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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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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再看就是了。”太夫人听了,不觉开颜一笑道:“人还没有来,你就这样拚命的帮他。将来你那位老婆,不知你还要把他怎么样呢!”秋谷见太夫人笑了,也陪着笑道:“这也不至于的。”正是:小星三五,银河昨夜之波;孔雀东南,中妇前宵之泪。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交代。
第一百二十八回 换桃符阳春回大地 喧爆竹风雪度残年
却说章秋谷想着陈文仙住在外面终不是个久计,便请了几个亲戚宛宛转转的和太夫人讲了一番;又大家都劝了太夫人一阵。太夫人起先虽然有些动气,后来见秋谷自己口口声声的认罪,又被几个亲戚劝了一番,便也回嗔作喜,叫秋谷拣个日子,把陈文仙搬了进来一同居祝到了那一天,陈文仙明妆靓服的过来,恭恭敬敬的先拜见了太夫人。太夫人把他搀了起来,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只见他蛾眉挹翠,檀口含朱,眼媚春波,腰欺弱柳。更兼丰容婀娜,态度端庄,既没有一些儿风流放诞的样儿,又没有一些儿儇薄轻佻的气派,那里像什么堂子里头出身的倌人,看上去竟是一个大家闺秀。太夫人看了十分欢喜,心上暗想:“这个人倒不像是个倌人出身,将来一定不至于闹什么笑话的。”便也和颜悦色的抚慰了文仙几句。文仙拜见了秋谷的那位正室夫人,也规规矩矩的,甚是小心。
秋谷的那位夫人起先听了这个消息,心上自然十分不快。
只说这个陈文仙既然是个妓女,不知怎样飞扬跋扈的一个人。
如今见了陈文仙这样的循规蹈矩,没有一些儿撒娇恃宠的样儿,倒觉得出于意外,便也欢欢喜喜,好好的相待。陈文仙究竟是个倌人出身,骗人的工夫狠好,用出浑身手段来巴结太夫人和少夫人,不上半个月,就把这两位骗得二十四分的欢喜。秋谷见了,自然也十分快活。
不知不觉的早到了十二月二十八的那一天,腊鼓迎年,屠苏献岁,万家爆竹,大地回春。秋谷在家里头没有什么事,便和太夫人讲些外面的事情,说些街巷的笑话。有时候带着一妻一妾,同着太夫人抢状元筹、掷升官图;掷得不耐烦,便四个人打一局麻雀,和哄得太夫人甚是高兴。
过了两天,早又是除夕了。秋谷想着梁绿珠同陆丽娟那里有些帐没有开发,这两天和哄着太夫人顽,连大门都没有出,把这件事情竟不知忘到那里去了,直到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便和太夫人说了一声,要出去还些帐目。太夫人道:“你无非是要出去还嫖帐就是了。把有限的几个钱这般用法,将来用完了,我看你怎么样!”秋谷听了呆了一呆,答应不出,恐怕太夫人生气,站在那里不敢就走。偷眼去看看太夫人脸上的神色,却还是一脸的笑容,’心上方才放心。便慢慢的退了出来,赶到楼下自己书房里头,开了铁箱,带了一卷钞票,一溜烟直到久安里来。
看官,你道太夫人既然知道他是出去还嫖帐,怎么并不生气,许他出去?原来太夫人自从到了上海以后,也微微也有些知道秋谷在嫖场里面狠有些儿声名;又向来知道秋谷的脾气风流自喜,倜傥非常,更兼住在上海滩上,这样花天酒地的地方,自然的就有选舞征歌的兴会。从来说知子莫若母,明知道就是管也管他不住的。平日之间常常听得秋谷讲的那些堂子里头的情形,那些倌人骗人的圈套,讲得个穷形尽相,色舞眉飞,知道他是嫖界里头的惯家,不至于再会上什么倌人的圈套,便也随随便便的,不十分去拘管他。只对他说:“你们在面子上的人,逢场作戏自然是免不来的。但是你究竟年纪还轻,恐怕一个不留神,上了倌人们的当,到了那个时候,就想懊悔都来不及了。我虽然不来管你,你也要诸事留神些儿。”又叫秋谷把陆丽娟和梁绿珠两个人叫到大菜馆来,太夫人细细的打量了他们一番,又和他们问答了一阵,便对秋谷道:“这两个人里头,还是陆丽娟天真烂漫,我看起来比梁绿珠好些。梁绿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我看他心计深得狠,说的话儿亦狠有斟酌,你以后不要做他,就做陆丽娟一个人罢。”
秋谷听了,口中自然答应,心中却有些不相信的意思。自己心中暗想:“凭你梁绿珠再要狡猾些儿,凭着我章秋谷的一身本领,料想也还对得过他。”想着太夫人的话儿也不过是揣度之词罢了。
如今闲话休提。只说章秋谷径到久安里陆丽娟院中,大踏步走进房间,见丽娟一个人坐在房里,静悄悄的不见别人。丽娟把一只纤手托着香腮,坐在那里好像想什么心事的样儿。见了秋谷进去,立起身来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笑道:“耐好几日勿来哉啘,勒浪屋里向陪仔姨太太,两家头窝心得来,连大门才勿想出格哉!今朝倒那哼想着仔到倪间搭小地方来走走?”秋谷听了笑道:“你这个人,真是浸在醋缸里过日子的,一开口就有些酸溜溜的味儿。”陆丽娟不等秋谷说完,把身子一扭道:“耐格闲话倒来得诧异笃啘!啥人勒浪搭耐吃醋呀?”说着不觉蛾眉微竖,俊眼流波,狠狠的瞪了秋谷一个白眼。
秋谷便笑道:“你不要发急,我不过和你说句笑话,你就急到这般田地。”
说着便走过去搀着陆丽娟的手问道:“怎么这里只剩了你一个人,他们都到那里去了?”丽娟道:“俚笃才勒浪外势收帐,一塌刮仔才出去哉。”秋谷道:“你今年的帐怎么样,收得齐收不齐?”丽娟蹙着眉头道:“有几户老客人,才到仔别场化去哉。倪间搭几格户头,才是看得见格。有格排滑头客人,倪也勿去做俚!故歇倪帐浪一塌刮仔算起来,差勿多二千多点。
除脱仔两格勿勒浪上海格客人,倒去脱仔四百多。再有一千六百洋钿,收着仔一格八折帐就算好哉!”秋谷听了,便又问道:“你今年年底的开销怎么样?”丽娟道:“倪搭格开销,是耐晓得格,一节不过一千洋钿。帐浪收落来,刚刚正好。”
秋谷听了,故意和他说道:“我要和你商议一件事情,不知你答应不答应?”丽娟听了倒呆了一呆,看着秋谷的脸道:“啥格事体,耐要搭倪商量?”秋谷低低的和他说道:“我今年的酒局帐,差不多也有三百块钱,虽然数目不多,我今年亏空做得大了,一时周转不来。我想和你商量,把你这里的钱暂时耽搁一下,等明年正月里头再想法子给你。只要过了一个年,就不怕没有法儿,不知你心上怎么样?”丽娟听了,似信不信的看着秋谷道:“阿是真格呀?耐格闲话一径来浪瞎三话四,有点靠勿住。”秋谷正色道:“别的事儿说说笑话罢了,这个事情是于我面子上大有关系的,我怎么肯说谎骗你?难道我无缘无故的平空倒掉自己的牌子么?”
陆丽娟听了,心上已经有几分相信的意思,却究竟还有些儿疑惑,停了一回,方才说道:“倪间搭格二三百洋钿倒呒啥希奇,耐也勿要放勒心浪。倒是梁绿珠格搭格帐,耐去还拨仔俚,勿要搭俚杂格乱拌。阿晓得?”秋谷道:“这个自然。就是你这里,也为我们两个人平日之间总算是彼此要好的,我才来和你商量。要是换了第二个人,我无论怎样也要想个法子还他,免得折了自家的志气,去和他商议。”说着,又对丽娟道:“但是你这里也要开销别人的,平空的少掉了一笔钱,你又怎么样呢?”丽娟道:“倪搭倒呒啥要紧。倒是耐自家格开销那哼?”秋谷道:“那些戏园、菜馆、马车行、绸缎店的帐,一古脑儿也不过三百块钱,这一点儿不算什么。”丽娟道:“倪一径搭耐说,勿要实梗瞎用。故歇格世界,铜钿银子顶要紧。
耐总归勿肯听倪格闲话。到仔故歇辰光,耐阿是也来勿及哉!
下转勿要实梗,阿晓得?”
秋谷听了,点一点头,却故意对他笑道:“像我这样的蹩脚客人,还要在你院中走动,给他们一班娘姨、大姐看了,也觉得不好看。”陆丽娟瞟了秋谷一眼道:“啥格蹩脚勿蹩脚,只要倪搭耐两家头--”丽娟说到这里地方觉得接不下去,便顿了一顿,看着章秋谷一笑。章秋谷也看着陆丽娟一笑。丽娟把头一低。秋谷又道:“万一有人说你做我的恩客,你又怎么样呢?”丽娟笑道:“随俚笃去说末哉。说算倪做仔耐格恩客末,也勿关别人啥事。”秋谷听了,不觉哈哈一笑。丽娟倒呆了一呆道:“耐笑啥呀?”正是:残年风雪,万家爆竹之声;萧鼓春城,大地河山之影。
第九集书中,还有张园赛会,江北水灾,章秋谷初到天津,方小松重来上海,这些说话都在下集书中。在下做书的做到这个地方,却要暂时搁笔,休息几天的了。
第一百二十九回 假漂帐嫖客行权 真索债倌人受骗
上集书中,正说到章秋谷把家眷接到上海,就在上海过年。
到了除夕的那一天下午,章秋谷忽然想起有几处局帐还没有开发,便先到陆丽娟院中,故意要试试陆丽娟和自己的交情究竟怎么样。假意只说今年的局帐来不及,要等到明年再付,要看陆丽娟听着这个话儿怎生回答。不想丽娟听了没有一些儿勉强,竟自一口答应。秋谷心上自是十分欢喜,当下对着陆丽娟哈哈一笑。丽娟摸不着头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呆呆的对着秋谷道:“啥格事体,耐实梗好笑呀?”
秋谷也不开口,在衣袋里头取出一卷钞票放在桌上,对着丽娟笑道:“今天还好,居然竟没有坍台,总算我们两个人的交情不错。”陆丽娟听了,起先还不知是什么缘故。想了一想方才恍然大悟,口中说道:“怪勿得倪原说耐格位二少爷,勿糙至于实梗样式啘?倪晓得耐格闲话靠勿住,故歇到底那哼?”秋谷一面笑着,一面在那一卷钞票里头拣出六张五十块一张的递在陆丽娟手内道:“手巾和送礼的钱前几天已经开销的了。我的酒帐,局帐,通共二百七十几块钱,多的二十几块钱,就给了你房间里头的人罢。”陆丽娟把钞票接在手内,看也不看便放在桌子上,口中说道:“耐格帐一塌刮仔二百七十几块洋钿,付仔二百八十洋钿好哉。房间里人末,有下脚拆格啘,拨俚笃做啥?耐就是拨仔俚笃,俚笃也勿见得见耐格情啘!”
秋谷道:“这班人都是小人,格外赏他们几个钱,也好叫他高兴一点。”陆丽娟不肯道:“耐末总是实梗。格号铜钿出俚做啥?真正到仔要用格辰光,阿怕倪勿晓得?故歇耐总归是实梗马马虎虎。俚笃拿仔耐格洋钿,再要当耐瘟生,啥犯着呀!”
秋谷听了,觉得这几句说话委实不差,便对丽娟道:“你的说话自然不差。但是我在你面上用几个钱,就是多花了些,我也没有什么不愿。你怕他们拿了我的钱还要当我瘟生。不是我在你面前说句大话,我章秋谷在嫖界里头阅历了五六年,别的不敢说,只这‘瘟生’的两个字儿大约自问还可以免得。料想你们堂子里头的人也没有人把我当作瘟生的。在我的意思想起来,我们两个人总算是狠要好的,房间里头的人也没有一个不知道。如今我多出几个钱,总算是给他们的赏钱,在你面上也觉得好看些儿。况且我虽然不是个有钱的人,这几个钱也还不算什么,又何必一定要省这几十块钱呢!”陆丽娟听了,想了一想方才点一点头。又问着秋谷道:“耐今朝到倪搭来吃年夜饭,阿好?”秋谷随口答应。
坐了一回,正起身要走,陆丽娟忽然说道:“耐格个人倒来得挖掐笃啘!”秋谷笑道:“怎么你想了半天,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陆丽娟听了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又道:“倪故歇想起来,耐来浪对仔倪瞎说一泡,啥格呒拨洋钿,咦是啥格今年来勿及。区得倪勿是格号只认得铜钿,勿认得人格人,答应仔耐呒啥闲话说,勿然是,耐故歇搭倪跳得来好白相煞哉!倪倒今朝问问耐:倪勒浪耐面浪,阿曾有啥推扳?耐要搭倪实梗样式?耐倒自家想想看,阿有格号道理?”秋谷见丽娟星眸敛恨,宝靥微红,觉得另有一种丰韵,便连忙笑道:“你不要生气,你要晓得不是我这样一来,那里试得出你的心迹?你不谢我,也还罢了,倒反要怪我起来。”
丽娟“嗤”的一笑道:“索性越说越好听哉!啥人来听耐呀。”口中虽然这般说法,心上却甚是喜欢,拉着秋谷在炕床上并肩坐下,又密密切切的讲了一回,叮嘱他晚上早来。
秋谷便出了久安里,从大新街直穿过迎春坊,来到了梁绿珠院中。走上楼去,梁绿珠正和一个小大姐拿着一付骨牌在那里打天九顽,见了章秋谷,满脸上堆下笑来,喜孜孜的叫了一声“二少”。连忙和秋谷宽了马褂,推着秋谷坐下,那相待的样儿甚是亲热。秋谷趁势说道:“像我这样的漂帐客人,你何必这般客气?”梁绿珠听了,不懂秋谷的意思,便道:“勿要来浪瞎三话四,啥人是漂帐客人呀?漂啥人格帐呀?”秋谷不慌不忙,把一个大拇指在自己鼻子上一指道:“漂帐客人就是我。漂的就是你这里的帐。”绿珠听了,越发不知道说的是那一路的话儿,只呆呆的看着秋谷的脸。秋谷笑道:“你不要在这里装糊涂,我要漂你的局帐,你答应不答应?”梁绿珠那里肯信,口中说道:“阿是耐要漂倪格帐,说得阿要像点。像耐二少爷实梗格客人要漂倪格帐末,上海滩浪一塌刮仔才变仔漂帐客人哉!”
秋谷听了梁绿珠的口气又是一种,和陆丽娟不同,便也不去和他多话,只微微一笑,立起身来做个要走的样子。梁绿珠连忙拉住问道:“啥实梗要紧去介,晏歇点阿来?”秋谷故意摇一摇头道:“今天除夕,我家里头还有事情,等会儿未见得有工夫再来。我们明年再见罢。”说着往外要走。梁绿珠连忙紧紧的拉住了秋谷的衣服,不肯放手,口中只说:“耐慢慢交去,倪有闲话搭耐说。”秋谷听了,便回身坐下,对着梁绿珠道:“你有什么话,只顾讲就是了。”梁绿珠支支吾吾的,又一时说不出来,只说道:“耐啥格事体实梗要紧?倪搭呒拨啥格老虎勒浪,勿见得吃脱仔耐格,耐放心末哉。”秋谷笑道:“我要走,你又不叫我走,说有话说;如今我问你什么话儿,你又不说。这是个什么缘故呢?”梁绿珠没有话说,只得把金莲在地下一顿道:“倪勿要!耐搭倪坐来浪!”
秋谷忽然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梁绿珠也笑道:“啥格明白不明白,啥人搭耐唱‘三娘教子’呀。耐明白啥物事?倒说拨倪听听看。”秋谷笑着说道:“实不相瞒,今天我原是出来还帐的,不料到了你这里坐了一回,把还帐的这件事儿忘了。怪不得我要走,你不叫我走,说有什么话和我说,一定就是这件事情了。你何不早些和我讲个明白,却这样吞吞吐吐的不说出来,难道还怕不好意思不成?”说着便取出三张五十块钱的钞票,递给梁绿珠。
梁绿珠被章秋谷一席话儿说中了他的心病,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颊泛桃红,脸生春色。见秋谷手内拿着几张钞票要递给他,便缩着手不肯接,口中说道:“慢慢交,耐放勒浪仔看。啥格倪要搭耐说句闲话,耐倒说,倪问耐讨帐,勿肯放耐,格两声闲话,倒要搭耐弄弄明白笃!”秋谷含笑道:“你先收了钱,再说话也还不迟。”梁绿珠填道:“倪勿要。”秋谷道:“依着你的意思,要怎么样呢?”梁绿珠道:“倪也呒啥别样,只要叫声耐,倪好好里叫耐坐歇再去,耐倒说要问耐讨帐,耐勒浪倪搭做仔一年多点哉,几时间耐讨过歇啥格帐?
耐倒搭倪说说看!”秋谷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又为什么支支吾吾的讲不出来呢?”梁绿珠被秋谷逼住了,一时造不出什么话,只得随口说道:“倪要问问耐,格两日阿是一径勒浪陆丽娟搭,啥洛倪搭一径勿来?啥格讨帐勿讨帐介!”
秋谷听了,知道他有心掩饰。待要再驳他几句,却看着他的样儿已经面红头胀的,狠有些儿发急;恐怕他理屈词穷,老羞成怒,那时倒觉得没有味儿,便也微微一笑,不去驳他,只对他说道:“既是你这般说法,就算我讲错了何如?但是这个局帐是我本来要付的,不过我一时忘了,所以迟了几天,同这件事情毫不相干的,为什么你又不肯收呢?”说着便又把方才的三张钞票递过去,放在绿珠手内。绿珠口中还说:“放勒浪末哉,用勿着实梗要紧啘!”口内这般说着,却不知不觉的已经伸手过去接了过来。秋谷笑道:“今天已经十二月三十,你还说用不着这般要紧,那就真要漂帐过年的了。”梁绿珠也不觉一笑。秋谷又略略坐了一回。临走的时候,梁绿珠要留他吃年夜饭,秋谷摇摇头道:“年夜饭是没有工夫来吃的了,明年来吃开台酒罢。”说着,便走下楼梯。
刚刚走出大门,忽然一个人劈面走来,一把拉着秋谷道:“我找了你半天,居然给我找着了!”秋谷抬头看时,原来是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叔,姓马,号山甫,家里头狠有几个钱,捐了一个户部郎中。如今丁了外艰,便在上海合了几个人,在新闸地方开了机器公司。这个马山甫还有一位老太太,也是住在常熟的。平常的时候,都是在上海、常熟两处来来往往,差不一年里头也有半年住在上海。这个时候,刚刚马山甫的老太太打发马山甫到上海来结算公司里头的帐目。
马山甫来的时候,原打算赶回去过年的。不料到了上海,做了一个倌人,叫做陆韵仙,住在清和坊一弄。这位马山甫本来是个嫖客里头的瘟生,陆韵仙又是个烟花队中的老将,两个人自从有了相好之后,如鱼得水,如漆投胶,一刻也离不开来。
马山甫虽然家里头狠有几个钱,却生得性情啬刻,那怕用一个大钱,也要心里掂一掂轻重方才肯拿出去。陆韵仙放了他几回差,马山甫都含含糊糊的不肯答应。陆韵仙只认他还没有死心塌地,所以不肯花钱,要想个笼络他的法儿,便索性劝马山甫把行李搬到他院中去祝马山甫也不想一想该应怎么的一个价值,还只说陆韵仙和自己要好,方才要他搬去,心上二十四分的欢喜,冒冒失失的带着一个家人竟搬到清和坊来。陆韵仙的房间本来狠多,便腾出一间房间来给他住了,应酬得十分周到,供给又甚是丰盈。
连马山甫的零用,都是陆韵仙代出,不要他花一个着钱,预备着到了年底的时候好大大的敲他一下竹杠,料想他一定不好意思推却。马山甫那里知道。正是:银环金枕,丁娘十索之歌;雨散云飞,宋玉三年之恨。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回 享温柔误人销金窟 敲竹杠偏遇守财奴
且说陆韵仙把马山甫留到自己院中来住,韵仙自己提着全付精神的来应酬他,连他的零用都和他代付,不叫他出一个钱,照应得十分周到。原想等到年终,要问马山甫借几百块钱,敲他一下竹杠,料想马山甫一定不好意思不答应的。这个过年的盘缠,就要想出在马山甫身上。
可怜马山甫那里知道,好像在那里做梦的一般。心上还只在那里算计:住了陆韵仙的房子,又享受了他的供给,这里头倒好着实省几个钱。又怕陆韵仙要和他纠缠,便不等年底,预先早早的叫陆韵仙抄出帐来,和他算得清清楚楚。自己想着,这件事情做得十分干净。
不料陆韵仙到了十二月二十七那一天的晚上,一个人悄悄对他说,要问他借五百块洋钱。马山甫听了,吃了一惊,一时间回答不出,只得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道:“几百块钱的事情,也是小事。你不要性急,明天再说就是了。”
陆韵仙的心上,以为自己特地空了一个房间给他住着,别的客人都不放进来,更兼供给他主仆两个人的伙食,马山甫又是个公子哥儿的脾气,在他一个人身上琐琐屑屑的今天要这样,明天要那样,不肯将就些儿,这半个月之内,用在马山甫身上的钱,已经差不多有一百块钱。再加上过年的费用,新年的开销,合算起来,也要二百块钱的光景。如今问他借五百块钱,拿定他一口应承,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那里晓得马山甫听了他的说话,脸上就是一呆。回答他的话儿,又觉得狠有些儿勉强,支支吾吾的露出些不愿意的样儿。
堂子里头的人,何等狡猾。陆韵仙看了马山甫的样儿,心上已经有些明白;看着他那种半吞半吐的神情,却又不明白马山甫的意思。只认着马山甫见他一开口就要借五百块钱,嫌他狮子大开口,要得太多,所以这样的踌躇不决。或者想要打他一个折扣,多则四百块钱,少则三百块钱,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陆韵仙一面想着,一面在肚子里头暗笑。
只见马山甫沉吟了一回,开口问道:“你要借五百块钱有什么用处?难道像你这般生意,年底的开销还不够么?”陆韵仙听了满肚子的不愿意,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只得冷冷的答道:“故歇堂子里向格生意,格末叫难做。看看面子浪生意蛮好,像煞呒啥;到仔节浪向搭仔年底下,划算起来总归是格勿灵。
耐放心末哉,倪总勿见得来敲耐啥格竹杠,耐勿要勒浪发极。
轧实搭耐说仔罢,今年倪搭开销,刚刚再少一千洋钿。耐搭借仔五百,再有五百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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