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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养成手册-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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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宁看了顾大人一眼,未见有什么地方是与她相似的,但看他一把慈祥的白胡子,想到这就是那个给小宜宁送套娃的外祖父。就屈身道:“顾大人好。”
顾大人却不知她为什么过来给自己请安,看了谢蕴一眼,他是非常欣赏谢蕴的。这位明艳漂亮,学识颇丰,怎的罗慎远竟没看上这个?
他倒是有些为谢蕴鸣不平,笑了笑说:“小姑娘年纪不大,你给我请安我受了。既然是罗大人的内人,想必略读过些书的吧?我刚才问谢小姑娘的问题,不知你能否作答?”
内宅妇人,谁读书能读得如谢蕴一般?谢蕴不用学针黹女工,灶头管家。谢大人觉得那些都是俗气,有婆子帮着做就好。故一门心思都在读书上。顾大人问这话实际上就不太好,一般女子是答不上来的,有几分刁难之嫌。
罗慎远皱眉,对于他来说问题不难,但他可是两榜进士。宜宁不过在他的监督下读了几年书,她懂得什么?
他低声想跟她说什么,宜宁就按住他的手示意不用说。然后微微一笑,或许真不该来请安。
她抬起头说:“《智北游》冗长陈杂,依我拙见大约就说的是无道为道。若是强加描述就是智,不是道。”
在场的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谢大人做过掌院学士,顾老太爷当过帝师,徐渭是如今的谨身殿大学士。都是学识惊人,自然不用别人再多说。
实则谢蕴那样答就挺好的,宜宁说过了就是班门弄斧,但是宜宁并不觉得有什么。有一年顾大人送了她一副图就是《智北游》,题字就是无道为道。因这幅画,她对《庄子》兴趣浓厚,读得比四书五经好多了。
屋内顿时安静了片刻。倒是谢大人笑了:“蕴儿,说你学识渊博。这位小姑娘与你也不相差啊,甚至见解比你深些。”
谢蕴就笑道:“爷爷,就算罗三太太说得比我好,哪有您这般夸外人的!”她跟罗宜宁积怨很深,估计是没什么好转的可能。不针对她已经是自己很克制了,休想她对罗宜宁有什么好脸。
谢大人跟顾大人说:“你瞧瞧,小女孩脾气倒是来了!”又对谢蕴说,“你看人家罗三太太,比你还要小些,也没你这么小性子。”
顾大人就说:“不怪谢小姑娘说你,你这做祖父的自然是夸自己的孙女。我看谢小姑娘说的已经极好了,我反正是欣赏她的!”
宜宁看到顾大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她笑了笑:“晚辈既已请安,便先退下了。”宜宁又屈身,随后转身出了房门。
站在门外,她对着花圃中万年青深深吸一口气。
罗慎远表情一默,回头对顾大人拱手笑道:“刚才忘了说,宜宁原是我义妹,由长姐宜慧养大的。算来应该叫顾大人一声外祖父的,可惜她方才忘了。”宜宁刚一进门,顾大人就问她问题,其实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
顾大人的神情这才有所震动:“刚才的人是……宜宁?”
是他未曾谋面的外孙女?
当年明澜死后,顾家大舅还去罗家闹过,后来两家人不欢而散。加之他年事已高,从未去过罗家。知道还有这么个幼小的外孙女,每年给她寄一些礼。她满月的时候自己还见过,胖乎乎的小孩子,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她是唤作宜宁。”罗慎远看了顾大人一眼,继续说:“家中挂了一幅《智北游》,所以她读得最多,大人若是换别的章问,她可能就答不上来了。”
放才他问那个,是故意刁难了宜宁……她与自己第一次见,竟然就被这么冷待了。
《智北游》还是他给的,没想到她因此读得最多。
顾大人久久不能平静,仔细想刚才的过程,却想不清她的脸,越想越愧疚。这可是女儿的遗孤!他有点微妙的想亲近她,这孩子毕竟和他有血缘关系:“你……能把宜宁再叫进来吗?我想问她几个问题。”
外面就有婆子进来回话:“罗三太太大约是已经去后院了吧。”
顾大人想到女儿,暗叹一声:“罗大人可否哪日有空,能携太太来我府上一趟做客?”
宜宁的确已经跟着杨太太去内院了,杨太太要亲手做糖蒸酥酪给她吃。
等吃了糖蒸酥酪,又过了晚膳。顾大人还要去皇宫里,皇上有请他。
宜宁最后也没有见着顾大人一面。
夕阳已经落到屋檐下,夜晚开始凉了起来,大家要准备回去了。一算和杨太太同路,宜宁决定和杨太太同乘马车,让罗慎远和杨凌坐一辆马车。而谢蕴也打算回去,但是谢大人要留下来住两日,她只能独自一人回程家去。
谢蕴道:“我带了护院的,不用和你们同路。”
徐夫人却笑着说:“反正她们俩同路,正好带着你一起,路上有个伴。”又说,“不然你一个人回去,我们总是不放心的。”
谢蕴坚持不过,加上杨太太倒也热情,只能披上斗篷,绷着脸上了杨太太的马车,让她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路上她默默喝茶,杨太太再怎么能活跃也动不起来。
另一辆马车上,罗慎远和杨凌则说最近朝中官员动迁的事。说到最后杨凌打趣他:“新婚感觉如何?你身强体壮的,没让人家吃苦头吧?”
怎么每个人都喜欢问这个,关他们什么事。
罗慎远回过头,按了按杨凌的肩:“杨大人——你是朝廷命官,正经点。别像坊间的妇人一般,行吗?”
罗三都这么说了,肯定是不会告诉他了。
但是杨凌心想,他真的很想知道啊。
这时候不知怎的马车突然就停下来,一个急刹,杨凌都差点没坐稳。
车帘被挑开,小厮通禀道:“大人,有人骑马来拦咱们,自称是徐府的人。”
罗慎远点头让人过来,果然是个护卫打扮的人在地上半跪着,可能是跑太快了,止不住的喘气:“罗大人,小的总算追上您了!出大事了,徐大人让小的快马加鞭来追你。要您赶紧过去!”
这位是徐渭身边的贴身护卫。不是紧急的事,徐渭一般不会派他出来。
“究竟是什么事?”罗慎远认出他之后问,细节不清楚他就不好判断。
“小的也不清楚,徐大人只让您快点回去。刚收到的消息,徐大人看到脸色都变了……”
罗慎远听到这里从马车里出来,让他跟自己走远一些,才背着手问:“从皇宫来的?”
那人点点头。
罗慎远听了面色一寒:“给我备马。”
*
宜宁接到小厮的传话,罗慎远说要暂时回徐大人那里去,让她同杨太太回杨家去。
宜宁带着护卫不担心安全,让小厮去回去通禀自己知道了。
倒是谢蕴紧张地问了句:“可是出什么事了?”
杨太太活跃气氛好累,此时面无表情地拉长声音:“谢姑娘,罗大人的事与你何干?”
谢蕴被人挑衅上门,自然笑道:“我随口一问,与杨太太何干?”
杨太太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微笑道:“我也是随口一问,谢姑娘可怎么就介意了。”
论读书,谢蕴行。论吵架,谢蕴的段位比杨太太差太远。宜宁觉得两人便是太无聊所以才拌嘴。
谢蕴觉得被冒犯,皱眉道:“杨太太,我与你有何干系!你何故咄咄逼人!”
宜宁叹了口气,给两人的茶杯里加了点茶,润润嗓子。“两位吃点茶吧,我三哥只是有急事回趟徐府,没有什么。”
谢蕴可能觉得与她们俩计较太丢面子,闭眼不说话了。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又猛地停下来。
怎么的,老是有人拦马车?
宜宁挑开车帘往外看,她们在一条胡同中被拦下来了。白天这里常有手艺人摆摊卖竹篾背篓的,如今什么人也没有,唯有月光照着。
前面有人过来通禀:“……太太,我们被人拦下来了!那些人配着绣春刀,看样子绝不是普通人。”
宜宁也看到了那些黑影,刀锋微微的寒光。
谢蕴和杨太太不再争吵了,二人都从马车里探出头看。杨太太说:“莫不成是劫匪?”
“附近就是府学胡同,哪个劫匪胆子这么大。”谢蕴冷笑,她见识毕竟多些,“配绣春刀。不是劫匪不说,搞不好还是官家的人。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
天色已黑,马上就要宵禁了,市街上才一个人都没有。绝无好事!
宜宁面色一冷道:“停下来做什么,现在别管他们,上马冲过去!”
沈练正要抱拳去,一把绣春刀已经勾到了面前,沈练抬刀抵挡。护卫们立刻打做一团,宜宁看得有点毛骨悚然,沈练他们的身手她最清楚了,在这些人手下节节败退!沈练一时不察,甚至被割伤了左臂。
宜宁往后一看,后面也有人堵着。这个胡同根本出不去!
第154章
谢蕴干脆抬高了声音,想要以势压人,冷冷道:“究竟是何人?我祖父可是当今阁老,何等宵小敢动?”
其中一个人沙哑地笑了:“谢二小姐,把你杀在这里,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不过我等不杀人,我们只要罗三太太跟我们走一趟,别的人也就放过了。”
杨太太立刻道:“闭嘴!谁都不会跟你走!”
话音刚落,一把绣春刀就刷的一声订在了车框边,嗡地震动,吓得几人一时不语,毕竟只是养在深闺里,哪里真正见识过这等血腥。那些护卫都已经被他们制服了,速度非常快,悄无声息。
这才是真正危及生命的关头!
跟谢家的人出门果然要看黄历。
宜宁站起身,趁着天黑看不清,把手里的一个东西塞给了杨太太,杨太太的手心里全是汗。宜宁心里已经有预感了,走下马车道:“你们不要废话了,走便走,把她们和我的护卫都放走。”
那人又是一笑:“罗三太太请过来再说。”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宜宁跳下了马车,心道她们恐怕还是被她连累的。这么大阵仗,毫无顾忌地当街抢人,除了那人之外她是想不出第二个的。
她跟着那人走不远,就看到另一辆高大的马车在前面,那马车是桐木质地,挑了琉璃灯,用的是蓝色罩步。黑夜里琉璃灯的光弱如萤。马车后站着腰垮绣春刀的亲兵,无比森严。那人撩开车帘,让她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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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点着一盏油灯,有个人正坐在昏暗的灯下喝茶,有山岳之气势。他抬起头道:“罗宜宁。”
果然是陆嘉学!
半夜带着亲兵,提刀在这儿以杀戮堵截她,果然是陆都督的作风。
“你这是做什么!上次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会赌钱也只是我猜的。”宜宁冷冷地一笑,问他,“你还想干什么?”
陆嘉学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一封信甩在她面前。
罗宜宁打开,慢慢一读,脸色顿时不好。是她写给程琅的信……写了她如何去祥云社,如何陆嘉学被怀疑,希望程琅帮她注意陆嘉学的动向。
难怪他今天这么大手笔……在府学胡同外堵她。
他恐怕是真的知道了,什么都猜到了,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了!
宜宁心道不妙,心剧烈跳动起来,扔下信纸转身想逃下马车。但陆嘉学片刻就从身后侵袭而来,一个手刀砍在她的后劲。宜宁顿时浑身一软,倒下去。
陆嘉学把她抱在怀里,低下头冷笑道:“还敢跑?”
外面有人道:“侯爷,咱们现在去哪里?”
“回府。”陆嘉学说。
*
夜寒露重,书房内点着烛火。
徐渭收到的密报是有关罗慎远的,有人在皇上面前参了他一本,说他与曾珩勾结卖国。虽无物证,却有人证——这个人就是曾应坤。但是曾应坤还在押解进京的途中,尚未进京。
罗慎远并不确定曾应坤是否知情,曾应坤是一介武夫,不如他的儿子曾珩聪明。曾珩的往来皆是机密,应该不会告诉父亲。
徐渭慢慢地收了信,看了沉默的学生一眼:“无风不起浪。没有把柄人家可断不敢诬告——你告诉我,你真的和曾珩往来过?”
罗慎远是真的和曾珩交易过,但这事于他危害很大,不能让人察觉,就算是徐渭也一样。
“曾珩的老家在保定,与学生是同乡,他生性好交友。当年他在保定的时候曾和学生有过往来。但若说学生与他勾结,通敌卖国那是绝无可能的。”罗慎远道。
徐渭恨通敌卖国之人,他虽然果决坚毅,却也心系天下百姓。他不喜欢罗慎远这种顶级政客的性格——大原则不错,但只对利益和权势感兴趣。像杨凌那样就很好,有血有肉,有冲动有智慧。至少他心里是充满悲悯的,愿意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
与曾珩有往来十之八九是真的,但罗慎远决不会在他面前承认,这也是让他心里不舒服的地方。
因为罗慎远只信他自己。
“你先回去吧,以后多加注意,不要让人抓住错处。盯着你的眼睛多着呢。”徐渭冷淡道。
“多谢老师提点,学生一定警醒。”罗慎远向他拱手,然后告退出了书房。
他刚从徐府出来,上了马车,正思量曾珩的事。就看到家里的小厮急匆匆地骑着马过来。
小厮带了一封书信来。
“大人,这是从程府送来的信,说是万分紧急。一定要您亲阅!小的等许久未见您回来,故赶紧来找您,怕耽误了事。”
罗慎远伸手:“拿来吧。”下属恭敬地递给他,他接过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个小信封,用蜜蜡封了个琅字。
这是程琅惯用的封腊,程琅为什么会给他送信?
罗慎远把信封打开,读完之后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下颌也紧绷起来。
他缓缓地把信纸捏作一团,挥手叫人起车。
宜宁跟程琅居然有书信往来,且宜宁还十分信任他?二人恐怕关系匪浅。此事暂且不提,毕竟宜宁又没有嫁给程琅,他不用在意。
程琅让他防备陆嘉学,说他要有异动。为什么他会给自己传信,究竟有什么事发生了?他总不会突然给自己写信。
罗慎远眼神一冷,他突然想起来,那份宫中密报……陆嘉学很有可能在调虎离山!
刚才事发突然,他走得很急,让宜宁先回杨家去。这当中能被围堵的地方太多。虽然他给宜宁留下了护卫,但如果是陆嘉学的人,哪个护卫都不可能挡得住!
他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叫停马车道:“立刻换路去杨府。”
马朝着杨府疾驰,而杨太太和谢蕴的马车也在返回的路上了,二人惊魂未定。
赶车的马夫被杀了,叫了个婆子出去赶车,她在外面吓得发抖:“太太,咱们这接下来是回府去吗……”
“先返回徐家再说!”杨太太好歹是要镇定一点,毕竟是土司的女儿。罗宜宁被人挟持走,这事要赶紧告诉罗慎远。
杨太太喘着气道:“此事一定不能传出去,否则宜宁妹妹的名声就完了,救回来也没用。程四太太,我知道你与她不睦。但她刚才可没得对不住你。你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知道吗?”
谢蕴听着她的话,也敷衍地答应了。
谢蕴再怎么不喜欢罗宜宁,人家面对生死关头也没有含糊,放了她们俩离开,人品没有问题。
“放心吧,我也不是那乘人之危的人……”谢蕴说,心里不由得在猜测,罗宜宁……谁挟持她,又挟持她来干什么?居然有这么大阵仗?
杨太太手脚发麻,好半天才缓过来。
*
烛火的光透过菱纹绡纱的帷帐,隐隐绰绰。
罗宜宁看到了朦胧的微光,头昏昏沉沉的痛。她片刻才想起自己怎么了。
她从床上站起身,撩开帷帐往外走。屋内布置得富丽堂皇,三联五聚宫灯,灯光柔和,黑漆地板上铺了绒毯。屏风上的流光溢彩孔雀羽,竟是用翡翠和金箔和蓝宝石一块块镶嵌出来的,极尽奢华。
她走过去拿起烛台,把烛台上的蜡烛砸了,才发现这把烛台不是尖烛台,没法用。她又试了试隔扇,发现居然能打开。
宜宁才缓缓打开隔扇,发现前面是湖谢亭台,一张长桌,有个背影坚毅挺拔人背对着她而坐着喝酒。旁边四立着侍卫,鸦雀无声。
屋外一轮下弦月,残月如钩,光辉淡淡。深秋的夜里也没有蟋蟀唧唧,夜雨潇潇。唯有湖面波澜微动,月光照在上面好像碎了一般。黑夜总是给人这种感觉,迷茫,无依无靠。
“陆嘉学。”身后的那个人终于淡淡地喊他。
这一声他等了很久,非常久。
那天她再也没有回来,他在山崖下搜寻。却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到后来山间起雾了,他脚步踉跄,有人在劝他回去,他心里越来越绝望,因为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他杀了兄长的那天,跪地立刀,鲜血四溅。后来功勋加身,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成了陆都督,替皇上铲除异己。他从这些冰冷充满血腥的荣耀里回头,也找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那个灯下给他做衣裳,等着他,抱着他哭不要他去从军的那个人。
她真的不在了,她逝去得这么容易突然。陆嘉学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真的,没有办法。
披荆斩棘,伤痕累累的疲惫灵魂,无处安放。
所以当他再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拳头捏紧,竟然重新激动起来。
“你终于醒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示意周围的人退下去。
宜宁看着他往后退几步。他随之跟着走进来,走顿时挡住了屋外的月光,反手把房门关上了,他道:“你想去哪儿?”
宜宁抬头看着他。
这个人就是这么霸道,枉顾别人的意志。他已经杀了她一次了,还想怎么的,杀第二次?
念头在片刻之前流转。她被逼得步步后退,而他步步逼近。
“退什么。”陆嘉学看了看四周道,他现在已经很难得到这里来了。这个屋子尘封许久,他只叫人日日打扫,却很少再涉足其中。因为那个住在里面的人都不在了。
如今他就把这个人关在里面,她虽然害怕后退,但他却是有了种重新充实的感觉感觉。
他笑了笑问:“这个地方熟悉吧,罗宜宁。”
宜宁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哪里。
这是她原来住的东暖阁。
炕床边的多宝阁,放着她原来最喜欢的瓷枕,一个翘头尾的胖头娃娃,已经磨砺得褪了釉色。窗边挂着一串线编粽子,也与屋内陈设格格不入,那是她编的。墙头上挂着把琵琶,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每一根弦她都从头到尾地仔细摸过。
仿佛经过重重岁月的洗礼,这些代表她曾经生活痕迹的东西浮现于面前。把她带回了当年在侯府的那段庶妻的日子。
无知,纯粹。平静背后都是暗流涌动的血腥和黑暗。
罗宜宁沉默许久,才问他:“陆嘉学,你带我来究竟想做什么?”
陆嘉学没有说话,英俊的脸因为岁月的刀斧而深邃。她叫了两年的义父,如今终于能叫他一声:陆嘉学。毫无顾忌,不用掩藏自己的疏远。
这个时候,她也不再是魏宜宁了,她就是罗宜宁。十四年前惨死的罗宜宁。
宜宁闭了闭眼睛,她打算把这一切都坦白了,无所谓对错,无所谓他会不会杀自己。
她被折磨这么多年,也应该问清楚,和原来一刀两断!
“——我是罗宜宁。”单是这五个字就无比的重,但是又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然。
“但是罗宜宁已经死了。”她的声音有种压在不住的颤栗,表情却很平静,“你想再杀了我也行,折磨我也行——我不怕死,只要你放过别的无辜的人。你原来做的那些肮脏龌蹉的事,如何弑兄夺位,也没有人会知道。”
陆嘉学缓缓地闭上眼。
煎熬一样的等了十多年。那些疯狂绝望好像无底深渊的夜晚,一遍遍加重失去她的痛苦。现在她就在他面前。
而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侯府庶子。他是陆嘉学,权倾天下的陆都督。
现在人在他手,谁也无法再从他手里抢走。
“罗慎远是我兄长,他娶我只是为了帮我。”宜宁顿了顿,想到那道孤拔的身影,他不能被自己连累。“你想做什么尽管对着我,不要针对他。”
宜宁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陆嘉学听到这里表情不太对。
还没有反应过来,陆嘉学就突然反手就把她抵在了墙上,语气沉重地笑了:“罗宜宁,你是我的妻子,你要记住。你死了也是,活过来也是。”
“所以没有什么别的丈夫,明白吗?”后面一句话突然凌厉。
陆嘉学抵着她问:“你还有胆子给他求情?我还没有问你,皇后给你赐婚那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完全可以娶你。”
宜宁后背火辣辣的疼,但被他挤压着,动也动不了。她却也笑了:“陆都督……您可是我的义父!上了族谱的,做不得假。”
陆嘉学突然一拳猛地砸在她旁边的墙壁上。
“让我看着你成为我的义女,看着你出嫁。罗宜宁,你觉得好玩吗?”陆嘉学捏起这个人的下巴,冷笑看着她的脸继续说,“我现在的地位,一不注意就能弄死你,你也不惜命?”
陆嘉学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罗宜宁,你就这么想惹怒我?”
宜宁被他逼得退无可退,闭上眼笑道:“惹怒你?那你知不知道粉身碎骨是什么滋味。”
她的语气又长又沉重,那是二十多年受尽折磨的痛苦,只凝聚在一句话的重量里。
刚才被他扣得太急,罗宜宁咳嗽了一声,继续说:“枕边之人日夜都在算计你,那又是什么滋味!你要谋划权力牺牲掉我。我说过你半句吗?”
这些话已经在她的心里埋藏了很多年,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好像又回到簪子里,知道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人听得到她说话。呼吸不过来。
“我从未害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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