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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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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浑身一震,睁眼,眸光七彩,苍白的脸色惊现霞红,但等她单膝跪地,再抬脸时,所有的光泽色彩全已褪去,五官枯燥。

“参见教主。”声音也平板得乏味,唯有惊彩过的目光在对方的眼睛里多停留了一会儿。他照样易容了,但她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相貌。

“起来吧。”一身鸦黑,戴着人皮面具的脸十分普通,但双眼落星斗般曜。

白灵起身,垂眸将他的黑衫一角收进眼底,“教主,我仍在等消息。”

“我来就是告诉你,毕大护法及其心腹属下已被京府军捉拿,不日就要升堂问案。”冷声,却有胜利之喜,天衣教主道,“白灵,你这次做得很好。”

白灵先是一怔,而后也面露喜色,“教主,毕大护法也被抓了?”本来只想打击毕绢的势力,未成想毕绢亲自出马。

“不知道独孤小子用了什么方法,竟让毕绢自己动手取珠,且布下一张天罗地网,令她插翅难飞。后生可畏,叫我自觉老了。”天衣教主一声笑,却一点不服输的气势。

白灵连忙道,“任独孤棠再聪明。怎能比得过教主?以为断了我后路,我乖乖跟着走,他们就能把大护法引出来,殊不知他们的每一步都是教主导行。毕大护法野心炽盛,背着教主扩充她自己的势力,意图取教主之位而代之。如今借北周官府力量将她铲除,她恐怕到死也想不到其实是教主清理门户。那些左右摇摆不定的教众自然而然回归了对教主的忠心,免了一场自伤元气的内斗。”

“毕绢野心有余,聪明不足,她以为仗一个蠢儿就能与我抗衡。却不知她所有的意图行动都在我掌握之中。我本对她有些期许,想看她能做到何种程度,可否与紫鹛相比。哪怕能有紫鹛的三分慧。我也能留她在身边消遣。然后我才明白,天下间原来只有一个紫鹛。”天衣教主的眼,冷酷中带笑,“单凭她以为你怕死而最听话这一点,她就比她那个蠢儿子聪明不了多少。”

为紫鹛这个名字而抬头直视对面的男人。白灵语气中充满了怀念,“无人能同紫鹛姐姐相提并论。

天衣教主的目光有瞬间的迷离,但转身走到桌前,伸手抚过尚无字迹的纸,“只有你还能造出梅香纸来,令我时而错以为她还在。”

白灵想说。不是只有她,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她还有什么能让这个男人记住自己,如果连最后这点特别都不再特别的话。

“教主。毕绢虽被抓,但你还得救她。”她道。

天衣教主眼中划过一丝微光,暗暗赞许,却问,“为何?我设这个局。就是为了让她再不能翻身,救她岂非便宜了她?”

“毕绢虽该死。却不应死在官府手里,否则不但是她,时间久了,教里的人也会怀疑到教主身上。她是天衣教的人,于情于理,教主要救。况且她如果豁出去,将天衣教的事全抖出来,对教主也十分不利。救她,但可借此架空她的势力,等教众淡忘了她,那就随教主处置了。”白灵看似平凡,其实不凡,可惜世人多以貌取人,注定她默默无闻。

“我救她出来,她势必追究因果,你首当其冲。”天衣教主说道。

他关心她!白灵心头一悦,却也不过眨眼之间,回道,“我首当其冲,但也到我为止。毕绢只当我怕死妥协,绝不会想到教主身上去。”她懦弱胆小的形象深入教中每个人的心,懂她的,只有紫鹛。也许,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但她从来读不出他真正的心思,不敢妄下断语。不过这回他突然找她做这件事,她在心底希冀着或者他也懂了她,至少那份从未变过的忠心。

“她会让你生不如死,用百种方法折磨你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们是毒教,惩罚教众的方法外人难以想象。

“教主请放心,我与毕绢又不共戴天之仇,不会让她威风得逞。”白灵竟然笑了笑,正如桃枝评的,十分秀气。

天衣教主眸光又闪,伸出手来,指尖轻触她的面颊,“原来你笑起来也美,不知是不是和紫鹛亲近,笑颜有几分像她。”

三十多岁的女人顿时出现了少女的羞涩表情,睫毛轻颤,双颊绯红。她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得他一句赞和柔情轻触。但她不敢太过沉浸,硬生生将自己从翻江倒海的心绪中拔出,连连退了几步。足够了,此生无憾。

“白灵恭送教主。”他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越有可能落入他人眼。

天衣教主怔了怔,然而清醒也就在瞬间,转身要走。

“教主。”忘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待,白灵急唤,“南陈姬三郎中了无夏,不知教主是否知道此事?”

天衣教主答道,“当年毕绢偷拿了无夏,让我发现了,她说是她姐姐嫁进姬府大老爷为妾,怕遭大夫人暗害,她才如此作为。除了无夏之外,她还自制了无果,她姐姐因此害姬府大夫人生出个痴儿,并被卖与商人妇,早早死了。想不到她姐姐居然把无夏用在姬三郎身上,果真是一对姐妹花。不过,那又如何?”才问完就觉不对,“她姐姐死了多年,但姬三郎却好得很,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想请教主留心的。紫鹛姐姐误服无夏多年,眼看无望,留下遗书之后就无影无踪,教主和我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但如果——如果——”她知道紫鹛对这个男人已无任何感情,可是这个男人却是她的全部,她想至少她能最后帮他一次。

“如果姬三郎活着,也许紫鹛也还活着。”无夏本来有解药,但在代代相传中遗失了一半,所以只能解早期中毒的症状。

“教主,毕绢拿了两枚无夏。姬三郎一枚,还有一枚呢?紫鹛姐姐真得是误服吗?她制毒之能仅次于教主你,怎会那么不小心?”她一直疑心,然而紫鹛坚持那样的说法,她只能沉默。可是现在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天衣教主转过身去,语气极冷,“紫鹛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必再深究真相。她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此,从不怨天尤人,自己承受结果,无论好坏。”

原来他知道!白灵愕然,讷讷言,“她说你无心无情,我本不信。”还以为是紫鹛任性。

“不是我无心无情,而是她想要的太多,变成了贪念。她因为这贪念背叛了我,以为我不知道她有别的男人,但我原谅了她。”天衣教主走了,传来最后一句话,“如果她还没死,我会要她付出代价。白灵,你该庆幸不用亲眼看到那一时刻。”

刚才他的柔情仿佛只是她的幻觉,白灵的心里结了冰。她走到书案前,蜷起手脚,抱坐了半晌,幽幽叹口气。

“姐姐,如果你还在,定会笑我傻,怎会喜欢如此无情的一个男子。还是你聪明,及时抽身了,可我深陷到如今,唯有一种解脱之法。”她轻剥小指指甲,分离出一片鲜红的,看似如同指甲的薄片,“别怪我一时糊涂,告诉他那些事。但愿你找到一心一意的好郎君,永远不会再和他见面。若有来世,还能让我跟着你。”

薄片送入口中,白灵再度闭上双眼。脑海中有笑声回荡,那时她还很小,又笨拙,只有一个人跟她做朋友。紫鹛,紫色的画眉鸟,从名字就可以想见那会是多美丽的姑娘。如果这时能许个愿望,她希望能见紫鹛一面。

这时,西园昆湖也已经撤席了。撤席不代表待客结束,因是腊月十五,这年的最后一个月圆夜,负责接待南陈的礼官大人照民间的习俗,在各处挂了灯谜,请来杂耍,搭起戏台,还有歌舞。

也不知道是不是向琚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采蘩的座位和高丽使者的位子一头一尾,席间光听前方那些老中青三代男子高谈阔论畅笑不止,而好不容易等到撤席,她想过去认个脸,却被一群使女归到北周贵妇千金堆里,莫名奇妙就跑到看杂耍的旁园来了。

“听说了没有?出使南陈的东葛大人疯了。”女人在一起,杂耍只是陪衬,八卦才是重头戏。

“能没听说吗?恐怕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不是疯,而是傻,被蝎子蜇了脑袋,变成了三岁孩童都不如的痴呆。”另一个女子的消息来源更准确些。

“皇上爱才,昨日集齐御医院的所有大夫去给他诊治,不知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怪可怜的,年轻有为,又有大好前程,要是治不好,那就全毁了。”各自有小道。

“东葛夫人沈氏更可怜。”

听到沈氏二字,采蘩无聊的状态突然精神起来了。

第292章隔世仇,你好。

燕雀啾啾。

“成亲不过一年,还算新婚燕尔吧,本来夫君得了重用,她又那么娴淑,该跟着荣耀加身,跟着享福的。如今可好,夫君傻了,最惨的是她还没生子,连个盼头都没有。”说沈珍珍可怜的那个贵妇说道。

“听说东葛夫人娘家富裕,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采蘩加入啾啾群雀。

群雀们望过来,一脸你哪位的疑惑表情。

“我是南陈童氏,随家中长辈来北周游历。在席上坐张大人下首的那位是我舅姥爷,正逢南陈使团出使,大人邀我们同行,可以照应着。”采蘩把颜辉和张翼抬出来,她已经很明白,贵族官宦中多数人看家世身份决定待其的态度。

“你是颜先生的外甥孙女啊。”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颜先生撰写的游记我本本都有,那些别人只会说荒凉的地方在颜先生笔下另有趣致,令我十分向往。”

采蘩想不到这群家雀里还有心存高远的小鹰,看过去,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对视。彼此点了点头,微笑。但雀很多的情况下,鹰也没地方飞,那女子一下子就被挤到后面去了。

“娘家富裕有什么用,东葛大人只是傻了,她还能改嫁不成?如果东葛大人治不好,沈氏这辈子就算完了。”立即将采蘩归为雀类,又开始叽喳。

不,不会的,那位本事不小,对东葛青云不见得有多少感情,盘盘都是经营出来的。采蘩确定沈珍珍不会因此哭天抢地。

“也许东葛大人福大命大,会康复也说不定。我听说蝎毒要人命的,但他居然撑过来了。”不用采蘩多嘴,自有其他雀接应。

这一点说得没错,采蘩心里承认。

“哪用得着我们担心?”这只雀语气酸溜溜,应该不是沈珍珍那边的,“沈氏是余相孙女的闺中好姐妹·东葛大人也是余相提拔上来的人,自然会照顾周全。听说,余相十分欣赏沈氏,戏言要认她为干孙女。这回她相公出事·说不定对她倒成了因祸得福,本来八辈子都未必修得到。”

“哟,哪儿来那么浓的醋意?”一骄蛮的声音自圈外传来,“宝丽姐姐,当初我跟你也要好得很,知心话都跟你掏。结果呢?我当你真心,你当我傻瓜·不过为了帮你家里的父兄得好处,这边讨好我,转身就将我骂得一文不值。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嚼舌头?”

众人似乎都熟知这个声音,纷纷让开一条路出来,唯有叫宝丽的女子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采蘩冷眼看着。她不会一头热,但凡不是沈珍珍那边的,就当成自己这边的。除了喜欢颜辉游记的那位,这些叽叽喳喳无事生非的女子跟她恐怕很难成为朋友·即便在某点上可能相似。她们或者太年轻以至于计较小小得失,或者太功利以至于心机深沉两面做人。她觉得前者幼稚,又觉得后者比自己聪明不知多少·因此最好保持不起眼。

“佳儿,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是啊,听爹说你也在受邀名单之列,但席上没瞧见你。我正月里办生辰宴,你可得记得腾空给我。”

“佳儿,你这一身又是新装吧?好漂亮的料子,看着轻暖,十分衬你的白肤。”

家雀中与来者年龄相当的,多往她靠拢,纷纷热络·七嘴八舌来不及——拍马。至少采蘩听起来是如此。余佳儿吗?余求势大如天,这位姑娘一身华贵的装扮也似公主,比后梁公主萧静尊傲得多。将那些贵重漂亮的装饰除去,也就是一位圆脸平鼻,身材微福的普通少女。单这群家雀中,外貌胜过她的至少过了一半人。但她是余氏·生来有强大的祖父辈创造了一切,能让她高高凌驾于他人之上,可轻易得到最好,无论是物质还是人。

奇怪却也正常,余佳儿不搭理这些人,径直走到宝丽面前,竟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她腰间狠狠踹了一脚。

“给我挡住!”一说完,她身后的路就不见了,姑娘们围紧,挡住不远处男子们的视线。而那些装扮贵气的中年妇人们将目光调往杂耍场,只当没看见。

采蘩见过狠的,但狠在面上如此嚣张的,余佳儿是头一个。她突然觉得,富贵骄傲到这种程度,是一种悲哀。原本与生俱来的条件那么好,完全可以活得充实精彩,因为不需要担忧困顿饥寒,也不需要为了过日子而忙碌奔波,有更多的时间和能力实现自我价值。奇怪的是,如余砻余佳儿两兄妹,时间大把,偏偏无为。不但无为,还成了寄生者。

噼里啪啦将宝丽打了一顿,余佳儿这才出了口恶气,对欲哭无泪的她尖利说道,“滚!今天再饶你一次,还有下回,你爹的官帽就别要了。”

宝丽一声不敢吭,边抚平乱发边躬身退,疾步离开了这个园子。

采蘩不是善心人,余佳儿不怎么样,那个宝丽也非良品,而且千金小姐打人不见得有多大的劲儿,所以和别人一样,她旁观到底。浑水不是不可以,但她是很挑剔对象的。这两个,无趣幼稚。

宝丽走了,众星捧月一般,余佳儿成了中心人物,人人围着她说话,气氛更比之前热络。而相较于刚才对沈珍珍那些八卦话,如今则满是同情或深有同感的夸大情绪。采蘩只想知道沈珍珍的真实情况,可不要听惺惺作态,便打算带丫头们去别处转。然而,余佳儿一句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我和沈姐姐一起来的,你们这些安慰话等会儿千万就别说了,这不是往她心里添柴烧火吗?已经够难过了,好不容易才答应跟我出来散心,不要又让你们惹得伤心。”打起不顺眼的人来泼辣,护起自己人来霸道,余佳儿有很强的孩子心性。

和东葛青云的妹妹脾气很像,怪不得沈珍珍能收拢余佳儿的心。采蘩承认,沈珍珍在为人处事上相当有一套。她自己就曾全心全意以为这是一个宽容的主子,还傻乎乎说什么姐妹同心同德。真是—蠢不可言的自己!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可这时,她对这个人已经没有无底的恐慌,反而隐隐兴奋。沈珍珍既然来了,她当然就该会一会。如今在一个城里,晚见不如早见,比起勉强凑这群家雀的热闹,她得说沈珍珍的出现让这个夜晚有意思起来了。

“东葛夫人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这个雀堆里,有一个好处就是你想什么别人都会帮你问,听现成的就行。

“沈姐姐在和向正使说话。”余佳儿脸上突然出现可疑的红晕,又辣又霸之后,终于像个“正常”的姑娘—遇到中意的男子,桃花开了的娇羞。

都是女子,对这种事总是特别敏感,哪能看不出余佳儿的心思,立刻群起赞那位向大人,几乎把好词说尽了。

喜欢向琚?采蘩知道这姑娘完全是被美玉的外表迷惑了的又一傻人。不自觉想起萧静。真公主都能让那块美玉贱卖了,不知道假公主会如何。希望假公主的祖父眼光好,将来比梁后主有魄力,能将孙女救出于水火之中。

“佳儿,我错过什么了,人人把向大人夸得跟神仙一样?”温柔的,总能将音量控制在令听者舒服的程度,比起大家闺秀都毫不逊色的说话方式,还有一点点适当的幽默,沈珍珍来了。

今生终要和她再遇!

采蘩的心有力地跳动。为这一日,她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沈珍珍准备好了吗?笑,淡淡噙在樱桃红的漂亮唇角,却由心中的明媚欢畅自内往外渗出,变成了自信自贵。

余佳儿往两旁欢快地摆手,众女又忙不迭让开,沈珍珍出现在采蘩的视线内。

一身蓝底桔花紫盏绣纹冬裳,腰带上挂了一块红玉,发式斜绾,用一根古朴的牙簪固定,再嵌了一双金盘玉心宝石花。眉黛间微染轻愁,神情间疲惫却又有些倔不服输,令人能同时产生惋惜心疼钦佩的各种好感。

采蘩望着。一年不见,沈珍珍的气质更胜从前。擅长以弱颜养强心的她,在长安这处繁华地从容生活,穿锦衣吃玉食,不知是否还想着谋他人的性命保自己的荣华。

余佳儿跑跳过去,勾着沈珍珍咬耳朵说悄悄话。

沈珍珍点着头,不忘看一圈周围有些什么人。目光漫不经心掠过一张妖美的桃花面,然后心上被重重一击,立刻盯了回去,刹那间神情骇然。余佳儿还在耳边说着什么,但此时她不能闻不能言,脚底往头皮丝丝冒凉,眼前突然泛黑。

她这是做噩梦吧?从东葛青云被人抬回来的那刻起,她就仿佛掉入了无底深渊,一直一直往下沉。安慰自己他一定会康复,如此强撑过了两个日夜,哪怕整晚整晚做噩梦,梦见自己照顾一个白痴相公,梦见自己成了寡妇,又梦见老来无伴无子,孤苦无依。

但怎么都想不到会梦见这个妖女!

第293章终逃不过一个吃醋

余佳儿见沈珍珍不回应自己的话,连摇她的手肘,不小心触到她的手,惊呼,“沈姐姐,你的手怎么那么冰,是不是不舒服?”

沈珍珍恍惚着,感觉有人拽她,顿生不悦,用力一甩,不耐烦道,“别碰我!”

余佳儿呆了呆,马上沉脸瘪嘴,冷冷放开手。小姐脾气,本来就是说来就来的,且不可能受半点委屈,哪怕对方花了很大一番工夫苦心经营。所以,刚才她还体恤着沈珍珍,这会儿就已经准备决裂。

其实,沈珍珍也糊涂,如此脆弱的友谊本无意义,不过她自己看不明白,更不会有人提醒她。采蘩和她前世走同一条路,现在虽然重逢,却已经没有相争的意思。如果沈珍珍在这里当作不认识自己,从此就可以各过各的日子了。

沈珍珍是个很能掩饰内心真实的女人,扮假脸几乎是从无缺陷的,但眼前的事太让她震惊,因此心慌意乱瞬间失态。一个她以为早死了的卑贱丫头仍然好好活着,且一身芳贵,还有几个丫头围绕,如明月洁亮。明明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她比东葛青云的聪明之处在于,东葛青云始终从内到外否定了采蘩的改变,但她却一眼就看出此时的采蘩不再是能随意被践踏的奴婢。这样的认知令她恨得咬牙切齿,可她暗暗告诉自己别急,先了解来龙去脉再说。几乎立时恢复冷静,她马上察觉到哄好余佳儿才是当务之急。

“佳儿,对不住,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家里那些事来了。突然六神无主,你拍我手,我却还以为自己做噩梦,慌里慌张的。”沈珍珍哄人的本事已成为她骨子里的质素,信手拈来轻而易举,尤其对那些天真又自以为是的姑娘。

余佳儿全然没有怀疑沈珍珍的话,十六七岁也算大姑娘了,但变脸如孩儿拉回沈珍珍的手,“姐姐平日看着又能干又聪明,以为没什么事能难倒你的,原来到底也有失魂落魄的时候,竟分不清梦里梦外。你别太担心了,东葛姐夫吉人天相,还有我们北周最高明的御医在给他看病一定能治好的。而且我也想了个主意,请祖父下令张黄榜贴告示,招各地大夫来一道想办法。”

沈珍珍目光不时看向采蘩,但能对余佳儿语气轻柔,“谢谢你,佳儿。相公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如今愁云惨雾,我劝也劝不进因为自己也难受得要命,不过还好有你陪着我,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熬得过去。”

余佳儿听了十分受用“姐姐这话见外,你我如同亲姐妹,你娘家离得远,我不陪你,谁陪你?我听祖父说,东葛姐夫此次是因公受伤,皇上十分惋惜,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和他的家人委屈,必会照顾周全的。”

这些也就是空话,采蘩心道有一个傻相公又没有孩子的沈珍珍可不会满足于美名或空赏,若皇帝重新给她找一门亲事,那还差不多。

“算了,不说这些事扫大家的兴,今夜是这年最后一个月圆,该开开心心得过。”沈珍珍再次将目光落在采蘩身上仿佛才起兴趣,“这里多是认识的姐妹们,却不曾见过那位,不知是哪家的妹妹?”

余佳儿倒是真留意到采蘩,咦了一声,“对啊,没瞧见过你。你是谁?”

采蘩还没张口,就有人多嘴。

“她是南陈童氏,出来游历,长辈与两位使节大人相熟,就同使团一块儿入长安了。说起来,咱们刚同齐人打完仗,路上也不太平,搭了官家作伴到底安心。”

这种说法已经偏了刚才采蘩说的,但无人费心纠正,包括采蘩自己。

“童氏?”余佳儿不知童氏在南陈的风光,不过能跟着使团一起来,应该家里有些势力,“你叫什么名字?”

沈珍珍不开口,因为她和采蘩一样也知道人多口杂,轮不到自己当出头鸟,但她的神情正色起来,一副正竖耳要听的模样。

“我叫童采蘩。余小姐,东葛夫人,采蘩有礼。”采蘩一说完,如愿看到沈珍珍的两眼瞪若铜铃,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她心中却刹那快感纵流,感觉自己重生并坚持到今天,就为了看到沈珍珍那样的表情。见鬼的!惊惧的!懦弱的!

“采蘩?”沈珍珍喃喃。她该冷静,她知道,但很难做不到。没有人会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一个本该在地狱里的死人,一个本该只剩下枯骨的死人,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真切切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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