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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欲同人)相濡-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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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欲同人】相濡 作者:玄衣朱裳/扶他柠檬茶/蓝底白花/千年一页
幕一
欲星移进入墨家时,离下一次大典还有整整十年。他的师者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学者,精于策略之道。对于人世种种,他并不是如何眷恋或在意。鳞族拥有漫长的岁月,对他而言,进入墨家求学,也不过是人生中飞鸿泥爪的一刹那,转眼即逝。
很久没有鳞族的学生登记在册了,在墨家,海境鳞族地位特殊。兼之他身为鲛人贵胄,拜师后,很快就被荐往尚贤宫中修行。入尚贤宫的那一日,钜子亲自来见这位学生,但并未论及功课,只问他些起居的琐事。
欲星移身边有自己的伴读与侍候人,服侍周到,但到了尚贤宫,就只能住在宫中学生的房间中,不能自己再另辟别院。他并不是如何在意,在外游学一切从简,与其他学生做同样安排即可。
被选入尚贤宫中的学生,皆是神思异秀之才。学生的居所两人一间,再如何也不过是遇到一名古板木讷的室友,总不可能是甚卑劣到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的人。然而入了墨家,前尘尽了,可墨家偏偏也是最注重身家背景的学派,这里的每一个学生将来都可能成为钜子,若无强硬靠山,那将举步维艰。学生大多都是各派贵胄,名册递上来让欲星移选,大抵便是少年时玩心作祟了,欲师弟指尖往下一划,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点了点。
“——这人是哪里出身?”
他指的这个名字,只是位比他早一年入学的学长,身家背景也是有的,但是母家早已衰败,父亲族中也渐渐式微。这学长墨家出生,也就是说父母都是墨家学生,在其他人光辉耀目的名号下,他的背景便显得略灰头土脸了。
拿不上台面。他的伴读说,公子找这样的下里巴人当室友,也太不体面了。
好像也不是哪的下里巴人,这位学长也是正儿八经名门出身,就算亲族式微,也落魄不到哪去。
品行考评乙等二级,功课考评甲等一级,墨家的考评极其严苛,能拿到甲等评级,也算是不易了。
习惯了身居高位,待人接物往往就带着股悲天悯人的居高临下。欲星移也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便派人先去问候这位学长,带了颇多精致的见面礼。
人过去问候了,过一会回来了,说,那位学长正好在,不过没露面,就遣了个伴读出来收了礼。公子,你说那吃相难看不难看,下里巴人……
怎么这样说呢……欲星移合了扇,向银杏叶铺成的金色林道走去。那处住所偏僻宁静,在银杏林的尽头。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显然不会太平易近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就像是吃惯了山珍海味,他忽然想试试简单的便饭。他还年轻,对一切都无比好奇,认定自己将来的室友会是一位十分有趣的学长。这种可笑的心理,就如同男人向山野间寻花问柳,或是孩子去偏僻的地方寻找什么宝藏一样。
那年,欲星移十八岁,学长二十岁。十年后,他二十八岁,钜子三十岁。再过几十年,他就会如同其他人一样老去,而那位学长会是三十九岁,永远的三十九岁。
人生之中的那么多逃无可逃之事,譬如生死,譬如因缘。老去前的时在年少时注定,死后的事,在活着时注定。当他步入那间冷僻的屋子时,光尘在赭色墙前翻飞,而他肩上落满了金杏叶,自雪色黛蓝的礼服上滑落在青石地上。
他住到银杏书楼中,已经三日。这三日间,欲星移都没有见到那位学长。
学长并没有对他的到来有什么太多表示。也不晓得究竟是不知应对,还是清高冷傲。欲学弟派人去请,说晚上一起吃顿便饭。侍候人跑到学长住的那一边,还是连人的面都没见到,就遇到了那人的陪读子文。
子文说,主人在书房,不便打扰。
那是不能打扰,天大地大读书最大。欲星移让小厨房做了一桌菜,挑了几个,让人打包送去给学长。
这就叫气度了,世家子弟才养的出的气量,别人再如何冷眼相对,台面上的体面还是要维持住的。到底维持到怎样也是有个度的,少一寸就叫虚伪,多一寸就叫贱。
过一会,去送菜的人回来了,说,菜收下了。
大家都觉得这人真的挺好玩的,到底是哪的下里巴,送去的礼都收,礼尚往来都不懂。往水里扔钱还能听个响,打哑巴都能打出点动静,哪有这样的奇葩。
欲学弟说,总是学弟我的错,学长哪会有错。按例一日三餐送过去,看看学长的脸皮能塞多少饭菜。
说完,挑了灯,靠在榻上看了会书。
就这样送了两天,学长的脸皮还坚挺着,学长的陪读已经觉得尴尬了。子文和他们说,真的别送了,没意思。
他们在走廊上说话,外面下着雨,不大不小,雨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打湿了长廊。欲星移正在走廊上观雨中银杏,听见了这话,觉得反而有意思。于是就让侍候把子文叫来,备好了茶点。
和他身边打扮得体精致的下人比起来,这个书僮十分朴素。欲星移问,“你家主人是身体不适,不能出门么?”
子文摇头,就说,主人性格不好。
“那是学弟哪里冒犯了?”欲星移笑了一声,拈起沉香粉撒入铜香炉里。
子文不敢说话了,就立在那。
“你去罢。”他摆了摆手。这孩子愚笨,口舌不伶俐。要换一个聪明的伴读,早就能找借口把这事圆过去了。
欲星移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这也算一种自负。话不投机半句多,对方跟不上他,他也不再浪费口舌。外面的雨愈发大了,走廊上浸湿一片。侍从往来,袜子都被弄湿了,令人难过。
鳞族喜水,看到大雨反而欢喜,但就是不想鞋袜弄湿,只能在屋中看雨打银杏。大雨将天地洗刷得雾蒙青灰,只是穹顶透出一点晴白。欲星移觉得难得,便褪了鞋袜,赤足踩在那浸了水的回廊上。
这条回廊十分漫长,另一头就通往那位学长的居所。欲星移踩了一会水,便不知觉一直向那里走。又是阵风雨,吹得银杏树一地流金。银杏叶漂浮在水面上,堆砌得温暖而厚重。
他的肩上落满了杏叶,满身雨水。只是再抬起头,就见到回廊尽头静静立着一个青衣人,衣饰干净,面容清隽。那人走了出来,立在廊下,望着他赤足的样子,眼神中带着些茫然。
欲星移知道这是谁了。
尴尬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稍整衣冠,颔首行礼。这人倒是没笑话他,就在那看了片刻。两人无话,唯有风雨声。
随后,那人问,你要进来坐坐么。
幕二
学长屋子里焚著白檀香,并不是怎么合时宜的味道,雨水冷香将白檀气味弄得腻而苦涩。欲星移想,真是便宜的香……
屋内的布置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简单,就像是那人简洁的青衣素冠。尚贤宫内,学生的住处都很宽敞,不过这里的东西摆放得很紧密,至于其他屋子,都是被封着的,没有启用。
欲星移随他走过内廊,说,“请教学长名讳?”
名册上,这人的名字很普通,但他也记得。只是初见面,还是要礼仪性地拜问一次。
“我姓默,叫默苍离。”他说,“这两日钜子派下许多事务,未及招待,是学长疏忽。”
欲星移的脚步难免顿了顿。他们又走过一间被封存的屋子,这硕大的居所中,那人使用的房间不过寥寥。
“学长名册上的名字又是……”
默苍离道,“——母亲与父亲义绝,我随母亲,名字也跟着改了。但是用过去的名字比较习惯。”
欲星移笑道,“姓名字号,称呼而已。”
默苍离也略笑,笑意浅淡,如罩着层薄雾似的。
欲星移道,学长也是念旧之人。
这次,默苍离未置一词。
除了其他必备的房间,默苍离就用了一间书房和一间寝室。他这边没多少侍候人,房间多了也打理不过来。
说是这样说,默苍离所有的侍候人加起来,也就一个老佣人,一个小陪读。这两个人都是学院派来的,主仆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感情,都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欲学弟的侍候人众多,也不介意送两个过去。
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了细细冷冷的琵琶声,伴着风雨声,格外飘渺空灵。他们在书房坐下,学长替他泡了茶,依然是很便宜的茶叶。书房里藏书众多,欲星移拿着茶杯,匆匆环顾,竟见到许多绝版的刻本与抄本,心想,说不定这真的是默苍离全部的家当了。
茶香清苦,也算是种意趣。他很快就见到书房角落里堆砌着自己送去的见面礼,也不知是看过还是没看过。
欲星移问,学弟送的薄礼,学长可还满意?
默苍离低头捣茶叶,素净匀称的手指握着青灰岫玉杵,被宽大青绿绣竹纹的袖子挡住一半,格外好看。“最近事忙,还未来得及看。”
“学长师从哪位师者?”
“原是事从父亲。后来三连甲等一级,就改至钜子门下了。”
——墨家是这样,学生跟着老师,每半个月考评一次,佼佼者进入尚贤宫中,跟从宫内更高层的师者修习,每十天考评一次。每三个月,再从中选出成绩优异者一名,投入钜子门下。
每个墨家的学生几乎都有个椒木柜子,用来堆放考评的文件。试卷、成绩及批注都在里面,将来的选拔或是调度,需要靠这些来评定。欲星移还算新生,试卷只装了小半个椒木箱;默苍离比他早一年入尚贤宫,但他是墨家出身,从小就跟老师了,书架下面放着两个大椒木箱,里面全都是考评卷轴。
这个地方,大家都是人中龙凤,后台硬得吓人,以至于什么都是靠成绩说话的。有那么几个少数的背景不好,处处受人排挤,成绩也自然不算太好,为人处世便带着股恹恹之气。
起初见到默苍离,欲星移也觉得这人恹恹的;后来发现也不是,默苍离成绩属于拔尖的,入学时直接就被保入尚贤宫,两个月后就被钜子挑走了,现在已经在天志殿中辅佐处理门内事务,可谓前途不可限量。欲星移问,“学长若是早几年入学,说不定就是十杰之一了。”
哦。默苍离也就应了一声。
后来两人相熟了,学弟才隐约知晓,好像是因为几年前父母为了义绝之事争执,最后变成了两族争执。他卡在中间,今天在父亲族中,明日在母亲族中,索性便等到冠礼前自己去登记入学,远远离开了家族。
家人相处不和,那真真是叫人烦恼啊……再想想欲星移的家族,台面下也斗得暗流汹涌,只是台面上还是一派祥和。贵族都讲究体面,哪怕里子撕破了,面子上还是要保住自己的体面。
不过这个派门里不兴讲族中私事,学生见了面,总先是问近日的考评。关系亲近者,就拉过对方的椒木柜子,互相看考评卷轴,讨论功课。欲星移坐了一会,和他找不到闲话说,但知道默苍离成绩好,问他功课肯定不会令人尴尬,便问,“可方便拜读学长的考评?”
拜吧。学长很干脆,把捣完的茶叶放在筛子上过滤,将水冲入茶粉里。
书架下的箱子沉得惊人,打开时,一股墨香扑面而来。从那里面山一样的卷轴堆里,他随意挑了几卷看,俱看得心惊胆战——读书能读到这个境界,也算是有高傲的本钱了。
他拿了卷艰涩冷僻的考卷,和默苍离讨教功课。他问,学长就答,让人感到默苍离也不是如何孤僻冷淡。功课讨论得越来越深入,欲星移肯定在学识上稚嫩多了,暴露许多短处,却因天赋极好,神思异秀,对许多问题的看法独树一帜,也教学长有些刮目相看。
年轻人往往对问题看得浅薄,或是故意深入,看法偏激,这就是钻牛角尖了。他难免钻了几个,说完后方觉不好意思,道,“学长见笑。”
默苍离倒是没笑,神色还是淡淡的,说,“你分析得挺好。师从是谁?”
欲星移报上师者名号。学长点点头,答道,可惜了。
默苍离说,那人不过是照本宣科,你天赋好,在他那里算是埋没了。若有机遇,争取换个师者,或依你天分,改投钜子门下也无不可。
——学生哪能说老师的错处。欲星移不敢接话,怕这是个套。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这位学长两面三刀套了他的话出去添油加醋,那就是对师者大不敬,直接册上除名了。
他没说话,默苍离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南山派或均匀派,有几名师者尚可。至于钜子门下,过去了就无人再辅导教授功课了,但一样会被定期考评,还会加一门策论考,全凭自己用功。你意下如何?”
欲星移苦笑,“学长这是叫我为难了。”
没什么为难的。默苍离摇头,倒了杯茶过去,“墨家的学生其实都想在钜子门下求一席之地,你天赋好,但现在还差火候。若有意,我闲暇时可帮你弄些功课,看看这半年能不能进天志殿修习。”
能被默学长教导功课,是多少学弟心心念念的事。学长带学弟的事情很是常见,学院也鼓励这样的勤读风气,但大家都知道,除非钜子点名,默学长从不主动和人谈功课的。欲星移是新生,也不知道这些故事,只道是默苍离客套了,就也只是客套回去,说,那今后叨扰学长了。
心里又觉好玩,想到,大抵这位学长真是两袖清风、无余钱来礼尚往来,就用辅导功课来当谢礼?但又不确定到底是真心还是客套,回去也没再和自己人提及。
第二天是十天一次的大早课,鳞族那位尊贵学弟搬去银杏道里面和默学长当室友的事也传开了,待欲星移到了课室,就有人上来问候。好像默学长不好相处是众所周知的事,以至于连个室友都没。
但这就是以讹传讹了。同窗说,“学长自己不要室友。他是钜子门下,有的是人想搬去同住,但名册递上去,都被他回掉了。你出身尊贵,钜子亲口让你凭心意选,所以你选了他,由不得他选不选你。他心里必定不痛快,若有冒犯,你也只能多忍着了。”
欲星移思及这几日的闭门羹,叹道,“那大约真的是他心里不快,搬入多日,昨日才初见……辅导功课什么的,也就是客套话罢?”
但同学反而讶异,问,他同意帮你弄功课?
欲星移说,是,但像是客套。
其他人纷纷劝他,不一定是客套。因为默学长从不和人客套。如果这人真答应帮欲星移弄功课,就让他今天下了课去试试,看会不会是真的。默学长连续三次甲级一等,成绩好得可怖,能被他教导功课,真真是不错。
欲星移看他们激动,心里也有些动摇。反正都当了室友,日后的交陪也免不了,今晚去试试也无妨。
幕三
下午散了课,就有人请欲星移出去喝酒。学院附近的酒楼不少,有家叫做鱼龙居的老店,名字是俗了些,但是清酒酿的很醇。
人世间的好酒少。好酒需好水,欲学生喝惯了海境的酒水,到了这就觉得无甚好酒了。
别人叫完他,他就问,“那要不要顺带问问学长?”
默学长是钜子面前的红人,事多着呢,哪有空屈尊陪其他人喝酒。其他学生簇着欲星移,帮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谁要是能把那位学长拉出去喝杯酒,明天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默苍离资历和年岁都不算高,却考出了三连甲级一等的记录,名动学院,炙手可热,被调入钜子所居的天志殿内做事。虽然没有实权或是名位,做的也是些琐碎重复的公事,但众人都明白,这就是高升之前的必经之路。想与他交陪的人很多,只是学长性情不好,仿佛被钜子看重,就颇看轻其他人似的。
欲星移想起他同自己说话时的模样,确实有点架子,可也没到什么居高临下的地步。学长么,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学长,孤高些也无妨。再加上那便宜的熏香和茶叶,让人感觉意外的舒服,倒不像其他背景平常之人一夕平步青云后那种穷极奢欲的丑样。
开口闭口“事务繁忙”,开口闭口“钜子说”,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红人似的。旁人嗤笑默苍离几句,眼神落在欲学弟的身上——欲星移苦笑,他也是明白人,万万没想到学长门前是非这样多,自己是随手点了个室友,可照这个架势,很快风声就要飞自己身上了,什么“那位鳞族学生当真聪明,刚入尚贤宫就知道拣着高枝攀飞”之类的,恐怕少不了。
欲星移端着青玉酒杯,看里面的琥珀清酒微晃,倒影烛光,问,“话说回来,学长平日不来上课么?”
学生中有位年纪小些的告诉他,“都同你说了,学长是红人,事务繁忙。早课晚课一般都告假的,哪要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待一个课室?”
他想想这两天的闭门羹,听得也挺痛快的,便爽快地买了单。欲学弟出手阔绰,出身高贵,丰神俊朗,兼之平易近人,风趣幽默,那是再十全十美不过的人物,挺多人之前觉得他故意去挑默苍离这根高枝攀飞,而见他谈笑风生的模样,都不禁觉得,说不定是默苍离反过来想拉拢这位鳞族贵胄?
这世上的事,没有比人心更瞬息万变的了。
这杯酒一直喝到日暮,学院里来了不少学生,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索性约了一起去河边曲水流觞。欲星移自然也去,今夜月清风高,是个踏歌夜行的好日子。
去河边之前,他还让侍候回去了一次,嘱咐说,带些酒水过去问候,看看默学长在不在居所,在的话打声招呼,说我今夜在外聚会,可能晚归。
侍候人还是不喜欢默苍离,说,和他那么客气做什么。
做什么?大家客套来去,将来自有好处啊。
欲星移喝了口酒,看夜幕星河,十分惬意。
他们在河边点起篝火,远处天水之间渔火点点,氤氲出红光一缕。少年学生们载歌载舞,都赤着足,在白石沙滩上踏歌。这群人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地挑灯夜战,应付五日后的考评。
学院里的考评很严苛,既能让人去更高层进修,但如果成绩不好,放榜后立刻就会被打回原位。
每个人都难免摔下来过那么一次两次,欲星移也不例外。他之前在原先的师者那边认识师兄弟,有几个已经因为逐年升学失败,人都萎靡不振了。可见各类考评把人压抑折磨到什么地步。
这段时间为了搬住处的事,功课也松懈了许多。虽然不至于差到被打出尚贤宫,但距离考上甲级还有一段距离。众人心里的忧虑大同小异,只是不会在此时说出来败兴。河水冰凉清澈,有人踩进水里玩闹,笑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队仪仗。八宝百合香气息清冽,只有钜子所居的天志殿中能够使用。
——谁也没想到钜子恰好也会闲步过来,纷纷拘谨起来,不敢再说笑,齐齐站着恭迎。
这一任钜子是中年继位,性情平和。墨家沉寂了两千年,世代交替,魔世早已成为一个飘渺虚幻的传说。尽管尚贤宫北的明堂前有墨碑十座,刻着规矩教条,然而就如同那些被风霜磨灭的字句,这些古老成文在人们心中的力量已经消退。
墨家在人世间掌握的实权越来越多,每一任的钜子与九算都是一国甚至一界贵族,坐镇钜子之位,等同于手握九界至高的调度权利,这种诱惑,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争逐。
相对的,止戈流的传承也变得缓慢而延后。钜子们不必再担负亲上战场的任务,年龄便显得无关紧要。大多数钜子都等到自己即将寿终正寝时才选择传承,以至于到那时,传人们大多也不年轻了。考评越来越繁琐,入学的标准越来越高,不知道将来会演变成什么光景。
钜子穿了套便服,笑着看河边的学生们,道,也是为师的过失了,只听说你们都在此曲水流觞,便起了少年心,想过来同乐。没想到过来了,反倒叫你们拘谨。
钜子身边,默学长也随侍在侧。他抬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欲星移,就轻声和钜子说了几句。
“欲学生这几日与你学长过得还习惯么?”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钜子随后朝欲星移那里过去,“若有需要,就与你学长说。如是鸿君都无法定夺之事,他就会转告于我。”
他身份尊贵无极,又是新学生中的佼佼者,有这样的特殊关照也并无不妥。欲星移行了正礼,道,“承钜子师父关心了。”
钜子另一名年长些的学生告诉其他人,钜子说了,诸位师弟难得忙里偷闲,今夜继续游乐,尽兴即可。至于钜子,像是格外看重默苍离似的,将人带在身边,沿着河岸闲步。他们走出一段,就有个面色肃穆的老侍者过来,自学生堆里找到了欲星移,说,“钜子请学生过去说话。”
江风渔火外,掌门人还未走出很远,他携着默学长走在最前,仪仗在离两人十余步的地方跟随。欲星移赶去时也不敢贸然离太近,直到默苍离转过头,同他说,“你过来罢。”
——学长换了身秋礼服,是深石青色,看上去愈发老成。年轻人有些喜爱鲜艳色,有些则故意老气横秋,欲星移一身水蓝色礼服,与他一浓一淡,颇相得益彰。
钜子示意他到自己左手旁,和声道,“你与鸿君相处和睦,这便是很好。听他说,你天赋极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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