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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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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他。”
独孤棠才说完,阿慕面前就出现一把剑。剑身长而细,雪花白。
白衣央嘻嘻笑,“你还不能走。采蘩姑娘醒了,问起怎么少了一个人,叫我们如何回答?”
“我管你们怎么说!我同这四个……”陡然想起左拐已逝,阿慕改口,“我同这三个本就不是同路人。大将军让我送他们出城,如今城也出了,又有你们接手,还想怎样?”
“不怎样。要走可以,得等她醒了,你自己跟她说。”央一指采蘩。他笑,不见得他高兴。恰恰相反,他这时的心情很糟糕,这小子最好不要让他动剑。
“你不能走!”阻止阿慕的,还有另一个——于良,“想想我师父,还有滕大将军。他们不让你回霍州,是为了保住他们兄弟的儿子,那条唯一的血脉。”
纵然如此,他也不能留将军在虎狼之中。这山高海深的恩情,就算豁出自己的命,都一定要报。阿慕坚定踏出下一步。
“老大,这小子不听话。”央的剑移了一步,手腕兴奋抖抖。可以教训了吧?他手痒。
“随意,活人回营即可。”独孤棠走了。
央眼睛发光,嘿应着,“放心,保证留口气。”
阿慕气笑,“保证有气?你保证你自己吧!”弯月刀,突然对准央的腰腹一剪。
央身形如蛇,哧溜游开,“哦?还有点真功夫。也好,省得说我欺负弱小。”剑如白蛇,带白鞘,回身反刺。
另有一黑衣人,正是手最快的尉迟觉,轻巧落在于良和语姑娘身边,说了话才让两人发现,“你们是乖乖跟我走,还是要像那两个,打一架再走?”
于良搀扶语姑娘起来,忙道,“我师妹去哪儿,我们也去哪儿,不用打架。”也打不过,“不过,我师父——”
“不会落下他的。”那女子刺杀敌将的一幕恐怕要在记忆中一直存留,所以便是老大不吩咐,也知道这位亡故之人的意义。只有至亲,方能豁命而拚。
苏徊走到独孤棠面前,“这些齐兵如何处置?”
“我们到过这儿的消息不能传出去,也没多余的军粮养着。”独孤棠脚步不停。
这是战场,不是他收留孤儿的家。这些齐兵也许家有老小,但一入军营,就不再是单个个体。他们对他而言,只有一个称呼。敌人!
苏徊明白了,定立拱手,“得令!”
语姑娘走出包围圈,忽听身后惨呼连连,禁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那些齐人张惶逃命,却又被不断斩杀。大雨瓢泼,将喷溅的血雾压了下去,埋进土里。
“他们不是投降了吗?”她有些于心不忍。杀了左大人的,只是勒将军,不必取每一条性命吧?
“姑娘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好。”尉迟觉目不斜视,对语姑娘从头到脚湿得狼狈也不在意。果然,大多数女人还是很无趣的。刚才还是要杀她的敌人,这会儿又同情起来了,实在差那个叫采蘩的姑娘远矣。
语姑娘听出尉迟觉嘲讽的语气,脸色更白。也对,她凭什么去同情那些人?他们之中又有多少跟着勒将军,在文北村杀了五百南陈骑兵?为自己的冒失,她垂头不语。
于良还以为她难过,不由顶撞尉迟觉,“善良有什么错?”
尉迟觉斜睨过来,“善良没错。善良到蠢,就有错。你俩看似很没用,跟着那位采蘩姑娘,还有拿弯月刀的家伙,岂非拖累他们?若是还乱施同情心,简直害死他们都未可知。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我老大的女人。”
尉迟觉是神偷,只小心轻拿轻放,可不在乎口下留德。
“我师妹是你老大的女人?”于良张大嘴,其他的话没听进耳里。
“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得是了。你没瞧见?整个人依偎在我老大怀里,众目睽睽之下就抱走了。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一直都听央一个人喊,这时尉迟觉亲眼见证,觉得没错了。
一日夜后,独孤棠去看仍未醒转的采蘩。
“老大,她怎么那么能睡啊?你确定她不是昏死过去,而是在睡觉?”央紧跟着他。
“她脉象已经逐渐平稳,应该是疲累所致。”飘忽飘忽的气声,曾在九子巷黑酒屋和丑奴等人坐二楼。封剑了,但医术了得,因此来当军医。蛟盟第五,人称邈手。
“不是我不信你,你这几年的脸色还是病怏怏的,让人心里如何有底?”央是活泼捣蛋的鬼。
“我体质是天生瘦,皮肤是天生青,你有意见啊?”邈手冷哼一声,一张膏药往央的脖子上一贴,“我看你最近上火,脾胃肯定不顺,给你下火。”
没一会儿,央感觉脖子上发凉,风吹过,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大叫一声跑掉了。
独孤棠看着央的背影,对邈手说道,“这种东西你随身带?”
“上火的人多啊。”邈手不以为意,“老大觉得我的医术如何?”哼哼。
“华佗让位,扁鹊要哭。”独孤棠自认绝对不用他下火,听语调多平心静气,“不过,她要是今天还不醒,你得想办法弄醒过来,这么睡下去可不行。”
“这个好办。不用药。老大你就捏住她鼻子,嘴对嘴给她渡气——”邈手声音飘呀飘,飘到半空,让独孤棠的声音拽下来。
“原来你以前这么给姑娘家看病的,改日我问问你夫人感觉如何。”真是想得出来啊。
“老大,玩笑,玩笑。”告诉他家那位,还不闹翻天?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采蘩的营帐前,却差点让匆匆跑出来的语姑娘撞上。
“独孤将军,邈大夫,采蘩小姐不见了!”她呼吸急促,“我去烧水,离开也不过片刻,回来见床空了,就和于小匠出去找,结果附近都没看到她。我怕她回营帐,所以再来看一下,可还是没人。”
独孤棠心想,营棚出口都有守兵,采蘩出不去。一个闪念划过,他猜到她可能想去哪儿了,但六千人的军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倔强到让他没办法的姑娘!
亲们,只有一更。
很忙很忙,也正好可以整理一下以后的情节。
第191章舞!鼓!歌!
独孤棠道,“可能不在附近了,要往前面去找。没事,只要不出营,她就是安全的。语姑娘你就守在这儿,免得她回来又错过。”对自己带的兵有信心,“我去找。”
虽然他让人放心,独孤棠自己的心还是吊起了,只怕她晕倒在没人的地方。一路大步往前,却很快发现不对劲。怎么前头士兵们的脚步跟他一样匆忙呢?过了练兵的点,竟还纷纷往小校场的方向去。
小校场!左拐的棺木停放在那儿!采蘩!
独孤棠不知不觉跑了起来。他若大步,别人已跟不上,更何况跑动,带着风一般卷过去。
士兵们一看将军都往校场去,就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前进。
“怎么回事?平时只嫌将军练你们练得太狠,今天居然加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苏徊捧着一叠文书。这是装样子。让人记牢他是个握笔的,不是拿剑的,顶多指挥他们杀人。要说他们先锋军还真没多少文绉绉的活儿可以做,尤其离开大部队,在这片安静的山里扎营之后。
“苏大人,将军都听说了,您没听说?”一个百夫长跟他还算熟脸。
苏徊不耐烦,“到底什么事?”
“小校场出现一位大美人,白衣飘飘,犹如天上仙女。”百夫长有点不好意思,挠头,压低了声,“所以众兄弟们想去开开眼。不过,将军刚过去了,我们就犹豫。”
苏徊不怎么爱凑热闹,除了事关自家老大的热闹之外,“去啊。干嘛不去?仙女是能天天看到的吗?走,跟我一块儿。”什么仙女啊!多半就是那个睡了一天一夜的采蘩姑娘。不过,她居然能找到校场去,还真是神。
于是乎,前往校场的人又增了一个。
再说独孤棠到了那儿,只看到面前黑压压的士兵,他竟还挤不进去。
拍拍一小兵的肩,他道,“兄弟让让。”
小兵也不往后看,向后挥苍蝇似的,“你以为你谁啊?我也好不容易靠了那么一点点前而已,你就在后头好好待着吧。”
“你已经站在最外一圈了。”好不容易靠了点前?独孤棠刚发现他的兵还挺积极乐观。“你让开的话,我给你一两银子。”告诉自己不能摆将军的谱,他使小恩小惠。
“一两银子?!真的假——”小兵一回头,差点抽筋,不由大喊一声,“将军!”
众人听了,连忙回头瞧,个个的脸僵直了,齐吼,“将军!”
独孤棠一挑断刀乌眉,“各位兄弟让条道,行不行?”没有将军的架子吧?
这还能有不行的嘛?众人立刻往两边挤,让出一条可供独孤棠横着走的路来。当然,就冲他是将军。
不过,某将军只当不知道,掏出一两银子让进小兵手里,花最少的钱办最好的事,乃是商者之胜券。
独孤棠走进里圈,发现原来大家都只是围着,校场里倒是无人涉足。但,采蘩呢?
“将军,仙女在那儿。”身边兵士积极给他指出方向。
独孤棠顺着兵士的手一看,呆住了。校场数人高的大鼓架顶上站着一个女子,身姿真似临仙一般。营边大河生大风,好像随时将那道纤细曼妙的丽影要吹回天上去。
采蘩穿着独孤棠的冷青云纹袍,大袖鼓鼓囊囊装满了风。乌发如丝线,或随风起舞,或眷恋偎依在她的面颊。赤着莲足,相互交踏。足上沾了青草和露珠,尘土都成了装点天然的美丽。她手中高举一件旧袍衫,仰面闭眼向着朝阳向着风,唇一闭一合——归兮归兮。
怪不得引这么多士兵涌来这儿,怪不得又让他们驻足不敢上前。谁能抗拒这样的身影?谁又能亵渎送魂这般神圣的仪式?她不在跳舞,只是踏足挥衣旋身的动作,时而轻快,时而有力,刚柔并济,却比任何舞姿都令人目眩神迷。
独孤棠眯紧双眸。送魂,可不是普通人会的。他第一次见她,她是流放的女囚。据她说,她只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他相信她没有说谎,但之后每再看到她一回,她的大家气质就更胜一分。他以为因为成为童家小姐,又住在姬府的缘故。不过,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南方没有送魂之仪,北人中也只鲜卑贵族才有。而北周汉化之后,传承下来的家族已经不多。母亲走时,大姐送魂的那次,是他唯一见过的。
然而,送魂不止如此而已。
独孤棠大步流星,往鼓架走去。
一片鸦雀无声。
谁也不知道独孤棠要干什么。是去把仙女抓下来?还是跟仙女一起飞天?前者太粗鲁,后者很不妥。众人浮想翩翩之时,却见独孤棠卸下右臂的将袍大袖,手撑木架,飞落大红鼓前。那动作,一气呵成,潇洒之极。
咚——咚咚——
众人连呼吸都忘了,看独孤棠突然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声鼓,忽慢忽快,竟与上方踏足旋身的仙女合上了拍子,震动在场每个士兵的心。
“那两个不是凡人吧?”一个小兵目呆呆地说。
顿时一片让他闭嘴安静的嘘声。怎能有别的声音破坏那幅绝美的画面!
苏徊也静静看着。送魂。有舞,有乐。还少最后一样。只不知道那个采蘩姑娘会不会呢?
采蘩看到了击鼓的独孤棠,但鼓声没有惊动她动作的连贯性,反而如生双翼,每一踏,每一旋,更充满灵性,注入用心的灵魂。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独孤棠击得越来越急,采蘩旋得越来越快。一高大威猛,一柔美娇艳,两人动作挥发到淋漓尽致,真是阳刚和阴柔的完美契合。
咚!
独孤棠停。采蘩停。如同早就排演过的一样,天衣无缝。
当众人以为就此结束时。
独孤棠手上的两根鼓槌一改刚才的力量,那么强韧的臂膀敲出低嗡隆声,恍若急雨落地,让听者从心重震到心微颤。节奏仍那么独特美妙。
而接下来的,又是另一道令士兵们心跳的声音。那不是普通的声音,却是无比悦耳动人的歌声。
苏徊终于面露惊讶,想不到她竟能唱魂。
独孤棠却是心潮起伏。魂舞有传承,魂乐有人担,然而魂歌是即兴的。要舞者的才情从内心的悲情中随魂乐挥发出来。这也是汉化后,鲜卑送魂之仪渐渐消失的重要原因。他的鼓声,她能像她的舞步一样,和应到无可挑剔吗?
采蘩迎朝阳站定在高处,随着独孤棠的鼓声,云云唱道——
冷河长洲兮风也不相安
青月瑟瑟兮云黯黯
刀锋闪兮
剑气寒
昨夜春兮
花冷雨清
魂飞兮
笑啖今生难栖息
魂归兮
击鼓当歌送千里
魂兮魂兮
归兮归兮
来生别后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独孤棠急雨般的闷鼓点突然变单槌轮番重击,落鼓后又在他手里转成了风盘,每一槌就喝一声,听鼓声而强弱。接着,节奏又变。这回,动人心魄。仿佛敲打生命之火的热烈狂放,又仿佛苍鹰的双翅,在寒冰冷峭的顶峰之上,为足踏流水的仙子劈开疾风。
歌声起,鼓声闷。歌声停,鼓声起。三唱三击,每一唱都美到窒息,每一击都傲然山河。最后,足落,旋静,鼓息。悲不绝,血热了,生命之流源源。
谁也不敢眨眼,谁也不敢出声,那样的激荡了灵魂,今生说不定只此一回,再无缘得见。
然后,那位绝美的仙子双手捉着飘扬的长衣,赤足点木,长发妖娆,轻灵一跃而下。在众人要惊危险的刹那,击鼓的男儿伸展鹏翅,稳稳接住她,再从鼓架上飞身落地。
皆是翩然的身姿,当风的骄傲,仿佛千百只蝴蝶的化身,双影交叠,聚成天地一缕气魄。
独孤棠站稳后却即刻放手。
采蘩静默垂首,捧衣高举过头,走到那副崭新的棺木前,将长衣覆于棺上。跪。叩首。再跪。再叩首。三跪,三叩首。起身,回转,对独孤棠深深一福。
“谢鼓声。”清扬之音,仍回荡片丝唱魂的天籁。
独孤棠长揖而躬,目送采蘩穿过校场,从让开道的人群中婷婷而出,才大步跟去了。
送魂,毕。
留下一干看呆了的将士,片刻方爆出惊叹的哗声。
“采蘩能唱魂歌,老大能击魂乐,还配合得如此默契,简直大开眼界。”央不知何时挤到苏徊身边的,也是两眼直愣愣。
“还有魂舞,不知是哪一大族的,那么干净古朴。”苏徊却返身,从那些对送魂一无所知,却也感受到撼魂的士兵们中挤出去。
送死魂,励生魂,悲壮而心不死。鲜卑这一将要流失的传统,真正的意义所在,在今天展现得淋漓尽致。
“魂舞?采蘩姑娘跳的吗?”央勾住苏徊,借力使。
“不是她跳的,难道还是老大跳的。”苏徊肩膀一抖,“重死了。”
央黏功很强,“啊呀呀,都是邈手这个家伙,害得我错过。你说,我要是让采蘩姑娘再跳一次,她会不会肯?”
苏徊不由斜白央一眼,“你家魂舞可以随时随地看?哪天?一定要叫上我。”
“第一,老头那儿没有女儿能如此才情。第二,真有能跳的,也不会叫我去。”看不到了啊?央叹气。
“要不,你死的时候,让老大和采蘩姑娘再来配合一次?”蛟盟特色:毒嘴。
“呸呸,要死也是你死,我才能看得到。”央也毒。
魂,这时,难以平静。
第192章一方旧帕,换你莫伤心
大河流,生生不息,静中也有奔腾的姿态,大风之下简直万鲤翻龙门,层出不穷的鳞浪。
采蘩坐在河边,看浪奔远,驰出山谷两边陡直的峡壁,追往太阳的东方。身后传来石子碎磨的脆声,她没有回头,猜这时也不会有别人跟来。
“我鲜卑世代流传之送魂若做得圆满,鬼神也敬,往生路必福运满满。左大匠下一世的轮回定然富贵平安。”独孤棠坐在离她不远,目光淡淡移过她的玉足,看她的面色却娇艳的粉桃红,应该是送魂之后的健康血色,因此便没劝她回营帐。
“这叫送魂吗?”采蘩的眼中盛着浪花金,“梦里爹教我的。他说要是今后失去很重要的人,我难受到想哭的话,就可以跳这舞。他也唱了歌,但我醒来就不记得了。不过,那也算不上舞,对吧?爹摇着银色的铃铛,动作很笨,一板一眼的。我看他实在跳得没法看,就跟着学了一遍。一遍就会。我跳完,爹就夸我,说我聪明。爹**,箫声和你的鼓声一样,合我的步子。”
梦?或者是童年的记忆?独孤棠只是听着。
山中晚来春,河对岸一片花林,落花似雪,纷纷。
采蘩望着,“师父曾问我纸有多重。巧得很,爹也问过。我那时答师父想不起来了,却在这个梦里想起来了。那是冬天,下好大的雪。爹在烧纸,我吹雪花。我说雪好像羽毛一样轻,爹就说起纸。我当时玩得开心,才不理会。然后,爹摇起铃来,我学了那段舞。你知道我和爹在哪儿吗?”
“坟地。”烧纸,一般也就是烧纸钱。
“梦里看清了。百家坟地。过大年节,到处是祭祖的火香味儿,爹在一座长满青草的土冢前手舞足蹈。醒来后,我拼命想,可就是想不起有没有碑,是不是坟。”但她记起了舞和歌,“你说的送魂有这么多好处,让我现在后悔一件事。葬爹的时候,连像样的棺材板都没有,只挖了一个浅坑,别说送魂了。”爹死,她幡然悔悟。想给师父养老,师父也死了。不孝之罪,老天爷难道要让她背足两世吗?
独孤棠便忆及福来客栈那晚,“你那时候孤身一人,杀官差,逃命,还能回头再找你爹,将他埋葬,已是尽了最大的力。我相信你爹在天有灵也会欣慰。若你责怪自己,我岂非也要自责当初没帮你到底?都有缘由,又事过境迁,无须为过去再后悔。就像你对你师父,至孝之情令人感动。名为师徒,实像父女。”
采蘩突然双手掩面,深吸一口气,“独孤棠,你错了。”
独孤棠静待她说下去。
“我师兄于良认为师父是为了救他受重伤不治而亡,所以差点撞山自尽。那个阿慕嘴上说师父追他跟他没关系,但师父死时,他让于良尽打,也是内疚的。甚至连你都跟我说对不住来晚了。可你知道吗?师父的死若追其根究——”终于把心中最深处的隐秘说了出来,采蘩肩膀轻颤,“是我害的。”
“采蘩——”独孤棠伸过手,想放上她抖得厉害的双肩,但就在几乎要碰到的刹那,叹口气,收了回去,“你已经为你师父做得极好了。”
“不,你不懂。”声音那么沮丧又难受,“二皇子到纸官署让师父随军监资,突然将我和于良也点进去,封我女令。当时,我就想是不是因为二皇子知道我看过名单,想要杀人灭口。你拿到了名单,应该知道那上面第一个就是二皇子。”
独孤棠一怔,即而苦笑,“你对我们都撒了谎?我真以为你什么都没看到,放心不少。”
“阎罗信了我,但二皇子不信,所以那么突兀让一个女子随军。为了证实二皇子知道名单的事,我还特地去六宝楼找你,又找到船上去,结果——”又被拒绝一次,哪里还有心思记得问那事。
“阎罗和我之后见了一次,我将金丝片给他,他让我复抄了一份,并答应帮我找飞雪楼主。他说话其实半虚半实,我不信,暗自跟着他这条线查出了二皇子。只是我没想到二皇子竟对你有杀意。早知如此,我应该告诉你的。”阎罗将二皇子的注意力引到采蘩身上?独孤棠目光顿敛,寒星点点。
“我也只是猜测。”面微微离开手心,仍垂低了头,采蘩把行军一路上发生的大事告诉他,直到她在文北村遇劫,“你大概觉着我自私没救了吧?当时和邢老兵都快跑到村口,完全不顾师父师兄和语姑娘。心中有怀疑,但始终没有对师父说出二皇子可能要害我的话。如果,如果我能够多一点信任——”猛然抽泣。
一方灰白的帕子递过来。
采蘩侧过脸看独孤棠一眼,默默接过。
独孤棠便道,“采蘩姑娘应该很清楚,我也是极自私的人。自私只是因为我们珍惜自己的命,没什么不对。首先,你和老兵逃跑,因为其他人中了**。而你放火烧车,就是顾到了他们,结果自己也没跑成。其次,你也说了只是怀疑。依我看,整件事是以争夺太子位展开,你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部分罢了。名单事关重大,牵涉广深,本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没对你师父说,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别人,于情于理都没错。倒是北齐想要制造假诏书,二皇子正好又派了你师父,未免巧合。我看,左大匠是比你更重要的牺牲品。”
“欸?怎么会?”采蘩从来没想那么远。
“二皇子让女子随军,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跟你一样奇怪他这么做的原因,并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反而显得左大匠担任监资合情合理了。可二皇子的动机却很可能恰恰相反。”独孤棠听了采蘩的详述,再纵观全局,“有无可能二皇子与北齐勾结,帮助齐人制造假诏?这个南陈的二殿下,从三年前的劫银案开始,就精心布置了不少局,似乎背后有高人指点。”
他为向四向五做事的一大好处,就是对南陈皇族贵族和朝廷党争了若指掌。二皇子才能平庸是不争的事实,而名单浮出水面,获得最大利益的人却是他。还有这几年,向五帮四皇子筹谋太子位却总受阻,或许不单是运气差的关系。
“随军事件也是。四皇子被劫,你不觉得蹊跷?二皇子派四皇子担大将军,如果四皇子出事,他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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