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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眼儿媚-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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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必亲自来回话。

原来他早知道我在外面,他只是不愿见我。

我给昌王赵憬写信,感谢收留,但盛情难却。他很快回信,信中不提此事一字,只是让人将我的物品,封了箱子送来。我杀吕惠卿一事竟无人提及,也许是他暗中瞒混了过去。毕竟吕锦阑也是因为私心来报,这事发了后,料想吕锦阑也害怕,因此守住了秘密。

呵呵,我是个可笑的白痴,自以为一切是如我所想,一切瞒天过海,重新风平浪静。但那时,我真的就如此天真,在20岁女孩的心里,世界可以很简单,那就是付出与回馈,热血与忠贞。虽然我早知道付出未必有回馈,但我一腔热血所作的,我总相信是对的。

敏儿足月,按规后晴初应该带他回娘家一趟,之前那边的人已经来过,正逢府中出事,这两天那边老太太亲自派人来接,这回实在推不过,只好回去。我帮着打点她出门的东西,轿子车马,礼品箱子,敏儿的衣服。然后给她准备洗浴的热水。

加了药材一起煮,又细细研了花瓣的一大桶滚热汤香汤拂拂冒着蒸汽。“你也来。”她叫我。

这回我没抗拒,给她除了衣衫,我自己也潜进那热腾腾的水里去。这样的一大桶热水正是现在需要的,我将自己淹在其中,只露出口鼻呼吸,让无孔不入的,水流将我渗透,雾气弥漫中有片刻的神思不属,这神思不属,是天赐的放松。

晴初在身子在水下寻找我,她温柔的手,覆在我的腰上。“你不舒服么?”

我摇头不答,我还闭着眼睛,感到热热的水流正披流而下。

“哭了?”

是的,我在水中哭泣,像个打开的蚌,我的心被磨砺的又酸又苦,心里的酸水苦水一起随热流溶解出来,我忽然想,也许鱼就是无声的在水中流泪,才把海弄成了咸的。

晴初向我泅来,从水中,在这一片温暖的水流中,她贴近我,张开手臂,抱住了我……柔波般的怀抱,渗透了我。我将头缩在她怀里,那是她哺育敏儿的胸怀,母亲一样体贴安全,我从小在妈妈那里也没有得到过的温存,晴初全部给了我。

“麝奴,别怕。”

没错,我真的在害怕,我在水中哆嗦,我简直怕得要死,我说不清这恐惧是什么,但我怕明天,我害怕一切未知。我说不出口,但她看中我心中打不到底的恐惧。她将我囿在她怀中,她湿湿的手抚着我的头顶,

“麝奴,你在想什么?”她抚着我的头发问我。

“想我妈妈……你呢?”我贴着她的怀抱,听着那心跳声闻她。

“我也在想我妈。”她轻轻喟叹,“明日回娘家。这一回去还不知会有什么事端。”

这一回庞府果然微妙。大家都跑出来迎接,夸敏儿,对晴初嘘寒问暖,给下人打赏,丫鬟仆妇们小心翼翼,两边人气氛都有点尴尬,都知道相国府刚出过事,大家庆幸念佛之余,仍有无数话说不出口。这时有人进来,宽肩厚膊一条汉子,走起路来神采熠熠。他对我盯了两眼,又向晴初招呼,我立即认出是那晚夜访霁月楼的黑衣人,她的表兄邵阳。

邵阳跟晴初一样,有着宽阔聪明的额头,他眼睛很大,看人一眼能让人吃一惊,现在他对我瞪一眼,我也瞪他一眼。就是这人,害我成为众矢之的,更让晴初背上不清白的恶名。他倒笑了,不以为杵的,对晴初说,这是麝奴不是?不打不相识啊!

晴初看见她这表兄,倒一点高兴不起来,她双眉蹙起,欲待不理,又只得找点话来讲,便说,你今天做什么过来?你的差事也忙不完,听说你又升了骑射,还没向你道喜呢。

“我做什么差事?还不都看你家老大人?”邵阳说着懒洋洋在一张椅上坐下来,他长手长脚,这一放松了去坐,腿脚直伸到人前去。晴初眉心拧成一个小川字。

“这些事我没性儿听,你上别处去说。”

“你想听什么?”邵阳仍是懒懒的问她,“你在那楼里养着,跟那笼子里的鸟儿有什么分别?天天锦衣玉食的过,把从前都忘了。”

我看出晴初是火了,她脸发白,忍着脾气,忽然一笑,“你不用激我,你知道我不愿意做的事,讲好讲歹都没用。”

晴初母亲在旁说,晴初好容易回来,你们不能少拌几句嘴儿?邵阳从小爱跟你妹妹捣蛋,她如今也是当妈的人了,你没个哥哥样子,还没个舅舅样子?

夫人一发话,邵阳也就不敢多讲了,态度恭敬起来,讲几句家常话儿。晴初对我使眼色,我知道她坐不住了,这里虽是自己娘家,她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当下我说时候不早了,敏儿只怕也要早些回去。我一讲,晴初立刻站起来要走,夫人也不多留,看着眉眼里都是心疼,藏了许多话似的,摸了摸晴初的脸。

晴初眼圈红了,将她母亲抱一抱,夫人又叫拿赏钱给我,说早听说麝奴,晴初可就都靠着你了。

“可不是,以后也得多靠她。”邵阳说。

我警惕起来。什么意思,靠我做什么?上次那委屈还不够我受的?,

果然晴初说,你省省事,别再拖累无辜人、

“我省事?只要相国大人肯省事,就可免了山东四川40万灾民流离失所。你可知道那边百姓过什么日子?”

晴初脸色又发白,我知道事情坏了,左避右避,已经要走了,还是省不了这一出。

夫人再打岔,邵阳也不管了,开始大声历数相国大人变法的后遗症。晴初先还忍耐,闭了嘴让他讲,终于听不下去了,说这些天下大事,自有当任的人去处理,皇上也信任老大人才会放手让他干,难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比皇上眼见还高么?

“何为天下?民意才是天下。”邵阳一口截断,我总算见识了他的厉害,他看起来是个粗豪汉子,凌厉起来,却是字字如刀,毫不相让。“如不考虑百姓感受,一意任性为之,失却民心,没有百姓哪里有国家?你老公公和你男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肃清道路,多少贤臣大儒被他们清除?”

“这不是公子的错!”晴初终于发作了,她浑身打抖,手指紧紧攥住衣角,“你们这头逼我,那边就逼元泽,既然宿怨难消,何必让我们做夫妻?!”

“我只问你一句话,咱两府破了脸,你是继续做你的好少夫人,还是回来这里?”邵阳大声问。

泪水直逼到晴初眼里,她咽了咽,抱紧敏儿,“我也只有一句话,国家大事,苍生社稷,不是我能管得。我只要敏儿周全。”

“那么,我提你一声,有什么祸事,尽早回避!”邵阳说。

晴初头也不回的就要走,邵阳却又拉住她,“行了行了,咱们不讲这个了,你踏踏实实过你的日子行不?你再陪你娘坐坐。”他说着又偏过头对着我,“麝奴,你先移步,这院子后面有间偏厅,你请在那里先歇歇。”

“什么意思?”我问他。他眼里分明有狡黠。

“我这里恰有位老朋友,也许你会愿意见见。”

晴初疑惑的看着邵阳,“你又耍什么花样?麝奴是我的人,她只能跟着我。”

“你放心,在这府里,还有人能跟你们过不去么?”邵阳说,“谁不知道麝奴不要命的救你一次又一次,就凭这个,我对她下跪都成,还会伤她一根头发?”

他这几句话倒说得真诚,晴初犹犹豫豫的看我,我对她笑笑,就跟着丫头出了厅。

这间偏厅果然很偏,穿过两重影壁,家丁也不见一个,一间大屋墙壁剥蚀,地下石砖多年没有修补过,青石缝里生了杂草。我一人走了进去。厅里很暗,凉阴阴的没有人气。

屋檐下在滴水,水珠缓慢汇聚,隔得半晌汇成一滴,啪嗒砸碎在地上。我渐渐不耐了,堂后终于传来脚步声,是布鞋轻轻踩踏在水磨砖上的轻响……一些发丝随风飘起,我随着转过了头。见后头一个人无声的转出来,灰袍,高髻,面如白纸。

煞那间我如被打了一棒,牙齿也相击起来。即使是见了鬼,也不会有我这般惊恐。

吕惠卿。

第四十章、沉吟至今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似乎是晴初出来找我,一路找到了滴水檐,那时我失魂落魄,她问我什么我也听不进去。晴初惶然向周围看,没人哦。

水滴静静聚拢,仍是啪嗒砸碎地面,廊下湿漉漉的,天空无声的堆积着铅云,风悄无声息,却整个院子都弥漫了种雾气,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呱然两声,落下一点粪便,此外再无人声,晴初不安的张望。

“这里还是这样,闹鬼似的,小时候我们都不敢来这里玩。”她拉住我,“你的手这么凉,邵阳说的老朋友是谁?你见到他了?”

忽然一滴水落到我脖颈里,我打了个寒颤,立刻拉住她往外走,她一边被带着走还一边问。

什么也不能跟她讲。我兀自头晕脑胀,简直要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不是幻觉。

是幻觉么?那一张白脸,平静的笑,平静的逼近,像一块寒冰,我遍身起了战栗,寒毛都竖起。

“桂兄弟,久违了,天下真是小啊……”

我往后退,背贴着了廊柱,长年不漆的柱子,木刺粗糙,挲着我的背。无可再退,我看着那张脸温和的停在我眼前,他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

“你怕什么?”他对我温言细语,“桂兄弟对我的好处,吕某铭感在心,我一天天都记得,要怎么报答了你……”

我使劲的挣脱那一双藤蔓般的手,转身就跑,他也不用强,我回头,空廓的院落,风声飒飒,野草摇曳,廊下却没有了人。这一切都只是幻觉么?

晴初与我回到霁月楼,那一夜我们都辗转反侧,知道对方在忧心,但绝不开口问对方,也不将自己的忧心告知彼此。这一趟娘家回的,让她精神又绷紧,她必然是担心日后两家真的大闹一场,无人可以收拾。我更是惶惶不安头痛欲裂,像大病了一场,吕惠卿冰冷柔软的手似乎还留在我皮肤上,涎水一般使人恶心又恐惧,他灰色透明的眼珠,灰色的布袍,还有那一个字一个字低低的吐出,灰灰的渗进我的意识。

“桂兄弟高人不露相,吃两家饭,为两家办事,公子雱和昌王,哪一边才是你效力处?”

公子雱?公子雱!我松开捂住耳朵的手,刹那间冷汗蛇信一样舔了满背。

吕惠卿已经知道我是公子的人!他如何得知?

现在该怎么办?吕惠卿死而复生,自然还是我那日心软,下手不够干净。现在再重来也没用。他会怎么样?这段时间他在哪里,何人助他养伤?何人帮他卷土重来?半点风声也不透,以他的为人,必有大计划。

这一夜我们都战战栗栗,草木皆兵,又无计可施,外头北风起了,直刮了一夜,眼看雪天又至,小果儿睡在外间,睡梦中不安的转侧,呼吸清晰可闻。这寒风呼啸的夜里,我们都嗅到了危【小说下载网站www。fsktxt。cōm】险将至,风雪欲来的气息。

琳铛对我说,不用心急,公子虽这几日不见你,但他常常叫错人,他找人办事,往往脱口呼出“麝奴”,也许他对你还有余怒,但你仍是他极信任之人。琳铛又说,公子这几天心事沉重,相国每天接到的文件越来越多,有一部分得瞒住皇上。但相国自己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公子先瞒下了。

“国家,朝廷,民生,都到一个危【小说下载网站www。fsktxt。cōm】险边缘,凭公子他一人之力,哪扳得回来?”

我心中凄凉,琳铛儿再聪明,又哪知道这里满的纠葛?公子必不会再谅我。我看看琳铛,她面色苍白眼圈泛青,憔悴的像变了个人,也是心事不轻。我想起那日乱民攻府之日,她让我跟她一起走。那时她虽凄惶,却是很有决心的样子。琳铛儿是孤女,被夫人带回来养大的,难道她另有去处?

但琳铛儿为人机敏,她若是不想提,别人再问不出来。我心里百事缠绕,也无暇去想这其中的蹊跷。

敏儿这几天都发热,大夫开的苦药,哪喂得进去,不到一周的婴孩,再受罪也讲不出,只是日夜啼哭。伍妈妈想了很多法儿哄他,晴初整天抱着他不离身,也没多大作用。有时候略好些,喝几口奶或是米汤,又都是呛出来。

我战战兢兢,侯在公子书房外,他一天没见人影,喜姐儿幸灾乐祸的打趣我,说我贵人轻易不来此地,我根本无心跟她计较。我今天铁了心,一定要等到他。纵然他怪我恼我,我至少得告诉他敏儿的事。

这样没等来公子,却等来了相国。

相国的样子非常可怕,平时的黑脸今天竟涨红了,像块黑炭在火里烧。他像是勉力在克制,呼吸很粗重,鼻翼一张一张。

“元泽呢?找他速来见我!”

家人面面相觑,一个人大着胆子上前说,公子连日繁忙,今日一早就出去……

相国手臂一抬,已重重一个耳刮子过去,“他成日里忙?就是忙着勾党营私,胆大包天,捅他老子的脊梁骨!”

大家都呆了,相国轻易不这般动怒,今日之事非同小可。相国又问,“简文浩呢?”

简文浩今天恰巧不在,却没人敢上前回了。相国自己缓了口气,这时外面又有脚步,却是相国最器重的谋士庄思楷来了。

庄先生没坐轮椅,多年风湿的腿,颤巍巍的撑着,两个随从一左一右搀住他。他一边蹒跚向前走一边说,大人稍安勿躁,此事尚有得转圜。公子也是一心为大人,若不是那福建子反骨,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相国脸色稍微和缓点,让人搬椅子,请庄先生坐下,庄先生又说,“现在大人身边,只有公子是全心为大人,公子虽不免弄巧成拙,相国只管教导,万不可为外人失和。”

我站在台阶下的鱼缸后面不敢动,鱼缸里浮着一些透明的薄冰,鱼在冰下潜游。相国与庄思楷的话清清楚楚送到耳中。我知道终于是出事了,他们口中的福建子指的就是吕惠卿。那家伙终于出手了?做了什么?相国暴怒如此,公子会怎么样?现在哪里?我走又不是,留又不是,心急如焚的只想马上骑了大麦自己去找公子。

这样一想,我悄悄的绕过台阶下的人群,却见迎面几个人正快步过来,当先一人穿着长长的白色棉袍,手掖在广袖里,腰间长绦与发丝一起轻轻拂动,正是公子回来了。

我心里又酸又喜,又是忧急,想叫他,他已经看到我。他面色微变,一把把我拉到旁边。

“你怎么在这里?马上回霁月楼去,别让老大人看到你。”他轻声说。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他自那日来,第一次好生的跟我说话。

相国的怒吼声又传来。公子将我身子扳过去,遮住了我,又说,“现在就走。如果有事,找梓博护你。”

说完,他在我背上轻轻一拍。自己进了书房。

书房里轰隆一声,似乎是相国终于见到公子出现,盛怒之下,推翻了一排书架。

后来我知道,是蛰伏多日的吕惠卿终于反咬,他不知通过谁,呈交给皇帝一包书信,其中里面是历年里相国写给他的信,几封里都提到“别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其间的瞒君之罪已经坐实。加上有公子冒笔的信,这一下把公子前阵子私自的密谋暴露出来。除此之外,吕惠卿以相国府秘密派人行刺未果的理由,狠狠加告了一状。由此几条,本来已对相国感到厌倦的神宗皇帝忍无可忍,不再顾忌老臣的面子,将相国斥了一通。

公子在相国房里待了一夜,公子不让别人进房,独个承受了相国暴风骤雨的发作。书房外廊下站满谋士与家人,不敢进去也不敢走开,但俱听的清清楚楚。相国怒斥公子不忠不义不孝,胆大妄为,违背君臣纲常,父子人伦,几乎将大事毁于顷刻之间。又说吕惠卿这是没死,若果真给刺死了,这事更不知如何收拾。

相国发作时公子只默然听着,只是说到行刺吕惠卿时,公子才诧异问了一句,相国怒火更盛,公子就不多问了。是不是他做的,他先一应承下来再说。他父子争执,辩论了一夜。父子俩走出门时都是面无人色。

公子病情加重了,他本是积弱积病的,只是强撑着对付如山的公务,经这一事,内外夹攻,听说竟是病得人事不知。大夫来看,也讲不出所以然,只说不能再劳神,须完全放松静养。谁都知道他是不可能之事,公子烧得昏昏沉沉仍不肯吃药,稍微清醒,便招来简文浩细问端详。但简文浩对于行刺吕惠卿一事也不知情,他们又磋商怎样处理余务。

“依我看,公子现在也不用去费心想着善后了,横竖老大人已经知道,这几天必不会再让咱们插手。不如趁此功夫好好把身体将养了。”简文浩劝他。

但他哪里听得进去。

晴初知道消息时,公子已病了三四天。霁月楼跟内府本来就很少走动,晴初生了敏儿后热络过一阵子,不多时流言起来,又淡了。以晴初的骄傲,更不会与内府多啰嗦,所以当小果儿无意失口说出公子病重,晴初才吃了一惊。

“你知道这事?怎么不告诉我?”

她脸盘瘦了一圈,两颊都薄下去,一边问我,一边还拍着敏儿。

我不能告诉她我每日都悄悄去公子房外问情况,也不能说相国与公子也生嫌隙,她夹在当中情势更险。我只说敏儿才好点,怕她多虑所以没敢告诉她。

晴初站起来,走几步,又转回来,走几步。她心神不宁直到中午,终于说,我去看他。

琳铛儿与公子那厉害的奶妈高妈妈正在廊下煎药,看到与我和小果儿同来的少夫人晴初,都吃惊不小。高妈妈脸挂下来,琳铛反应快,立刻说,少夫人先坐坐,我去扶公子起来。

“我自己去里面。”晴初说。

“少夫人且站一站,总得给公子披件衣服。”高妈妈直戳戳的说。我盯着这老太婆,这就是那个倚老卖老,带头散播谣言,祸害晴初的人。她太过维护公子,早把晴初当做眼中钉,这时狠狠盯着晴初,老脸上的皱纹全皱到一处。

“他是我夫君,什么样儿我不能见?”晴初扔下这一句,就进了内室去。

高妈妈要讲话,被琳铛拽住,琳铛咬着唇,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已经跟了进去。

内室四面都蒙了厚窗帘,因为说公子不能见风,门窗都闭着,里面昏暗,点着几盏烛台。我们见到公子都愣住了,几日不见,他竟病得这样沉重。

他已经瘦脱了形,昏暗的烛光下,看不出气色,额上湿漉漉一层,不知是水还是虚汗,他的长发没有梳髻,松散开来,也汗湿了贴在瘦出颧骨的颊上。喜姐儿正往他额上换了块手巾,又用另一块手巾给他擦着身子。他微闭着眼,毫无反应。他身上的袍子是日常穿的睡袍,这时显得又宽又大,几乎不用解开,就松松垮垮滑下露出大片肌肤,凸出嶙峋的瘦骨。

我眼前一片模糊,嗓子被掐住了,窒息得不得不张大口,只见晴初走了过去,她弯身从喜姐儿手里接过了那块手巾。

“我来。”她轻声说。

喜姐儿抬头见识她也愣了,看看晴初又看看我,终于松了手,站起来。晴初坐在那个位置,将手巾往温水盆里浸了水,拧干,她手势轻柔,缓缓伸进公子宽大的衣袖,细细擦拭。

公子身子动了一下,发出些微呓语,他似醒非醒的,手指抬了一抬,薄薄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麝奴,你来了?”

我脑中轰然巨响,晴初的手停了下来,琳铛扯一扯喜姐儿,两人退了出去。晴初目光慢慢移动,转到了我的脸上。我无地自容,梗痛难言活像受刑,但她清凉的眸子一瞬也不放松,仍是定定看着我。

公子呻吟了一声,单薄的眼皮掀动,眼球轮廓微微转动,仿佛睁开了一线,他愣愣的瞅了片刻,昏沉使他反应迟钝,他不知是在看我,还是看向何处,他直直的注视,沉沉的眼睛,渐渐燃起了某种亮。

晴初缓缓站起,将那块手巾递给我。她不说什么,自己走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四面楚歌

我呆立着,拿着那块毛巾,身边是昏沉的公子。我轻声叫他,他似听非听,眼睛又阖上了,我给他擦身子,碰到他凸起的骨头,眼泪流到他的衣裳上,流到水盆里。他脸色很安详,只是总也不清醒,我不知是喜是悲,这一刻的感觉,哭也哭不出来。却听到前厅里高妈妈正和晴初又杠上了。

砰的一声,是高妈妈搬了个椅子,一直拖到晴初脚边,“少夫人坐,里头是下人们的活儿。少夫人就在这里歇歇。”

“这是我分内事。”晴初在说,“谁负责公子的药?把方子拿来我看看。”

喜姐儿小声嘀咕了一句,高妈妈接口就说,“这事儿不劳少夫人费心,还是喜姐儿来吧。”

“高妈妈,听说喜姐儿和公子一样,都是你看大的。是不?”

“不敢,不过这府里几位公子小姐,都吃过我的奶,喜姐儿虽然是下人,但老夫人和夫人也都当她自家人。因此么这些事还都她来做,大伙儿放心些。”高妈妈把“自家人”三字咬的特别重,我不用看也知道晴初脸上的表情,她真正动怒的时候,反而压得又和缓,又从容。

“是么……高妈妈,你既叫我一声少夫人,说不得我总得管点事,我虽然年轻,但这内府的分内事我从不过问,也枉担了一个虚名儿,是不是?”

“少夫人且去照顾敏哥儿,那是少夫人的分内。”高妈妈说。这一句话出口,明显听得周围人抽了口气。谁也没想到这高妈妈这样大胆,别人只私下议论的事,她当面就暗示出口。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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