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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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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蘩却寻思,那么大的地方,她一个人不容易引起注意,未必碰得上强盗,因为无论如何要尽快离开北周。

妇人看出采蘩的决心,知道劝不住了,只要帮忙出主意,“我儿去镇上卖野味皮毛,等他回来,你再问问仔细。”

采蘩感激,“谢谢大娘,您真是好心人。”

妇人笑了笑,“都说如今世道不好,可我想着能帮总要帮,谁没个落难的时候呢。”

到了傍晚,妇人的儿子回来,听说采蘩要过金铃谷,也是好一通劝。最后见她不肯改主意,猎人就只好画了张地形图,并告诉她自己在谷中留着记号,一并画仔细了。

第二日天蒙亮,采蘩悄悄起身,放了五两银子作为谢礼,向东面出发。

她上公堂时受了棒打夹刑,虽然过了这么日子,却不曾医治,又吃不好穿不暖,心情郁结不开,所以气虚体弱走不快。到谷口时,日头已往西下。然而,她不是个胆小的人,觉得夜路更能避开险恶,径直走入谷中。

正如大娘说的,金铃谷有繁密的林子,阳光挡在外头,显得阴寒森冷。高山陡崖如同洁白的两片扇面,扇着刺骨的风。南边阴影下有青色烟瘴腾腾,她照猎人大哥教的,确认正吹北风,瘴气暂时不会飘过来,只要小心沼泽就行了。

趁天色还亮,采蘩在入口处的树干上寻找标记,不久,果然发现一个箭头。找到第一个,再找第二个就容易了,她不慌不忙往另一头行进。大约走出两三里地时,山顶皑皑白雪由金色变成银色,一轮满月在林子上空,不时漏下清冷的光,分出两条小路。

“北边的路是人们常走的,很平坦,不会遇到沼泽,已经踩出车道来了。可是那里前几日有一队富贵人家的车马遭了劫,不但抢了金银财宝,还把人都杀了,凄惨得很。所以,你得走南边。南边有大片沼泽地,弄不好还有瘴气,不过不熟悉地形的人不敢进那里,强盗多半也不会出没。你记得一定要照我留得记号走就是了。”

想着猎人大哥的话,采蘩选了南边小路。不过这条路实在难走,不仅找记号麻烦,还竖来横去,回头都看不见来路。要不是她将地图记得烂熟在心,笃定自己没有走错,早就打退堂鼓了。

正当她在几十条缠藤中寻落脚点,突然听到有人哭。

“哥哥!哥哥!”

采蘩起先以为是强盗,心里一着急,动作敏捷了不少,三步两步跳出乱藤。可后来仔细再听,声音离自己很近,而且孩童般的稚嫩。她不想管闲事,只顾往前走。树林渐疏,不用再看记号,也知道前面有个大沼泽,绕过去,剩下的路就好走了。

“哥哥,我怕!”

“别怕,我们死在一起,就能找爹娘去了。雅雅,抱紧哥哥的脖子,眼睛闭紧,一会儿就没事了。”

声音在采蘩耳边无比清晰了起来。她吐口气,还是两个孩子啊。以前她不喜欢小孩,因为自己的美貌对他们完全没用。现在她还是不喜欢小孩,因为自己的麻烦很大,不想再自找更大的麻烦。

靠在树后,她反身探头望去。有点鬼祟,她知道。

那是一片烂泥雪地,杂草一根根都数得过来,又细又干。两个脏兮兮的孩子,一大一小,大半身体已经陷入沼泽。小的那个紧紧抱着大的,脸埋在哥哥的胸前,已经不喊了。大的那个一手抓着断开的树枝,仍尽力挥动,仿佛这样奇迹就能出现。

待看清那男孩子的脸,采蘩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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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小鬼小鬼真讨厌

那男孩眉清目秀,正是福来客栈中说采蘩犯了很大的错事,身份又卑微,不值得同情的富家小公子。

这两个孩子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采蘩十分诧异。男孩子说什么?死了就能去找爹娘?难道被强盗杀害的那户富贵人家是那对夫妻?又一想却不太敢相信,兴许只是孩子调皮走散了,自己没听清楚刚才那些话。

但无论如何这事已经不能不管。棉衣里还贴着千两银票,是那对夫妻对素昧平生的她施与的援手。此刻陷在沼泽里的是他们的孩子,她若一走了之,见死不救,岂非忘恩负义?更何况,只是伸把手而已。

想到这儿,采蘩从树后走了出来。

少年立刻看到了她,先是大喜过望,后来又想到数日前凄惨的经历,突生一个心眼。荒郊野岭,一个女子独行,莫非她跟那些人有关系?

采蘩哪里知道少年的心思,但她也没打招呼,闷声拖了根粗长的树干,将一头推到他面前。

“抓紧。”她说。

少年还在犹豫。

小女孩听到采蘩的声音却高兴极了,不管那么多,小手摇着兄长的胳膊,“哥哥,有人救我们了。”

采蘩被少年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得有点糊涂,心道还要不要命了?她性子极犟,干脆也不催,静静盯回他。

“你……是不是强盗的同伙?”毕竟还是孩子,少年郎问得直接。

采蘩还以为他认出自己,原来却怕自己是坏人,冷然反问,“我如果是同伙,会告诉你吗?”这小孩儿第一面就把她踩到了底,要不是因为他爹娘,哼——

少年气结,“你若是强盗,我们宁可死,也不用你帮。”

“是吗?”人小鬼大的有钱孩子最讨厌,采蘩站起身,“我数到三,你要是坚持,我就走了。不过,最好想想明白,究竟是自以为是好呢,还是先从沼泽里出来再说。一——二——”

树干那头多了两只沾满烂泥的小手。

采蘩单眼一眯,笑了笑。

“笑什么笑,赶紧拉我们上去。”这女人说得没错,与其在沼泽里必死,不如先脱困。

臭小孩!采蘩再次告诉自己,报恩是需要的,否则会遭天谴。蹲下身,她开始用力拽。可是两个孩子的份量比她想像的重很多,她又是个软肢弱体,憋红了脸,费了吃奶的力气,好一会儿不过将他们拉出半尺。

少年仍没好话,“你吃饭了没有,两个小孩都拉不动,还能干什么?又不是千金小姐。”突然身体又往下沉,“喂,你——”

采蘩喘着,拿眼白瞪他,“你松手。”她没干过体力活,身上还有伤,这个臭小孩没完没了的。

少年当她又不救了,嘟哝道,“什么脾气,说两句就给我脸色看,小爷可是——”

“再不松手,我不救了。”采蘩承认,她没别的可以逞能。

“我松手,你不是更不用救了。”她傻的吧?从小让人赞聪明的少年斜勾嘴角。

“我先拉你妹妹上来,再拉你。”她拉不动两个人。

她是这个意思?看来自己冤枉她了。少年轻咳,掩饰尴尬,将妹妹调转身,也不管自己又沉下去一些,只嘱咐抓紧。

小子虽然说话刁钻,对妹妹倒是真好。采蘩一边想,一边把小姑娘拉出了泥潭。没有拖延,又把树干推回去。

少年此时终于相信这女子不是恶人,也不再说不中听的话,任她拉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身下变成了结实的地面。

采蘩靠树坐下,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雅雅,雅雅。”少年吃力得将妹妹翻过身来,拍着她的脸,目光渐渐焦急起来。

小姑娘的身体一动不动,睁开无神的双眼,半晌之后用极弱的声音说道,“雅雅好饿。”

少年连忙翻衣袋衣袖,找出最后半块饼。饼已经沾满烂泥,他想要擦干净,浑身上下却没一处不脏的。不由自主看一眼采蘩,但他的自尊阻止他开口乞求,咬咬牙,用脏手拨了又拨,便将妹妹扶起来,把饼放到她嘴边。

“雅雅,吃吧,吃饱了就有力气了。”

“吃吧,吃下去就气绝身亡了。”凉冷的女声响起。除了采蘩,没别人。

少年怒瞪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和妹妹在这鬼地方迷了路,靠着两块饼过了三天?”

“不知道。”那他知不知道,她从被流放起,就没吃饱过肚子,饿了五年多。

这女人话不多,但动不动就堵得他气闷。他当然知道她不知道,他也不是在问知不知道的问题。到底是她笨还是他笨,跟这样的人浪费力气说话?

“我只知道这泥块疙瘩吃到你妹妹肚子里去,你就成害死妹子的凶手了。”瞧他爹娘谦和有礼,怎么会有这么傲慢的儿子?

“我能怎么办?”少年爆发了,猛然站起身对采蘩怒吼,眼睛通红,“爹娘死了,全部的人都死了,我和妹妹再也回不了家。横竖都要死的,吃死也好,饿死也好,又有何干?”

“你爹娘死了。”采蘩这回确定自己没听错,心往下沉,“就是你们遇到盗贼?可是你们这样的人家为何走金铃谷?应该走官道才对。”为什么好人会有这般凄惨的下场?

少年刚才那通吼好像用尽最后的体力,颓然跪地,耷拉下脑袋。

片刻后,采蘩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我想看山麓的野马,爹娘才决定从这里过的。我害死了爹娘,现在还要害死妹妹……呜呜……”越说越难过,他哭了出来。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突然失去双亲,纵然出身富贵也无法避开厄运,将来的路恐怕不好走。采蘩望着少年,不由叹出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和一个境遇同样悲惨的孩子斗什么气呢?她和他都刚刚失去了庇护的天,今后要自己面对人世的苦难。

少年抬起头来,倔强的神情荡然无存,流露出脆弱的哀恸,目光迷惘,“不是我的错吗?”

“不是,是命。”即便死而复生,也是命运使然。

采蘩扶着大树起身,走到少年那儿,拿出包裹里的干馍,用皮囊的水浇软,递给他。又帮小姑娘坐起,一口馍一口水得喂她。

冬林静谧,只有三个人的影子,让月光拉长了,风吹不动,莫名碰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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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姓什么都不关我事

“放手。”采蘩眉一跳。

“你答应,我就放手。”少年死死拽着她身上的行囊。

“我不答应。”她救了兄妹俩的命,喂饱了两人的肚子,分了一半的干粮,水和银子,还答应带他们出谷,简直都快成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了。还想让她当使唤丫头?不可能!“你看上去十五六岁了吧。有银子有吃的,出了谷找个镇,雇辆马车走官道,很快就能回家。你很聪明的,对不对?这么点小事难不倒你。”什么意思?!之前宁可沉在沼泽里也不肯让她救,现在居然要赖上她?

“我才十二岁。你故意说大我年龄,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因为聪明才明白,不跟着大人,他和妹妹是回不了家的。

采蘩瞪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年。没错,她睁眼说瞎话,因为她——讨厌小孩子!尤其是拽得跟什么似的,大户人家的小孩子!她自认身份低微应付不了,所以不高兴不耐烦帮到底。话又说回来,他的爹娘也没将她完全救出苦海。

“放手。”她感觉到自己在磨牙,“十二岁也够大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早起贪黑得干活挣钱。”他小大人的样子敢情也是装的?

少年的眼珠子乌溜溜,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大声道,“你是那个女的!”

采蘩迅速偏过头去,闭眼咬牙。糟糕,距离太近,让这小子认出来了。

“你错认了。”再转回头来,她面色不动说谎。

少年却十分自信,“你是那个被官差押解的女囚。看你这样,定然是逃出来的。”原本有些慌张,怕说服不了对方,这下可定了心。

“我说你错认了。”采蘩神色越发清冷。

“你若是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向官府告发,到时候你会被抓回去继续做官奴。”逃犯?好极了。

“你以为这么说,我便随意让你拿捏?”她可不再是矫揉造作,想要跻身于贵妇的卑微女子了。什么都不如命大,采蘩突然一手拎起少年的脖后领子,冷笑道,“我如果怕人来追,根本就不会逃。你要去报官?去啊!不怕迷路,不怕歹人,不来烦我,带着你妹妹赶紧往回走。”

少年何曾让人这么无礼对待过,双手往后去掰她,脏兮兮的面孔下能看出憋得通红,“放开我!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哼,你就算出生于南陈的大士族,现在也不过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一身乌七八糟的模样和乞丐无异。”她让少年激怒了,但出口伤人并非出于本意。

少年浑身一颤,两手松垂,不挣扎也不蹦跳。他知道她说得对,即使家族还在,爹娘死了,他和妹妹就是孤儿。

采蘩有些懊恼,可又实在不想接受他的请求,语气稍软,放开了手,“你既然认出来,就该知道跟着我反而会给你们惹麻烦——”

少年收紧十指,垂看昏睡中的妹妹,令人望不见他的表情,声音微弱,“我姓姬。”

“鸡?还有姓这个的?”采蘩突兀插言。

少年十指收了放,放了手,“姬昌的姬。”

“鸡场?”她冷嘲热讽来让他打消主意。

“别告诉我你连周文王姬昌都不知道?”少年小小年纪让她气得额头青筋跳。

“不知道。我是官奴,不识字不读书,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小公子高看了。”姓姬的不多,可也不少。

少年长呼吸,“我曾祖姬玄乃陈之前相国,我祖父是玉甾姬氏家主,我父亲——”

“所以呢?”采蘩打断他背家谱,“与我又有何干?”

“你是北周逃犯,一旦捉回就是死路一条。你要去南陈重新来过,人生地不熟,谈何容易?”小士人说话文绉绉慢吞吞,“只要你送我回家,我保证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你可以在南陈坦荡生活,还能找个体面人嫁了,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说你聪明,果然不笨。”学习。想要言之动人,先要知道对方要什么,不过最后那一条就免了。

“挺诱人的,可惜你一个小孩子的保证我不能相信。”而且,她如今对高门有恐惧感,只想脚踏实地。

“姬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不是普通的小孩,是姬明的儿子,所以言出必行。

采蘩看了他一眼,“这话若是你爹娘来说,也许我会感激。走吧,带你们出谷。”她过去将小姑娘背起来,“然后各走各的,因为我讨厌小孩子。”

身后传来一声异响,她回头去瞧,身体禁不住往旁边让了让,蹙眉咬唇,“小公子何必如此?我身份卑微,受不得你的一跪。”

少年双膝在地,“姐姐在上,受姬钥一拜。”

什么?!采蘩再冷淡也大惊失色。姬姓是陈国最大的士族之一,而听这孩子话里的意思,他应该出自嫡裔。姬氏嫡公子行跪礼且称她为姐姐,全然不是她以为的跪求,却是认义亲了。

“你……”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答应吗?

“姐姐,从今往后,姬钥就是你义弟,姬雅就是你义妹,我们的爹娘也就是你的义父母,你就是我玉甾姬氏的千金小姐。这个身份不是我给你的,而是爹娘给你的,我和雅雅会向祖父证言他们收你为义女之事。”姬钥说到这儿仰面望她,“官奴没有姓,不知姐姐的名字为何?”如此总信了吧?

前生费尽心机想当个贵妇,输到一无所有;今生什么都没做,天上掉下来一个士族千金给她。采蘩震惊之余突觉好笑。

“你起来吧。”她输给了这个孩子,反正同路,暂行一段也无妨,“我送你们回家就是。作你姐姐不敢当,我承受不起。不过,别怪我没先说清楚,你们身份如何尊贵都好,别把我当丫头呼来唤去,否则我将你们扔在半道上不管。我脾气不太好,你知道的。”

姬钥想不到她居然拒绝与姬氏成为义亲,“你是不是傻子?”

“我不傻,但有自知之明。”采蘩拿眼斜他,“你要我后悔吗?你不走,我走了。”她已经后悔了,这小子突然装乖,一时忘了他的毒舌。

姬钥连忙起身,“你到底叫什么?”

“采蘩。”头也不回。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姬钥心想,倒是美人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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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

第10章就赖着,跑不了

天微日渐,采蘩看着不远处林子里的无名坟冢和两个正在磕头的孩子。拗不过姬钥的苦苦哀求,她绕回来帮他为他爹娘筑坟。停留将近半日,庆幸的是,没有碰上盗贼。她想,或许这些贼人自知杀害了不该杀害的人,又平白发了笔大财,所以远走高飞了。

她转过身,打量眼前的三驾车,钻进最后一驾。马已经跑了,据姬钥说,前头是他爹娘坐的,中间是他和妹妹,后面是丫头们和装行李的马车。她找到几套丫头穿的衣裙,捡合自己身量的放进包袱里。同时还发现一些首饰,虽说不像小姐夫人们戴得那么珍贵,却也十分精巧。她没忙着收好,反而细细打量起车里的情形来。

“姐姐?姐姐?”姬雅醒来后很高兴见到采蘩,在姬钥的误导下,直接喊她姐姐,而且有点黏她。五岁的孩子对死亡懵懵懂懂,失去爹娘的哀痛不那么刻骨。

采蘩应了一声,拾掇好后下车。

姬钥见她手里的包裹大了不少,撇撇嘴道,“又不是没银子,为何捡别人穿过的旧衣服?”

采蘩看看他身上的丝棉锦袍,刚才忙着挖坑没注意,现在只觉得刺目,于是回车上找出一件旧棉袍扔给他。

“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这件。”南陈康都距离遥远,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子,越不起眼越好。

姬钥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穿过旧布袄,瞪着它一动不动,眼神嫌弃。

采蘩瞧出来了,却不理会,径自拉姬雅上车,帮她换了件黑旧棉衣,将袖子捋上去,又给她扎了个小子髻。

姬雅很乖,任采蘩摆弄,一声不吭。

采蘩抱雅雅下了车,见姬钥正不情不愿穿布袄,心道这小子还算懂事。

她撩起最前面那辆车的布帘,对姬钥说,“你再看一眼还有没有你爹娘的遗物,别漏了重要物什。”

姬钥却道,“我都看过了,让强盗翻得乱七八糟,连我娘一根木簪子都没放过,还能有什么值钱东西。”

采蘩听到这儿,眉心微皱,“你娘还带木簪子?许是珍木名匠所制,定然也稀罕得很。”

“杂货郎那儿买的,不过几个铜板。我娘喜欢那刻艺,爹就买了送给她。只有娘当宝贝,旁人一看就知道是粗物。”姬钥说着,心头又苦又酸,想起那时候一家四口逛集市,好像就在昨天。怀中是父亲和母亲的两缕发,如果再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来,它们将放进姬氏宗祠,也是唯一的纪念。

采蘩往里再看了看,这辆车和姬钥的马车都被翻得乱七八糟,除了一些衣物,没有留下一点贵重的东西,可以说洗劫一空。想到那对夫妻让人一剑封喉,不由心头颤栗。贼人歹毒,万一他们还在谷中——

“风转了向,瘴气要来,快走吧。”她不愿再多呆片刻,将大包裹连同雅雅往身上一背,顿觉膝盖一压,但此时也不由自己纤弱,快步往谷口走去。

姬钥望了林中的矮坟最后一眼,咬牙甩头跟上采蘩。

三日后,采蘩终于看到农田屋舍,心里着实送了口气。向农人打听清楚这里是荆州地界,往东二十里就是大城山门郡。农人告诉她,要去都城不如走水路。山门郡依沣水而立,沣水通云泽湖,入玉江。从玉江可直达康都。

然而,雅雅一到郡城就病倒了。爹娘惨死,她年纪小且娇生惯养的,又是浸沼泽,又是露宿荒野,哪里经得住天寒地冻,在客栈住下的当晚全身发起高热来。请了大夫抓了药,虽说病情有所好转,却也不能立刻启程。正好采蘩也有伤,干脆好好养足精神。

约摸过了五六日,这天一早,采蘩觉着歇得差不多了,就打算去码头打听一下。

“去哪儿?”姬钥见她请老板娘帮忙照看他们兄妹二人。

“打听走江的船期。”采蘩起身离开饭桌,“你和雅雅在房里等我,有事就找老板娘,别忘了提醒伙计煎药。”

“我跟你一起去。”姬钥忙道。

采蘩挑起眉,眼睛却眯了眯,“怎么,怕我自己跑了?”

姬钥心里确实这么想的,但语气很平淡,“不是,我怕你一人应付不了船家。”

“你跟我去,雅雅怎么办?你留她一个人?”她要跑,早跑了。

“老板娘是好人。”姬钥看看柜台前的胖胖大婶。住进来的时候,他嫌这家客栈又小又旧,几天下来发现从守寡多年的老板娘到小伙计都是热情的老实人,而且饭菜喷香。

采蘩笑道,“得你一声好可真不容易。”

姬钥不服,“你以为我像你似的,别人对你好一点,就跟人掏心肝?”

不,她不会随便对人掏心肝的,只是把握着一个尺度。但凡不对她的容貌露出或羡妒或轻蔑或好色的人,她就会有一分尊重。打从她洗干净脸那一刻起,老板娘的眼神表情半点不变,始终微笑以诚,所以她也不摆冷淡脸色。但说到信任,她没有,也不需要。这是热闹的坊市街,客栈虽小但人流很旺,而且多熟客和街坊邻里,因此坏不到哪儿去。她请老板娘照看孩子,说到结帐时多付点银子,老板娘打开门做生意,何乐而不为?

“你要跟就跟。”有句话这小子说得不错,一人应付不了。她从小就在小姐身边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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