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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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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去,由地方官派差递解回籍。

这一场官司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却花了无数的银钱,在刑部监里头,又受了许多的狼藉。赛金花明知自己这件事情一定是卜侍郎有心和他做对,心上十分恨忿,懊悔当初不该在华德生面前和他缓颊。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却又把他无可如何。

只得和宛平县派来的差役打通了关节,暂时留住几天,料理京城里头那些未了的事情。讲明了在京城里头多住了一天,给解差二百两银子,有一天算一天。赛金花心上虽然烦恼,却还仗着手里头着实还有几个钱,还有一个讨人金红,到了上海去一般的也好做生意。就是从此不做生意,有这几个钱一生一世也吃着不荆那里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金红竟席卷了赛金花的所有银钱、首饰,跟了个赛金花的车夫不知逃到那里去了。

连几件值几个钱的衣服,也都卷得一个干干净净,一件不留。

赛金花急得气塞咽喉,几乎晕倒。呆了一会,由不得号淘大哭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懊悔以前嫁了洪殿撰,偏偏要重落青楼。到了第二次风尘再堕,又不肯早些嫁人,如今只落到这般田地。哭了一回,娘姨银姐走过来再三相劝,方才勉强把他劝住哭声。赛金花呆呆的想了一回,最苦的自已是递解回去的人,不能出面,只好眼睁睁的让他逃走,不敢报官,真是说不出的苦恼。赛金花住了哭,把对象点了一回,银钱、衣饰都是一卷精光,只剩得几箱旧式的衣服和些陈设器具,多算些也不过值上一二千银了。那班娘姨大姐见了这般光景,一个个都去自寻门路,走得一个也不见。幸而这个银姐是赛金花的旧人,倒狠有些良心,依依不舍,情愿同着赛金花一同到苏州去,赛金花十分感激。

在京城里头住了五天,那解差便来催着要钱。赛金花只得悄悄的亲自到几个旧时相好的客人那里,把金红逃走的事情哭诉一遍,要向他们借些盘费,借了一千几百两银子。又把所有的衣服、器具一齐卖掉了,一古脑儿不到三千银子,却被那几个解差,足足的讹了一千六百两银子去。

到了苏州,住了一个多月,想着坐吃山空不是久计,只得同着银姐到上海来,在法界连福里租了两幢房屋,摆开碰和台子。又好象是个半开门的私窝子一般,常常同着银姐两个人到南诚信去坐一回儿,借此兜兜生意。不想今天无意之中却遇着了辛修甫和章秋谷两个。

章秋谷虽然也算是做过他的客人,却一古脑儿只吃了一台酒,不算什么。不过秋谷以前在天津的时候,知道这个赛金花就是状元夫人曹梦兰,是个著名的人物,不免要去赏鉴他一下,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这个辛修甫恰是在上年人京会试的时候和赛金花有过交情的,两下甚是要好。所以赛金花见了辛修甫心上十分欢喜,好似他乡遇故的一般,不免把自己的这番蹉跌对着辛修甫等一一的讲说出来。说到银翠的吞烟、金红的卷逃和自己的监禁刑部,不觉眼圈儿就红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抖得岔起来,好似那微风振箫,幽凄欲咽,山阳闻笛,喑呜可怜。辛修甫和章秋谷也不觉心上凄然,着着实实的安慰了他一会。

赛金花又说起卜侍郎的一番把戏,引得章秋谷等都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天下那有这般的奇人奇事?你也未免形容得太刻薄了些。”赛金花正色说道:“格个卜家里格事体末,真正天理良心,倪勿曾瞎说俚一句。唔笃勿相信末,倪罚个咒拨唔俚听听:倪造仔俚半句闲话末,要烂脱舌头根格。倪搭俚咦呒啥冤家,为啥要造俚格闲话呀?格个辰光,唔笃才勿曾看见京城里向格排勿要面孔格京官,一径拿仔手本,到倪门浪来挂号请安格,耐说阿要奇希!”

章秋谷听了赛金花这番说话,知道不是假的,便也对他笑道:“如今那班堂子里头的倌人,都比不上你的这般资格:六年的状元太太,三年的公使夫人,更兼又是联军总统的腻友。

许多堂堂中国的官员,一个个都向你上手本、称晚生,这也真算得荣誉达于极点的了。但是到了如今的时候,抚今追昔,回想当年,廿年风月之场,一霎昙花之梦,想起那以前的事情来,心上不知怎么样的感慨呢!”章秋谷这几句话儿,原是有心讥刺他的,不想却触起了赛金花的一腔心事,无限凄惶,迸出两滴眼泪,几乎要哭出来。章秋谷见了,自己也懊悔未免说得太激切了些,平空引动了赛金花的伤感。连忙过去拉着他的手劝慰道:“总是我不好,几句话儿引动了你的心事。但是如今的这般时代,人生几何,去日苦多,你也何必这般认真?”赛金花拭了眼泪,瞟了秋谷一眼,慢慢的说道:“繁华一瞬,富贵沧桑,倪自家懊悔来浪盛年格辰光,勿晓得早点自家做格终身之计;到仔现在格辰光,好梦难常,华年易逝,再要懊悔也来勿及格哉!”

章秋谷听得赛金花忽然的满口调起文来,这几句话儿却说得十分蕴藉,竟像个名士的吐属一般,不觉喝声采道:“你的谈吐真是十分出色。想见当日妙年的时候,倾城颜色,绝代风华,洪殿撰也不知前世怎样修来的艳福,方才娶着你这样的一个人。可惜我章秋谷迟了数年,就没有这般福分。”赛金花听了不觉回眸一笑,颊上生红,看着章秋谷笑道:“倪故歇是老太婆哉,洛俚再有啥格讲究?”秋谷道:“徐娘虽老,丰韵犹饶,着实的不差!”赛金花听了,又是微微的一笑,别过头去不说什么。辛修甫乖觉,在旁“格”的一笑,笑得赛金花和章秋谷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赛金花别转头去,章秋谷便也回过头来和王小屏说话。

修甫在烟榻上坐起身来,对着秋谷招了一招手。秋谷见了,便走过来问什么事情。辛修甫拉着秋谷,就在榻旁坐下,附耳说了几句。秋谷一面听着,一面抬起头来打量了赛金花一眼,摇一摇头道:“我和你是要好朋友,恐怕没有这个道理罢?”

修甫笑道:“你和我也是一样的客人,怕什么?”秋谷道:“虽然如此,究竟有些不便。”修甫道:“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又不是你的意思,有什么不便?”赛金花坐在那里,见辛修甫、章秋谷附耳说话,章秋谷又抬起头来看他,心上早有几分明白,脸上便红起来,低下头去。却又溜转秋波,暗暗的偷看他们两个人的举动。只见章秋谷对着辛修甫还是不住的摇头,修甫切切实实的对他说道:“这个事儿是用不着客气的,你又何必这般的推托?况且这个里头别有一个缘故,我细细的和你说就明白了。”说着,便又附着章秋谷的耳朵说了几句。秋谷又看了赛金花一眼,眼珠一动,微微的笑了一笑。辛修甫附耳又说几句,章秋谷方才点一点头道:“虽然如此,但是你也要问他一下,不知他自己心上怎么样?万一个你答应了,他不答应,可怎么样呢?”辛修甫把赛金花看了一看,呵呵的笑道:“你不必这般过虑。你们方才已经私自先行交易的了,那有到了这时候,倒反不答应的理?包你一说一依,十说十依就是了。”

章秋谷听了一笑,不说什么,只回过眼光和赛金花打了一个照会。赛金花咳嗽一声,也瞟了秋谷一眼。辛修甫便向赛金花笑道:“你走过来,我有句话儿要和你说。”赛金花明知道他说的一定就是方才和秋谷说的话儿,心上早已十二分明白,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把手中的一方绸巾细细的看。修甫见他不肯过来,便自己走过去,和他唧唧咕咕的说了半天。赛金花一言不发,只是不住的摇头。辛修甫忽然笑嘻嘻的悄说几句,赛金花不觉一笑,面上隐隐的透出红来,把辛修甫用力推开道:“勿要瞎三话四哉!”辛修甫听了,知他心上已经情愿,便向章秋谷做个手势。

章秋谷正要开口,只见王小屏在外面同着一个中年丽人款步进来,对着秋谷似笑不笑的叫了一声“二少”。秋谷连忙看时,原来就是那位卧云阁的女东家老二。秋谷连忙答应一声,对着他点一点头。老二星眼微横,蛾眉半蹙,瞅了秋谷一眼道:“二少,耐倒有良心格!”正是:徐娘半老,难为堕马之妆;商妇多情,谁有青衫之泪?

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一百七十八回 渡银河秋娘联旧好 谐凤侣名士结新欢

且说章秋谷见了那位老二,倒不觉呆了一呆。看着老二的那般模样,狠觉得有些不尴不尬的样儿。回过头来再看赛金花时,只见赛金花侧着脸坐在那里,看着秋谷的脸微微展笑。见章秋谷蓦地里忽然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赛金花会意,连忙别转头去,忍不装格”的笑出声来。章秋谷到了这个时候,凭你是个花粉丛中的老手、绮罗队里的惯家,也不由得有些左右为难起来。只得对着老二道:“我们到那一边去,拣了房间坐一回儿何如?”

老二把嘴一披,只不开口。王小屏哈哈的笑道:“今天你也太觉得快活了些,如今该应要碰个钉子。你还没有知道,老二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就在隔壁房间里头看了多时,我们都没有知道。”秋谷听了,知道老二翻了醋罐,没奈何,只得要向他陪个小心的了。便又回过头来,先向赛金花飞了一个眼风。

赛金花是何等伶俐的人,心上早已明白,微微一笑,立起身来,对着辛修甫说道:“倪去哉,晏歇点一淘请过来。倪来浪连福里第九号,勿要忘记脱仔。”说着,又飞了章秋谷一眼,竟自姗姗的去了。

这里老二见赛金花走了,便对着章秋谷冷笑一声道:“二少,耐倒好格,倪末一径来浪等耐,耐倒来里寻开心!”秋谷笑道:“真正冤枉,我何曾在这里寻什么开心?不过这个人是辛老爷的旧相好,多年不见,如今在这里遇见了,大家免不得讲几句话儿,与我什么相干?”老二又冷笑道:“既然是辛老爷格相好,勿关耐事,耐为啥要搭俚吊膀子?朋友面浪,耐去剪俚格边,阿要难为情呀!”秋谷道:“你们听听,这又是信口栽埋人的话,我何曾和他吊什么膀子?”老二瞟了秋谷一眼道:“像耐实格规矩人,洛里肯搭别人吊膀子?刚刚来浪吊膀子格,是只众生!”秋谷叫一声“阿呀”道:“你这个人怎么开口就讲骂人?”老二呸了一口道:“耐说勿曾吊膀子呀,倪骂格排吊膀子格杀千刀,勿是骂耐嘛!”秋谷不觉笑道:“算了,算了!不用再骂了,就算是我错了如何?”

老二停了一停,又对着章秋谷冷笑道:“二少,耐阿是做仔邵万生格东家哉?”秋谷听了,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待要开口时,老二早接着说道:“耐勿开南货店末,要几几化化老蟹做啥?”这一句话儿,说得大家都好笑起来。秋谷却对着老二做个手势,又往自己鼻子上指了一指。老二猛然省悟,不觉得面上红了一红,伸过手来把秋谷打了一下道:“只有耐末总归比别人家刁枭点。”秋谷一笑,也不开口,大家也没有留心。

略略的坐了一回,秋谷便同着辛修甫等几个人,到老二那里去吃了一顿便饭,秋谷又邀着辛修甫打了八圈牌,给了二十块钱的头。老二谢了一声,收了进去。这一夜,章秋谷自然是不得回来的了。刘郎再到,天台之旧路依然;神女多情,巫峡之行云无恙。惊鸾顾影,飞燕回风。宝钮郎当,罗衣熨贴。就日偎云之梦,飘烟抱月之腰。这些情节,也不必去提他。

只说章秋谷在老二那里住了一夜,便回到新马路公馆里头来。见了太夫人,太夫人对他说道:“你昨天晚上住在什么地方去的?为什么不预先招呼一下?害得他们两个人昨天晚上直等了一夜。”秋谷只微微的笑,不说什么。太夫人略略训戒了几句,便也罢了。

秋谷回到他夫人房内,见他夫人睡在床上,微微的有些睡着。秋谷也不去叫他,又走到陈文仙房内看时,只见陈文仙独自一个人靠窗坐着,一手托着香腮,好象想什么心事。见了秋谷,便慢慢的立起身来,微微笑道:“你昨天到那里去的?”

秋谷走过来,握着陈文仙的纤手道:“对不起,你昨天等了一夜。”文仙笑道:“自己人何必这般客气?我只问你昨天到底在什么地方?”秋谷便把老二和赛金花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陈文仙听了,脸上不由得呆了一呆,一言不发。秋谷见了,心上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免温温存存的安慰一番。

到了晚间,辛修甫同着王小屏、陈海秋三个人,都到章秋谷公馆里来,邀着他一同出去。秋谷换了衣服,又到太夫人那里禀知。太夫人问道:“今天回来不回来?”秋谷觉得有些答应不出,只看着太夫人嘻嘻的笑。太夫人道:“看你这个样儿,今天又是不回来的了。就是在外面应酬,也要自己有些分寸,不要落了他们的圈套才是。”秋谷听了,只得撒一个谎道:“这两天的应酬是必不得已的。杭州到了一个朋友,不得不应酬他一下。只要过了两三天,敷衍得他走了,就没有事情了。”

太夫人听了点一点头。陈文仙站在太夫人后面,对着章秋谷嫣然一笑,把两个指头在自己脸上划了几划,做个羞他的样儿。

秋谷看了忍不住也是一笑,急急的走了出去,同着辛修甫等,大家一阵风都到连福里来。

进了门,只见赛金花笑吟吟的迎上来,穿著一件玄色绉纱夹袄、玄色绉纱裤子、玄色缎子弓鞋,一身黑色,越显得山眉水眼,云鬓花颜。虽然年纪略略觉得大些,却还是体态娇娆,丰姿清丽。见了辛修甫和章秋谷等,便对着章秋谷等笑道:“二少,今朝那哼有工夫到倪搭来,昨日仔阿曾吃生活?倪牵记得来!”秋谷听了,面上也不觉红了一红道:“昨天打碎了醋缸,今天又泼翻了醋瓶,怪不得熏得我心上都有些酸溜溜的。”赛金花也不由的脸上一红,道:“二少,耐勿要缠夹嘘!啥格醋缸醋瓶,才勿关倪啥事嘛。”秋谷听了也不开口,只对着赛金花把嘴唇动了一动,眼睛撇了一撇。赛金花见了把身体一扭,一言不发,低下头去。辛修甫在旁边看得十分明白,心上暗暗好笑,便邀着大家进房坐下。赛金花亲自送上茶来,秋谷连忙立起身来接了茶,口中连说:“不敢当,不敢当。”辛修甫笑道:“你们两个人何必这般客气?难道等会儿到了那个时候,也是这般的客气么?”一句话把赛金花说得连脖子带耳根都涨得通红,讪讪的走了出去。

王小屏对辛修顿足道:“他们两个人方才有些意思,给你这样的一来,把那一个说得跑了。”章秋谷听了不觉也微微一笑,回头和辛修甫说道:“这件事儿,我觉得始终有些不妥当。”辛修甫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矫情?我昨天已经和你讲得明明白白的了,怎么今天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参欧谷道:“我和你是要好朋友,怎么好意思剪你的边呢?”辛修甫皱着眉头道:“这里头另有一个道里,你难道昨天还没有听清楚么?”秋谷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只好且去试他一下。

料想凭着我这样的一个人,也还不至于退避三舍。”

王小屏和陈海秋两个人在旁听了,全然不懂,不知道辛修甫和章秋谷说的是那一路的话儿。陈海秋本来是个性急的人,那里忍得住,大声嚷道:“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儿?我们一句都不懂。”辛修甫笑道:“你不要性急,慢慢的和你讲就是了。”陈海秋再三根问,辛修甫只是微微的笑,一言不发。陈海秋没奈何,只得由他。

等了一回,赛金花娉娉婷婷的从外面进来,看了秋谷一眼,便去坐在修甫身旁,密密切切的讲了一回。辛修甫又在赛金花耳边说了几句。赛金花把头一低,星眸斜漾,宝靥生红,偷偷的瞟了秋谷一眼,口中却不说什么。辛修甫一面笑着,一面又附耳和赛金花说了几句。赛金花忍不装扑嗤嗤”的笑将出来,把一个指头对着辛修甫头上用力推了一推,口中说道:“耐格个人真正气数得来!随便啥格闲话总归说得出格,啥人有工夫来听耐呀!”说着立起身来,走过章秋谷身旁,趁着大家没有留神,暗暗的把章秋谷的衣服拉了一把。章秋谷被他拉了一拉,不由得心上有些摇动起来,也对着赛金花回头一笑,还他一个眼风。辛修甫看了,只作没有看见的一般,只催着那班娘姨、大姐搭开桌椅,大家碰起和来。

碰了四圈,赛金花指挥那班娘姨、大姐摆出齐齐整整的一桌菜来,这是辛修甫预先招呼的。当下修甫便邀着大家人座,大家免不得叫局吃酒的闹了一回。到得后四圈麻雀碰毕,已经差不多十一点钟。辛修甫同着王小屏等别了章秋谷要走。章秋谷究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也立起身来要和修甫同走。修甫呵呵大笑道:“你不用和我打哈哈儿,你只老老实实的在这里伺候这位状元夫人的为是。须要小心谨慎,好好的出力当差。

万一个当差不力,给人赶到地板上来睡觉,却与我不相干的。”陈海秋到了这个时候,心上方才明白,便对着赛金花嘻嘻的笑道:“你今天遇着了这样的一个有名人物,你要自己留意些儿。”赛金花红着个脸,口中说道:“唔笃总归是实梗瞎三话四,真正歪嘴吹喇叭邪气。”辛修甫笑着,大踏步走了出去。

正是:

花低月亚,香融玉杵之云;李代桃僵,春暖金茎之露。

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交代。

第一百七十九回 真阅历发明攻战术 正比例研究床第谈

且说章秋谷住在赛金花那里,这一夜的情景果然比别人不同,真个是:春魂照夜,玉艳临波;一桨穿红,双桡剪绿。熨贴云鬟之影,惺忪暗麝之香。徐娘之丰调依然,名士之风怀未减。香肩倚月,飞来帐底之云;檀口偎云,捧出怀中之月。娇喉乍颤,雀舌初舒。汗融合德之肤,春满华池之液。金釭闪闪,玉漏丁丁,好梦未醒,罗帏不动。这些秾情艳语,在下做书的也不便细细的形容,只好将就着说个约略罢了。

到了明天,章秋谷和赛金花刚刚起来,辛修甫已经来了,走进房来。赛金花见了辛修甫,不由得满脸通红,立起身来,一溜烟走到后房去了。辛修甫细细的把章秋谷脸上看了一看,摇一摇头道:“看你这个样儿,色势不好,不要是打了汇票罢?”章秋谷微微一笑,也对着辛修甫摇一摇头,口中低低的说道:“等回儿和你细细的讲。”辛修甫随便坐下,和秋谷谈了一回。赛金花也从后房走了出来,对着辛修甫总觉得有些腼腆。

辛修甫笑道:“这是三面言明的事情,你何必还要这般模样?”赛金花听了,越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斜溜了辛修甫一眼,别转头去。辛修甫和章秋谷坐了一回,两个人都起身要走。赛金花留他们吃了饭去,秋谷不肯道:“我还有公事要去料理一下,等回儿再来罢。”赛金花立起身来送了几步,对着秋谷把头略略的侧了一侧,眼珠微微的动了一动。这一对水汪汪的秋波里面,好象有万千情愫传送出来的一般。秋谷见了一笑,把头点了一点,便一直同着辛修甫向书局里头去了。

到了晚间,便是辛修甫在龙蟾珠那里请客,请的客人无非原是章秋谷等一班人。入座之后,辛修甫便问章秋谷道:“你们昨天究竟怎么样?”秋谷微微笑道:“你的话儿果然不错。

虽然比不得什么鸡皮三少的夏姬,却也差不多像个内视丰盈的赵飞燕,果然是个劲敌。如今上海滩上的那班人物,除了胡宝玉之外,只怕第二个就要轮着他了。”

王小屏等起先听了辛修甫的说话还不甚懂,如今听了章秋谷的这一番说话便心上都有七八分明白。刘仰正第一个开口问道:“秋谷,你平日之间常常的对着我们说些大话,说什么有彭祖御女之玉,如今我倒要请教请教,要你把这个御女之术讲给我们大家听听。”这句话儿方才出口,陈海秋先拍手道:“仰正的话儿一些不错,我正在这里有疑惑,看看那班倌人,和他没有交情的便罢,只要和他有了交情,十个里头倒有九个是和他要好的。这个里头一定有个道理,今天定要你讲给我们听听。”秋谷笑道:“你们要我讲不难。但是这件事儿是极秽极亵的勾当,却教我一时怎样的讲得出口来?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人,把我们这些人的事迹编成一部小说发行起来,岂不是污了看官们的眼睛么?”

辛修甫道:“你这个话儿虽然不错,却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将来万一个有人把我们的事实编成小说,这样洋洋洒洒一部绝大的嫖界小说,那些嫖客的胡涂、倌人的伎俩、魑魅魍魉的现状、神奸巨蠹的面目,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载得明明白白,独独这件最紧要的真实工夫,却没有提起一个字儿,未免是个缺点。你又何妨把这个里头的精微奥妙之处说给我们大家听听,公诸同好呢?”秋谷听了,想了一想方才笑道:“既然你们大家都要请我演说,我也无从推托的了。但是把这样龌龊的事情形诸齿颊,实在觉得有些不雅。如今我把别的事情和这件事情作一个正式比例,免得旁人听了不好意思,你们以为何如?”辛修甫笑道:“你果然能够把别的事情做个比例,自然更好。你只顾发议肆论,我们大家都在这里洗耳恭听就是了。”秋谷听了故意咳嗽一声,口中说道:“你们大家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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