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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欲同人)相濡-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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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之前说的一些话,想起来是够蠢的。竟然会问你,到了最后一步,会不会杀我。”
  “我会的。”
  “答得那么果断——那么,今天晚上,你是来杀我的吗?”
  屋内昏暗,月色透过那展褐衣燕屏风,朦胧模糊。他点起灯盏,罩上了灯罩。烛火在缂丝青莲的灯罩上落下了淡淡的影子,青檐白花,俱无声落在燕背灰石地上。
  凭着记忆,欲星移从格子间里翻出了软垫,铺放在寝台上。这人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睡觉时连垫子都不用,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这样会舒服些罢……他舒了口气,躺在柔软的榻上,眼中还带着几分困倦:你想怎么杀我?
  默苍离将那盏灯拿到廊口,看着飞蛾伏在灯罩上,眸色静静的,“天晚了,睡罢。”
  他合衣躺下,欲星移知道,默苍离在看着自己。离得那么近,颇教人不好意思……他不禁笑了,微微蜷起身子,被那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就像是很多个宁静的月夜,还年少的人合衣躺在一处,也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只是离得那么近,便会觉得心里欢喜。
  花落一夜不尽。山樱花如火如荼的时候,人们便都忘了它落尽的模样。秋末将尽了,多年前的秋末,他们就在这里第一次亲近着彼此。欲星移睡得很沉,无论次日醒来是什么光景,在默苍离的身旁时,他都会觉得安心。
  漩涡的中心,往往比哪里都来得宁静。这一夜,他睡得沉静,甚至于死寂。默苍离静静注视着他,确定这个人再无神识之后,他走到屋子的角落,拉下一块黑色罩布。
  坐镇尚贤宫的九算之三失踪,已过去整整三天了。也有人说他回了海境,却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很久。
  快入冬了,秋雨阴寒,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一夜之间山樱花零落,只余下黑色的枝桠。偶尔能看见迟迁的鸿雁剪过灰蓝天幕,次第向南。
  书案旁,那人正在安装一个精密法器,这种法器是墨家阵法的基础,消耗量很大。他会花很多时间在这件事上面,反覆地做同一个零件,然后去想其他的事情。
  身旁轻轻的水声打断了默苍离的思绪。
  “今天你醒得早了些。”他转过头,看向屋内寝台旁的那樽琉璃缸。巨大的圆缸内被灌满了清水,入口处被金属机关牢牢封锁住。法阵以它为中心缓缓运转,发出的微光照亮了水中的事物,“看来水中的药量还是需要加大。”
  那人沉在水底,裹着层叠繁复的礼服,漫长衣摆下,水蓝色鱼尾在水中和饰带一起飘荡;默苍离走到琉璃缸前坐下身,将手贴在壁上,冰冷的池壁在手掌边缘浮起一层微白水汽,汲取着他的温暖。
  天渐渐冷了,如果觉得水里冷,就告诉我。他轻声道:如果恨我,也可以告诉我。
  欲星移静静看着他,眼神被水波扰乱,含糊不清。他很难听清默苍离的话,声音隔着水,仿佛隔着云端。
  “这就是你杀我的方式?”他的笑意浅淡,水中飘荡的衣袖掩去容颜,“……像个孩子一样。”
  “鲛人据说百毒不侵。但也只是传说。”默苍离拉来椅子,坐在他面前,“和你在羽国所用的同一种毒。对于你同样有效,无非是药量需要加重一倍。所谓的百毒不侵,或许只是鲛血的治愈功效,而并非鲛人本身。”
  “……那……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三天前此毒第一次发作,一共会发作三次,看上去就如同心疾发作,毫无痕迹。它的发作时间很精准,难怪皇室喜欢用它。”他说,“也不会觉得痛苦。就像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柔软的鱼尾扫过琉璃壁,清水波动。欲星移紧紧在池底蜷缩起来,指节发白,并不像是毫无痛苦。那日睡梦中毒发,自己毫无知觉,待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禁锢在这琉璃之中。
  你难受吗?他问,哪里在痛么?
  衣袂下清明眸光闪动,又倏忽合上。欲星移说,我也说不出是哪里在痛……痛得几近死去似的。
  很快就会结束的。
  可是我很痛。鸿君,我真的……
  没有心,也就不会痛了。你总是不明白,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想和你一样难过,却并无法做到。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就如同一直被关在这个琉璃缸中,可以看到彼此,却无法碰触到彼此。只有那么几次……很少的几次,看到你欢喜的时候,我好像也知道了欢喜的感觉。
  而你却想离开。
  而我只能这样留住你。
  欲星移浅笑问,你欢喜吗?默苍离,看到这样被留住的我,你欢喜吗?
  他的声音都已经变了样子,剧烈地疼痛疯狂袭来,侵袭着四肢百骸。那人宁静地坐着,冰雕一般毫无动容。面前琉璃中扭曲挣扎的鲛人,像是心里那个匣子的具现,包含了最后的浓艳情感。
  “你的痛苦不是因为这种毒。”默苍离说,“我知道。”
  “……你知道?”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服下了它。”此刻,欲星移看到了他的笑意,那么温和而干净,“一旦到了退无可退的那一步,我的性命,就会是我最后的筹码。”
  望星儿,我会陪你到最后的。他说,送走了你,我才能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地方。在你死前,我会替你实现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
  倏忽暴雨如织,天地昏沉。
  每天,默苍离会在下午回来,停留短暂的片刻,和他说会话。长明灯照亮雨天昏暗的卧房,也依稀照透一樽琉璃。
  默苍离被拍打琉璃壁的声音吵醒。水中的那人一下一下拍打池壁,力气很轻。法阵锁住了功体,毒渐渐吞噬所有气力,他连击碎那层厚重的琉璃壁的能力都没有。
  怎么了?他问。
  欲星移抬眼看他。苍白面容上,原本明亮的眼眸布满血丝,甚至现出些浑浊。
  “我快要死了吧……死之前,总该告诉你自己的愿望……不能……白白放过了你……哈……咳……咳咳……”
  他的手掌沿着池壁滑下,没有一丝血色。长发和繁复的礼服在水中飘荡,宛如一个即将散去的游魂。
  在第二次毒发的夜里,那人终于将他自琉璃中放出,小心翼翼放在柔软的榻上。瘦削的手紧紧抓住了默苍离的手腕,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企图将他一起拖入黄泉。欲星移侧头咳出了大量黑血,五脏六腑被毒浸润多时,再无转圆之机。
  默苍离替他换下浸湿的礼服,擦干身体,套上了墨蓝常服。欲星移竭力撑坐起,十指都透出了青紫之色,和失了光泽的鱼尾一样死气沉沉。
  “对不起。”直到此刻,他忽然说了这句话。
  欲星移垂着头,水珠自长发滴落,在竹纹地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记。他没有说话,或是无话可说,或是失去了开口的力气。
  “我自己都觉得,我疯了。”他说,“从来没有过——好像失去所有的控制,就这样任由自己走到这一步。心里只想着,不能让你走,不能留你一个人……对不起。”
  “离一个漩涡太近……我也终于……没能躲开。”
  “你快要死了。告诉我你的愿望,我会替你了却。”
  “你无法了结的……”他抬起头,笑声支离破碎,羸弱苍白,双眼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这个愿望……你无法……完成……”
  默苍离问,“是什么?”
  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
  “我在水里,做了一场很久的梦……”
  他的咳嗽声里夹杂着毒血翻涌,黑血自口鼻处溢出,森然可怖。
  “梦见第一次经过那条银杏道,到达里面的书楼……我从来没有……哈,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简直像是……一个活死人墓似的……我推开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找到你,和你说,我叫欲星移,今天搬来了这里,愿同窗共读,永无猜忌……”
  我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那么多扇门,一扇扇推开,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你。那个穿青衣的人,一点意思都没有,过得毫不体面,不懂什么茶好喝,什么香好闻,什么话会教人喜欢。不懂怎么去欢喜一个人,怎么去恨一个人。
  他知道怎么去爱所有人的人,却不懂怎么样,去爱一个人。
  可是,无所谓,没关系的呀。
  因为我可以慢慢教他。一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可以,不差一个时辰、不差一刻、不差一刹那的,一辈子。
  默苍离,我曾经以为,我们的时间,会有那么长的。
  于是……
  他缓缓伸出手,轻和地碰触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你能让这个梦成真么?
  幕五十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那人扶住他,替他擦去了面上的污血。欲星移几乎已经看不清事物,眼前黑蒙一片,连带那个银杏道下金色清澈的梦境也失了颜色。
  我看不到你了……泛青的指尖胡乱摸索着,碰触到了那人的肩膀,紧紧抓住:既然无法实现这个梦……那就换另一个……另一个你现在就能做得到的……我要你亲手杀了我!
  枯槁的双手用力握紧了默苍离的手腕,颤抖着移到了自己的颈前。默苍离能感觉到他喉下因为艰难而剧烈的呼吸起伏,冰凉汗湿的肌肤下,还留有最后一丝温热。
  别再和它抗拒了。他也难过起来,因为欲星移那不安定的模样——挣扎求生的人,往往比认命就死的人看上去更叫人难过。这是默苍离从未想过的景象:一个人可以挣扎到这个地步,哪怕痛苦得生不如死:睡吧。就这样睡过去,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
  他想替那人擦去额上的冷汗和乱发,然而双手仍然被紧抓住,摁在那逐渐微弱的气息上。为什么还要挣扎?默苍离问:我不想让你痛苦,你这样,只会不得安宁。
  那,杀了我。
  欲星移睁大了眼睛,眼眸泛出昏蒙,被红血丝爬满。他其实已经几近听不见,也看不见,但还是牢牢抓住那人的双手,不肯松开。
  ——你敢吗?!就这样亲手杀了我,别用什么毒什么阴谋算计什么自欺欺人的借口!就这样杀了我!看着我的眼睛,杀了我——你敢吗?
  ——如果你做不到,就让那个怪物来做。
  那双手倏尔收紧,合握住他的脖颈,渐渐合拢。青紫色的脉络爬上了毫无血色的肌肤,如蛛网捕获了所有鲜活生命。
  那就如你所愿。
  被扼住的咽喉阻断了仅存的微弱呼吸。他的嘴微微张开,本能的徒然挣扎。那双眼睛已经被血红充斥,注视着自己的末路。
  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终于要死了,带着默苍离最后的鲜艳感情死去。他甚至能肯定,自己不会难过,一点都不会。
  就和看着一条鱼在岸上干涸至死是一样的。
  掌下的脖颈已失去了抵抗的气力,柔软地被手掌扼成了扭曲的样子,落下了紫红色的淤印。
  很快就会死了吧。
  我养过一条鱼。鱼很安静,也不像猫啊狗啊,会到处吵闹乱跑。这种动物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愚笨,养得熟了,喂食时在岸边拍一拍手,它听见声音,就会浮上水来。
  只有我的声音才行,其他人的脚步声、拍手声,它都不理会。
  说起来,也不是刻意去养的。母亲在佛会放生后归家,发现有条小鱼还留在陶缸底,没有随其他同伴一起离开,于是就放在了家里庭院的湖中。这种鲤鱼能活很久,颜色也很美,白色泛金的鳞片上布着云样淡灰的纹路。
  以前,侍女养过金鱼。那些鱼娇贵难侍弄,有一种叫鎏金蓝筹的,很容易就死了,尸体浮在瓷缸里,每天都会死上一两条,还会得各种奇怪的毛病……后来侍女们便不再养它们了,看着翻白的尸体,觉得恶心。
  但是我没有看到过它的尸体。养在湖里的鱼,似乎很少会被人看到尸体。或是湖太大了,或是被腐草盖住了,或是被其他鱼啊鹰啊当做了食物……或者,有人说,它知道自己时间将尽,便会找个幽黑寂静的水洞,安安静静地等死,安安静静地腐烂。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没见到过它了。它是死去了罢,就和那些人说的一样,找了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孤寂地死去了。我不觉什么。
  所以,我求求你,就和它一样,安静地死,不要让我知道。
  我求求你。
  “望星儿……”寂静的寝居内,不知何时,只有他一个人的声息了。他试着唤了那人一声,没有任何的回应。双手依旧保持着那个紧扼的动作,而掌下的皮肤早已冰冷,“你……还在吗?”
  默苍离低垂下头,长发落在那人苍白的面容上,落下淡淡的影子。欲星移的面容很平静,双眼微微合拢,仿佛还想寻些什么。他怔怔地看着这个人,一时间,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思绪。
  这究竟是谁的噩梦?
  双手颤抖着,不禁松开了些。就在这时,宛如最后一声轻响,皮肤下的血脉起了一次搏动——如同耗尽一瞬一世的漫长。这安静而微小的搏动落在他的掌心,刹那间,默苍离松开了手,像是被灼热的火焰碰触到似的。
  “……咳……”
  失去了禁锢的气道重新舒张,吸入空气。那人的胸口剧烈短暂起伏,旋即归于平静,继续昏睡下去。然而很快,欲星移再次睁开了双眼,血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但也许只是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并没有意识。
  默苍离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滑过他的眼梢。
  “你还在……现在,听得见我说话吗?”
  就如过去了很久,那个静默的人终于动了动眼神,像是找寻黑暗中声音的来源。
  “是吗。那……就和我最后说会话罢。”
  他笑得很柔和,从来没有过的柔和,不知怎么的,如松了口气,再轻轻扣住了欲星移的五指,十指交握。
  廊外,暴雨如瀑。过往有很多个雨天,他们一起躲在狭小的书房里,听雨打银杏,轻声说着话。
  人世迷浊,总有雨来洗刷得一清二白。在他的局中,已经死了很多人,也将会死去很多人。然而就在此时此地,他却无法亲手杀死这个人。
  大抵现在还不行罢——说不定,过两年,真的在尸山血海中被磨砺得心如铁石,就能做得到了?
  他扶欲星移枕在自己膝头,让这个人能稍稍舒服些。那人的眼神中没有迷茫和困惑,像是全然了解了他的心绪。也曾相濡以沫,临死亦不相忘。
  这么多年,默苍离都在压抑着所有的情感,压得越来越死,宛如真正将它们都封存了起来,彻底无情。
  然后,有一个人碰触到了这个匣子。哪怕自以为没有人能打开这个匣子,但是,匣子却真的被这人打开了。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匣子里的那些鲜艳悉数涌出,将早已灰白的世界重新充斥。他手足无措地将它们重新关回去,牢牢护住了匣子,不许其他人动它;而那个人浑然不在意,笑着说,那里面的你多好——我喜欢的,是那个你啊。
  他发现,只要这个人出现,匣子里的它们就会蠢蠢欲动,打扰灰白世界的寂静。太吵闹了,怪物说,如果没法让匣子安静下来,那就把那个引动匣子的人杀掉好了。所有会让你失控的因素,人事物,全都解决掉,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影响你的思绪了。
  母亲的侍女们在青花瓷缸里养了许许多多的金鱼,鎏金朱红的。有一天,不知鱼群得了什么病,开始鳞片发灰,然后接二连三的死去。死第一条和第二条的时候,侍女们难过极了,还想着换些干净的水会不会救它们……然而并无法改变结果,鱼依然一条接一条浮上水面,濒死地漂浮。很多女孩子们就不愿再去看它们了,看了伤心。
  但她们也知道,金鱼正在死去。这太折磨人了,或许直到第二天早上,都会有鱼在徒然挣扎,生不如死……
  母亲说,那,你们自己动手不就好了么。
  ——用剪子将鱼的头骨绞碎啊。一眨眼的事情,它们就再无痛苦,她们也无需受这折磨。
  一开始,她们的手发颤,连鱼都抓不住。剪死第一条的时候还有人会尖叫,看到抽动的鱼,忍不住将它们扔开……不过很快就好了,杀了第一条、第二条,直到第十条的时候,早就麻木了,一条条杀下去,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但是,你能下手杀我吗?
  ——我下不了手。
  于是,你肯放开我么?
  ——我舍不下你。
  所以,你后悔吗?就像那些侍女,如果没有养这些金鱼,就不用经历那种事……如果没有遇见我,如果没有相濡以沫,现在的我们,会不会都好过些?从此两相濡,老死无江湖……若有来世,我为水月,君为镜花,皆是虚妄。
  ——可惜,不会好过些的。
  心口的所在,宛如刀剐般的痛。他是那么痛,这痛楚终于刺破了虚伪强装的麻木,疯狂的吞噬着这个人。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也会感到苦痛。
  漫长的寂静中,有一滴泪落在了欲星移的脸庞上,滑落下去;怪物俯下身,附在鲛人的耳畔,轻声问。
  ——你和我走吗。
  你若愿同我走,我能救你。
  幕五十一
  我们要去哪?欲星移问。
  茂密而漫长的蒹葭地,似乎一眼也望不到尽头,永久地蔓延了下去。
  我们要去哪?他问。
  然而,拉着他的手的、走在前面的默苍离,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地拉着他,一路走了下去。
  清晨薄雾,白露未晞,沾湿衣袖。相思灰、百草霜色的雾霭中,那人松绿衣袂翻飞,被露水留下深色的影。
  你再不说,我不同你走了。他笑着甩下手,站住不动。沙青衣摆沾满蒹葭絮,透出些竹月的颜色来。
  那人回过头,无奈笑道,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那好,其他地方不想去,想去有水的所在。不拘大小,小泉水也好,大江流也好,就是想亲近水,在里面胡闹会儿。
  随你罢。
  那我带路,去寻水玩。
  说着,走到那人前头去。微冷的天,蒹葭河泥边的白水仙也冒头了,鹅黄花苞小小地发着,珠串似的一支。
  默苍离折了支将开未开的,替他簪上。先生难得素净打扮,无髻无珠,内里一件月白里衣,外罩着套胶青并蓝黛的轻便常服,弹墨样式。也无坎肩饰带的托饰,撑不起身形,风里贴着蒹葭那片沙色,看着几分瘦削。
  也不知道要走到哪,才能见到水。要是找不到,还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呢?
  他们说着。不知怎么,他想不起以前的事,也想不起将来的事了。
  静默中,倏忽听见些滴水声。
  清晨时候,那落了多日的雨停了,雨水沿着青檐滴落下,落入下面汇成的水塘。明镜似的水面映着练白的云、湛蓝的天,万物清爽。
  山樱花雨打风吹,如今散尽,只留下满山满地厚毯似的堆砌花叶。
  玄色枯枝,缟黄枯叶,像大梦一场。
  欲星移在这滴水声中醒来。本以为是更漏声,却发现是残雨。恍然间如回了故居,阴雨天淅淅沥沥的,乍然初晴,比什么天气都教人舒服。
  真真可笑……就这样做了场噩梦。昨夜还在一起,挑了新屏风搁在寝台前,共喝了酒,写下誓书,昏天黑地的……
  怎的就做了场这般漫长的梦魇。
  他想坐起身来,刚一动,却觉得钻心的痛自四肢百骸传来,又重重躺倒下去;眼角余光只瞥见屏风后熹微天光,透过木雕花,刺刺洒进眼睛里。
  再想看四周,却也不能了。眼前重新昏蒙了起来,听见鸟雀凌乱竹间,合著渐轻了的滴水声。鱼尾无力地软垂在榻沿上,动弹不得,就像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有人的脚步声,自木廊上过来。雨后木缝稀疏,留下了次第吱呀。
  想是昨晚喝醉了,到现在还梦着呢。他说:鸿君学长告诉我,外面的雨何时起的,何时停的……
  人进了屋里,不曾言语,只在他身畔坐下,小心替他梳理着散乱的额发。欲星移怔怔地睁大了眼睛,想看清眼前人事物,而双目刺痛着,不自主滑出些冷泪来。冷泪含了血,落入发间,是粒殷红的血珠。
  “眼睛很痛,也看不清事物……是进了杂物吗?……学长替我看看……”
  那人说,你安心休养,很快便好了。我在这陪你,等到你好。
  休养什么呀……那都是梦里的事罢。
  他微微笑了,合上双眼,又睡下了。直到了下午,那人又唤醒他,喂他喝了些药。这药是冷的,透着股血腥气,喝起来和凝块一般。欲星移不知这是何药,几近喝不下去,默苍离半哄半劝,迫他喝了许多。
  我不想喝了。看不见它,也不知是好药歹药。这梦里的药这般难喝,还不如醒了……
  那人道,喝了它,你就好了。
  欲星移皱眉,说,良药苦口,可它不苦,可见不是甚好药。梦里的事都离奇,这药透出一股——
  他打断道,此刻非梦。你醒了便醒了,再回不去。
  到了此刻,他方有些知觉了;浑身的剧痛寒冷,铺天盖地地袭来。口中气味令人作呕,那并不是药的味道,分明是血。他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吐了血还是药,想呕出来,就立即被默苍离捂住了嘴。这几日发生的、昨夜的死生一一历目,只记得最后不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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