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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奇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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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铃家,是操偶者,傀儡师!所以一代一代,都是光与影般存在的孪生子!

因为将傀儡视作人,它们的身体才会变成操纵者灵魂的容器;因为分得了灵魂,傀儡才拥有和操纵者相似的幻形。傀儡永远不会衰老,所以即使操纵者风华老去,它们依然拥有绝尘的姑射仙姿。

难怪盘铃家前前后后那么干净,却有作祟之家的恶名:因为有“形体”在呼唤着那些逡巡的魑魅魍魉,那些“形体”再次动起来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强烈到近乎执念——我所看见的挥动衣袖的舞者们,不是什么弟子,而是供养在家中,梦想着再次登上舞台的古人偶!

“还不明白吗……没有人死掉。”冰鳍疲倦的微笑起来,“被杀的,应该是小椿的人偶吧!”

“小椿的人偶——小萱是小椿的人偶!”我几乎连书也拿不住了。

“所以不让你碰我……”冰鳍用右手吃力的解开衣扣,白色的夏衣立刻滑落下来,在他的心脏部位,赫然是一道猩红的斜线,就像冰面上的裂纹一样,由它延伸出的鲜红细线遍布了冰鳍左边的胸口、脖颈、手臂,并且正慢慢向右边的身体蚕食过去。多么……奇怪的伤痕!

“怎会的……怎么会这样……”我只觉得透不过起来,因为除了伤痕之外,冰鳍左边的肩肘变成了僵硬的圆形机关——那是人偶的关节!

“左边完全不能动了……”冰鳍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在你之前看见躺在池水边的尸体……去确定她……还有没有脉搏……本来不至于那么容易被附上,可是那个时候我正好中暑……她叫小萱吗?现在,我已经控制不了她了……”

那猩红的斜线,就是短刀的伤痕啊!难怪当时我要去碰池边尸体的那一刻,已经很虚弱的冰鳍拼命拉开我,因为他不想让和他一样能够看见幻形的我,再被这人偶附身!

“你不要捉弄我!人偶怎么可能抢走人的身体!而且……谁会杀人偶啊?”我已经完全混乱了——支撑着小萱的又是怎样的执念?明明她的操纵者,就在她身边!

“是小椿。”冰鳍闭上眼睛,吃力的靠在书架上,“从盘铃家家主的话里我大约猜到的,小椿,可能想离开盘铃家。”

“如果没有她就好了!”的确小椿说过这样的话!难道身为唯一继承人的她要为重雅医生而放弃这古老的家族,用杀死人偶的象征性举动,彻底斩断那无形的羁绊!

不想消失,不想被放弃,想要继续存在下去——这就是小萱作祟的原因!以后会怎样?小萱会夺走冰鳍的身体;而冰鳍会因那致命的伤痕而化为朽木,四分五裂?

“有人在家吗?”再一次响起了,这娴雅的语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系铃人出现了!我猛地丢下书,冲出门外:“有救了,是小椿!”

盛夏燠热的午后,蝉藏在干枯蜷曲的树叶间声嘶力竭的悲鸣。眩目的晴空掩饰不住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昏黑。每天的这个时候,世界仿佛在人午寐的梦中被偷换了,温度和时间失去了意义,生与死模糊了界限,这绝望的午后,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我就是走进了这熟悉的异世界里了吧——不然门前的庭院,怎么会开满一望无际的蜀葵花?那固执而暴躁的碧绿枝干结成坚不可摧的列栅,这晴空下空无一物的牢笼里,囚禁的究竟是谁泣血的灵魂?

“我进来了。”在茫然四顾的我身后,响起的依然是那么温柔的嗓音。

“小椿!”迅速回头的我并没有能顺利喊出这个名字,在我的视野里盛开出——巨大的蜀葵花……

沾满凋零的绯红花瓣的长长的水迹尽头,铺开五六重与花瓣同色的罗衣,深深浅浅;水藻般潮湿的黑色长发披散开来,裹住那不自然的身体——一半,是人类柔软的筋骨;一半,是冰冷的朽木之躯。

声音死在喉间,我一步步的后退着,不能自已的注视着眼前这半人半偶的怪异存在,不可思议的是即使现在我也觉得它是那么美——这就是小萱?妖艳的、炽烈的濒临极限的美,那夺目的存在感,远远压倒身为人类的小椿。

“重雅呢?”为什么小萱会关心重雅医生的去向?

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突然间,小萱移动了。它以僵硬的姿势单脚跳跃着向我靠近,是了……能动的,本来只有它从冰鳍那里抢来的一半身体啊!

“我知道姐姐把重雅藏在这里!他们见过面!姐姐真狡猾!因为比不上我才处处耍心眼!”在小萱怨毒的语声里,我近乎崩溃的看着那灼灼的眼神;可是毫无征兆的,它从披散到脸前的乱发间流动着眼波,一瞬间连周围的空气也妩媚起来,低语从那点了胭脂的唇间逸出:“我美吗?”

我下意识的摇头,但立刻觉得不对,开始用力点头。“重雅说我是最美的!”小萱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得意,但它得意的神色并没有持续很久,“可是没有用……我没有身体。只有这个让姐姐占了上风!就是因为这个重雅才会选择姐姐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我身后的书房里,传来冰鳍痛苦的惨叫声……

“原来在这里!找到了,我的身体……”小萱笑了,她跳跃着转身,向着书房的方向!

这就是那曾经唱着清冽歌曲的人偶?这就是它真正的心?事情原来这么简单,只是以为自己是人类的人偶和傀儡师争风吃醋而已,难道抢夺了别人的身体就能变成人类吗?我在也忍不住了,一把拖住那湿滑的衣袖:“那不是你的身体,即使得到了没用!这和美不美没关系,重雅医生喜欢的就是小椿!”

突然之间,从衣袖上涌来的强大力量,我被重重推开撞在了房门上。还没等我坐起来,衣领已经被扼住了,小萱的脸凑到了我眼前:“你怎么知道重雅不喜欢我?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人偶冰冷的手指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力。蝉声里,明亮却又阴繄的天空旋转着离我越来越远,小萱那疯狂的呼喊依然充斥在我耳中: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又怎么能够回答?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我!”低沉的声音骤然切断酷热的固体状空气,瞬间,颈间的钳制松开了。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不动声色的穿过光影变幻的花丛。

仿佛全身上下都挂着名牌的标签一样,所以才显得格外的没有人情味——那是平重雅,即使现在他的神情依然优雅到无懈可击。真是讽刺,这样看起来就很薄情的家伙,竟然拥有让人偶都倾倒的魅力。此刻他从容的靠近檐廊下,微微仰头看着廊上的人偶,狂暴的日光无可奈何的照亮他的眉眼和嘴唇。

“我和各种各样的人交往,因为他们有你的影子;可是,越交往我就越发现,他们不是你……真是苦恼啊……我怎么能喜欢上你呢……”重雅医生总是这样迷惑女孩子吧!这种听听就知道是说谎的台词,他竟然讲得这么认真诚恳,“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在跳徊风掌上舞,就穿这这样的舞衣……仔细想想,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办法喜欢上别人了……”

难道,重雅医生也能看见小萱的幻形吗?或许小椿刺杀小萱,并不只因为要脱离盘铃家的原因……

重雅医生苦闷的笑着:“真苦恼啊……我以为和最像你的小椿结婚,就可以忘记你的……”

这算什么逻辑!在我看来,简直就是风流的重雅医生造成了这一切——他和小椿订婚的决定,逼得小萱必须寻找人类的身躯!

然而小萱的动作使我无法继续思考,它缓缓的转过身,那么流畅的动作,表示它已经完全夺取了冰鳍的身体!拖曳着深深浅浅的裙幅,小萱走下了檐廊,它轻柔的抬起手抚摸着重雅医生的脸庞,从浓红的衣袖间露出的手臂是那么洁白,一片不透明的腻白,她正是,拥有了灵魂的人偶啊……

“我喜欢重雅!”美丽的傀儡一字一字的说,“无论发生什么,我喜欢重雅……”

从哪里来的闪光呢,眩目如同凄艳的流星:它发自重雅医生的指间,没入,小萱的胸口……我看见重雅医生那修长整洁手指,带着残酷的味道慢慢松开了,留在小萱胸口的,是一把黑地描金漆柄短刀!

我见过这短刀,它曾经插在池水边落花里那美丽的尸体上,然后,被盘铃家家主收入襟袖间!

“即使这样……你也喜欢我吗?”重雅医生的话语是那么冷酷,冷酷到,仿佛在惩罚自己一般……

小萱失去支撑的身体慢慢下滑,它的手滑过重雅医生的脸颊、颈项、双肩,沿着手臂缓缓下降,像溺水者握紧最后的浮木,软倒在地的小萱握紧重雅医生的双手,仰起头热切的注视着他那冰冷的眼睛:“我记得那个时候重雅对我做过什么……可现在无所谓了!我不是想给重雅添麻烦,只是觉得不能就那样死去,因为我还不知道重雅到底喜不喜欢我……我还没有亲口对重雅说……我喜欢你……”

小萱的声音,消失在木块坠地的麻木响声里。蜀葵花的幻影如退潮般瞬间消散后,一堆潮湿的朽木在阳光下空旷而滚烫的石板地上无处遁形。那把金漆柄的短刀在木块与绯衣间闪着冷漠的光芒……

“这是我,第二次杀她……”重雅医生仿佛脱力般跪下单膝,怕碰碎什么似的,将人偶的残骸包入绯衣里,“还要多少次,我还要杀她多少次……”

第二次?我想起重雅医生曾经说他今天杀过人而不愿碰我——原来被他杀死的人,是傀儡小萱!

“它不会再出现了。”凛然的声音在书我背后响起,冰鳍已经扶着门框站在了檐廊下,从他凌乱的衣襟间可以看见普通的人类身躯。我连忙过去扶住他:“冰鳍讲得没错,它想知道重雅医生的心情,你骗它说你喜欢它,让支撑它的执念消散了!”

“我没有骗小萱!”素来那么从容的重雅医生突然间大声的反驳,“我不想骗的,只有小萱……”

“那你为什么还要消灭它?”冰鳍冷冷的看着重雅医生,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你真自私,自私而且胆小!本来它只是个看起来像人的木块,是你的妄想让它的幻形得以存在,可等它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恐惧它厌恶它,要置它于死地!”

“可是冰鳍,你不觉的奇怪吗?”我突然间发觉问题有些不对,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既然是妄想让重雅医生能看见小萱的幻形,那一旦妄想转为厌恶,小萱的幻形就会消失,呈现人偶的本相,就像我们看见的那样啊!何必要动刀子杀它呢?”

冰鳍看了我一眼,也皱起了纤细的眉头,我们同时将视线转向廊下——让人晕眩的酷热里,重雅医生抱紧了人偶的尸骸,炽烈的阳光把他们融成一团的身影清晰的画在地面上:“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已经疯了……也许你们会觉得很好笑吧……什么作祟之家,什么人偶幻形,我根本就不看不见……”

密叶间蝉声一层一层的筛落在在重雅医生身边,几乎掩埋了他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从一开始,小萱在我的眼中,就是人偶的样子……”

未到本人书面允许的前提下,请勿转载与刊登。好书尽在

正文夜斑斓(上)

一定是在做梦……

圆月的夏夜,街道像沉在水底一样荡漾着——喧哗的人群、成串的灯笼、各色招牌的路边摊,奇妙的音乐声、五彩的锦幡、热腾腾的食物香气、招徕生意的卖艺人、拿着风车跑来跑去的孩童……

快乐像失了控的鼓点一样随处播撒的夏夜集市上,没有一个人发现在灯火的阴影下哭泣的孩子。我看见自己茫然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外,还是童年时候的样子——大约四五岁,留着及耳的童发,穿着镶了红色滚边白色狭袖夏衣,疏离的表情。

奇怪……这是哪里?我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夜市啊……

一群小孩子嬉笑跑来,像充满生气的小小风暴吹过我身边。本来不会和我有任何交集,然而他们之中却有一个慢下脚步,转过视线;在看清童年的我的那一瞬间,他站住了,川流不息的人潮绕开他,像流水绕开小小的礁石。

“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啊?”他隔着行人的河流直率的发问。结在两边的发髻就是所谓的总角吧,缀在宽大的白色衣袍领口上的是精致的绿叶折枝花纹。无法看清他的容颜,但伴随着毫不做作的声音,我闻到了爽朗而温煦的香气。

“怎么不说话呢?”他慢慢的穿过灯影斑驳的街道。不知名的香气氤氲着包围了我,没来由的让人安心。

“冰鳍……冰鳍不见了……哪里也找不到啊……”童年的我断断续续的陈述着哭泣的原因。

“他一定在夜市的什么地方玩得开心呢,你也一起来啊!”他指着某个路边摊,有两三个小孩子正站在灯笼下探头探脑的望向我们这边,那是他的同伴吧。他向他们挥挥手,回头笑着对我说,“如果你来的话,三芳野他们也会很开心的!”

我被他说得有点动心,但却又犹豫的拉起衣角给他看:“不行的——我不会唱儿歌,还穿着奇怪的衣服……”因为某些原因,我童年的玩伴只有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我们没去上幼儿园,而是依照祖父的要求,按旧俗被隐藏性别教养,成天穿着不再有人穿的唐装,所以总是很难融入同龄人之中。

“没关系,今天是中元的聚会啊!你看,大家都和你一样呢!”白衣的小男孩亲切的笑着,顺着他的手指,我看见满街锦带飞舞,翠袖飘扬,在满月和灯笼阴翳的光芒的照耀下,像乱缀了繁花与云霞的画卷,一直延伸到夜市广场尽头那一片幽邃无边,不断发出低沉而巨大的轰鸣声的黑暗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看着梦中的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浮泛起陌生的亲切感呢?

梦中童年的我还是不能立刻走入那华丽喧嚷的人群。仿佛看透了我的胆怯,白衣的小男孩微笑着向我伸出了手:“如果一直牵着手的话,就不会走散了!”

如果一直牵着手的话,就不会走散了……

还犹豫什么呢?面对如此温柔的话语,我向着白衣的小男孩伸出了手,耳边传来他忽然变得模糊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从彼方的黑暗里,那低沉的轰鸣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的清晰,路边成串的灯笼那微暗的光芒忽然炽烈起来,像白刃切开不透明的的夜色,小男孩的影像如风化般化为微尘,瞬间崩坏了……

——从梦中醒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梦里的轰响依然萦绕在耳边,无休无止。我明白了——那是海的声音!

我揉着印上了席子痕迹的脸颊坐了起来,却恰好看见在房间的一角翻行李箱的冰鳍,他拖长声音笑话我:“你终于醒啦!女孩子这种时候在睡觉真是不成样子!这就是你来海边的目的吗?”

难怪会做这样的梦——原来我在海边呢!

我和冰鳍的同学打算乘暑假在海边好好玩玩,不知怎样的就联系到了这间紧邻海滩的民居旅馆。市口这么好,店又干净,老板娘又漂亮亲切;可能是因为旅馆前方很近处正对着一座小岛,视野不太好的关系吧,价钱却超便宜。对穷学生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所以本来不太热衷的我和冰鳍也很高兴的加入了这趟行程。不过因为受不了沙滩浴场的阳光,我们更多时间留在旅馆里,此刻冰鳍收拾好东西向外走:“我要和老板娘她们打麻将,火翼你不要过来烦我!”

“咦咦?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打麻将!”我吃了一惊。

冰鳍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我当然不会,可是会不会不重要吧!”

我瞪了冰鳍一眼:“你还算是高中生吗?这种中年人的腔调!”

“你也很厉害啊,是叫十五夜吧,已经发展到叫乳名的关系了啊!”冰鳍不屑的轻笑了一声,随即摆了摆手走出房间,“我会为你加油的!”

“十五夜……”我迷惑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午后的日光温柔的漫过朴素的格子窗,如同梦里那不太清晰的话语,这可能是我在梦里下意识呼唤的那个白衣服的小男孩的名字吧。

透过支起的窗棂看向屋外,苍翠树木覆盖下的离岛就在我眼前,遮挡了广阔的海面,老板娘曾经讲过这个岛叫沈营岛,也许因为住过姓沈的人家而得名吧。现在虽然还能看见一些遗迹,但很久以前岛上就没人住了。我在过于强烈的阳光里微微眯起眼睛,光线的变化却让我发现沙滩和岛之间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举手遮挡阳光,我努力的辨认眼前的景象——一道模模糊糊的砂色的细带由沙滩延伸而出,一直抵达浓绿的沈营岛。逐渐适应了的眼睛清晰的传达着这样的印象——那是海水退潮后露出的狭长的沙滩,看起来就像凭空出现的道路一样!

好像在异国也有这样珍奇的景象,不过这条砂路非常短,从这里倒沈营岛打个来回可能一个小时也不要,对于不愿去海滩的我,与其在旅馆里百无聊赖的消磨一个下午,还不如到满是高大树木,看起来就很凉快的离岛上去摘一点花回来。

我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旅馆里为防晒而准备的长袖夏衣,打着阳伞出门了。

赤足在被晒得滚烫的砂路上走了一小段,我就发现不穿鞋是个极大的失误,更何况上了岛在树丛里肯定还是得穿鞋的。就在我准备转身回旅馆拿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那是欢快奔跑的声音。

我第一反应是可能旅馆的女侍给我送鞋子来了,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我身后明明是松软的砂地,人跑在上面怎么会发出那么响亮的足音呢?疑惑之间,那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毫不犹豫的越过我身边,向前方的沈营岛而去。

——看不见人影,跑过去的只有脚步声……

一阵诡异的凉意使午后的骄阳也失去了力量,我下意识的握紧阳伞柄,勉强的笑着给自己打气:可能是听错了吧,要有什么,我早就“看见了”!

可是就像立刻要否定我的想法一样,又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这次比上次更加清晰,而且,好像有一大群人!

我张惶的四下张望,包围着我的是近海淡薄的水色和低垂着棉花团般云朵的湛蓝天空。我低下头,伴着纷至沓来的足音,一片杂乱的脚印凭空出现在我身边的海滩上,然后,不断向岛的方向延伸……

有什么过来了!可是,我居然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状况!

——遗传了很久以前过世的祖父那种多余的力量,我和冰鳍时常可以看见来自彼岸世界的“那些家伙”们,冰鳍甚至可以听见在这个世界没有形体的东西发出的声音,而“看不见”却“听得见”的状况,在我身上从来没发生过!

因为海边非常干净,让人想不到这凭空出现的砂路居然会这么凶险!我忙不迭的转身准备逃回岸边,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明明没有走几步啊!为什么陆地已经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了呢?更可怕的是海水已经漫了上来,一点一点的,蚕食着我身后的砂路……

海浪不紧不慢的向我站立的地方侵蚀过来,将岛与岸之间变成一片深渊,回不去了!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的我注视着不断逼近的海水,呆若木鸡。

“不要阻着路啊!笨蛋!”我前方空无一人的砂路上传来粗声粗气的抱怨。

“啊啊啊啊!”我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丢开阳伞大喊着回头向沈营岛跑去。

还好岛上有人!小岛一角有一块狭长的巨石,下方被海水掏空了,看起来就像一道天然形成的拱桥,石桥一端架在岛上,另一端延伸到海里,一群人正从那里上岸,他们并不直接前进,而是折了个弯,慢慢的走向我这边的窄窄沙滩。

我连忙穿过小岛的沙滩迎向人群,可是没跑几步却又动不了了——这群人,好奇怪啊……

看起来,像是什么游行的仪仗:穿着一式的朱红色长衣,带着乌帽子的人们一对对的排成整齐的队伍,每对的手里都举着不同的器具,彩幡啦、纱灯啦、长柄的扇子啦,等等等等。八对拿器具的人前前后后簇拥着四人抬的表黑里赤的肩舆,形成一组,肩舆上坐着的有男有女,都穿着清净无比的白衣,每一个的容貌都异常清秀,神态高贵,矫矫不群。

就在我看得出神之际,第一组肩舆的仪仗已经从我身边过去了,而长长的队列还不断地从海面走上石桥,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我迷惑的看向海面——有些不对啊,那里根本没有船,这些仪仗,难道直接从海里走上来的吗?

面孔相似的红衣仆从们簇拥着肩舆,以相同的步速前进着,整个仪仗的行进像机器般准确,可是他们走过去的沙滩上却没留下半个足印!虽然诡异,但这沉默的行列却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华丽与庄严。

为数众多的肩舆从我面前一个接一个的抬过去,让人目不暇接的白衣人中,我惊讶的发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黄玉色眼瞳——印象中本应是充满活力的阳光少年,灵活的肢体掩映在林间散碎的金色日光下,像自然之子一般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而此刻得他却有着令人不能逼视的高贵威仪。

“天狮子……”这名字在我心里一闪而过,我却无法立刻脱口喊出——我也曾亲身见证过那辉煌的狮子形神体,“天狮子”是自然之力化身的真名,他守护着距这海岛千百里之遥的群山啊!

可是,仿佛呼应我心念转动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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