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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欲同人)相濡-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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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钜子示意他到自己左手旁,和声道,“你与鸿君相处和睦,这便是很好。听他说,你天赋极好,见解也独到,将来足以认吾为师。”
  他匆匆望了默苍离一眼,但那人并没有回望。欲星移道,这都是师兄谬赞了。
  钜子笑道,你师兄不会谬赞。他说你好,你必有过人之处。闲暇时,让他替你弄弄功课,结个对子好了。
  所谓结对子,就是学长提携自己看中的学弟,无论在功课上还是在道理上。这是要登记在册的,倘若学弟犯了错或是功课不好,学长也要一应受罚。
  学生中,师兄弟结对子不是少见的事。他们将来再不济也是各个势力的高层者,势力与势力之间若结盟联手,很多时候也看高层者过往交际。譬如那年羽国与苗疆北部的联手,双方高层中的其中两人就是曾在修习时结下对子。欲星移方入学时,就有几人过来探过他口风,但他俱未应承。欲星移看中的结缘者有两人,一人是位羽国的女贵胄,一人则出身苗疆军族。
  不过今日钜子做主,他也顺势应承下来。
  ——哪有不应承的道理,默苍离这种旁人难近的奇葩,早些交陪亲近,将来自有利益。他并无深厚的背景靠山,要比羽国或是苗疆的学生们好控制许多,甚至为自己所用。
  但他就不知道对方想到哪一步了——今日的结对子,是钜子一时兴起提出的,还是这人提议的?如果是后者,那么,默苍离也想利用自己,在未来得到海境这个靠山?
  说是学生,大家也都不是什么心无杂念的学生了,这种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各有所需、各有所求,两边圆满。
  他们各自思量,而钜子大抵是见他们俩陪着自己没有话说,道,“为师独自走一会,你们俩去仪仗后面说些话罢。”
  二人依言退下,折身走过了仪仗。身后,可以见到白石滩边,学生们赤足踩水嬉戏。
  月色星光映得江河水波光粼粼,冷光落在他们的面容上,都是盛年岁月。欲星移正想找个话头,那人却注视着远处玩闹的同窗们,说,“你不去水里玩么?”
  欲学弟怔了怔,没想到学长会问这个。他是喜欢水,这是鳞族的天性,但也没有喜欢到会不顾场合在钜子眼前玩起来的程度。
  默苍离低头,看一只从水中爬上来的小蟹,道,“想玩就去玩罢,师父也不会说什么,我记得你喜欢。”
  哪有这样的……欲星移苦笑。这人应该是看他之前在走廊上玩水,就觉得他一定想下去水里玩。
  默学长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幕四
  欲星移问,鸿君……钜子师父这样叫你,这是学长的名号?
  默苍离说,只是父母惯唤的小字罢了。师父听见了,也就这样叫了。
  说完,这人就问,学弟有无小字?
  这也就是个开始。后来欲星移才发现,默苍离认识一个人,若交陪得还算愉快,就会问那人小字。有些男学生的小字怪异得很,还有人的母亲喜欢用花名称呼儿子,学长也照念不误。
  欲星移的师门里,有个小学弟,也与学长有几面之缘。默苍离是钜子的学生,平日要负责帮携门内琐事,包括某些早晚课的点名。那学弟小名梨花哥,点名时,就听见默苍离神色淡淡地,把这三个字念出口了。
  默苍离问,你呢?小字唤什么?
  欲星移走到河边,薄浪沾湿了木屐牙齿,弄得人脚步沉沉的。欲星移说,母亲就唤我望星儿,似乎说我小时候喜欢看海上之星,为此,族中还担心我去学阴阳天文之类的旁门左道。
  嗯,望星儿。默苍离点点头,也说了一遍。
  欲星移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这种小名被父母叫着还好,被学长叫着,教人颇不好意思的……
  他都快不记得上一次被人唤小字是何年何月了。此时被唤起,又是尴尬,又是好笑,心里却也有些感慨。
  可默苍离唤他望星儿,他也绝对不敢唤对方鸿君的。
  两人沿着河岸,缓缓同行。白沙石细腻柔软,踩着十分舒服。渔火明灭,有几叶扁舟夜钓将尽,向着岸边过来了。
  那边有学生开始招呼渔船,欲乘舟夜游。欲星移望了一会,又往学长那晃了眼神,担心默苍离问他去不去坐船,把钜子师父给扔了。
  好在默苍离没问,他也看着那渔火扁舟,眼神被光映得闪烁明亮。
  真是个游船的好天啊……他说。
  那水面波光泠泠,含着月色星光。河岸边散着隐约沉浮的管弦之声,伴着轻轻的浪声,让人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是啊。那人应和。河风吹乱丰密的鬓发,让他不禁眯起双眼。雨季时候,不常有这样的好天。
  欲星移说,“那下次若无事,挑一个风和日丽之时,同去洞庭泛舟罢。”
  默苍离摇头,道,泛舟本无须挑甚么天气时日。世间再寻常不过之事,就该寻常为之。
  看不出学长也是安天命之人。他道。
  安天命么?默苍离忽然笑了,拢了鬓发,带他转身继续走下去,“我的命并不算好。半生坎坷,颠沛流离。”
  这是什么话呢?欲星移都觉得他莫名,他们现在正是人一辈子里最好的那个时候,往后的日子那么长远,命数无常,何人又能断定自己的运命了?
  但学长说的确实真的。默苍离的父母不合,父母的双族亦不合。很小之时,家中便争执不断。母亲是名门嫡女,惊才绝艳,傲雪凌霜,从无退让于父亲。
  五岁那年初记事,有天夜里半梦半醒之际,竟听堂上有掷杯声,孩子只觉得惊惧。须臾,就见母亲掀帘入内。他见到母亲,才稍稍安心些,伸手欲抱。但她将他推开,交由侍女抱着,自己去屋后取来笔墨,要写义绝书。母亲边写,边同他说,自己要带着他离开父亲了,坐船回去娘家,再也不回来。
  她从不食言,居然真的半夜带着陪嫁侍女与儿子自夫家离开,坐上了薄雾中的小船,决意回去南方。
  他怕极了,抱紧了母亲,但又被推开。母亲冷着脸,望着那江水汹涌。那一日是阴天的清晨,风雨将来,江上风浪极大,整片天穹都是深灰色的,隐约可见流电滑过厚重乌云。小船就不断地颠簸,有好几次险些倾覆。可他不敢哭,他若哭,母亲便训斥他。从小就这样,以至于长大后再也未哭过,仿佛对悲伤这种情绪有了巨大的扼制,可以彻彻底底将它摈弃在七情之外。
  默苍离记得,母亲穿着一套紫底鎏金的华服,宽大的云袖就在风浪中翻腾,宛如霞云。他偷偷拽住了她的袖角,问,若父亲追来,母亲随他回去么?
  不回去。夫人秀美的面容上如履薄霜,没有一丝余地。她道,鸿君,你听好,他若追来,我便先凿沉这船,抱着你跳下江水去。
  那时,我真的怕极啦。他叹道,我不知自己在怕风浪掀翻那艘船,还是怕父亲真的追来,逼得母亲带我自尽。就这样颠簸许久,我们才终于靠了岸。这一路,我都没有哭过。
  明月下,他们的影被拉得很长,在白沙上起伏。欲星移说,那时学长还不知有海境罢——若知晓有,便也不用怕,学弟就在水下等你了。跳就跳了罢,我们还能早些结缘。
  这就是说笑了。可默苍离丝毫笑意也无,眼色静静地望着那河水。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随母亲回去了。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很快就会回父亲那里。只是父亲过了数月再派人来了书信问候,母亲拒回一字。一年后她才终于气消,肯见父亲一面。”
  这可真是……欲星移不知该如何说。换做是陌生人的家事,大抵能说那妇人真真绝情可怕;可对方又是学长的母亲,自己也只能搪塞了。
  默苍离想起那时,母亲极少再出房门,连自己都难得闻面。她与父亲的争执缘由,只因父亲在歌楼中有一位红颜知己。欲星移不知此事,若是知晓,恐怕真的要笑出声来。
  男人在风月场有红颜知己,似乎根本不算事,但默夫人便是凶悍至此,只因夫君在外有个知己,就能做出带着儿子连夜回娘家的事情。
  众人皆如此设想,默夫人受到的苛责也越来越多。她索性道,既然是我善妒,那便在七出之列,义绝书我也已留下,夫妻义绝,死生不再相见就是了。
  这世上,便少见这样绝情的人,何况女子本该柔顺,强硬成这样,简直是可怖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一次还不够。默苍离十八岁前,足足发生了七次。说出去早就不像是家务事,都能被编入笑林广记中了。
  但他却笑不出。只有身处于其中,才能理解默夫人的无奈。他并不反对母亲,亦厌恶着父亲,觉得既然结发结缘,就该从一而终,岂有女子一心一意,男子却能三心二意的道理。
  年长些后,他去见父亲,问父亲,为何他不能安心守在母亲身边。而父亲说,那鸿君能一世只守一人么?这世上有那么多因缘,或是良缘,或是孽缘,岂能从一而终。
  而鸿雁一世一侣。默苍离说,读圣贤书的人,到最后竟连只禽鸟也不如么。
  为了这句话,父亲第一次对他动了家法。
  那次,他独自离开了家,坐船回去母亲那。半途遇上风雨,倾盆大雨落在船窗上,积攒在船身中。乌云如翻墨,伸手不见五指的船中,他坐在水里,心里却一点都不怕。那年他十五岁,就开始懂得了人心中如心魔般的执念。他知道,母亲比谁都要爱慕父亲,情爱是一种可怕的执着,只是它纵然可怕,却无比寻常。
  世人不愿承认这种寻常。而默苍离却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执着。
  不知不觉,他们沿着河岸走出了很远的路。月色下,足迹在白沙石滩上,被薄浪一次又一次冲淡。他想着家中的过往,神色间难免带着一缕寂寥。
  一刻后,钜子唤他们回去。
  “这两日有考评,也不可在外面浪荡太晚,早些回去罢。既然结对子,那也该有个结缘礼。鸿君是天志殿的弟子了,结缘礼不能办得草率了。”
  默苍离道,近日有考评,考试后再说,以免学弟分心。
  不同的弟子,典礼的品级也不同——是依照学长的品级定的,默苍离这样的身份,兼之钜子看重,结缘礼必定盛大。
  欲星移说,还是先回去弄功课罢。这几天,自己真懈怠了不少。
  幕五
  具体懈怠了多少,他也不太敢全数告知学长。要知道默学长脾气不好,太不争气的话,还是可能被学长从书房里撵出去的。但两本书温下来,的确生硬残缺。
  默苍离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书。他要温的功课其实更多,入了天志殿,说是成为钜子学生,其实根本无人辅导功课,而且考评比普通学生要多。
  欲星移读书,读不下去时,他就从旁指点两句。其余时候,书房里大抵都是静的,只有书页卷动、灯花爆响声。
  窗外有风声,有风吹银杏声,寒蝉声,雀鸣声,远处的蛙声……欲星移手里的笔忽然滚落在地,留下了一路墨痕。
  他唤来侍从清理,结果擦了半晌,总是留下一道深灰墨迹。
  默苍离说,无妨,你读书罢,闲事少管。
  在他那间书房里,两人坐在榻上,中间隔了案几。小炉子里煮着浓茶水,味道苦涩得醒神。欲星移的陪读困得睡去了两三次,醒来看主人还在和学长读书,就去拿了夜宵过来。
  默苍离半本书读完,就替他讲了点后面的功课,都是古策书,这些古策书是人见人怕的课,过掉这门课,之后也就好很多了。也不知道谁把这些书整成一门课用来杀人的,据说真的活活读死过两个。
  默学长说,你再读一章,今天就可以去休息了。重点的地方我用朱笔划过,你不求甚解便可。
  一章古策论,大概是七本书。
  这个不求甚解说得也太轻易。欲星移叹气,“我觉得自己就是那第三个读死的。”
  说是这样说,书还是要读的。大不了边哭边读完,反正每个人都有这种时候。
  吃过了宵夜,学长手里还剩小半本公输,眼看能一鼓作气读完,外面忽然来了名尚贤宫内的侍候,将他叫了出去,说有学生偷窃。
  这里的学生从小都是金山银山里长大的,能偷什么?欲星移正笑,默苍离却已放下书,匆匆披了件罩衣便出去了。身为钜子的学生就是这点不好,从早到晚,大事小事都要全权督办。不过他如此匆忙,显然事情非同小可。
  他刚入学,很多事都不知道——学生们自然看不上什么钱财,但每逢考评前,总能遇上那么一个两个胆大包天的,会去偷试卷。弄到后来,学长们都懂了,一听考试前有人偷窃,那肯定就是偷九策楼里的卷子。
  他出去了,学弟也只能跟出去。侍候在前面提着灯引路,默苍离穿着鼠灰色中衣,披罩了件朽叶色外套,赤足踩着木屐,快步跟在后面。欲星移也跟着,被他看见了,就道,“你回去。”
  欲星移说,坐着看大半夜的书未免无聊,出来看学长做事,还能提提神。
  默苍离神色淡淡的,道,没什么好看的。
  他们走了挺远的路,才到了九策楼前的庭院中。那里的白梨花开得很好,只是近日雨水多,满地雪白,枝上寥落。
  两个学生已经跪在了那里,一人年少些,不过十四五岁,另一人和默苍离差不多年纪。学生后面还站着他们的师者,见今夜的事情,似乎由默苍离主事,便过去想周旋几句。
  没有等他开口,默学长就说,先生只要说一句,他们就加笞刑十下。
  师者支吾着,不再敢说,退开几步。
  欲星移站在廊下,拂去栏杆上的白梨花,悠然自得地看着。天志殿内的学生再如何了不得,也终究是学生,自己的学长不管这些,一点情面不留。反正早就得罪了不少人,也不差这一个。
  偷窃人是那个学弟,旁边跪着的是与他结对子的学长。默苍离就例行问了原委,问他认不认,听对方认完,画了押,就让他们都收拾行囊,离开尚贤宫了。两名弟子的名字也从墨家学生名册里划去,不得再入。
  师者很舍不得这两人,大概也是得意门生——那少年才十四五岁光景,就能进入尚贤宫,可见聪颖过人。到最后,这人还是没忍住,过来想让默苍离通融。
  默学长摇头,说,这是无可通融之事。
  老师的意思,似乎是觉得处罚太过,第一,学生年少。第二,连坐两人,那位学长完全无辜。但默苍离方寸不让,这样僵持一会,双方各有不快。
  “那两人是结对子的,依照规矩,连坐逐出师门,并无不妥。”他说。
  师者道,“那我便去问钜子的说法。法理不外乎人情,连坐两人,有何必要?”
  默苍离无所谓,让他去问,随后便带着欲星移回去了。那人会不会去找钜子,钜子会如何裁决,他都毫不关心。这种事情处理多了,根本不用问前因后果,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熟练。
  他们回了银杏林内的书楼。天很晚了,但还能见到有些学生在室外的石桌上点起蜡烛读书,大概这样比较能读得进去。
  欲星移人缘好,大家都熟识,学生们便邀他一同来夜读。不过也有人顺道请了默苍离,默苍离说不行,刚刚把两个学生除名,今夜要通宵写说明文书,赶在明天早课前贴出去公示。
  又对欲星移说,今晚没法替你弄功课了,你若想同去夜读,那就去罢。
  既然学长有事忙碌,欲星移也就不打扰了,让侍候人回去拿来灯烛纸笔与课本,自己先在石凳上坐下。周围有人问他,“默学长教的功课如何?”
  也就说了几册古策论。欲星移说。
  众人立刻沸了,道,看来他真是想将你往天志殿里送。因为天志殿的考核里,古策论占很大一块。
  也有人说,哪有这样,也就是卖弄学识罢了。他刚才还除名了两个弟子,说不定都是尖子,默苍离这人,早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欲星移苦笑,淡淡道,“那同窗的意思,果然是说我驽钝,不足为惧,学长才敢将我往上推。”
  倒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尴尬着,不再说了。
  “这么多年,有人成功从九策楼里偷到过卷子么?”他问。
  其他人说,九策楼是机关楼,外面就有两道大锁,根本进不去。偷卷子的,大多是走投无路了,因为考评最后要算个平均分数,有些人的均分晃在生死线,脑袋一热就会干傻事。
  也就是偷卷子,又没真的偷到,其他学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过了,只有默苍离和阎王似的,抓到就除名,结对子的还要连坐。
  “话说回来,今天那两位学长的师者还来求情了。”
  “求也没用。他那种人……”
  “学长品学兼优,只是为人处世,似乎生硬了些。”
  “学识是好,他入了尚贤宫,再入了天志殿,就没有掉出过榜上前三。至于为人,整个尚贤宫都盼着他摔下来。”
  这么多天,欲星移也看出来了。墨家的学生,大部分人的爱好就是读书、考试、骂学长。就像是压抑的日子需要一个无伤大雅的发泄,默苍离就成了这个出气筒。
  夜读时,大多时间都是在闲聊,有人来也有人走,一刻后,自林荫道尽头又来了些陌生面孔,大约十一二人。他们都见到了,纷纷起身相迎。欲星移身边人告诉他,那是“北宫上官氏的人”。
  尽管众人都在问候,但气氛显然冷了些。毕竟,北宫是尚贤宫中一处特殊的宫殿,曾经是禁宫,大约在五十年前改制,也成为了机构之一,辅佐钜子的日常起居或是门派内节庆祭典。
  解禁后,学生们还是对那里有些隔阂。就像是官场上,最难看的便是裙带关系鸡犬飞升,与北宫走得太近,就容易被人套上这种帽子。
  为首那位学弟叫玄之玄,比欲星移晚入学一个月,进入尚贤宫后,便立刻带人依附了北宫。
  在墨家,学生想要涉入门内事务的决断,原先只能靠成绩进入天志殿,接管部分权力。然而北宫解禁后,因为也要接手许多事务,便会让普通学生过去做事。许多原先没能进入天志殿的学生,便也因此有了接触门内事务的机会。
  玄之玄入学晚,却也是八面玲珑之人,周旋各处,也让北宫与其他学院的关系和缓不少。见他过来,众人纷纷相迎,让他坐到了欲星移那一边。
  那少年人蓝衣素冠,向他揖了一揖,“欲学长好。”
  欲星移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敲在石桌边沿,目光沉静,道,“师弟有礼了。不过早入学一个月,如何敢称学长。”
  这位鳞族贵胄的名声在学生中传得很远,欲学生,那是再十全十美不过的人了,出身尊贵又谦逊平易;不像某个破落户出身的,凭着些才学,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玄之玄这样说,意有所指,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上来就咄咄逼人,未免有些不体面。但众人纷纷附和,他也不说什么。
  再过几日,考评过后,就是入秋的祭礼了。祭礼后,学生们能有一个月假期,回去探亲访友。而祭礼是北宫负责的事,现在交由玄之玄在采办。
  “祭礼采办,往来也颇多不便。”他道,“譬如酒坛之类的易碎品,明明走东门大道可以少些颠簸耗损,可东门偏偏不开,只能走崎岖的北门山路。这一次碎了十来个,我这边自己填补上了。”
  有人问,既是耗损,何不报销到北宫去?
  玄之玄笑道,报销过去,最后账单也是拿去给那位学长盖章的,北宫哪里做得了主?若拿去给他,少不了被冷嘲热讽几句,诸如办事不利之类。谁欠他什么了,还需要赶着被骂吗。
  那几坛祭祀用的清酒的钱,对他们都不算什么,可说不定对默苍离就是穷奢极欲了呢?旁人说笑道,玄学弟贴补上了,也不过是片金寸银,这些零钱,就当是送衰神了。
  门派内事物开销报销,账单其实也不是汇总到天志殿的,而是负责财务的门下。但像是金额较小的,就会直接转交给天志殿的学生们代办。欲星移想,那人严苛,报销之类的事情,恐怕更加是……
  玄之玄道,可我自己贴补,默苍离也看不惯,谁知道嘴里又说些什么呢?罢了,给他说吧,他说再多,我也不会少块肉,是不是,欲学长?
  说着,那目光落在了欲星移身上,隐隐含笑。
  幕六
  欲星移道,在下的鱼肉,大概要容易割些。下辈子好好做人罢,被人说得再多,也不会少块肉。
  众人皆笑。玄之玄也笑,不再说这件事。欲星移翻了会书,就是那本古策论。
  “学弟在看古策论?这批注,是依照哪本做的朱批?”
  “学长用下来的旧书罢,都给我了,上面刚好有朱批。”
  他随手翻几页,不仅有朱批,还有笔记,十分详尽。
  这桌人里,也有个学生待考古策论的,便问他借去看了看。玄之玄道,欲学长真是大度,做过朱批的书,就这样送人了?
  ——哪里是送人,就是借去看看罢了。只是那人听了,也茫然地望过来,不知是送是借。欲星移哪会计较一本书,摆手道,“学长拿这本去看罢。我今年恐怕考不了这门。”
  十全十美的欲学弟,自然会做顺水人情。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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