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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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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至于他们两个人究竟有无暖昧的事情,在下做书的却没有调查确实,又没有自家眼见,不敢一定说是怎么样,只好付之缺如,作个疑案的了。

只说傅钰莲自从回了中国之后,和华德生两个人一个在亚洲之东,一个在亚洲之北,波涛万里,萧艾三秋,床空翡翠之衾,枕冷鸳鸯之梦,绣帏锁夜,宝鸭无温,未免觉得十分惆帐。

起先的时候,两下还常有书信往来,直到那位殿撰公天上修文,傅钰莲风尘再堕,两止下方才绝了音信。如今听得联军的总统是华德生,不觉得旧梦重温,余情复续。却还怕这个华德生不是自己意中人,便写了一封德文信去给这位联军总统,问他是不是一千八百九十二年,在德国京城曾任陆军大尉的华德生,下面注了个傅钰莲的德文名字,想个法儿叫人送去。

这一封信去不多时,早见四个德国马兵牵着一匹空马,拿着一封华德生的回信来,给赛金花看了。那信上无非历叙如何如何的想念,怎样怎样的相思,如今得了他的消息,又怎样怎样的喜慰,请他立刻就到行营相见。赛金花看了来信,知道这个联军总统果然就是自己的意中人华德生,心上自然欢喜更喜他事融多年,地位又彼此大相悬绝。从前在德国相见的时候,一个是堂堂的公使夫人,一个是小小的陆军武弁,两下比较起来,还觉得傅钰莲的地位胜些。如今隔了多年,华德生已经升了陆军大将,此番奉命专征,又是各国公举的联军总统,威权赫奕,势位非常。更兼掌着全军的生杀大权,一个北京城都在他掌握之内,就是我们中国的大皇帝,到了这个兵败势危的时候也要让他三分。这个赛金花却是丽质埋尘,红颜薄命。飘茵堕溷,转徒流离,凄凉金谷之花,寂莫章台之柳,年华老大,憔悴堪怜。和华德生比较起来,一个当年的公使夫人,如今却做了风尘娼女;一个是当日的陆军大尉,如今却升了阃外元戎:真个是贵贱悬殊,云泥分隔。赛金花虽然写了这一封信,心上却也虑着他未见得还记得我这样的一个人。那里知道华德生回了一封信来,信里头说了许多情话,说得个缠绵宛转,眷念非常。并且还派了四名马兵牵着一匹空马,要请赛金花立刻就去。

赛金花自然喜出望外,便连忙重施脂粉,再挽云髻,换了一身衣服,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千般旖旎,万种风流,虽然年纪大些,却着实还看得去。赛金花本来原会骑马,便上了马按辔徐行,一直进了内城。从午门进去,只见龙楼如故,凤阁依然,日射昭阳,花飞御苑,依旧还是旧日的规模,只不见一个内官宫女,眼睛里头看见的,都是些异言异服的洋兵。赛金花看了,不觉也动了些爱国的热心,心上十分感慨。

一面看着,不觉已经到了正大光明殿侧首的南书房。华德生满面笑容的抢步相迎,两个人紧紧的拉着手握了一握,相携坐下。赛金花看那华康生时,只见比以前雄壮了好些,气概堂堂,威风凛凛,深目隆准,火色鸢肩,胸前佩带着许多的宝星,闪闪烁烁的光华飞舞,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赛金花便对着他嫣然笑道:“恭喜你立功万里,总统诸军。地球上的人,那一个不知道你是个绝世的英雄,过人的豪杰!我们自从那一次在德国公园别后,只道今生今世再见不着你的了。不想天缘凑合,居然彼此相逢,真是再也想不到的。”说着,不觉眼圈儿一红,低下头去。华德生见赛金花和自己隔绝多年,依然的华彩照人,丰姿替月,眉弯浅黛,颊晕深红,觉得他走到面前,好似一盏绝大的电灯一般耀得眼光霍霍的,一时捉摸不定。正是:萧郎久别,莺花南国之思;倩女离魂,烟雨西方之梦。

不知华德生说些什么,请看下回去便知分晓。

第一百七十三回 慰离悰倾心结幽愫 上手本屈膝拜红裙

且说华德生见了赛金花,心上十分高兴,紧紧的握着赛金花手,对他说道:“我们一别十数年,不意又在此间相遇。且喜你丰姿不改,颜色依然。我们两个人的这番相见,虽然不是天缘凑合,却也全亏了你们中国的那班团匪闹出事来,我们两个人方才得有这般欢聚。论起来,还是这班团匪的功劳。”说着,不觉拈着胡子哈哈大笑。赛金花听了也笑起来。两个人诉了一回别后的相思,说了一番多年的离绪。华德生便把自己的事情,怎样的和内阁大臣的女儿结婚,怎样的推升陆军大将,怎样的奉诏东征,约略说了一遍。赛金花也把自己夫死复出,重落风尘的事情,一字不瞒,告诉了华德生一遍,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十余年不见,你却十分得意,官居大将,名动全球。

我就弄得这般模样,萍飘蓬转,重入火坑,将来还不知作何归结。想起那以前的事情来,真个是追想当年,不堪回首!”说到这里,不觉天良激发,打动了他的心事,一阵心酸,扑簌簌的流下泪来。华德生见赛金花忽然下泪,连忙携着他的手,切切的安慰他道:“你不必这般伤感,我们故人相见,正该大家欢喜才是,怎么倒伤心起来?你心上有什么不遂意的事情,只顾和我讲就是了。只要我办得到的,无不和你尽力。”说着,便取出素巾,和他拭泪。

不想这个时候,赛金花当真的把自家的心事提了起来。想着自家年纪已经将近中年,婪尾花残,茶蘼香老,春光零落,前路苍茫,终究不是个了局。将来自己的这个身体都不知怎样的一个归结。想着那以前的锦绣繁华,看着这现在的风尘沦落,心上已经酸酸的要流下泪来。更兼想着以前那位殿撰公没有死的时候,待自己也着实不差,偏偏的要这般拼命的混闹,想起来委实有些对他不起。想到这里,不由得天良萌现,竟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华德生见赛金花竟哭起来,心上十分难过,连忙拉着他的手,低低的劝慰一番。赛金花触动了真伤心,一时那里劝得祝华德生虽然是个一刀一枪的马上英雄,到了这个时候也被他哭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起来。呆呆的看了一回,看着他无可劝解,只得附着赛金花的耳朵,说了无数的柔情软意话儿,央恳他不要再哭。

赛金花见他这样婉婉转转的殷勤相助,觉得自己吃了半世的把势饭,相识的客人也不知多少,从没有遇着这样一个温柔熨贴的人。就是那位状元公,看待自己虽然狠好,也没有这样真心体贴的。心上觉得感激非常,便拉着华德生的手,委委曲曲的泪流不止。华德生看了,知道他拉着自己的手向他流泪,是感激他的意思,不知怎样的,也有些酸鼻起来。深深款款的慰藉了一番,赛金花方才拭泪回欢,敛悲作喜。这一夜,赛金花自然是不回去的了。十年契阔,一晌温柔。一个是南国佳人,风情无限;一个是欧洲名将,华彩非常。玉漏宵沉,凤城夜永,枕上之云鬟斜堕,暗中之芳泽微闻,春融红玉之酥,露渍胭脂之汁。罗帷私语,声声之小凤频呼;玉体横陈,惜惜之檀郎欲醉。这一夜的情形,自然和别人的情景不同。

到了明天,华德生和赛金花说,中国派了议和大臣洪理章前来议和,刚刚营里头没有精通中国文字的翻译,要请赛金花当个翻译的文案。赛金花觉得有趣,便一口应允。从此以后,华德生和赛金花十分相得,一切事情都和赛金花商量。赛金花心中暗想:我虽然是个妓女,却究竟是个中国人,遇着可以帮助中国的地方,自然要出力相助。便趁势劝华德生不要虐待中国人,又劝他把以前监禁的中国官员,只要不是团匪的头目,都释放出来,叫他们照常办事,华德生一一答应。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大家哄然一声,都知道赛金花是华德生的腻友,赛金花说的话儿,华德生没有不听的。便有许多无耻的中国官员,钻头觅缝的来寻赛金花的门路。赛金花觉得甚是好笑,一概不去理会他们。遇着那不关紧要的事情,也对华德生说一下子,却是不说便罢,有说必应。

赛金花在华德生那里一连住了几天,想着自己家里的事情,这几天自己没有回去,狠有些不放心,便和华德生说了要回去料理一下,耽搁一两天再来。华德生自然答应。赛金花便辞了华德生,回到自己院中料理了一回院里头的事情。那几个讨人便对赛金花说:“这几天里头,来问信的人一起一起的不知多少,都问说几时回来。”赛金花正待根问,忽见一个从上海带来的娘姨叫做银姐的,笑嘻嘻的手里拿着一个手本走了进来,口中说道:“倪倒一径勿曾听见过歇,到堂子里向来要用啥手本格,阿要诧异仔点。”赛金花听了,心中明白,知道又是要走他们路的人。

原来赛金花自从遇见了华德生以后,那班中国的无耻官员,凡是拿着手本来见华德生的,一定另有一个手本,和赛金花请安。赛金花见得多了,司空见惯,不以为奇,顺手接过手本来一看,只见上面的几个字儿却写得比众不同,端端楷楷的写着“沐恩工部郎中卜蔼廉”的九个字儿。赛金花看了倒不觉呆了一呆,暗想他是个工部官员,我又不是他的堂官,他又不受我的统属,怎么平空的写起“沐恩”的两个字儿来?吃把势饭的人,虽然也有人来上手本称沐恩,真是个有一无二的奇事。

正在沉吟,只听得银姐说道:“格个就是旧年仔一径来浪倪搭吃酒格、大人呀,啥格拿仔格手本,叫倪拿进来拨耐看。倪叫俚自家进来,俚倒说定规勿肯呀。倒搭倪说呒拨实梗规矩格,要耐叫俚进来末,俚好进来,耐勿叫俚进来,俚勿好进来格。

带仔格红樱帽子,拖仔格花翎,海外得来,勿得知啥格事体,倒说搭耐换仔格名字,叫耐啥格宗脱牵太太。倪说大小姐勿姓宗嘛,耐阿是弄错哉。俚倒说耐勿晓得格,请仔宗脱牵太太出来,有要紧闲话要当面讲。耐想阿是少有出见格事体?”

赛金花听了,想起去年的那位卜部郎来,着实在京城里头闹了几个月,和自己有过相好的。想着他用那“沐恩”的两个字儿,大约就是指着和自己有过相好的缘故,倒不觉面上微微的红了一红,对着银姐啐了一口道:“俚是倪搭格熟客呀,耐叫俚进来末哉。啥格实梗神妖鬼怪,几几化化格七搭八搭介,真真气数得来!”银姐一面走出去,口中咕噜道:“倪本底仔叫俚自家进来,俚定规勿肯呀。”走到外面,只见那位卜部郎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垂着两手,低着个头,静静的等候传见。

见银姐走过去,推了他一把道:“倪大小姐请耐进去,勿要来浪假痴假呆哉!”卜部郎得了这个分付,连忙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嗻”,跟在银姐后面,循规蹈矩的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到了赛金花卧房里面,赛金花立起身来,含笑相迎。见他果然穿得衣冠济楚,翎顶辉煌,更兼袖手低头,鹅行鸽,好象参见上官的一般。便向他笑道:“耐啥格事体着好大衣裳,跑到倪搭来呀?阿有啥到堂子里来白相,着仔大衣裳来格?耐格人阿要伉。”赛金花一面说着,便伸手去拉他,想要叫他脱了衣服,再说别的话儿。

那里知道,这位卜大人见了赛金花伸手要拉他,吓得连连倒退,口中说道:“沐恩今天特地专诚来和总统宪太太贺喜的。”说着不由分说,早已双膝跪下地去,恭恭敬敬的叩了四个头。

赛金花见他平空叩起头来,出其不意,着实吃了一晾,连忙笑道:“卜大人,耐算啥呀,拨别人看仔,难为情格呀!”说着急急的伸手去拉他,却那里拉他得起?赛金花见拉他不起,没奈何,只得自己也跪下去还礼。那位卜大人还连连的说道:“总统宪太太,怎么这般客气?”赛金花起先见他无故的跪下叩头,已经觉得十分好笑,却还勉强忍住了不笑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的了,不由的“格格”的笑出声来。那几个讨人和娘姨大姐,看了这般怪相,也不约而同都嘻嘻哈哈的看着卜大人笑。

这位卜大人却心平气和的,没有一些儿惭愧的模样,从从容容的叩过了四个头,扒起身来又深深的请了一个安,站在一旁垂手侍立,连坐也不肯坐。赛金花再三让他坐下,他死也不肯,只说总统宪太太在上,那有沐恩的坐处。赛金花道:“耐定规勿坐,是只得倪也陪仔耐勿坐格哉。”卜大人听了,方才斜着身体坐下。

赛金花对他笑道:“卜大人,倪搭耐一年勿见,耐啥格变得实梗样式哉呀?文绉绉格,客气得来。”卜大人听了,连忙立起身来答道:“沐恩自从受了总统宪太太的格外栽培,心上的感激一时也说不荆如今在总统宪太太面前,那里敢放肆?”赛金花听得卜大人叫他做总统宪太太,暗想怪不得方才银姐听错了,认作什么宗脱牵太太,想着,不因不由的又笑起来道:“耐格称呼勿对嘛,啥格总统宪太太,杂格乱拌,倪懂才勿懂。

耐一径叫倪老大,故歇也叫倪老大末哉。啥格总统洛粥桶,拨别人家听见仔阿要好听呀。”正是:庸奴无耻,樊英拜侍女之床;中妇多情,都尉屈黄金之膝。

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交代。

第一百七十四回 暮夜金奸奴行重贿 美人计相国赠明珠

且说赛金花听得那位卜大人竟叫他做总统宪太太,叫他不要这样的称呼。卜大人那里肯改口,只说这是理应这样称呼的。

赛金花又对他笑道:“卜大人,耐是倪搭格熟客呀,为啥要实梗客气呀?”卜大人听了,连忙又立起来请了一个安道:“总统宪太太,这样的称呼不敢当,只叫沐恩的名字就是了。”这一阵的巴结,倒把个赛金花巴结得局蹐起来。

卜大人恭维了一回,便道有几样东西要请总统宪太太赏收。说着,亲自走去拿进一个红绫锦匣,里面放着四样首饰:一对珠花,一对金镯子,一只金钢钻戒指,一付翡翠押发。双手捧着,交在赛金花的手中,口中说道:“这一点儿东西,不过聊表沐恩孝敬的意思,算不得什么。”赛金花接过来看时,只见珠子、翡翠和金钢钻都是上等的货物,那付镯子也打造得十分精巧,精光外溢,宝气内含。约莫看上去,这几件东西少说些也要值一二千银子。从来天下的女子生性最贪,又最爱的金珠首饰。赛金花见了这几件东西,由不得喜得眉花眼笑,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爱不忍释,便对着卜大从笑道:“谢谢耐,送倪实梗几几化化物事,常恐要几千洋钿笃嘘!倪想起来,倪呒拨一点点好处来浪耐卜大人面浪,受仔耐实梗几化物事,心浪洛里意得过?耐有啥事体要倪搭耐帮忙,耐只顾搭倪说末哉,勿然倪也勿好意思受耐格物事。”卜大人听了,正中下怀,便走近一步,附着赛金花的耳朵,悄悄的说了几句。

原来这位卜大人也是附和端王的人,也曾当过团匪头目。

如今联军进京查办罪人,要把他提去治罪。幸亏这位卜大人的手臂极长,耳目极灵,早已得了信息,连忙拿着许多的造孽钱各处运动。便有人和他说:“你运动别人不中用,除非去运动华德生方才有用。”这几天之内,这位卜大人十分着急,东奔西走的找寻门路,被他打听出赛金花的这条门路来。卜大人想着这个赛金花是和自己有过交情的,觉得更加放心。却又恐怕带着一双空手去要赛金花和他说情,赛金花未必就肯答应,便配了这几样首饰,卑词厚币的跑到赛金花那里,要托他在华德生面前说些好话。

赛金花听了他的一番说话,想了一想,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关系。更兼这位卜大人究竟和自己有些瓜葛,虽然不是什么一定怎样的恩客,却到底芳心辗转,未免有情。又恐平空的受了他这许多的礼物消缴不来,自然一口答应竭力和他关说。卜大人见赛金花容容易易竟答应了他,心中大喜,立起来对着赛金花一连请了几个安,只说:“多谢总统宪太太格外施恩,沐恩感激不尽。”接着又说了许多感激涕零、受恩图报的话儿,把一个赛金花也说得有些肉麻起来。

卜大人方才走了,接着外面传进无数的手本来,都是要见赛金花的。赛金花见了,委实觉得有些好笑,只得把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请进来。赛金花慢慢的出来相见,也有向来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无非都是要走赛金花门路的人。那个时候,洪中堂虽然已经到了北京开议和约,那京城地面的政权,却差不多还在华德生手内。那些九卿六部的官员,也没有一个不要承问他的颜色。只要是华德生保举的人,立刻就在平地飞升,非常的快速。华德生索办的人,不是拿问,便是革职,甚而至于把个脑袋都请了下来。所以这班忘廉丧耻、贪利蔑义的人,一个个都想走华德生的门路,希冀升官发财。无奈这个华德生却不是那般贪受贿赂、上下其手的人。不得已而思其次,便大家都想到赛金花身上,想借着用个间接的法儿,料想他说的话儿,十句里头华德生便有九句听的。一个赛金花的门外,顿时的冠盖如云,车马杂沓起来。两三天的工夫,赛金花收受的那些礼物几乎挤满了屋子,比那外省的督抚到任还要热闹些儿。赛金花只拣那没有什么大关系的事情答应下来,那真有关系的,便把他的礼物退还不收。回来住了两天,倒觉得十分忙碌,直到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方才没有人来缠扰。

赛金花正想安睡,忽然外面又传进一张名刺来,名刺上写着“杨言”的两个字儿,说有要事商量。赛金花便把他请进卧房看时,却和他素不相识。那姓杨的见了赛金花,便疾趋而进,低低说道:“我是洪中堂的手下的随员,洪中堂特地派我前来,有国家大事和你商量。”赛金化听了不觉呆了-呆道:“洪中堂有啥格事体搭倪商量呀?”那姓杨的说道:“你这里人多口杂,恐怕万一个传了出去泄漏风声,却大大的不便,须要找个清静些儿的地方才好讲话。”赛金花听了心上疑疑惑惑的,不知道洪中堂要和他商议什么事情,便引着那姓杨的到后面一间小小的斗室里头坐下,预先分付了那班娘姨、大姐,叫他们不准窃听。

赛金花先让姓杨的坐下,又把双扉掩上,方才回身问道:“洪中堂搭倪一径勿认得格嘛,故歇有啥格闲话搭倪说呀?”

那姓杨的把坐下的交椅往前移了一移,紧靠着赛金花坐下,悄悄的说道:“中堂听你和联军总统华德生甚是要好,你的话儿他没有不听的。”赛金花不觉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道:“倪搭俚也勿是一定啥格要好,不过归格辰光来浪德国,一径搭俚认得格,故歇多年勿见哉,碰仔头像煞要好点。”那姓杨的又低声说道:“你不要这般客气,难得华德生竟肯和你要好,是再好没有的了。如今的华德生脾气大得狠,就是洪中堂和他说话,也常常碰他的钉子。中堂听说你和他狠要好,并且狠听你的话儿,心上十分欢喜,所以特地遣我到来,要请你在里头帮个忙儿。中堂知道你是个狠有才识胆略的人,只要拿出本领来,好好的哄着华德生,料想他逃不出你的手掌。

况且你又是个中国人,一定帮着中国的。”赛金花听了,想了一想,心上已有几分明白,不由得脸上又红起来,低低的对着那姓杨的说道:“到底啥格事体,洪中堂要倪帮忙呀?只要倪办得到格事体,倪阿有啥勿肯。”

那姓杨的先立起身来,开了门往外面看了一看。见门外一个人没有,便又随手把门掩上,翻身进来,方才向赛金花说道:“实不相瞒,洪中堂此番奉命议和,别国的钦差都还没有什么,只有华德生,为着他们本国的公使克林德被团匪无端杀害,忿恨万分。那议和的条款和赔偿兵费,别国都肯通融办理,惟有华德生一力坚持,不肯丝毫退让。洪中堂再四和他商议,请他看着国家的交谊,退让些儿,他却对着洪中堂说道:‘只要你肯还我一个活活的克公使,万事都好商量。如若不然,只得休怪了。’洪中堂屡次受他的抢白,无可如何。若是和议不成,可怜我们中国的大局就不堪设想了。如今洪中堂听得华德生狠肯听你的话儿,说总算我们中国的洪福,特地叫我前来奉托,要请你在华德生那里设法劝他一下,叫他退让些儿。你若果然办成了这件事情,一则不杠你有了这般才识,二则调和了中外的邦交,三则扶助国家的气运。料想你这样的一个奇女子,一定有过人的胆量、出众的机权。这个事儿竟要靠托在你一个人身上的了。洪中堂说,只要你肯答应,将来事成之后凭你要什么,只要是洪中堂办得到的事儿,都没有不答应的。你总要看看洪中堂的情面,也看在国家分上,耽任了这件大事罢!”

赛金花听了,低着头沉吟了一会,慨然说道:“既然洪中堂要倪搭俚帮忙,倪自然呒啥勿肯。不过格个讲和格事体,倪有点弄勿明白,阿好请耐搭倪讲明白仔,难末倪再慢慢里搭俚说,像煞稳当点,耐说倪格闲话阿对?”那姓杨的听了,便粗枝大叶的把议和的条款约略说了一遍,华德生如何的要内地各处通商,厘金关税都归他们监理,如何的定要赔款七百兆,洪中堂如何的想把赔款减少,如何的想要竭力磋磨,都和赛金花说了。又道:“洪中堂分付过的,你若是肯在里面相助,却只好随机应变的想着法子劝他,万不可说出真情,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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