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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眼儿媚-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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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儿不知皮到哪里去啦,找不着人。”我说。

“不是小果儿……”她下巴颌子一扬,“你跟我一起洗。”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已经吩咐静生和墨烟给我换衣。

我按住自己的衣服往后退,被强暴一样。“谁敢碰我?”静生咯咯笑着欺近,一下就解了我腰上的带子。噫!反了这是!大家笑成一团,几双女人的手耙子一起摸上身来,解衣的解衣,松髻的松髻,我终于投降。谁能跟女人打架?谁能同时跟几个野猫一样的女人打架?

一人深的木桶,蒸腾的水流,雾气腾腾中我与晴初赤身相对,水面漂浮的丁香与玫瑰,随着乳色热汤齐胸堆着,她的脸在奶白气流中虚化,在隐约中浅笑,蹙眉,说的话经了水汽,听来都是绰踔的梦话。

“小时候最喜欢这样赖在水里不起来,有什么事在水里泡一泡也就忘了。”

我双目微闭,向后仰去,让又厚又韧的水波托住我,我拿手臂划拉着表层的水,将那些细细碎碎的花瓣朵儿拨弄到旁边去。咳,我确实没有这样享受过,难怪她每天泡澡泡两小时,谁不想在这水里头脑发晕,昏昏睡上一觉。

她转了个身,细密的水流沿着她滑润的肩头流下,沿着手臂下滑,下滑,在肘弯处改了航线,转流到丰腴的后背去。密集的水珠一滴滴凝在她身上,她就用这缀满水晶珠的手臂伸到我面前,啪的一下打在水面,让溅起的水珠子迷住我的眼。

“留神,在这里面睡会睡晕过去。”

“那怎么办呢?”我确实又想睡又眩晕,还有轻微的恶心。

“讲话咯。”

我们就讲话,东一搭西一搭,她讲她小时候跟叔叔去过的西域,天高的只剩下风,一片云都看不到,风沙把什么都围起来,女人们的毯子从头盖到脚,骆驼刚拉出腥燥的粪便,就有小孩子把脚伸进去取暖。在那地方,只要有一块丝绸,就能换两大缸的好酒和两把牛骨匕首。

我说那里苦吧?她挑眉说哪里苦?看不到天,才是苦。“那边的星星,就在你头顶上闪,伸手就能摘到一样。他们的酒,喝一口就忘不掉,刀子一样。叔叔说,不是女人家的酒,可是在这无数繁华的开封,到哪里去找那一口辣?”

她的确是跟一般的女子不同,眼界,思维,处事。世人在乎的她全不当回事。世人躲之不及的,她又捧在怀里当个宝。

“麝奴,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就有这一口辣。”她轻轻的拂着水,过来了。厚质的水波中,身体轻的没了分量,我的腿伸直便碰到她的,肩与肩,胸与胸,一样的暖热,贴在一起,热热的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布满脸颊和脖颈,与水混成一片。明明近到没有缝隙,晴初还在说什么我却听不清了,我翘起腿,轻轻击打在热乎乎的水波之上。感到她将腿搁在我之上,我也伸腿夹住她的脚踝。她吁了口气,两手撑在桶边上,慢慢立起身。

密细的水雾散了一点,我看到她微丰的身体,自肩而下,像一具提琴,幽幽闪着蜂蜡的光泽,腋下有微妙的漩涡,手臂垂下来,握住了胸前长长的一缕黑发。水流嗒嗒落下,冲走身体上原有的水珠,带来新的湿润,她粉润的脸一片晶莹的晕红,瞳仁里点着星辉,像满满笑出的牡丹,盛开在我的眼前。

我脑中一晕,那阵无由的燥热又起来了,喉咙渴的厉害,我抬起手,又放下,不知该往哪里搁,又决不能让它空置。不知何处涌出的一股冲动,使我左右转头找着水,静生与墨烟已经进来,墨烟拿过茶杯,我不要热茶,我急需一种清凉的的东西灌进喉咙,我拿过桌上准备洗笔的一大钵清水就灌,那是新汲的湖水,总算解了我这一阵热。再看晴初,她已经罩上大棉巾,正看着我笑。

我心里又是一阵燥,还有一股火,我没好气的说,“下次洗澡别叫我!”

这以后晴初对我更好了,好到我既感激,又轻微的腻味,同时又觉得惭愧。她对我无话不谈,但我心里的计划却从不对她提及。这是一个又荒谬又大胆的计划,我盘算来盘算去,我不认识什么要员权贵,只有一人也许可以。昌王赵憬。

我的手中有邓琯私报吕惠卿的证据,如果我将这份东西交给朝中,在皇帝身边有分量的人知道,就可以揭露吕惠卿的野心,并且免于公子冒险,以后这事追究,便不再与公子相干。我也知道昌王并不赞成相国变法,他是祖制的拥护者。但是也许,我可以试试。

我去了昌王府几次,始终见不到他。门房都说他在外未归。我知道这位小王爷,是真正的富贵闲人。他不问政事,只在自己的封地里优哉游哉,平时不是狩猎就是各种游艺。一出门几月不回也是常事。我只恨这古代没有移动电话。

我只要有机会就出府。正好这阵子晴初也有事让我办。天气转凉新做的缎袄,她不满意衣服的款式,絮絮的讲了半天。

“褂子和裙子都是两年前的样子。昨日我看琳铛儿穿的裙子好有趣,窄袖口的,像胡装。现在很时兴胡装?”

我奇怪她以前是不大看重这些的,平日不出门,都是松垮垮的随便穿一件,这阵子却重视起来。她的胭脂膏与眉黛石从不用市货,都是丫鬟们自己做。等做好了,她还会逼着我试上一回。有时候新作的裙子,她也会逼着我我与她穿一样的裙子。

“麝奴,你男装这样清秀,穿裙子也很美。”

我穿上褙衣和裙子,石榴裙八幅下摆,银色云纹折纸,在一面镜子前转来转去,后头还让小果儿捧着面镜子跟着我转。我张手,抚额,拜福,下蹲,做各种动作让她们欣赏过瘾。

“小姐太太们满意了没?该给小的打赏了吧!”

晴初加上静生那几个丫头一起笑得不喘气,将小金银锞子扔的到处都是。

“麝奴,你个小作孽的!以后就这样穿,哎哟,你且去外头瞧瞧,时兴什么花儿朵儿的,都一起戴回来好了。”

这样我就找到了频频出门的理由。我去市集上转,果然姑娘们的衣着都有花样翻新,但我清楚街上能轻易看到的女郎都不是潮流前线的人,要最IN最潮的,还得向那些香闺春院里去找。

我仍穿着男装,自己去了一趟著名的绣馆,远远看到那个红极一时的苏细细姑娘正练舞。我银子倒是带了,只怕露馅,远远看看打量够了就回府。把情报告诉晴初,现在流行的果然是窄袖口,戴小帽,姑娘们也穿挖金小靴,身上的荷包也是皮革刺绣的,比以前的要大……这样。

我指手画脚讲了半天,晴初已经一叠声叫丫头去找裁缝。我说不用裁缝,琳铛儿比谁都好。我们又把琳铛儿找来,琳铛儿来了几次,凭她的做人功夫,立刻就和静生墨烟成了莫逆之交,以后就常来串门,我又托琳铛做裤子,我知道她没做过,拿出我的牛仔裤,让她照样做几条。

“这是什么嘛,”琳铛儿把那条磨白的仔裤翻来覆去的看,“这样的劳什子怎么穿?这样硬,又这样紧!”

我说你只管做,照这样儿,也要有前后的口袋,腰上可以系皮带,裤脚要能塞到靴子里,可以骑马方便。她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的走了。

终于见到赵憬是一个月之后。我听说他回来了,门房却不给我报,我知道这帮人的规矩,但我手头哪有闲钱打发,我绕了个圈,硬是找到一处墙头爬了上去,远远看到昌王与人在庭中饮酒高声谈笑,我取下脖子上的铁哨,长长吹了一声。

“麝奴?!”他看到我倒是惊喜,让我进去,又问长问短,完全没有架子,让我心里热乎乎的。他是个爽朗的青年,和公子的沉默很不一样。但我讲到正事,他立刻慎重起来,在我开口前止住我。

“麝奴,你且止住。我问你句话。你可知道你在讲什么,在做什么?”

他提醒我,我以一个卑微身份居然口谏当朝官员,是凌迟的罪。

“你现在不说,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他慢条斯理的说。“他日若是出事,我保你无虞。”

他日出事?会出什么事?我还要说什么,他已经端起茶。我从袖子里取出信,他目光正掠向别处。我咬咬唇,还是把那信笺放在他面前。他有条不紊的脸,是完全能清楚必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我走了两步回头,昌王似在出神,默默注视那黑白棋局,那信笺还在桌角,他并未拾起。

我逐渐明白,昌王爽朗是真的,率性是真的,但绝不是个简单人。地位的特殊,使他早已深沉练达,他的心机,比谁也不简单。

这些人里,只有我最天真。

这一趟完全无收获。我闷闷的回来,霁月楼里正一片热闹。

新一批的衣服刚送来。地毯上摊满了花花绿绿。几个丫头兴奋的争来抢去,一起在挑明日去秋游的新行头。琳铛果然兰质蕙心,将我们的别出心裁又加以设计,款式大方简洁又俏生生,其中果然还有几套胡人男子的装束。

“这个给你,你穿上这个。”晴初得意的指派我,

我收起心思,且陪她换衣。小羊皮的卷边帽和硬质竖立的衣领,掐腰的马甲下的刺绣靴子,确实很赞,我都要爱上自己了。旁边的几个丫头也看的眼睛发亮。

“麝奴,你若是男子,该有多俊。”

“这就叫,酷毙了。”我终于调起了几分情绪。

罢罢罢,我还是安心做好我的本分。但,我的本分是什么?我的位置不在这里,不在这时代,我早已失去我自己。我哪里还有什么本分?这十里烟堤虽好,我骑在大麦上,心里晃晃悠悠的,却是一片黯然。

晴初在前面的车里叫我,我策马过去,她的车里锦帐褥枕,一应俱全。不过是去郊外秋个游,也弄得兴师动众向要出国。

东西都是五夫人准备的。事先已经告诉过内府,当然是没人阻拦。五夫人亲自派了车马,亲自送出来,又拉住晴初殷殷好一番叮嘱,晴初也一一点头。看她对晴初的呵护劲儿,心疼劲儿,完全是母女情深的样子。我只是佩服这些女人,不管肚皮里怎样,脸面功夫是十足十。

堤上风光依然好,秋天的长湖,水色寒凉,一片片静若深色翡翠。远处错落的无名草花,一茬一茬点出山势,一排栾树列在山腰,叶片燃烧出深红。山畔的一弯溪水静静流出,旁边一丛白色茶花。

“那花儿开得着实好。”晴初指着说,“比我们院子里的还好。”

我催着大麦过去,将那丛花挑了两枝给她戴回来,她今天的白衫子是琳铛儿特制的,胸前一排紫藤般的褶皱流苏,我将花儿系在那流苏上。她莞尔一笑。

静生和墨烟在旁静静的瞧着,眼神里内容良多。等我们架上铁钎子开始烤肉,晴初独自去拿山涧旁了,静生忽然说,“麝奴,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子?”

嗯?我把一块兔肉穿上铁钎问她。“我为什么要是个男子?”

“你若是男子,就让少夫人把静生这蹄子许给你呗!她可喜欢你呢!”墨烟在旁说。静生追着她赶。两人闹了一阵又回来,仍帮我穿串烧。墨烟又说,其实,麝奴若是男子也麻烦,只怕太多人争着要。她说着便咯咯笑。“你不知道,早有人议论你呢!”

“议论我什么?”

“说你奇怪,说你其实真的就是个男子。因为……”她不说了,脸微微一红。

我好奇心上来,追着她问。墨烟终于说,“因为管内务的婆子们说,从未见你来过信期……”她和静生一起又笑起来。

是了,我从没来过信期。那个莫名其妙的带子我从未用过,我也从没去领过那些灰塌塌的草纸,她们自然早就奇怪。我怎么解释这大半年我从不见红?我也没辙,自从穿越过来,我就没来过大姨妈。我差不多知道一点原理,现代人回穿,血行过缓,基本女人都不来例假。这跟古人如果穿回现代,则新陈代谢陡然增长几十倍,立刻会死亡的道理一样。也因为这样,穿越从不适合女子,长久必有害。我上次回现代,妈妈立刻带着我去体检,那时候倒无大碍,但这阵子我常觉得胸口堵得难受,我自己知道,副作用已经呈现,我是该尽快返回了。

“麝奴,你家在哪里?”静生又问我。

我随手一指。那儿,那儿。我家就在此地,就在开封。按照经纬度,就在这不远。小果儿正跑来跑去追逐野蝶的地方,就是我妈常和票友唱曲的街心小花园。

“麝奴,你可会一直陪着少夫人?”她们又问我。

我无从回答,只好把心思再回到烤肉上去。羊肉渐渐烤出焦油,滋啦着落到火炭上,肥腻的肉渐渐透明……我会不会一直陪着她,眼下这样虽然好,但我怎能一直陪得了她?

我将烤串装好,拿去给晴初,她坐在溪边,望着对岸那隐隐青山。不接我的烤肉,也不看我。

“怎么了?”

她摇头不答,小果儿远远的一支曲儿飘过来,

“蓝花儿谢了红花儿顺水流,

流到天边啊从此你在我后头,

你莫怨我啊你也莫怪我,

咱两个从此丢开手。

白鸟儿飞来青鸟儿走,

你若飞走就莫要再回头。

你莫看我啊你也莫念我,

咱两个从此再也不回头。”

山东小调儿苍凉跌宕,平时大大咧咧的小果儿,居然会唱这种情歌。这孩子从小坎坷,再没心没肺,其实也有一肚子的乡愁。

晴初入神的听着,端正的小下巴微微抬起,目中尽是深意。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心事重重。

“要不……你上来?”我从马上伸手给她。

她仍是摇头,“这畜生凶我。”

我不由得笑,是了,从上次她险些被大麦摔了之后,就一直离大麦远远的。

我跳下马,将大麦脖颈抚了抚,“瞧我,要这样对它讲话,它听得懂,就会喜欢你。”我做着示范。“现在你来,别怕。”

她犹犹豫豫的过来,将大麦摸了一摸,大麦回头,骄傲的看了她一眼。她又瞧瞧我,我柔声说,“别怕,它喜欢你。”

我牵住大麦,另一手托住她的腰,她裙子下也穿着长裤,果然轻便多了,她自己翻上马背,我才跟上,坐在她后头,环过她的腰握住缰绳。

“怕不?”

她摇头,这下是真的放松了,她放心的将身体靠住我。我夹紧了马腹,大麦轻巧的点着步子在溪中跑起来,溅起的水花清凉的点撒到脸上身上,马蹄均匀的节奏在凉爽的秋风中,带来歌唱般的韵律。

风带起了我们的头发,同鼓风的衣袖一起飒飒作响,我看不到晴初的脸,但她一定是开怀了,一向凉沁的身体,微微的发了热,在我之前,温水一般熨着。她的呼吸逐渐急促时,我勒住了绳索,大麦徐徐缓下速度,开始悠哉的沿着青草丛生的岸边踱步,

金红的落日在溪水中晃着影,一道一道,变幻着奇丽光色,山色渐渐黝黯,这一片水上的天色却亮了,在一众隐约暗成剪影的青山之上,天幕是一整块的舞台幕布,斜斜铺开,极尽着亮金,青紫,彤红,银蓝……展不尽的卷幅,将收稍处落入水中……我们在水中的倒影,被马蹄轻轻踏乱,又融合成一团,再分散,再悄悄合拢……

晴初忽然回过头,风扇起她的头发,发丝迷住了我的眼,最后的晚霞映在她脸上,我们离得不可思议的近。她轻柔的呼吸扑在我脸上,我的脸映在她眸子里的小火苗中。

“麝奴,但愿这一生一直如此。”她轻声说。

我心里震动一下,立即将目光移至远处。我们都不再说话。落日正缓缓掉入山凹,一钩淡白的弦月贴在瓷青的天幕上。傍晚的凉意开始蔓延。我跳下马去墨烟那里给她拿斗篷,心里仍是余波不歇。

这一生,这一生。谁知道这一生有多久。我与你相伴,不过是偶然中的偶然,我们是宇宙中的两粒微尘,不知怎么撞在一块。如果按照历史一步步走下去,我即将退出,而你的一生,不会有我再来参与。

三十一章、金风玉露

晴初悄悄吩咐我与她一起出府去庙里进香。她本是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眼光中,但这阵子她不再顾忌,也没人敢拦她。

“就穿这个?”我瞧瞧她的穿着,她今天戴着麂皮小帽,小马甲,一根长绦系住腰身,红色羊皮小靴子,好一个胡人小公子。

“就这样。”她已经兴奋的站不住了。

好吧,我也麻利的换装,我束上和她一样的束腰,我们在镜子像一对双生的男孩。

一路上她坐在我的马前,身子转来转去,我不得不请她坐好,她口中也不闲着,看什么都新鲜。这样的开心简直使人心酸。唉,她这样年轻。如果不是早早做了那少夫人,成天闷在深海一般的相国府,她会多出多少乐趣。

我们拣了一处干净的茶摊,这里有名的是自家制的桂花糕。晴初坐下就嚷热,松开下巴上的带子,脱了帽子扇着风,两个玲珑的翡翠耳坠子被扇的上下飞舞。有人过来招呼,看着我们愣了一愣,打量半天,才说,少爷和夫人请坐。我心里微微一动,看她笑吟吟的倒并不介意。等人走了,她凑近我悄声说,麝奴,你怎么没有耳环眼?

我说我从不戴拿玩意儿,不习惯有两个东西丁零哐啷的晃悠。她用手指捻住我的耳廓,“那这里是什么?”

我的耳鼓上确实有一个耳洞,和同学一起去打的。插耳洞的银针已经很久不戴。我从她发上取下一支发针,将顶头的翠羽拔掉,小心插入耳骨,斜过头问她,怎么样?

“酷毙了。”她新学会了这个词。

寺外的榕树下有人卖柿子,红彤彤的两筐煞是爱人。我们停下挑选,一群姑娘从远处过来,衣着明媚如一片彩云。都挽着篮子,里面有香和素斋等物事。走过身边,一阵香风。她们正瞧着我们,嗤嗤的笑,议论几句,又是一阵笑。有人说,这两位公子是哪府的,这样俊俏的样儿,若是女人在绣馆,还不让人踩烂了门槛?

晴初脸红了,她差不多知道了这一群人是哪里的。寻常人家女子不会说话这么随便,不会当街笑得这么大声。

这时又走来一个女郎,身量不高,袅袅娜娜的,穿着鹅黄色轻衫,轻飘飘看我一眼,手绢儿却先掩住了嘴巴,只露出那双眯成月牙儿般的眼睛,告诉别人,她是在笑。我脸上微微一热,我已经认出她。但没想到她也记得我。

“这是王相国府的小哥儿呢,姐姐们别造次。”她对那群姐妹说。

装不认得是不可能了。我只好招呼:“苏细细姑娘,你们来进香还是抽签啊?”

“我们来抽签,我们每月都来抽签。指望有一个好人家来搭救我们。”苏细细说,似喜似嗔的。“公子多日不见,那日去绣馆怎么不找我?”

我大为狼狈。那日我去绣馆不过一盏茶功夫,居然落在她的眼中。晴初看了我一眼,轻轻斜身走向一边。苏细细又对我一笑,她似乎还有句话没讲。但她只是抿嘴一笑便抽身走了。我脸上发烫了。这个妞完全是个妖精胚子,没说的。每个人被她看着,都觉得她收了句话没跟自己讲。她就是以这藏在眼里,笑里,身子里的意犹未尽让人神魂颠倒。

女人都被她迷得如此,男人怎么活?我忽然脑中电闪,一些往事陡的翻上来。北宋最有名的花魁。开封第一号的红牌。这不就是她么?除了她还有谁当得起?难道我妈妈要我找的人就是她?

我脱口而出,“苏细细姑娘!”

苏细细停步,含笑瞧着我,似乎也不惊讶我会突然叫住她。晴初倒吃惊的瞪大了眼,她本在树下等着我过去的。

我来不及多想,又问,你认得一个叫阔峰的人么?我心中的怀疑逐渐加深,定型,都说我父亲因为年轻时的一次穿越游戏,与北宋一个女子'炫'结下一段传奇,从此性'书'情大变。我父亲钻研'网'穿越十几年,我从小看我妈妈郁郁寡欢。他们从不吵架,却也不算恩爱。我妈妈甚至私自放我去穿越冒险,她只要我去找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并不要怎样,她只想知道那女人的模样,那是北宋京城,最红的头牌妓女……

阔峰?她侧头想想,摇头。又想想,还是摇头。抱歉的笑,官人们太多,委实记不起来。要不让妈妈去查查这两年的册子……

不用查了。我慌忙说。我昏头了,每一个线头,都有一部新的历史。不同时空穿梭纠缠,同样的历史,不同的时空,这个世界里没有我父亲。

“细细姑娘,给我一点时间。”我在身上掏着,你说这时候手头要有部拍立得多好?有个手机也成啊!她那小样儿活生生在眼前,就是弄不下,带不走。

路边有人摆摊替人写信,我跑过去要来一张纸和一枝毛笔。

“别动哦!”我将纸铺在树下的石案上,一笔一画开始照葫芦画瓢。国画我不行,不过描这两笔倒也不难。她乖巧的倚住树,浅浅一个笑挂在唇边,是做惯模特的样子。

我一边画一边感叹,老天生人千百样,一样的鼻子眼睛,换个摆法就换了张脸。这苏细细眉目五官也不如何绝色,淡撇撇的两弯眉,水津津的单眼皮,怎么会一转之间就能勾了人的魂?晴初也是这么个长法,单看眉眼也不如何出奇,合在一起就怎么看怎么顺眼,而且晴初自有股气度,相国那几个兄弟生的女儿,内府那几位当家姑娘,我都见过,全是各有各的美的,但就是谁也及不上晴初……

晴初?我一惊抬头,晴初已经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走掉了。

我慌忙将画的差不多的画折起来往胸口一塞,墨汁未干也顾不得了。我匆匆向苏细细告别,走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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