都不吝惜,仿佛是要弥补自己受过的苦,特别是他老娘说冬天会咳,不惯烧炭,便大手笔的将丞相府的厢房都装了地热,冬日里烧炭无数,后来被弹劾问罪的时候,奢靡无度也是一大罪,不过这也是欲加之罪,她好歹也当了几年的官夫人,迎来送往,三品往上,哪家当真清如水?便是许宁的座师王歆,一贯被誉清正刚直,就只有一雅好,刻章,家里收藏的寿山石鸡血石等,她曾有幸一赏,一块便能当平民全家一年花用……正是不怕官清如水只怕官无癖好。

这次莫非他想通了,改做巨贾了?许宁上一世被判的凌迟,真真正正挨了千刀,这一世定是不肯再入仕了吧,她冷笑了声,看了看房门前搭的葡萄架子只剩下枯藤,白墙黛瓦边看着是蔷薇和紫藤,海棠芭蕉,样样皆有,春日花发叶抽想必热闹,只是如今一片萧条,又有几缸残荷,旁边还有几个大肚敞口水缸,想是养的锦鲤,许宁看书之余喜观鱼,一则养眼,二则活思,唐宝如懒得去看那些鱼,转头看到原来这是两进的楼房,前院一进两层的小楼应是对着外街,后楼想是起居之处,前后楼有回廊相通,月洞门上却是一把铁锁锁着,她转头去看小荷,小荷吐了吐舌头笑道:“如娘子我知你想出去逛,只是如今外头临近过年,多少闲汉到处寻隙,乱得很!姑爷千交代万交代,莫要到前头去,小心被人看到多生是非,娘子若是闷得慌,咱们去后楼上头看看可好?”

唐宝如心下暗恨,也不去纠缠,只慢慢从小荷嘴里套话:“姑爷说明早要过来,你可准备好了?”

小荷笑道:“自然,干娘是过来给姑爷家送年货的咧,后日你们便要去乡下探姑爷的家了,干娘一向周到,想是打点好了年礼,娘子不是前些天一直嚷嚷想吃干娘做的豆腐脑?”

唐宝如有些纳罕,许宁从前对自己那刻薄的娘是怀恨在心,不是不得已绝不肯叫一声“娘”的,以致于适才她还以为要来的是许宁的生母罗氏。

当年许宁才八岁,被他父亲许林连同一纸入赘文书送了过来,唐家付了五十两的礼钱,中人拿了入赘文书一行行念:“……一入永入,一赘永赘,永为唐门刘氏之子,生不归宗,死不归祖,入籍担差,听伊教育,孝养父母,合好妻子……如若不遵,东逃西走,饮酒滋事,赌赙嫖遥,延时误工……罚银贰拾两……”(注:入赘文书有参考借鉴历代入赘文书),银钱人交割清楚,许林头也不回的回去了,留下许宁穿着身补丁打补丁的衣裤,站在门槛那儿一直看着父亲走远。

宝如那会儿半懂半不懂,只看着那小哥哥嘴唇越咬越紧,一张脸青白得像豆腐一样,刘氏看了道:“既然入了唐家门,以后便和我们家宝如一样,叫我们爹娘罢!”

许宁盯着自己的草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整个人显得十分瘦小,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薄唇紧紧抿着,并不叫人,唐谦见状有些心软道:“小孩家家的还不惯,来日方长……”刘氏捅了下唐谦,道:“五十两礼钱你当是大风刮来的咧,将来吃唐家饭,穿唐家衣,就当自己是唐家的人。”

许宁小小脸上漠然,一声不出,刘氏见状便一手抱了好奇看着许宁的唐宝如,一边拉了唐谦直入屋内,将小许宁撂在了院子里,唐谦道:“孩子还小,慢慢教罢……”刘氏冷笑一声:“你道我爱做这恶人?只是初来之人,切莫惯了脾气,树苗子要从头扶,规矩要从小立,你要是真心为囡囡将来好,那就要好好磨磨他性子!不然将来受苦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囡囡!你道我们能陪着囡囡一辈子么?”唐谦是个惧内的,况且到底也是自己亲女儿的前途更重要一些,踌躇一番,到底是被刘氏拉入内去了。

唐宝如一直记得小许宁站在院子里许久,那会儿正是初冬天气,许家也是被人追债过年,因儿子多,听说唐家坐产招婿,便生了将儿子给人入赘的法子来,长子要顶门立户,幼子许母又舍不得,于是上下不靠的次子许宁便被送了来。

唐宝如穿着簇新的大红棉袄大红鞋子,透过窗棂看他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站着,眼看快到了晚饭时间,父母也自忙去了,看着乳母拿了点心给她吃便也到厨房去帮忙去了,唐宝如便悄悄拿了块白糖糕过去给许宁,许宁抬眼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小孩子,大概也是饿得狠了,听说许家住的村子离县里还是挺远的,一大早赶过来,又是家贫,想必什么都没吃,许宁接了过去那块糕。

刚刚出笼的白糖糕,松软清甜,中间有许多蜂窝一样的孔洞,是宝如最爱吃的点心,因怕她不吃正餐,每天刘氏只许她吃三块。她只是看到别人家都有哥哥弟弟,自己却没有,如今来了个哥哥,她才忍痛割爱,她看着那个小哥哥低着头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似乎有水落下,地上的青石板上,小小洇了几点水滴印子,她差点以为天上下了雨。

后来最后如何她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晚餐的时候许宁上了桌,刘氏让她叫他宁宁哥,按刘氏的脾气,想必最后许宁还是低了头。

只是从那以后,许宁在她面前私下从来没有称呼刘氏为娘,在刘氏面前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和恭顺,许久以后位列宰辅,身穿罗绮,食用膏梁,呼奴使婢,这一段曾为了一口糕而低头的赘婿岁月,想必令他深恶痛绝,成为他讳莫如深的往事,有政敌拿出此事攻击他,被他施予惨烈报复。

而她也成为了他人生里,最大的一个污点,以致于他终于下了狠手,拔去这肉中刺眼中沙。

宝如走上了高楼,往事让她眼角微微泛了红,她一生的孽缘,从那一日地向许宁递出了那块白糖糕开始,而她竟是在许久以后,才恍然大悟她之一生,早就已注定了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悲剧。

小楼阶梯楼板洁无纤尘,朝阳初起,虽是冬日,却也颇为明亮,倚栏远望,远山近水俱在眼前,江烟沙岛,一望无际,正西一座高山,巍巍山上可见盘山小道,山顶一座宝塔,往下金碧辉煌宏伟巍峨的山门后是重楼复殿,人烟凑集,香气霾霭,恍然是一座凌虚高殿,福地真堂。她暗自点头,怪道许宁发了小财,原来他居然在念恩寺前开了香铺,借了地势人和之便,这念恩寺她依稀记得,乃是徽熙十二年时,今上忽然梦见故去的生母先懿德皇后,醒来泪流不止,便命人在生母的出生地选址建了座念恩寺,以为追念生母祈求冥福,报答慈母恩德,更是御笔亲题了寺匾,又下旨广招高僧入寺,一时慈恩寺香火大旺,而这西雁山附近的店铺则登时成行成市,热闹无比,之前的地价贵了数十倍不止。

想必许宁死后便重生,然后利用先知便利,想法子在这里弄了个地契,这买地也有讲究,近了必要被官府强征了去划给寺院,远了又没甚么用,如今看来这位子竟是刚刚好,靠山接水,紧着通往府城和县里的要道,也不知是他用什么法子说动自己一贯悭吝谨慎的父母买下这里的。他一贯是个内敛深沉、城府高深的性子,想来定然是筹谋多时。唐宝如又看往前头街道,果然依稀可见街道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四处弥漫着年关的喜意,再远些接近寺庙山门两边道旁,踢球、跌搏、说书、打拳的一簇簇云集,烧香的、闲游的士女们以及过节来采买的村民们往来不绝,孩童们来回奔跑玩耍,那喧闹即使在楼上也能依稀听闻。

宝如是个好热闹的,一时也有些心痒起来,然而想到前院的铁锁和步步紧跟的小荷,她心下也知许宁现下定是不会放她出去的,心下暗自拿定了主意,待到许宁回来,定要和他谈和离之事。

她也不知许宁之前如何想的,只是算算离许宁的幼弟许平意外去世、许宁回归本家也不过半年了。

☆、母亲来探

继许宁的大哥许安早逝后,许平的骤然去世让许家几乎完全绝嗣,唯有许安留下的一个幼孙许敬,不过三岁,当不得事,许家父母携着寡媳幼孙杀往县城唐家,哭闹不休,要求赎回许宁归宗,恢复本姓,唐家当然不许,入赘这些年唐家好吃好穿地待着许宁,又请了先生教养,好不容易调养出一个伶俐俊秀的女婿,人物齐整,又能写又能算,不过十二岁便已考了秀才出来,如何舍得让回许家?

两家吵了许久,许家甚至日日到家里的店中哭闹不休,以至于乡里围观,饭馆也开不成,而许宁夹在中间,少不得被迁怒,也不知听了刘氏多少刻薄难听话,最后闹上公堂,县太爷宋秋崖科举出身,一看许家一门老弱孀幼,无力耕作,幼儿嗷嗷待哺,却无成年男丁顶门立户,又怜惜许宁才华横溢,写得一笔好文章,因为赘婿出身,将来即便科举出头,到底是个不光彩的出身,前程上终究有限,于是大笔一挥,将许宁判回本家归宗,恢复本姓,许家归还唐家当年付给许家的礼钱五十两,唐氏女归为许家妇,为许宁嫡妻原配,将来所生长子归于唐门,以续唐家后世,其余诸子归于许门。若只生一子,则两门具开,兼祧两姓。(注:明清都有入赘子因本宗绝嗣于是兼祧两姓的案例,本文有所借鉴)

当时那一判词骈四俪六,文采斐然,流传甚广,情礼兼顾,得了读书人的拍手称妙,更是赞扬宋秋崖之义举。宋秋崖当时还慷慨解囊,借银给许宁赎身,当年许宁就乡试会试一路捷报,仕途通坦,而对他有再世知遇之恩的宋秋崖,也一直被他奉为恩师,感恩戴德,唯有唐家,却扮演了误人前途,目光短浅、贪图小利、强留赘婿的丑角。

而她,则渐渐身份尴尬,见识低微,再也配不上他。

宝如想到这些,只觉得满眼锦绣街景都失了色彩,刚刚重获人生的喜悦荡然无存,她有些意兴寡淡地步下楼,一边想着如何与许宁和离,那些两看生厌的日子给她太深的记忆,以至于她如今依然满腹的怨愤。

耐着性子到了晚间,一边听着小荷扯八卦,慢慢猜着如今自己的处境。小荷极为伶俐勤快,即使是闲聊,手上的针线活也不断,嘴巴又极甜,问一答十,只是她却是许宁到了这边才典来的,到的时候他们已成婚,为何他们不似从前一样和唐父唐母一同住在县城老宅里,她却是不知。虽然宝如大概猜到是为了这边香铺生意,然而自己母亲自己清楚,是个性情爆炭也似,嘴巴刀子也似的人,总怀疑女婿欺负了女儿,无条件偏心自己的,如何放心让自己脱了她的眼底?

如今看来只有等自己母亲过来才能想办法知道一二了。

直到用过晚饭,眼看掌灯了,前店怎么都该散了,许宁一直都没有回后院,宝如有些奇怪起来,小荷看出她坐立不安,笑道:“如娘子可是心疼姑爷了?真是姑爷前儿说的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婢子这就去打听打听。”

宝如啐了她一口,却没阻止她,她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骂那杀才呢,就等着他回来谈和离的事,看在小荷眼里,却以为事小两口蜜里调油,一天都舍不得,紧着出去打听了,回来回道:“前头姑爷传话了,让娘子先歇了,他有些账要和掌柜的盘一盘,恐是要熬夜哩,娘子可要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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