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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眼儿媚-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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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我体会到他的为难,刚刚心灵相交的知己,却不得不做个对头。前面的昌王殿下看我一眼,仍旧笑吟吟。我对他颇有好感,我忽然记起先前的冲动,便偷偷拉住他的袖角,他回头,怎么?

“大人,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哦?他略略诧异,接着一笑,“莫敢不从。”

“你帮我要一张东坡先生的签名好不好?”我眼睛发亮,飞快从桌上扯过一张素笺,又觉太大,并折叠,再折叠,最后沿缝裁开,成一张小小名片,我递给他,“就在这里,请他写上苏东坡三个字。”

他失笑的看着我这一系列动作,终于笑了,“就是这个?要苏先生的签名?为什么不让你家公子要?”

噫!我简直诧异,相国刚跟他吵了一场,这种事怎么能找公子?我将一定要他纸片塞给他,“一定要他自己签啊!”

他哈哈大笑,他笑得非常洒脱,非常快乐。年轻的脸一片灿烂的孩子气。

“姑娘好有趣,说话如明珠溅雨,赵憬从所未见。”他笑完了说,“恕我莽撞,你是元泽公子的……侍妾?”

唉,侍妾。我心里满是苦笑,“我是他的花匠,小厮,跑腿的,传话的。”

“那么,你到相府多久了呢?”

多久?我能不能说一千年?“半年。”

“半年便这样贴心,姑娘确是奇人。”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升得太快。

“嗯,奇人。我是被奴役的骑人,被他们骑在头上的。”我有意把岔打得俏皮,竹舍里已无旁人,只有我和这位年轻的昌王殿下,我们面对着,虽然只寥寥数语,却有难得的轻松。

昌王殿下长久的打量我。像斟酌一件为难事,终于他说,“小某疏狂,如有得罪处莫怪,我有个建议,七日后隋堤游艺,子瞻先生也会去。姑娘如有兴趣,和你家公子一起同来赏玩如何?”

我翻翻眼睛,“你想约我?”天,我在说什么?我真是在这里憋得狠了,遇到个生动点的人,我就本性毕露。

他大大的抽口气,却也不太意外,他同样直接的说,“是啊。正是此意。”

我果然去赴了那个隋堤游艺。公子这几日又忙了,分不出身,另外晴初少夫人那里又有事端,是她娘家的一位什么亲戚来访,此人跋扈奢侈,浑身富贵,相国让他等了几个时辰,才摆上几碟素净小菜。那人尴尬不已,又去霁月楼要看晴初,晴初却不见,只在楼外摆出一桌盛宴,请他“吃饱了自去。”

晴初少夫人针锋相对的脾气又让内府众人惊异了一回,只是公子又再两面为难,只得亲自又将那位亲戚招待一回。小幺儿私下里和我说,相国不省事,少夫人也不省事。“两个爆栗子,只有公子一个面果儿。”

由此,公子再顾不上我,只让我自己随意去玩。好吧,随他去,爱来不来。虽然他不来,我已经兴致不大,但我一定会做出过瘾的模样。

隋堤在汴城外。以沿水两岸数里的垂柳著称,远看一片翠云映着绿玉般的一片水,虽是夏日,水色却仍如寒刃一般,掩映着各处倒影。

我远远看到人群分成两拨,沿堤的长亭下文士聚集,大家在一大张摊开的纸上各自信手写画,东坡先生和少游都在其中,东坡先生今天没有戴帽,站在一堆乱糟糟饮过酒大笑大闹的诗人才子中,依然以他的爽朗醒目夺人。秦少游的白长衫御着风,负着手看别人捞起酒杯斟饮谈笑,悠闲得很,有人让他,他便写上两笔。旁边有四五名彩衣女子,那位与他相好的琵琶美女也在其中。看起来他与人人都相熟,行到哪位姑娘身边,都赢得软语一笑。

骏马一嘶,一行尘土溅起来,这是那道长堤之后,又分出了好大一块空地,立着箭靶,投壶,这是一块骑射场,一群束腰长靴的男子,个个英姿勃勃,笑也笑得爽朗。

我不假思索,立刻奔到骑射场去。一匹白马电掣般冲来,到我面前,忽地顿住,人立起来。马背上的正是昌王赵憬。这样高妙的骑术,由他施展出来,脸上倒是没有得色。

我心里赞叹,这个昌王殿下,如果拿到现代去演偶像剧,粉丝们必然打破头。

昌王两腿一并,轻轻松松跳下了马,他长衫的袖子卷起,露出齐腕的皮护掌,将马鞭丢给后面的马奴。一股子挺拔雍容气度,远赛现代的任何赛马冠军。

麝奴,他直呼我,伸出手在我手背上一握,他的手厚大有力,隔着皮套,仍然一股暖洋洋的热力透到我身上。我心里不由一动,冤孽,冤孽啊,着一千年前,科技落后的开封,竟处处是优质偶像。

昌王赵憬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巾,打开来,里面是一张小小片子,上面草舞的几个字,分明是苏子瞻,下面还有一方印章。

“幸不辱命。”他说。

哇哈哈!发了!我一把夺过来,兴奋的也没矜持了,我连声道谢,眉飞色舞的欣赏那副字,又将自己的手帕取出来包好,他微笑看着我这一系列动作。

“要不,我再带你过去,和东坡先生聊聊可好?他对你题的那词可是欣赏得很。”

他怕一拍手,立刻过来两名随从,吩咐他去请东坡先生。

那随从领命去了,一路过去长亭中,有两名身材魁梧的文士正背向而立,那随从便对其中一人讲话,意思是这边昌王有请。那人回了头,遥遥的朝这面看过来……

我呼吸骤然紧了,那个随从认错了人,那回过头的人,竟是——吕惠卿!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立刻避过身子,不让他看到我。但是晚了,一丝讶异飞快闪过他的脸,他和东坡先生一起,过来了。

我大为紧张,窘迫不已,我今天破天荒,穿了女装。那是因为琳铛儿说,这样的场合,姑娘要有姑娘的样子。

我该怎么反应呢,他已经认出我。

我不知如何,干脆抽身走开,旁边一个射靶场,一群青年正弯弓搭箭,看起来都是昌王的朋友,我走到一处草垛前,心里知道避不过去。果然后面的脚步声随之而来,吕惠卿的声音已经落在我没处躲的背上。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昌王殿下雅兴游艺,本不想来,却不敢扫了殿下的兴,若真不来,错过与桂兄弟重逢,岂不是恨事?更没想到原来你是昌王殿下的人。”

他对我的女装居然毫不吃惊?难道他也早已看出只是不点破么?

我脸上发烫,只得勉强行礼,想到那次飞马去给他报信,我恨不得去撞墙,正是因为我,才使相国与公子险些蒙难。我侥幸的巴望,吕惠卿本人弄不清这回事。但他手上却拿了两杯酒,“我还没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我巴不得拿草填住他的嘴巴。他在怀里掏一掏,出来一封信,揉得皱巴巴的,正是我那封。展开,是我横着爬的螃蟹字:今日勿上朝,切记切记!

“我每天看上几遍,只希望能亲口道谢。”

“那个不是我……”我磕磕巴巴的想赖账。

“姑娘何必谦虚,姑娘字体独特,在下过目不忘。”

倒,我确实是在他面前写过字。我不得已接过那杯酒,实在是咽不下去。吕惠卿说,吕某生平多疑,常与世人难容。却不料交到桂兄弟这个朋友,只感谢老天眷顾。以后兄弟若有何吩咐,吕某万死不辞。

他衣袖一摆,极其潇洒的做了个揖,走了。

唉,这个吕惠卿,这几句话说的,对我的身份毫不起疑,对我如何得知他有凶险儿去报信也毫不追问。无论怎么看,都像个豪气干云,快意人生的武林人物。我几乎又想与他结交。实在是不能相信,他是个狡诈之辈。

“麝奴姑娘,又见面了。”东坡先生与昌王殿下不知几时来到我身边,硕大的头颅朝我点着,红脸膛上尽是笑意。

“先生好。”我蚊子哼般的说。能跟他讲什么呢,在这么个渊博如海的人物面前,我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

昌王呵呵笑了,东坡先生也笑,昌王说,“昨天见她像个犟小子,在先生面前却乖顺如此,麝奴非一般女子,先生当可指点。”

“受宠若惊。”东坡说。

我们行走在一处花荫下,这里绿荫如盖,很凉快。昌王笑嘻嘻的看着,又跨上马。

“昨天姑娘那词,我试着合上一首,竟不能做。惟有掷笔。当世有此高人而不能识,是为大憾。姑娘可否引荐?”

啊啊啊,我东张西望,感觉打岔。“先生不觉得我古怪么?”

东坡微笑,他的微笑也与常人不同,眼中充满温暖。“我也有个小妹,她很聪明,也很任性,自小天马行空,也爱穿男装溜出去玩,说话莽莽撞撞,常把人吓到……我自从见你,就觉得你们相像,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唉,他真是爽直豁达,这样的不结识,枉在世上为人。我忽然好为公子遗憾,东坡对相国的新法向有怀疑,早几年就被贬了。以东坡不会拐弯又按不住的性格,自然是有一说一。如果不是碍着这一层,公子和东坡本可以成一对至交。看东坡对于半日园的欣赏赞叹,就知道他与公子同是自然学家,观点出奇的一致。公子无疑也是欣赏东坡的,却不得不克制。公子为了这新法,泯灭了多少个人私情?谁替他算过这笔账?我忽然对眼前景物都失去了兴趣。我只想回相府,回半日园,替他种花办事,替他照顾少夫人,看着他,哪怕只看看他的背影。

公子一人在花棚里看豆蔻,他若有所思,我一直走到他身后他也不知。夕阳将半边花圃勾勒了一圈金红的边。

“晴初少夫人的晚点已送去。饭菜都是好的,伍妈妈说她今天精神不错,下午在后园中逛了一圈。”

“你自己呢?”他打断我,“你吃过没有?做了什么?那个游艺会,有没有趣?”

我心暖的几乎融化,原来他在惦记我,他也会惦记我。

我告诉他一篇流水账。游艺会很好,人很多,殿下也很好。我还得到了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他微笑问我。

我取出那张宝贝签名给他看,他大惑不解的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个笑意逐渐加深,终于哈哈大笑,我头一次看他这样无拘无束。

“苏大胡子的一个签名有什么意思?你若是喜欢,我有好几幅他的手迹,还可以请他为你赋诗。”

我忽然抱住他。

我那么急促的,将身子投过去,抱住了他。确切的说,我是拖住了他一只手臂。他不动了,低头看我,我正灼灼的,紧紧的盯着他,最后的夕照烧红了我的脸。

第二十二章、倾盖如故

脑中轰响,世界却静了,被我抱住的那半边身子静止了片刻,公子没有推开我。花田中自由的晚风,将一些旋舞的丁香瓣和玫瑰瓣,撒到发上,再轻轻落到衣上和脚下。被夏夜蒸热的花气,应该更甜蜜与宁静,但我鼻嗅中却只是一片灼热,是我血液煮沸般的急促。

他用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抚mo我火烫的脸。“怎么了?”

我只能摇头说不出话,强烈的情绪堵着我的喉。只要再一秒钟,就有一句话冲口而出,只要抬头再对视一秒,我以血为刀的热情就能贯穿他的心脏。

我放下了手,转过身,看着衣衫上的零落花瓣片片坠下去。远处似乎有蛙鸣,一些萤火虫在身畔飞舞,我被自己的矛盾和耻辱折磨得浑身打抖。

“是昌王殿下对你说明了?”他在我背后问。

“说明什么?”

公子轻轻笑了一声,微风一样散开了,“麝奴,你是天真,还是当真不懂?赵憬看上了你,想跟我讨了你去。”

过了半天我才会过意,弄明白他跟我讲的是什么。我心中的淤积还没有划开,突然来临的消息只是增加一点轻微的诧异。一个王爷居然会对我有意思?我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我该高兴吧,至少该平衡得多,终于在古代也有人追我了,还是个真正的帅哥!

我脸上一片不知是哭是笑,公子又说,昌王人材不俗,更是龙脉贵胄。与我交情也不差。如果彼此有意,你就不用回来这里。

我惊了一下,刚才的那阵燥热全褪了,我这才看出他心事重重。是为公务,还是为晴初?他向府中走,我也不敢嚣张了,乖乖的跟着。一进书房,又是一批正等着他的人,外加一桌子的文件。

罢了,我认命。这些事也不是我能顾上。趁这几日东坡老大哥还在京中,且好好的跟他结交吧!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就去拜访东坡先生。

昨天在游艺会,当吕惠卿离开,而东坡先生终于在我面前,我仍在畏缩不安。

东坡在京中只留几日,不日就要赴密州上任。他本可以选个更好的地方,因为弟弟子由在济南,所以专门就着弟弟,挑了个离济南近的小地方。咳,他兄弟俩的感情实在是好,每每让我感叹,同样是亲兄弟,相国和他几个兄弟之间就淡的多。跟亲儿子也不过尔尔。嗯,传言都说相国刻薄无情,其实外人不知,相国对自己才是最无情的,他几乎没有享受,一件衣服没人提醒他,可以多日不换,夫人亲自给他选侍妾,他连人家房门也不肯进。他心里只有新法,换言之,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事业狂人,除了他的法政经济改革追求,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苦修者。

东坡先生就不同了,我连着几日来找他,回回他的寓所挤满了人,都是慕名来拜访的,他是士林领袖,又是天生的大方好客,是真正的上至王孙下至走卒,他都觉得可交。有时候有百姓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放下一篮子鸡蛋或者新鲜鲤鱼就走了,他事后会亲自送钱去。做人做到这份上,我不能相信怎么还会有人不喜欢他。

只有相国不喜欢他,相国讨厌一切挡路的人。

这几天跟东坡真是聊的好畅快,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蒙昌王赵憬引荐,我交了东坡先生这个朋友。但东坡先生与我结交,并不是因为引荐人如何尊贵,他与人结交,只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人足够有趣。我和他差距这么大,却在他微妙的吐属中,让我觉得其实也差不多。不论他多忙,都会抽时间和我说上一会。

“麝奴,你今日气色好,跟你平时骑马种花,大有关系。”他评论。他很注重养生,一边跟我说话一边自己遛弯子,甚至倒走。这是从他弟弟那学来的,据说可以健体养颜。他一边乐呵呵的绕着两棵枣树倒走着兜圈子,一边叫我,要不要一起?

“不要啦,我不喜欢倒走,我喜欢倒立。”我手托腮蹲地下看他,这个声名地动山摇的大诗人,还真像个大小孩。

他走累了,过来,也蹲下,我们就那么面对面的蹲着。

“怎么倒立?”

“瞧我。”我将袍子角咬在嘴里,两手撑地,手臂与腿同时使力,将身子倒过来,两脚支在墙上,然后慢慢找到平衡,脚离开了墙,凌空向上蹬着。我甚至两掌相交,在地下倒行了几步,这才放下腿,起身。

“怎么样,我很棒吧?”我涨红了脸笑。

他大为佩服,说小的时候这样玩过,现在身子胖大,却是立不动了。不过,曾有一个道士教他,全身各部位放松,将自己想象成一根草或者一棵树苗,有风来就随风势弯曲,在静默中舒展肢体,对养生大有好处。

我想一想说,那个是瑜伽。我们家乡很多人练。

“瑜伽?”

我将手臂平伸,尽力向前,身体前倾,另一只后提住一条腿,往后尽量伸去,延展着身体,只留一条腿立在地上,让他看我这一个平衡。

“对对,这个动作好。”他兴奋了,又问我许多家乡事。

我便跟他再讲一些。他的兴趣广泛,天文地理,占卜八卦,吃食衣物,什么都是有趣的,可挖掘的。难怪他会有那么多朋友,只要对方身上有闪光点,他就可以毫不屈尊的敬对方为师。

我们聊的越来越投契,什么叫相见恨晚,大概这就是了。他叫我女弟,因为我虽是女孩,却有男孩性格,这一点也让他喜爱。

“麝奴,你有很多心事吧?”他乐呵呵的问我,

“你怎么见得?”我问他。

“你时时都在发呆。女孩家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想法多。”他的大手取笑的拍着我的头,午后金红的阳光照上他毛茸茸的大头,宽宽的肩膀,那么亲切。

我冲动了,是真的冲动了,我忽然有了一吐胸臆的想法。我说出的话没有人信,但也许,眼前这人可以。

“我跟你讲一件事,你会笑话我发疯。”

“不会,你是我的女弟么。”

“先生,你怎样知道千年之前的事?”

“唔,有圣人书,有史做传。加上研究,可以得知。”

“那么,你怎样知道千年之后事?”

“这个么。”他微笑,“只有上太虚,请教骑鹤仙人了。”

“我告诉你,我知道。”

“哦?你居然是修炼者?倒是看不出。”他开始开玩笑了。

我没有笑,双目凝注他。“我不是修炼者。我只是比你晚生了一千年。”

我折下一枝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我一肚子的话全倒出来了,我语无伦次,迫不及待,在他变色,视我做怪物之前,我要把事情讲清楚。渐渐的我找到了逻辑,我告诉他,我来自一千年后,在我的时代,人类拥有了了不起的科技,这种科技说出来是可怕的,人不长翅膀也可以上天,没有鱼尾也可以入海,人可以造高入云端的楼,可以调节天气,不下雨也不会有涝灾。最后,人可以进入一种机器,在这个机器里,可以选择回到一个时代,可以是古秦朝,也可以是现在,我们正站着的这个北宋的开封。

我停了口,不得不停口喘息。东坡先生静静看着我,在我讲话时他一直没开口,日晒与饮酒出的潮红在他脸上褪去了,树叶的阴影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他脸上呈现一种奇异的光色。

“你是说,你来自一千年后?”

我重重点头,话又来了,这样的话题开了头,就不能再中断。我告诉他那首词来自我那个时代一位了不起的领袖,他统治了整个国家,超过你们这宋朝的任何一位皇帝。我又说我上学时就一直崇拜他,会背他的诗词,知道他的生平。你想不想知道你以后的命运?我咽了一下,觉得自己十足一个神婆。

“不必了,”他平静的说,“命随天定。现在知道,不免祸溢旁人。你若是真知道,须防泄露天机于己有损。”

“你不信我?”

“我只奇怪你为何不去你自己那时代的一千年后?那不是更高超,更奇妙?”

“这个,我们真的试过,”我告诉他,千年后的技术高到无法想象,是我们无法达到的,他们有严格的穿越制度,对我们设置防御,我们攻不克。

他仍是以那奇怪的微笑审视我。

“你觉得我疯了吧,拿我去见官,或者给我开药吧?”

“我相信你。”他说。他讲得那么平静那么肯定,轮到我吃惊了。

东坡先生仰头望天,日影缓缓移动,渐渐向青山后褪去。他思索着。

“我常常看星象,想着飞跃星河的快乐,也想过渺茫宇宙的另一端,时间的另一端。我总是想着,如果人可以长生,得以飞驰天堑,穿越不可能的洪荒,竟可以与千百年前的人物相遇,或与我们自己的未来相遇,那该是多么奇妙壮丽。”他眼中充满憧憬的神光,“我拜访过炼丹的人,以朱砂制药,可以令身躯不腐。但实无人真的做到。子由练新气功已有小成,我也准备试一试,现在看到你,你描绘的世界,与我的设想几乎一致。当真是有这样的一番天地,而我竟不能见。不免酸楚和灰心。”

看着他的失落,我深深难过。我想到我父亲的悲剧,“可是我来此,难道就好过了?”

“你来是为什么?”

“为了一个人。”

“公子雱?”

他原来早已看出。

“元泽惊才绝艳,那不假,常人难以匹配。可是你非常人,难道也不可以?”

我眼泪直往上冲,先生,你是诗人,但你不知道这样一首诗,关于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黄河长江,不是嵩山泰山,不是东海,不是荒漠……,“如果他觉得快乐,我种一辈子的花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千年,不是地位,不是他已有妻子,是——我在他的面前,他却不知我的心意!”

我眼泪不停涌出,一直压着的感情这时全泻出来,在这父兄一般的东坡先生面前,我将自己还了原。

东坡先生长久看着我,眼神里充满难言的讶异,最后他直起身来,对着我,长长一揖到地。

从东坡寓所出来,一眼看到大麦旁边还有一匹马,颈项到背,完美的曲线,全身冷银毛色,少有的神骏。骕骦马。没错,正是逐月……而那个微笑靠在马首前的,难道不是……公子?

“今天倒很早啊!”公子说。他像是来了一会儿了,十足好耐心的样子。

我惊愕的不知如何反应了,这是什么事,难道公子这是……过来接我?

“一起回家。”他说。将马鞍轻轻一拍。

我的心在欢唱,不说回府,他说回家。那是他的家,难道,也会是我的家?

并且,是那样温柔的语调。

我什么委屈也没有了,什么憋气也没有了,笑话我吧,东坡先生,我实在是没有出息啊!

我们并辔而行,逐月与大麦,擦得很近的,悠悠小步点着,踏过黄昏的小石板街。

大麦今天也破天荒的温顺起来,我放了手,它自觉地跟着逐月的方向。斜阳最后的光线,细细的扫过路面,我们的影子也被踩在马蹄下,又被马尾一晃一晃的,抛到身后。

我叽叽咯咯的讲个不停,讲到东坡的思想才情,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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