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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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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谷和安阁都跳下马车,走进去见了马山甫。只见他脸上通红,浑身发热,连嘴唇都是紫黑的。见了章秋谷也不认识,只是忽笑忽哭的,口中混说。秋谷见了这般病势,不由得也是吃惊。便走上去,把手向马山甫头额上边一摸,只觉得炙手可热,烧得甚是利害。秋谷取过几张药方来看了一看,只见方子上开的药味,都是些荆芥、防风、陈皮、甘草,一派稀松的药。
秋谷看了道:“这些药都是不中用的。病势重到这般田地,怎么还吃这些平平常常的药?”说着,便低着头想了一想。
王安阁在旁看了,也不知他想的什么,只对着秋谷说道:“这件事情真是累赘,偏偏的病在这个地方!万一个有些好歹,这个干系放在那一个身上呢?”说着心上二十四分的着急,咳声叹气,顿足捶胸,只急得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的,四面乱转。
秋谷见了便和他说道:“你也不必这般着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意外祸福,那里预先料得定?又不是你害他生病的,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倒是他们老太太那边,该应打个电报去通知一下,这才是个道理。”正是:三更怪雨,凄凉病榻之禅;一夜西风,憔悴无家之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三十五回 发电信开函惊老母 抱不平疗病出奇方
且说章秋谷见马山甫病势这般沉重,心上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便和王安阁商量,先打了一个电报到常熟去给马山甫的老太太。只说马山甫病危,要请他老太太赶紧到上海来,和他设法疗治。一面又和王安阁说道:“据我看起来,我们这位老表叔的病,分明是被陆韵仙气出来的,吃这些草根树皮那里中用?不如还是去把陆韵仙设法叫来,叫陆韵仙在他面前自家认错,好好的安慰他一番。解铃还仗系铃人,或者竟有效验,也未可知。”王安阁听了道:“你的话虽然有理,无奈陆韵仙这个烂污货十分可恶,他不肯自家认错,我们有什么法儿呢!”秋谷笑道:“这个不难,待我去和他讲就是了。老实说,也不怕他不肯。”
王安阁口中虽然在那里答应,心上却狠有些不相信的意思,面子上却不好说出来。章秋谷见了王安阁这般模样,心上早已明白,便对王安阁说道:“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二点钟,我就到清和坊去,把陆韵仙立刻叫来。”说着便匆匆的跳上马车,一口气赶到陆韵仙院中。
陆韵仙刚才起来,正在那里梳洗,见章秋谷走了进来,心上虽然有些诧异,却只说他是来找马山甫的,笑迷迷的起身让坐,口中说道:“章大少,阿是来寻马大少格?马大少勿知为仔啥格事体,前日仔搭倪反仔一泡,搬仔物事去,倒说就此勿来哉呀--”秋谷不等他说下去,便截住他的话头道:“如今闲话少说,你们那位马大少为了你的事情在那里生病,病得九死一生。你们总算是老相好,难道不去看看他么?”陆韵仙听了呆了一呆道:“耐格闲话说得勿明勿白,啥格马大少为仔倪格事体勒浪生病,阿是真格呀?”秋谷微微一笑道:“我们客客气气的,难道我在你面上会讲假话不成?”陆韵仙听了,心上觉得甚是诧异,口中说道:“马大少生病末,勿关得倪啥事啘。为仔倪啥格事体呀?”秋谷道:“据他自己讲,是给你气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究竟是怎么的一件事情。”
陆韵仙听了顿了一顿,还没有开口,那站在他身后和他梳头的娘姨便插口说道:“格末真正阿弥陀佛,天理良心!马大少来浪倪搭,倪先生一径搭俚蛮要好。啥格俚自家生病,倒说是拨倪先生气出来格呀!”秋谷道:“如今也没有工夫来讲这些闲话,只要请你梳好了头,立刻到轮船公司去看他一趟,好好的安慰他一番,或者他这个病竟会好起来,也是论不定的。”
陆韵仙听了,正在那里沉吟不决,那娘姨又连忙说道:“马大少生病末,豪燥请郎中先生看嗫!倪先生咦勿是郎中先生,去做啥格事体呀?”秋谷听了,正色向陆韵仙说道:“据我看来,今天是一定要请你去一趟的。马车现在门外,你梳洗好了,我们一同去罢。”陆韵仙低头不语。那娘姨又向陆韵仙使一个眼色道:“昨日仔王大人说,要搭耐坐马车呀。到仔马大少格搭转来再坐马车,阿来得及呀?”
秋谷听了那娘姨的话儿,心上觉得狠有些儿不高兴。又见陆韵仙低着个头,在那里踌躇不决,暗想我好意留还他们的面子,好好的和他讲,他们倒这样的不识好歹起来。既然如此,我也乐得教训他们一顿,借此好燥燥自己的脾。想罢,便忽然变转脸皮,对着陆韵仙冷笑道:“你不用在那里踌躇不决。老实和你说,吃了把势饭的人,身体就不是自己的。今天你愿意去,也要你去上一趟;你就是不愿意去,也要你委屈一下,去上一趟。我劝你还是爽爽快快,同着我快些去罢。”
陆韵仙听了章秋谷的话儿,说马山甫的病势十分沉重,心上本来有些害怕。如今又听得秋谷这般说法,未免心上也就有些不快活起来,便也冷冷的笑道:“依仔耐章大少实梗说起来,是倪一定要去格哉?不过倪今朝轧实有点事体,呒拨工夫,阿好明朝去仔罢。”秋谷慢慢的道:“不管你有工夫没工夫,一定要请你今天去一趟。”
陆韵仙听了心上更加不快,便似怒非怒的瞅了秋谷一眼道:“既然章大少实梗说法,倪倒说句笑话,比方倪定规勿去末,耐章大少那哼弄法?”娘姨听着章秋谷的话儿说得这般强硬,心上狠不愿意,也在旁边笑道:“真格比方倪先生勿肯去末,耐章大少阿有啥格法子?”
秋谷听了,不慌不忙的道:“天下的事情,总无非是讲个情理。况且你们把势里头的人,虽然是末等的生涯,却是头等的规矩。好好的客人,既没有欠你们的钱,又没有嫖你们的帐,平空的把他这般怠慢,这里那里来的规矩?你们倒讲给我听听,也好叫我见识见识。”陆韵仙和那娘姨起先听了章秋谷的话儿,还只道他是随口讲的顽话。如今见秋谷正颜厉色讲出这几句话来,字字当行,言言有理,方才吃了一惊,知道章秋谷不是个好缠的人物。
陆韵仙想了一想,方才开口说道:“章大少,耐勿要去相信马大少格闲话,俚耐一塌刮子才是瞎说。倪搭待俚一径才是客客气气,啥格怠慢勿怠慢呀。”秋谷听了哈哈的笑道:“明人面前不讲暗话。我章秋谷既不是那种没用的瘟生,又不是那般颟顸的饭桶。你们在我面前,也不必讲这样敷衍的话儿,只老老实实的,给我讲了真话就是了。”陆韵仙听了口中还想支吾。秋谷接着说道:“如若你们一定不肯讲出来,我也不能勉强。只怕你们今天在我面前敷衍得过去,回来到了茶会上的时候就敷衍不过去了。”陆韵仙听得秋谷话风利害,便又吃一惊,连忙转口笑道:“倪也不过说说罢哉。耐章大少面浪,阿有啥勿去格道理?”秋谷微微一笑,也不开口,看着陆韵仙梳好了头,立起身来换了一件衣服。
秋谷又对他说道:“你和马大少大家好好的,怎么会平空闹出这样的岔子来?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其实去年我在这里吃酒的那一天,看着你那般模样,就知道有些不妥。马大少糊里糊涂的看不出来。究竟你们为了什么原由,要和他这样的过不去呢?”
陆韵仙听了,便袅袅婷婷的走过来,拉着秋谷的手,到榻上并肩坐下,细细的把马山甫如何不肯借钱,本家和房间里娘姨如何的背地里埋怨他,前前后后的许多情节一一和秋谷说了。
秋谷方才明白,笑道:“我本来原在这里诧异,你们两个人以前既是这般要好,为什么忽然这般的大决裂起来?但是这件事情,马大少虽然自家不好,你们却也过分了些。吃了堂子饭,就有堂子里头的规矩,怎么把房间里头的客人赶了出来,让别人在房间里摆酒,这又是那里来的规矩?”
那娘姨听了还想遮盖,便又插口道:“勿瞒章大少说,格日仔倪间搭格房间轧实勿空,才是客人笃定好来浪格。”秋谷听了,瞪了那娘姨一个白眼道:“你这样的话儿,只好对着姓马的讲,怎么对着我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依着你的话儿,那一天的房间都是客人预定,马大少是住在你们这里过年的长客人,难道不是预定的么?难道别人可以定你们的房间,姓马的就定不得的么?老实和你们讲罢,你不用在我面前讲这般大话,就是林黛玉、金小宝这样的红倌人,在正月十五以前,也没有多少吃酒的客人。不要说你们先生算不得什么有名的红倌人,那里会有这般生意。你难道把我也当作马大少么?”
一席话,说得那娘姨闭口无言。陆韵仙脸上却添了一层红晕,瞟了那娘姨一眼道:“耐阿好少说两声,唤唤喤喤,勿知算啥格样式。”说得那娘姨撅着个嘴跑了开去。陆韵仙方才拉着章秋谷笑道:“一塌刮仔才是倪格勿好,耐章大少勿要动气。
故歇随便耐要那哼,倪总呒啥勿肯。”说着不觉脸上又是一红。
秋谷不觉一笑道:“这件事情本来不干我事,我不过出来抱个不平罢了。我也没有什么生气,我也不要什么。我就要什么,也没有这般福分。”
陆韵仙见秋谷的话儿说得针锋相对,瞅了秋谷一眼,低下头去。秋谷道:“你们那位马大少,病重得狠,如今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同去看他一看。”陆韵仙听了,便懒懒的立起身来,也不带娘姨,同着秋谷上了马车。
秋谷在马车里头又教了他几句说话,说着又对他笑道:“你只要把初次哄骗马大少的那些勾心摄魄的话儿,翻过来和他再讲一遍,管保他的病就会立时立刻的好起来。”陆韵仙听了,红着脸,把秋谷打了一下道:“倪骗马大少啥格闲话介,阿是耐听见格?”秋谷笑道:“你也不必瞒我。倌人们和客人相好,总有几句山盟海誓的话儿,方才拉得住客人们的心。这是你们做生意不得不如此,有什么不好意思?”陆韵仙被秋谷顶住了,没有话说,只得笑道:“听耐实梗说起来,比仔倪做倌人格再要熟点,像煞耐倒是格倌人出身。”秋谷听了,也笑道:“我好意教你,你倒反把我取笑起来。如今世上的人,真是没有良心!”秋谷和陆韵仙一面说着话儿,那马车走得飞快,不一刻,早已到了轮船公司门外。秋谷同着陆韵仙急急的走到里面。马山甫一个人睡在那里,口中还在那里喃喃的说着谵语道:“你们同我到清和坊,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这样的和我过不去?”
秋谷听了也觉心酸,便指挥陆韵仙,叫他走上前去。陆韵仙见马山甫病到这般模样,心上也觉得有些害怕起来。正是:爱河滚滚,难浮灵府之槎;情海茫茫,不见回头之岸。
不知马山甫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六回 抱沉疴三宵占勿药 起乡心千里整归装
却说章秋谷同着陆韵仙来看马山甫的病,陆韵仙走上一步,看着马山甫病到那般模样,昏沉不醒,遍体发烧,心上不觉有些害怕,趑趄着脚儿不敢走近身去。章秋谷见了,便和他说道:“你不用害怕,且走过去叫他一声,看他知道不知道。”
陆韵仙听了,没奈何只得走近床前,低低的叫了一声:“马大少。”马山甫仍是不应,只合着眼睛呼呼的喘气。陆韵仙又叫一声,马山甫又不答应。陆韵仙到了这个时候,由不得天良发现;想着那往日的缠绵,看着他这般的委顿,心上一酸,两行珠泪直挂下来,不由得轻移莲步,走到马山甫的身旁;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一手拉着马山甫的手,低下头去,在马山甫耳边叫了一声。
说也奇怪,马山甫病了几天,热得昏昏沉沉的,连人都不认得。吃下药去也如石投水,不见一些儿效验。如今听了陆韵仙叫他一声,好似触着了电气一般,登时浑身一震,睁开双眼,把陆韵仙看了一看,忽然说出话来道:“我病了几天,你也不来看我一看。”陆韵仙见马山甫忽然和他说起话来,竟是清清楚楚的,不像个病重的样儿,心上也不由得暗暗称奇。王安阁站在门外,看了也觉得甚是诧异。章秋谷更是眉飞色舞的,看着王安阁道:“何如?”王安阁只点一点头,微微含笑。
陆韵仙又对马山甫低低说道:“马大少,耐啥洛好好里生起病来哉呀,耐自家保重点嗫。”原来马山甫病了几天,心上糊里糊涂的,把陆韵仙和他过不去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
如今听得陆韵仙问他为什么生病,猛然把这件事情记了起来,呆呆的看着陆韵仙。看了一回却说不出什么来,只对着陆韵仙长叹一声,流下两点眼泪。
陆韵仙见了,心上狠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连忙取出一方丝巾和他拭泪,在他耳旁轻轻的说道:“耐勿要实梗动气,一塌刮仔格事体,才是倪勿好。耐自家身体要紧,豪燥点好好里养病,勿要去心浪瞎转啥格念头。阿晓得?耐来浪倪搭,也总算老客人哉,倪有啥得罪耐格场化末,耐包荒点,勿要捉倪格过意。耐有啥闲话,只管搭倪说末哉。就是耐心浪向勿舒齐,骂倪一场,打倪一顿,倪倒也呒啥希奇。像实梗气坏仔耐自家格身体,啥犯着呀!”马山甫听了陆韵仙这几句话儿,一霎时好像那甘露沁心,醍醐灌顶,登时精神就爽快了许多。觉得这几句温柔宛转的话儿,甜迷迷的钻进耳朵,软融融的直走心脾,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走到,浑身骨节没有一根不松爽,直比那华佗、扁鹊的神方,起死回生的灵药,还要效验些儿。
停了一停,马山甫心上还有些糊里糊涂的不得明白,便问着陆韵仙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那一个叫你来的?”陆韵仙听了,回过头来看了秋谷一眼。秋谷远远的对他做一个手势,陆韵仙会意,便道:“倪听见耐来浪生病,心浪搭耐发极,实梗洛跑得来看看耐格呀!呒拨啥人叫倪来啘。”马山甫听了心上更是欢喜,便大声说道:“你这话儿是真的么?”陆韵仙道:“自然真格啘!阿有啥假格呀!”
马山甫听了更喜,便拉着陆韵仙的手,想要坐起身来。不想病了几天,饮食不进,那里坐得起!只觉得眼迸金花,耳鸣石磬,早挣出一头冷汗来,马山甫不由得“阿呀”一声道:“怎么我病了几天,就会病到这般田地!”陆韵仙连忙说道:“耐自家勿晓得,耐生仔病,别人家替耐急煞快,豪燥点勿要实梗。”说着不觉面上一红,回转头来瞟了秋谷一眼。秋谷知道他有些话儿不好在众人面前讲出来,便拉着王安阁走到外面,凭着陆韵仙和马山甫两个人在房内。
陆韵仙趁着这个当儿,着实的安慰了马山甫一番。至于他那安慰的话儿究竟是如何说法,在下做书的当时没有听见,不便捏造一番说话出来,只好请诸位看官自家去揣摩想象的了。
如今闲话休提。只说章秋谷和王安阁在外面坐了一回,听见马山甫嚷着要吃粥,秋谷大喜,便叫王安阁赶紧送进去。马山甫吃了一碗,又微微的出了一身汗,秋谷方才走进房去和他相见,却绝不提起去叫陆韵仙的事情。马山甫见了秋谷,也略略的应酬几句。秋谷也随便讲了几句套话,便走了出来。
陆韵仙也走到外面。秋谷见了陆韵仙,便对他笑道:“何如?我的主意怎么样?”陆韵仙笑道:“格末真真诧异,倪自家也勿懂啥格道理。”说着,便又向秋谷说道:“故歇马大少好仔点哉,倪转去仔,明朝再来,阿好?”秋谷听了,摇一摇头道:“这个不能,你看他现在虽在好些,却是靠不住的。只好委屈你在这里住上几天,等马大少病好了回去。”陆韵仙听了呆了半晌,方才说道:“格是勿局格嗫。”秋谷道:“有什么不行?马大少的病是为你身上起的,论起理来你也该应在这里陪他几天。”陆韵仙道:“来浪间搭住几天,倒呒啥希奇,不过倪搭有几几化化事体--”陆韵仙说到这里,秋谷截住他的话道:“我知道你的事情,无非是要应酬客人,不能分身。只要和本家说明,有什么客人来,只说你有事情到苏州去了,四五天就回来的。客人叫局,也好托别的倌人代应,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陆韵仙听了推托不得,呆了一回只得又道:“倪是倒呒啥,就怕倪搭格断命本家勿肯。”秋谷哈哈笑道:“这个事情,交给我就是了。本家不肯放你住在这里,无非怕少了生意,我立刻同着你回到清和坊去,当面和他讲,每天包你二十个局就是了。你们挂着牌子做生意,也无非为的是钱。难道有了钱,还办不到么?”
陆韵仙见秋谷许他二十个局一天,心上虽然还有些不满意,口中却说不出来。更兼方才已经领过这位章秋谷先生大教,知道是个平康巷里的惯家,烟花队中的侠客,想着就是不答应,也不中用,只得点一点头道:“只要本家呒啥闲话说,倪总归肯格。”说着又把秋谷的衣服拉了一下,洋洋的笑道:“耐章大少面浪嗫,换仔别人来是,倪就老实勿客气哉!”秋谷笑道:“承情得狠,承情得狠!如今闲话少说,我们就同去罢。”
陆韵仙听了点头微笑,便同着秋谷坐上马车,跑回清和坊一弄。
秋谷到得院中,立刻把女本家叫了上来,和他说了情由,问他心上怎么样,还是肯与不肯?那女本家见了章秋谷丰裁凛凛,相貌堂堂,言语惊人,目光如电,先就觉得有几分怕他。
又听得讲着马山甫的事情,口口声声的只说你们吃把势饭的人不该这般模样,把那女本家说得哑口无言。起先听得章秋谷的话儿要把陆韵仙留在那里伺应病人,心上大大的不愿意。直至秋谷说得每天包他二十个局,有一天算一天,方才心中欢喜,满口应承。却又对着秋谷说道:“倪有一句闲话要搭章大少商量:故歇刚刚开果盘格辰光,请章大少照应点倪。”秋谷笑道:“既然如此,就每天包你三十个局,何如?天下的事情只怕你不要钱,没有法子。只要你肯要钱,事情就容易办了。”说着,便叫陆韵仙收拾些随身衣服和梳洗的器具,带一个娘姨回去,也好遇事招呼。陆韵仙到了这个时候,知道不能不去,只得草草的收拾起一个衣包,同着秋谷一同前去。
果然马山甫自此以后,耳朵里头听着陆韵仙的娇音嘹呖,眼睛里头看着陆韵仙的倩影娉婷,一时展动便来纤手扶持,说句话儿又是芳心熨贴,药炉茗碗搀和着粉气脂香,春恨秋悲都化着欢苗爱叶。这几天之内,马山甫倒着实享些艳福,那病便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不到一礼拜,马山甫已经全愈。
马已甫的那位老太太和他夫人接了电报,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星夜赶来。章秋谷见了马老太太,便把马山甫起病的情由和自己的打算细细的说了一遍。马老太太千恩万谢,感激非常。
陆韵仙见马老太太同着少太太一同来了,自己心上不安,便告辞要走。秋谷也不拦他,叫王安阁给他二百块钱,另外付二十块钱给那娘姨,陆韵仙便同着娘姨告辞走了。马老太太和马少夫人见了陆韵仙妖妖娆娆的样儿,又知道马山甫的病是给他气出来的,不觉心上十分恨他;马少太太更是眼中出火,恨不得揪他过来打他一顿。幸而秋谷预先和马老太太说过不要难为他,不好将他怎样,只直着眼睛一直瞪着陆韵仙出去。
章秋谷倒为着这件事情忙了好几天。光阴迅速,不觉又是一月有余。这一天秋谷在书局里头完了公事,没有什么事情,便同着辛修甫走到龙蟾珠院中去打茶围。坐了一回,龙蟾珠要留他们吃饭。辛修甫忽然想起,对秋谷道:“葛怀民昨日在湖北回来,你可知道么?”秋谷摇一摇头道:“不知道,他没有到我那边去。”修甫道:“我也是小屏和我说的,不如今天和他接个风,就在这里吃一台酒何如?”秋谷听了点头道好。辛修甫写了几张请客票,叫相帮分头送去。
一会儿,葛怀民第一个先到,三人相见叙了些多时阔别的友情,又谈了些湖北地方的风景。早见王小屏、刘仰正、陈海秋等都陆续到来。辛修甫叫摆台面,大家入席,一面吃酒,一面高谈阔论起来。秋谷和他们议论了半天,不知不觉的,又讲起嫖经来。秋谷对他们说道:“‘嫖’的一个字儿,全在要讲资格,就同如今官场里头,吏部截取资俸挨次轮选,外官记算劳绩委署差缺的一般。有了资格的,到处不至吃亏。没有资格的,就是有了钱也不中用。”正是:星桥横过,苍茫银汉之波;鹊架飞回,惆怅黄姑之恨。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七回 讲嫖经名士高谈 打茶围瘟生吃醋
且说章秋谷正讲得高兴,刘仰正便对他说道:“你这个话儿我不敢附和。据你讲,做嫖客全要资格,就是有钱也不中用。
难道有了资格的嫖客,就可以白嫖,不用出钱的么?”
秋谷笑道:“你这个话儿又不是这般说法。你只要听我细细的讲,你就明白了。如今那些堂子里头的倌人,一个个都是精灵古怪的,那里还比得从前?差不多些的客人跑到堂子里头去,要是个漂亮些儿的还好,只要略略的有些土气,或有些不合款式的地方,那般倌人看了心上就不高兴起来,不但是暗中奚落,甚而至于还要当面欺凌。更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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