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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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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意,这时他们正往“七蠢碑”进发,但在抵“七蠢碑”之前,得先经过“紫竹坑”。那是一道狭窄的山径,通往“七蠢碑”,也因为有这道天崭栈道,只要稳守七蠢碑,敌人就难以攻进。
    却在此时,他们遭到了攻袭。
    可怕的攻击。
    有人先行一步,早在“紫竹坑”埋伏。
    埋伏是甚具杀伤力的一种打击方式,它是好整以暇,设定圈套,等人中伏,猝不及防,一举攻杀。所以埋伏常只要以少量的兵力,即可歼灭对方强大的军力。
    但现在的情势正好相反。
    埋伏的人数五十倍于“天机”一组的实力——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十一面埋伏
    老实说,我行衰运已衰惯了,好运我已行不惯,所以就算是衰运我也一样能做事、奋斗、活下去。
    他们遇上了埋伏。
    英雄但怕病来磨。
    ——好汉呢?
    好汉最怕是埋伏!
    他们到了“紫竹坑”一带,乱竹杂草横生,那竹的形状,非但不觉清雅,而且还生着痴皮,像斑剥的蛇,发出腥味,很难看,这种怪竹多长得像木瓜树般矮,但也有突出的数株,高大如乔木。
    地上湿漉,青苔和赤苔上之间粘着湿土,从山涧溢出来的急湍打从上面滑过,但都未成溪,只是一条条、一道道,密布如臂腿大小粗细的水沟,一不留神,就会踩入沟洞里,拔足不易,或不小心绊倒,跌个落水狗。
    走到这里,谢子咏突然觉得心绪不宁。
    他连忙拔了几根爻草,一面走一面卜算。
    陈笑向没耐心,今晚他不幸拈阉,结果只分到只鸡屁股,正是越吃越饿,这儿又湿又脏,向来好干净的他更是心头火起,催促道:“还不快走,留在后头,当心鬼抓了你。”
    谢子咏一看卦像,大吃七八惊,忙跑到前面去。
    陈笑啐骂道:“忽前忽后,死而无后!”
    谢子咏心慌意乱:“你别骂这个!我占的卦,是泥足深陷,九死一生,走后面恐怕难落个全尸一一”
    话未说完,至少有三百五十件暗器打向他,还有“天机”诸子。
    这是遭暗算的刹那。
    张三爸立即警觉。
    他发出急啸。
    他身边的七名高手都立定阵势。
    两个在前,两在左右,一护后,一掠阵,把中枢主阵的张三爸围拢着,同时,也匡护了张一女。
    这些暗器来势极快。
    这暗算也来得极突兀。
    但“天机”八人的阵势也几乎是在暗算埋伏发动的同一刹间完成。
    其中一名掠阵的人,是正在担惊受怕中的谢子咏。
    三百五十多件暗器,有三百四十多件已落在地上、树里、草丛中。
    其中有十多已击着命中。
    三百四十多件暗器中,有三百另四件是谢子咏一个人拨落的。
    用他的手上一支判官笔。
    因为是由他掠阵。
    他虽然害怕,但他是“天机”成员,他决不逃避。
    他要护着大家。
    所以他着的暗器也最多。
    最少有七件。
    ——像这种暗器和放射这种暗器者的腕力,只要捱上一至二件,普通人早已回天乏术了。
    谢子咏不是普通人。
    但他也是人。
    再厉害的人,也只是人。
    人就是人。
    谢子咏重伤。
    伤重。
    他哼都没有哼一声。
    仍然掠阵。
    掠阵的意思就是打前锋。
    这时,敌人已潮水般拥了上来。
    谢子咏就迎了上去。
    以他的笔。
    他的笔如虎尾。
    横扫千军
    当者披靡。
    他一下子至少杀倒了二十名敌人。
    可是要把他杀倒的敌人又来了六十名。
    每一名敌人,都是江湖上已扬名立万的好手。为首那名,左手拿九十七斤重的“石火黄金杵”,右手使的是鹅毛般轻的“孔雀翎”,一柔一刚,不但声势夺人,也气态慑人。
    谢子咏决支持不住了,这时候,他就瞥见在最高的一棵竹树的竹叶的竹梢的竹尖上,月光映着一道金色的刀光:
    刀刀刀刀刀刀刀
    斩了下来。为首的那名大敌登时身首异处。余众亦为之震住,一时不敢立攻。
    来的是先上跃而一扑而下出刀猛斩的郑重重和他的“大马金万”。
    同样的,押阵和抵挡左右攻势的“天机”子弟,也各在奋战中大有斩获。
    交手只不过片刻,敌方已丧生三十九人。但“天机”除张一女外,无一不受伤挂彩。
    他们毕竟在对方的突袭中已退守到比较有利的地方。
    他们仍在苦守。
    ——最大的成就感是:他们还护着张三爸,安然无恙。
    随而陈笑发出一声惊叫。
    张三爸五指紧捏着一条蠕动的虫。
    红黑二色相间的虫。
    那张条虫原是在他脚上的。
    它已螫了他一口。
    他抓住了它。
    张三爸的眉心冲起了一道赤红。
    他恨恨地道:
    “巴比虫。”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真正的暗器和真正的暗算是在这儿。
    ——这一条虫。
    它螫了张三爸一下。
    张三爸是他们的“龙头”。
    ——龙头中伏,其他龙尾龙爪龙骨龙筋,再强再劲又有何用?毕竟蛇无头不行,龙也一样!
    “巴比虫”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虫的名字。
    巴比虫是“九分半阁”的阁主。“九分半”是指他做事和出手的方法,他行事若无九分半的把握,便不会轻易出手,所以他出手几乎无有不胜;他出招也每施九分半之力,剩下半分力自守,他一向认为:如果出手只使一半力气,便难以取胜,若全力以赴,又恐难以自守,所以他每出手只以“九分半之力”,足以取胜,也不忘自保。
    巴比虫养了一批死士和一种虫。这种虫很阴毒,会听咒语行动。他与人对敌时,放出毒虫,这些虫有的爬的、有的飞的,有的钻入士中又钻出脚底,有的弹上树梢又弹落头顶,螫着了便得毒发攻心,三孔溢血而死。他手上的死士多为他效命,而他却为朝廷那一般残民以虐的豺狼效命,毕竟,蔡京、王黼他们是大官大将,有些事,确有些不便下手,这使得请巴比虫这种人代劳,也自然会有巴比虫这种人来争相代劳。
    此际,巴比虫埋伏“天机”,他叫所有的部下发动暗器攻袭,但他的“巴比虫”,却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逼近龙头张三爸,终于咬着了爸爹一口。
    一口那就够了。
    ——主敌已中毒。
    余敌不足畏。
    他立即下令:全力攻杀!
    他们且战且逃。
    蔡老择立即为张三爸剜毒疗伤。
    梁小悲背着张三爸就逃。
    陈笑和何大愤向前杀出一条血路。
    谢于咏与郑重重殿后押阵。
    黑夜里人影晃错,白刃闪动,都是敌人。
    陈笑和何大愤已杀红了眼。
    他们两人一起冲锋,一并冲杀,但杀势和冲势都不一样。
    何大愤大开大杀。
    他用的是:
    一口针。
    他也是“下三滥”何家的后裔。
    “下三滥”何家出身于市井,市井之徒,抄起菜刀、扫帚、垃圾、粪便,无不成兵器。只要方便、就手、能对付人,那就是对武器。
    妇女常常刺绣,做女红。
    所以针线都成为一个绝学。
    何家尊主“何必有我”的师妹何是好,创了一套“暴风骤雨狂绣法”,何大愤却学了七成。
    他是男的,却爱做女红,喜欢针织。
    别人笑他,他说:“男人既可以当厨子,为啥不能擅刺绣!”
    他的绣法更加大开大阖,经得张三爸指点,更推陈出新,别树一格,能有大成。
    而且如长江大河,一气直下。
    他的针很细。
    很尖。
    很利。
    在黑夜突围中,那一根针,几乎看不见。
    但他看得见,就算看不见,也听得见:“到处都是敌人。”
    他以“乱云密绣法”、“大江东去法”、“长河落日法”、“大漠孤烟法”、“急雨空山法”飞针疾刺。
    敌人捂眼倒地,哀号不已。
    其时却有亮光。
    有亮的地方他不敢刺。
    因为他知道那是陈笑的“诱敌之法”。
    有亮光的地方是陈笑祭起的灯笼。
    至少有十三盏灯笼。
    在黑夜里,有光亮起的地方,就是有人在那儿。
    所以敌人都往亮的地方攻去。
    ——但他们忘了,世上有一种火,也是亮的,但有那种“火”的地方却没有人,火是悬空浮游的。
    那种“火’就叫“鬼火”。
    当敌人攻击了个空,但却给陈笑瞥了个分明。
    他那时才出袭。
    他的武器是“大力金刚杵”。
    他的金刚杵只要沾着人的尾指,就足以把对方震得重伤十九级,呕血卅七口!
    所以他用他的灯笼,何大愤以他的细针,一起冲出重围、一齐杀出埋伏。
    “天机”组织的人,极为悍强。有一种人,是宁死都不投降的;另有一种人拼命都不认命的;还有一种人,是拼命都不放弃的,张三爸训练出来的高手,无疑都是这种人。
    如果敌人多上五倍,“天机”一定冲得开去。
    可惜敌人是五十倍之多!
    也就是说,是一个人力敌五十人。
    五十名高手。
    何况,他们暗算在先,且预先布好埋伏,使他们每走一步,都要踏上三五道陷阱。
    更且,张三爸本来已负了伤的身子,一上来又中了毒。
    剧毒。
    张三爸下令:“你们别管我,分头突围。”
    他们听到这命令的反应是一致的:
    不管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违抗“爸爹”的命令。
    违抗命令不管是好意的,还是恶意的,都会有后果的。
    他们终于冲杀到“七蠢碑”。
    这组织号称“天机”,的确是机变过人:他们乍然遇上突袭,在瞬殁刹亡的生死一发,已一齐且一致的决定,全力往“七蠢碑”冲杀过去。
    他们不四散而逃。
    更没有分头狼窜。
    他们仍乱中不慌,齐心一致。
    他们要在败中求胜,以攻为守。
    他们并没有崩溃。
    反而,他们遇挫不折的意志,所以击毁了包围和埋伏。
    陈笑负伤。
    何大愤负伤。
    他们都以一种“他日计算伤疤时比一比当日突围时谁勇奋些”的豪慨冲。
    因为这种精神力量,连死都当作“死罢了,没啥了不起”的勇决,所以,他们终于冲开了一条血路。
    到了七蠢碑。
    七蠢碑是昔年武术大师韦青青青为他所认为的:历史上七个蠢人立的七座碑。
    这七座碑恰好立在天崭一线天的隙口,成一弧型,待他们攻入此处,就可以此为屏障,反击来敌。碑屏之后,还有一处古刹,早已年久失修,成了一片废墟。古刹后有一羊肠小径,可通往蝈蝈村一带。
    终于给他们杀入“七蠢碑”。
    殿后的谢子咏已伤重,是“大马金刀”郑重重一面斩杀逃兵,一面扶持着他。
    他们一面力战,还要等张三爸安全杀出血路他们才跟退。
    他们一面退敌,一面还在交谈:
    “你杀了几个?”
    “二十八。”
    “我卅三。”
    “你受伤了?”
    “废话,谁不受伤。”
    “不过,我这伤……”
    “有什么了不起,死就死。”
    “对,死就死……”
    “好险,我替你挡了那一下,你要小心些。”
    “喂,留神,又来了!”
    “嘿,八师兄,你——!?”
    郑重重这时才发现他挽扶的谢子咏已然命殁。
    他狂嚎。
    他下刀更重。
    步若奔马。
    是以,他成功地截退追兵,退入七蠢碑。
    到了碑前,他才能歇一口气,悲喊:“爸爹,八师兄他已
    突然,七蠢碑闪出七道人影。
    有一道人影奇快无比,竟还浑身闪着异光,此人手执十九尺九寸长刀,一刀斫着了郑重重。
    另外六人则急攻张三爸。
    梁小悲狂吼一声,震住六人,手中飞耙一下子已锄倒三人。
    剩下三人,也给蔡老择接了过去。
    可是那满身异彩的人,一刀杀了郑重重,已揉扑向张三爸,这人全身闪着异彩,身上竟似挂满了七彩的星星,使他看来诡异无比,而他的狞笑亦更是诡异无比:“相好的,我来了!”
    话说当儿,一记九环三尖八角棱,已飞袭张三爸。
    张三爸双目一瞪,暴喝道:
    “巴比虫,你趁人之危!”
    这时,九环三尖八角棱已然劈面攻到!
    张三爸突然出指。
    张三爸的指法很奇特。
    张三爸是以拇指戳出。
    张三爸的拇指是夹藏在掌心的中指与无名指间,突露出一小节,便以那一截指劲出击的,以致乍看去,以为他在出拳,而不是在出指。
    巴比虫此惊非同小可!
    但他已来不及撤招。
    他只有硬着头皮强攻。
    棱长十一尺七分三。
    ——张三爸就算能戳得着他,也先得给三尖八角九环棱穿出十一尺七分三。
    所以巴比虫决定硬拼。
    但他忽略了一个人。
    蔡老择。
    他然然冲前,双手扣住九环梭。
    巴比虫不怕。
    ——九环棱是扣不住的。
    他又疏忽了一件事。
    蔡老择的外号。
    一一“小解鬼手”蔡老择。
    蔡老择是“黑面蔡家”的后裔。
    ——“黑面蔡家”擅于打造兵器。
    武林中人的趁手兵器,莫不是蔡家打镌的,而且,也以蔡家打造的兵器为荣。
    蔡老择本来就擅于镌造兵器。
    他更能分解兵器。
    ——一个人既然精于建构某事物,由他来解构此事物,也理应不难。
    经张三爸的因“材”施教,蔡老择能在片刻间接好一把三驳五瓦枪,但也能在顷刻间拆掉一支七头三节棍。
    是以三尖八角九环棱才攻到,他已立即将之拆除。
    就在巴比虫发现自己手上几乎是“空无一物”之时,张三爸已一指捺在他额上。
    巴比虫大叫一声,翻身腾空疾退,全身异光几暗而灭。
    他按着额,与另三名高手,不敢恋战,急退出七蠢碑。
    他着了张三爸一指。
    ——那是“封神指”中极犀利的一击:“点就点”。
    但他居然还能保住性命。
    因为张三爸那一指,也只能发挥四成功力。
    张三爸遭“巴比虫”螫伤,毒气攻心,但他在撤退入七蠢碑的短短时间里,已用绝世内力逼出了三成的毒,加上蔡老择的及时吮毒敷药,又压下了三成的毒。
    所以张三爸才能出手。
    一出手就伤退巴比虫。
    ——如果他未曾负伤在先,巴比虫就断断不可能逃得出七蠢碑。
    巴比虫伤逃。
    攻势立止。
    “天机”苦守七蠢碑。
    “天机”立即整点人数:
    剩下的是“大口飞耙”梁小悲,“小解鬼手”蔡老择,“灯火金刚”陈笑,“一气成河”何大愤,“玉萧仙子”张一女。
    还有毒未尽除的张三爸。
    这就是冲杀的代价。
    外面的重重埋伏,似乎也在重新调配、整合中。
    暴风雨前的沉闷。
    杀气的宁静。
    杀意的雨密布天地间。
    外面竟行雷闪电,下起大雨来了。
    余下的毒力,张三爸再也逼不出来的。
    因为他伤心。
    ——竟遭受埋伏,对方以超过五十倍以上的战力,来暗算自己,以致又折损了两名门人。
    这一路上,已伤亡了许多门徒了,几乎每一个人张三爸的记忆里都有一大段不能忘怀的往事,可是,一个个在身边死亡,一个个地在世上消失,现在剩下的几个人,都亲如一家人,结义不能叙其情,师徒不能述其爱,但好不容易千山万水渡难脱险地来到这儿,却又再失了郑重重和谢子咏两人,张三爸心中的难受,真是堪似吞下九尖箭镞,比毒的煎熬还折腾难受。
    因为郑、谢之死,使他生起了“既然他们也死了,我也不活了”之心,没有了斗志,内力就不能凝聚,“巴比虫”的毒力也就一时逼不出来了。
    斗志本来就比武功更重要。一个人武功再好,只要没有斗志,还是非败不可的,但若一人武功并不十分好,但斗志高昂,那仍有胜机。
    梁小悲和蔡老择一个立即掩护张三爸进入古刹,另一个则在隘道前古碑后埋伏,谁要攻进来,都过不了他们这一关。
    但两人对退、守之间有争持。
    梁认为:“根本不要固守七蠢碑,趁敌人布署未定,马上放弃据点,抄小径进入蝈蝈村,尽快脱困为上。”
    张一女和蔡老择反对:
    “不能退,因为爸爹毒未清除,不便移动;咱们人数已够少了,万一又遭受暗算埋伏,恐怕已不堪折损了。”
    蔡主张:“死守七蠢碑。我们在冀州还有小炭头那一批人,只要我们放出讯号,很快便会有援军来救。固守可稳,急退难保。”
    梁小悲和张一女都不赞同:
    “不可久守此处,一是粮食可虞;二是我们都受了伤,不耐久耗;三是敌方的援军必比我们的人先到,那时,就只有捱打的份了。”
    张三爸忽道:“我决意要反攻。趁他们主帅受创,阵脚刚乱,我杀回去,不守反扑,不退而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同时为谢老八和郑十一雪此深仇。”
    大家都甚为赞同。
    除了张三爸之外,大家都很年轻。
    ——其实作为一个武林领袖而言,张三爸才不过四十一岁,也极年轻。
    年轻人比较敢:
    敢拚、敢斗、敢死。
    蔡老择比较审慎:“爸爹毒力未消,还是他留守这儿,主持指挥,由我们冲杀便好。”
    梁小悲却较心野:“我们不止冲回紫竹坑,还分头二批,冲向蝈蝈村,万一有一批人不幸,还有另一生路。”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劝降的话:
    “张三爸,你和你门人还是降了,我们的‘神骑营’官兵全包围了这里,你们是逃不了的了。你们知机的马上投降,我保你个官儿当当。”
    张三爸跌足叹道:“吴公也来了,命也。”
    “是他吗?”蔡老择狐疑地说,“说不定只是巴比虫在虚张声势。”
    张三爸摇首道:“他这一路来埋伏了我们不少次,阻杀了我们不少人,我认得出他的声音。他来了,外面就不止十面埋伏了。”
    梁小悲却激发起豪情胜概来:“好,死就死,点就点,吴公来,也正好一并杀了是一双,管他十一面埋伏!爸爹,我们几时冲出去?”
    他原来是粤南“太平门”梁家的子弟,一旦心怀剧烈之际,便说了粤话。
    “天机”组织的过人之处,便是收容了不少各帮各派各家各门的子弟,发其长而修其短,大家都能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为“天机”效命效力,无悔无怨。
    “不对,不是我们,是我。”张三爸语音坚决如铁鸣,“你们全往后撤,逃向蝈蝈村;我一个人去攻紫竹坑,声东击西,暗渡陈仓,你们一定能逃得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没听说吗?他们要的是我,只是我,还要给我个官衔当当呢!你们毋庸陪着一起送命!”
    蔡老择、陈笑、何大愤、张一女、梁小悲无一不立时抗议。
    “这是命令。谁抗命谁就立逐出‘天机’!”
    张三爸决然道。
    “你们走!立即走!”他不留一丝转圜余地地道,“滚!我等你们全滚了,才能放手一搏!”
    众人不知所措。
    张三爸下令:“从现在起,我数到三,谁不走的,谁就是‘天机’叛徒,我立即劈了他。”
    他不要人陪着。
    他要一个人反攻。
    他所恃的不是斗志,不是勇气,而是死志,还有浩气。
    他以坚定无比无比坚决的声音开始数:
    “——……”
    谁都看得出来,他已下令,生死不改,九死无悔。
    “二……”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三!”
    蔡老择和梁小悲相视一眼,忽一齐跪地,冬冬冬叩了三个响头。
    “爸爹保重。”
    “爸爹珍重。”
    然后相继行了出去,不舍依依。
    他们既这样做了,陈笑与何大愤,也不能再选择了。
    他们也向张三爸跪拜,起身时已泪流满脸,不舍之情,洋溢于色。
    张一女哭道:“爹,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门人,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无须遵从门规,我决不走……”
    张三爸缓缓闭上了双目。
    泪珠更挂到他的颊上。
    四十一岁但像已历了四百一十年的沧桑的他,面颊上的皱纹似经常翻的书面。
    他的四大战友,正离他而去。
    这却正是他所要的。
    逐走他们,他才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死。
    或者去拼死。
    然而他的小女儿却不肯离去。
    死也不肯走。
    “你去……”他涩声道,“去送一送他们……”
    张一女含泪点头。
    待女儿走出庙门,他就开始设法静下来:既然要拼死冲杀,就至少把体内的毒力再逼出一些,以俾多杀数敌也好。
    一一只要自己缠战愈久,他们就愈有机会逃逸。
    可是,他一时也无法静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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