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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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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老人一番袒护之言,诚诚恳恳,就连余舒这个仇家都微微有些动容,更别说是其他人。
纪星璇泪眼涟涟地望着纪怀山佝偻的背影,眼睛红肿不堪,她半张着发紫的嘴片,带着哭泣,发出猫儿一样虚弱的唤声:“祖父…”
任奇鸣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清了下嗓子,沉声道:“此案郭大人与我定会秉公查明,不会冤枉了半个人,若是纪小姐没有作弊,我们也不会屈赖了她,郭大人你说呢?”
郭槐安点点头,神色不比刚才严厉,看着纪怀山,道:“你且继续招认吧,本官自会公正定夺。”
话毕,只见纪怀山忽然抽搐起来,身子来回晃荡,抬起扣着镣铐的两手捂住喉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众人只见他披头散发,看不清脸。
见状,经验十足的郭槐安脸色突变,猛地站起身指着他,喝斥两边:“他要咬舌,快拦下”
唰唰几声,在座的几人,包括薛睿和景尘在内,通通都站了起来,面露惊容。
余舒一愣,转眼便见两名官差扑上前去,一个扶住纪怀山,一个抬起他的头,去掰他的嘴,纪怀山歪向一旁,头发分散,露出脸来,正冲着她的方向,让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张青紫如牛鬼的脸,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那满是不甘心的眼神,让她身体寒毛乍起,下一刻便见他嘴被掰开,血浆从他口中涌出来,露出一个鲜红的大洞,骇人十分。
“大人,他吞舌自尽了”
而看到这一幕,纪星璇浑身一僵,似魔怔一般,一动不动。
余舒眼前一花,有人影掠过,另她从那血盆大口中回过神,定睛一看,却是景尘蹲在纪怀山面前,一手飞快地点了他胸前几处穴道,一手去按他颈侧动脉,纪怀山喉咙似被堵住,一个劲儿地往外咳血,却不出声。
薛睿也从案后绕出来,走上前查看。
郭槐安扶着桌案探身,面色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景尘放下按在纪怀山颈侧的手,闭了闭眼睛,摇摇头,没救了。
“祖父”
这时候,公堂上想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纪星璇发狂一样扑到纪怀山身边,撞开官差,两手抱住老人,低头看着他面上惨状,只觉得浑身发寒,如置冰窖。
纪怀山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发出沙哑的低鸣,他歪扭着脖子,睁着眼看着她,眼里的狰狞变成慈爱,用劲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似是想要摸一摸她的脸,手指却擦着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嘭地一声滑落下来断了气。
见此,景尘神情骤变,垂在身侧的拳头顿时握紧。
“祖父、祖父”纪星璇失声大喊,红肿的手掌摇晃着纪怀山,一手托住他满是血浆的脸,试图将老人唤醒,怎奈转眼间阴阳两隔,人已死,无力回天。
“启禀大人,犯人、犯人死了。”官差禀报道。
纪星璇抱着纪怀山的尸体,痛声大哭,谁都没有阻拦,公堂上的众人,一时间脸色都沉重起来,谁也没想到纪怀山会突然寻死,如此仓促地结了性命。
余舒怔忡地看着死不瞑目的纪怀山,慢慢咬住了嘴唇,事到这一步,她总算是真的明白了纪怀山的意图,他竟是拼了死,也要护得纪星璇清白,保住她的前途,这份骨肉亲情,她若说不被触动,那是假的,她原本无意将他们置于死地,谁想纪怀山会因此丧命,这结果超出了她的预计,让她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之感,闷的她透不过气来。
“呜呜——”纪星璇哭声哑了,乍一止住,勉力扶着纪怀山的尸体放倒在地上,沾满了血水的手掌覆盖住纪怀山瞪大的双眼,她抬起红肿不堪的脸,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余舒身上,眼色陡然狠戾,踉跄地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扬起手便要去扇余舒的脸。
薛睿和景尘都在近处,两人同时察觉纪星璇意图,伸手阻拦,薛睿率先擒住了纪星璇的肩膀,而景尘则是闪身挡到了余舒面前,让纪星璇那巴掌打落在他胸前,在他洁白的衣襟上留下一行模糊的血迹。
“放开我,”纪星璇挣扎着肩膀,一手死命地拍打着景尘的胸口,语无伦次地哭喊道:“是你们,是你们害死我祖父,是你们,你们是凶手,让开,你让开,我要问问她,她哪来那么狠毒的心,让开”
景尘也不躲避,就站着让她打,一双清淡如水的眼睛此刻藏着愧疚,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女子,低声道:“…对不起。”
余舒站在景尘背后,清楚地听到了他的道歉声,脸色有些难看,她不是会在人身后躲藏的性格,当即绕过他,站了出来,看着发狂的纪星璇,伸手抓住了她在景尘身上捶打的右手,捏住她的手腕逼她看向自己,冷声道:“你祖父会死,是他咎由自取,你与其去埋怨别人,不如先怪你自己,你祖父是为了护你周全,才一死了之,与我们何干。”
听到余舒毫不留情地说穿事实,纪星璇愣住,脸色忽青忽白,余舒这两句话似是最后一击重棒,捶在她头上,令她大悲之下再受刺激,突然间眼皮一翻,栽倒向前。
薛睿抓在纪星璇肩头的手掌一松,景尘顺势伸手接住了软倒的纪星璇,他皱着一对剑眉,转过头看着余舒,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严峻,虽他没有说什么,可余舒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责备。
余舒的胸口像是被谁打了一拳,闷闷的,然而她丝毫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坦然地与他对视,因为她没有做错,她不需要心虚。
薛睿来回看看他们两个,似能感觉当中的暗潮涌动,微微皱眉,转头询问堂上:“大人,纪怀山已畏罪自尽,现在该当如何处置?”
郭槐安此时是又叹又恼,叹的是好好一个人死了,恼的是纪怀山死了这案子就没办法再查下去,正在犹豫如何进行,忽听门外宣传:“宁王爷——到”
在场众人,转神视外,便见远处门庭一行人走来,快到门前,才看清楚,为首那个白龙蛟服的正是姗姗来迟的七皇子刘灏。
郭槐安和任奇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而站在堂下的薛睿,眼神中一闪,心道:等了半天,总算是来了。
“拜见宁王。”堂上众人纷纷拜见。
刘灏一进门,先是看到了地上纪怀山的尸体,而后寻到了昏迷在景尘胸前的纪星璇,脸色一难看,冷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这口气,郭槐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毛,出声道:“不知宁王此时到大理寺来,有何贵干?”
他这是说话客气,大理寺正在审案中途,禁人出入,刘灏这完全算是闯进来的。
刘灏不慌不忙地伸手到一旁,从一个太监手里接过一张书柬,洪声道:“谕旨在此,本王是奉父皇之命,调查道子回京途中遭人加害一事。”
见他手中高举谕旨,又听他所言,在场几人脸色互异,先是长身去拜皇命,接着刘灏就让随扈将谕旨递到郭槐安手中。
余舒见这场面,稍想了一下,便看明情况,她曾在定波馆见过纪星璇与宁王同行,当时便看出这刘灏对纪星璇的喜爱,眼下他来,想必是救场的,这刘灏倒也聪明有能耐,知道不能直接插手此案,便借着调查景尘的事,介入其中。
郭槐安看过之后,递给任奇鸣,对刘灏一抬手,道:“王爷晚来一步,这犯人纪怀山刚才供认了罪行,已经畏罪自尽了。”
刘灏面露不悦,看了看地上纪怀山的尸体,又看了看狼狈昏迷的纪星璇,冷声道:“既是如此,就先将尸首收敛,等本王查明一番,日后再判,郭大人、任少监以为如何?”
他手持谕旨,郭任二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同意他,何况这场面,也不适合再判下去,要稍作整理再定论。
“来人,通知纪家前来收尸,这纪小姐——”
“本王有话要审问纪小姐,”刘灏打断了郭槐安的话,指着纪星璇道:“来人,带走。”
话声落,便有两名女卫上前,从景尘那里搀扶过纪星璇,将她背在背上,回到刘灏身边。郭槐安见他这自作主张的样子,有些不悦,可也有出声阻拦。
“郭大人,任少监,还有道子——”刘灏转头,看了薛睿一眼,微微冷笑:“薛大人,本王先告辞了。”
说罢,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余舒看着被人背走的纪星璇,心情忽地复杂起来,不用计算便清楚,这一次,有纪怀山舍身,又有贵人相助,纪星璇是逃过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我没错
纪怀山认罪之后吞舌自尽,当场毙命,纪星璇大受刺激当场昏迷,被后来抵达的宁王刘灏带走,两名案犯一死一昏,使得案情的审理不得不告一段落。
郭槐安让差役将纪怀山的尸首抬下去等候纪家来人收殓,而后便宣布了退堂。
“任少监,我们到后面去议事吧,”郭槐安起身正了正乌纱,先向任奇鸣示意,而后扭头对堂下面和余舒、景尘站在一起的薛睿道:“薛少卿,你代本官送一送道子。”
“是,大人。”
随着郭槐安和任奇鸣的离去,刚才还满满站着人的公堂上,就只剩下几个候命的差役。
“道子,请。”薛睿对景尘伸手引向门外,目光却看向余舒,见她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能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于是就有些担心她是因为纪怀山的死受了惊。
景尘正出神地看着地面上那一小滩刺目的血迹,听到薛睿叫他,才回过神,看了一眼薛睿,又将视线转向余舒,欲言又止。
余舒似是想完了事,抬起头,见他们两个人都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道:“看我做什么,走吧。”
说完,她就率先往外走,看也没看一眼那地上的死人血。薛睿和景尘见状便跟着出去,还有那两名到哪里都跟着景尘的宫廷侍卫。
他们到了大理寺门外,宫中接送景尘的马车就等在街对面,侍卫上前去牵马,那车夫便驾着车子调头,停到景尘面前,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从车里蹦出来,原本是想迎景尘上车,但一见他胸前的血印子,便惊忙尖叫出声:“呀,道子您这是怎么了,这哪儿弄的血,哪儿伤着了”
景尘低头看了看胸前,道:“我没事,这是别人的血。”
那小太监拍着胸口呼了两声万幸,瞪了瞪跟在景尘身后的侍卫,好像是在埋怨他们没有尽责守护,转身掀开那彩涤的车帘子,对景尘道:“您快上车吧,得赶紧回去把这脏衣裳换了,免得沾上晦气。”
景尘扭头看着余舒,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就听余舒先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也不等他答应,便转头对薛睿道:“大哥,借一借你的地方。”
薛睿一听,就知道她要往忘机楼去,想了想,对她道:“你们先过去,我进去整理一下案卷,稍后就到。”
接着又看看宫里那辆装饰华美、惹人注目的马车,问她:“老崔就在后面马厩,不如你等一等,我让他驾车送你。”
余舒道:“不用了,我坐你的车,等下你走时候不方便,”说着,就转身上了宫里那辆马车。
那小太监不认得余舒,看她这么堂而皇之地上了主子的车,刚要训斥,就见车窗帘从里面撩开,露出余舒的脸,对景尘道:“还不走?”
景尘犹豫了一下,便上了车,那小太监是有眼色的,看这情形就把话吞回去,正要跟着钻进车里,刚探进去个脑袋,就听里面的人说:“你,坐外面去,让车夫先到駉马街。”
余舒对这不知名的小太监摆了下手,不由分说将车帘拉下,挂在门框的倒钩上,坐回窗边,往外瞧了瞧薛睿,道:“我先回去了。”
“嗯。”
薛睿站在门前,目送那马车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离开,才转身回了衙门,他要赶紧把手边的事处理了,才能挪出空来。
马车里,驶了一段路,余舒和景尘面对着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张桃花檀角四方桌,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余舒这会儿心里很不舒服,因为纪怀山的死,因为纪星璇的“好运”逃过,更是因为景尘不久前在公堂上对纪星璇说那一声对不起,还有他看自己时那带有责备的眼神。
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那就是憋屈,十分的憋屈。
她没想过要将纪怀山置于死地,可是纪怀山寻死了,她没想过要放过纪星璇,可是纪星璇成功地脱了身,她更没想过眼前这个肯为她出生入死的人,竟然会去同情那两个曾经加害过她的人。
景尘并不是一个难猜的人,他少有喜怒,但喜怒易见,他为人随和,但也有他固执的时候,余舒看得出他对纪怀山的死相当介意,她也能够理解他会心生内疚的原因,但理解不代表她就能赞同。
“小鱼——”
“你为什么要向那纪小姐道歉?”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但只有余舒把话说完了。
“…”余舒的问题,景尘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看着她明显不悦的脸孔,搁在膝上的手掌握了握,低声道:“小鱼,我们天师道从不妄杀,可因为我撒了谎,使得那纪怀山今日落了个惨死的下场,我心有内疚。”
闻言,余舒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按捺住心中的憋屈和烦闷,对他解释道:“景尘,你把人心看的太简单,我实话告诉你,纪怀山今天会死,全是他自己找的,没人逼他。他是为了保住纪星璇,保住纪家才选择寻死,这次大衍试利用职权徇私舞弊的一定还有人在,可他就这么死了,再问不出什么,人死为大,再大的罪还能再追究什么,就连你都同情他们,更莫说是别人不会心软。那些侥幸逃过的人承念他的恩情,十有八九会帮他照顾后人。纪星璇不必为作弊一事担罪,凭着她的资质,这次大衍试必然高中,一旦她成了大易师,这个年纪的女子,必定名动京城,到时候不光她会翻身,纪家也不会没落。”
说到这里,她嘲笑一声,两手抱着臂膀,道:“纪怀山这一死,非人逼迫,而是他种种算计,死得其所,你何须要为他内疚,我又何须要为他的死担错。”
听了余舒的话,景尘神情略变,抬头对上她冷漠无情的目光,心中不明一悸,闭了眼睛,又想起纪怀山惨死那一幕,叹息道:“你说的没错,他本不用死,的确是他自愿寻死,然而,倘若不是被逼无奈,他又何必要以死保全家门后人。小鱼,他们的确是有错,但罪不至死,早知会让人丢了性命,我…一开始就不该说那谎话。”
看着景尘无奈闭目的样子,余舒冷笑,听出他最后一句话中对她的不苟和后悔,心中顿时有些悲戚,那纪怀山是罪不至死,那纪星璇也罪不至死,她就活该被人陷害暗算,拧断了手指吗?
那天晚上她被他们从司天监送回家,半昏半醒时,是听见贺芳芝和薛睿的低声交谈,说她的手指就算接好了,往后也不能再正常用了。
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就装成不知,每天灌那些苦药,忍着夜里生骨的疼痛,对谁说没事,对谁都说好了,怎想这指头连着心,那纪星璇被夹了一下,还没见血,就疼的又哭又喊,她的小指却是生生被人折断了骨头,连皮带肉,她还要忍着这钻心的疼,从那祖孙两个给她挖的坑里爬出来,再将他们推进去,只是他们没站稳,摔死了一个,能怪她狠心吗?
景尘只是看到纪怀山惨死,纪星璇可怜无依,他却不知,将他们逼到这一步,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挨了打就要狠狠地还回去,对于那些敢来招惹她的人,她从来不会心软,也没有心软的必要。
如果景尘以为她这么做不对,那她无话可说,他有他的道义,她也有她的固执,她就是这样狠心的一个人,前三十年是,再过三十年,依然是。
余舒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慢慢的郁气吐出来,大声道:“停车”
马车突然在街口停下,景尘身形一晃,睁开眼,就看见余舒挥开帘子,弯腰下车。
“小鱼?”
余舒跳下马车,一手撑着车帘,坦荡荡地看着他,道:“景尘,我没有做错事。”
对与错本来就是这世上最说不清楚的事,是与非,但求问自己心无愧,不需要别人赞同。
景尘看着余舒这样认真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是从中察觉到了一丝疏离,忽然有些无措,张口想要说话,那绣满了青枝的幔帘却在他眼前垂下,不等片刻,遮住了车外的光阴。
他愣了愣,直到车外的太监问询他是否回宫,才赶忙推开帘子,向外看,却见眼前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路,余舒的人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余舒大步走过陌生的街头,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马车是走是留,也没想过景尘是否会追上来,她只是沿着街市,漫无目的地行走,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既是明朗,又觉茫然。
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就这么,她不知道走了多久,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又朝前走了十几步,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着行人稀松的街中央,一人骑着马略显得匆促地追上来,在她身旁停下,那马上的人低头看看她,松了口气,额头上一层薄汗被正午的阳光照的微微发亮,连同那促狭的笑容:“我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吗,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害我追了你半条街,真是的。”
似乎在何处听到过相同的话,余舒无心计较,仰起头,只觉得眼前这人顺眼极了,于是灿然一笑,朗声道:“大哥,走,我们去喝酒。”
第三百章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还在正月里,正午时分的阳光并不热烈,可是晒的人浑身暖和。
薛睿牵着马缰,陪同余舒沿着一条林列着店铺商家的街道往忘机楼走。
“大哥,你怎么骑马出来了,老崔不是驾车了吗?”
“我还有别的事让他去办,就自己骑马了。”
薛睿随便找了借口,实则是半个时辰前,他目送余舒和景尘从大理寺离开,不能放心,所以进去匆匆整理了案卷,交托给同僚,便骑马赶回去。谁想路上没遇到宫中的马车,倒是在回途的一条大街上远远地看见前面人群中余舒孤单的人影,他见状不对,就没有冒然追上去,而是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条街,直到发现她是没有方向的乱走,才赶上前去叫唤她。
余舒说要喝酒,薛睿一口应了,既没有问她景尘哪儿去了,也没有问她为何突然想要喝酒,他是何等精明的人,尽管余舒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开心,他还是能猜到她是在回来的路上和景尘隔了气。
其实原因,薛睿大概也清楚,无非是因为纪怀山的惨死,让他们两个有了分歧。
对此,薛睿并不意外,他早就看出来,那位心性淳然的道子,和心思狡诈的余舒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一个是在道门中深受教化、目下无尘的谪仙人,一个是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争强好胜的烈女子,这样两个人,是非的观念大不相同,若是一方能够迁就倒还好,若两人同样固执己见,可想而知早晚都会起争执。
薛睿认识余舒的时间不短,就凭着他对她的了解,断定在对付纪家这件事上,她不会因为什么人而改变主意,就算那个人,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喜欢的那个人,也一样无法让她在这是非之中动摇,只要是她觉得对的,她就会一直坚持,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而这一点,恰恰是薛睿最欣赏余舒的地方,之一。
这厢余舒并不知薛睿将她和景尘的矛盾猜了个囫囵,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陪着,就总想找点话说,来分一分心:“上回元宵节咱们喝的十年陈的花雕酒还有吗?”
她现在很想喝个醉,然后什么也不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等醒过来,再去考虑别的问题。
薛睿道:“有是有的,不过那酒太醉人,待会儿回去我让老林去酒窖找一坛桂花酿我们喝。”
提到了酒水,余舒扭头看他一眼,忽然又想起前几天他喝醉酒占她便宜的事情,小声嘀咕道:“花雕醉人么,还不如金泉的酒劲儿大呢。”
薛睿听到她的话,不免暗幸,那天他装醉酒亲近她,喝的正是这金泉,还好那金泉的后劲是出名的大,不然一准是会露馅。
这两个人,一个是揣着糊涂当明白,一个揣着明白当糊涂,竟然谁也没有再提那天的事。
说着话,时间不由过去,两人因为绕路回来,就没从后门走,经过忘机楼前门,被站在门前迎客的贵七看到,赶紧上前来帮薛睿牵马,余舒和薛睿一起走进去,刚刚过了午饭的点,楼下的客人不多也不少,没人认得他们两个,柜台边上的林福瞧见人,赶紧放下银盘,绕出来跟着。
“公子爷,姑娘。”
后院一般不许外客出入,就算有客人也都是待在雅房里,因此大中午的就有些冷清,到楼下,薛睿询问余舒:“是去你房里,还是去我房里。”
他问完又觉得这句话不妥,似有些轻抚,连忙加上一句:“到楼上吧,我前几晚睡在这里看公文,房里有些乱。”
“好。”余舒没什么意见,这里雅房的布置,本来就是让人聚众喝酒的,又不是女儿家的闺房,没什么能进不能进的,于是就同薛睿一起上了楼。
余舒随身都带着这里房门的锁匙,她有些贵重的物品就存放在忘机楼,包括她前阵子整理出来的数学公式和算册,所以她出入都不忘锁门。
这个小习惯薛睿是今天才发现,见她从脖子上掏出一把拴着绳子的钥匙,低着脑袋凑上去对锁眼开门,行为略显稚气,不由的失笑,道:“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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