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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一九五七-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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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涛说这话时我好像感觉已经有条蛇向我袭来,我心悸地问:要是叉……叉不住呢?
那就干脆打死它。陈涛说。
打哪个部位?我问。
打哪儿都成。但要打准打狠,不要恐惧。蛇看样子凶恶,其实很脆弱。你捏着它的尾巴向上一提溜脊椎骨就脱臼了,就和死的一样了。陈涛说。
我没再吭声。
陈涛又说:我估计前面这块大洼地隐藏着成百上千条蛇,虽然数量很多,但发现也不容易,蛇的习性好静,平时多呆在窝里或草丛里。只有觅食的时候才出动。我归纳了抓蛇的四字经,一看二听三引四轰。一看……哎,老周你看见了吗?
我摇摇头。
人不抗念叨,蛇也一样,一念叨就来了。看那儿。陈涛一指。
顺陈涛的手指,我看见一条大灰蛇,有两尺多长,听召唤似的向这边滑过来。我的腿有些打战,欲退,陈涛将我扯住。
别退。陈涛说。蛇的视力很差,现在它还没发现我们,发现我们后就停下,然后拐弯溜走。
这是条什么蛇呢?我问,问是为了壮胆。
这得去问老龚。陈涛说。我不研究这些,不为这个费心劳神,没实际意义。你也无须知道太多。蛇是肉,肉能吃,知道这就得了。
没等蛇溜走,陈涛便迎上去,走到蛇前面,不是像教我的那样用叉子叉,是徒手擒拿,像随便从地上捡样东西那样把蛇捡起来,握在手里。往回走,陈涛手里像握着一张弓。我看得目瞪口呆。
七八两。陈涛掂着分量说。用空着的手从腰间解下包袱,丢给我,说:铺在地上。
你要干吗?我不解地问。
过会儿就知道了。陈涛说。
我满腹狐疑地照陈涛的吩咐去做,将包袱平铺在草地上。这时陈涛蹲下身子,用两手将蛇身子理直,吊角放在包袱上,接着开始卷包袱,三卷两卷就把蛇卷进去了,首尾全不见。然后陈涛就把蛇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叫法)系在腰上。
我看得眼直,我敢说,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这一幕任何人讲述我也不会相信的。
除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陈涛看出我的惊愕,多有得意之色。你试想,没有装蛇的家什,不能打死它,也不能弄断它的脊椎骨,当然也不能让蛇伤着你,可以说这是惟一能把它安全带回去的办法。
你怎么能想到这样呢?我余悸未消地问道,也是栾管教教的吗?
陈涛说:不是,但得承认是受了他的启发,你记得他讲他家乡有人用饼卷蛇吗?我想既然可以用饼卷蛇吃,为什么不能用包袱卷蛇携带呢?而且这样比用筐篓方便得多,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再抓了再往里卷。而且在夏季还有解暑作用,蛇是冷血动物,体温很低,围在腰上感到凉咝咝,很舒服。不信你试试?
我信我信。我连忙推辞,不敢做这个试验。
我们开始往洼地里走去,陈涛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我们都在“看”,不过陈涛是看前面,我是看脚底下,我生怕冷丁从草丛里窜出一条蛇来,心里很紧张。但这时候并不像刚开始时那么恐惧,'奇+书+网'高手陈涛给我做出了榜样,他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蛇看起来很凶恶,实际上很脆弱”的话。“人是世界上最歹毒的动物”,这是我家乡里人常说的一句话,现在我也搬过来为自己壮胆。
走出百多米远,陈涛又发现一条蛇,是一条青蛇,蛇发现有人,立刻向侧方的草丛里逃窜。
陈涛追上去把它捉住,然后用同样的办法将蛇卷进包袱里,“蛇卷”就粗了一倍,陈涛重新系在腰间。
我们往洼地纵深处走,地面愈来愈泥泞。我们小心翼翼地防止滑倒。如果很久看不到蛇,陈涛便蹲下,示意我也蹲下,他将一只耳朵侧向地面,屏声顿气地倾听四下动静,我知道这是他的“二听”,是在“听蛇”,听蛇爬行时身体和草叶摩擦的细微声音。尽管我不认为这是陈涛在故弄玄虚,但他却没有听到蛇的行踪。几次都没听到。天热了,蛇懒得动了。陈涛说。又往前走了走,陈涛又蹲下身,这次他没有将耳朵对向地面,而是用手做筒状放在嘴上,发出“呱呱呱”的蛙声,叫得很逼真。他这是“三引”,在“引蛇”,“引蛇出洞”——这一刻我脑际立刻跳出这四个字来。我们右派没人不晓这四个字是著名政治术语。这是反右中最行之有效的策略。但我断定,当时发明和使用这个术语的人并没见到自然界真正的引蛇出洞,他们应该到这北大荒的沼泽地里来见识见识,看看当年被他们引出“洞”的“蛇”今日又是怎样在引大自然的蛇出洞。
咯咯咯咯咯咯……陈涛很有耐心,并不断变换“蛙声”的节奏。时而用手拍打地面,做出青蛙跳跃的声响。过了大约几分钟,一条蛇出现了。从远处昂着头向这边滑过来,匆匆忙忙就像来赴宴似的。直到近前发现有人,方晓悟不是那么回事,调头遛弯,却已经迟了,转眼间便被拿住。我想蛇与同类之间一定是没有语言交流的,否则便不会这条蛇在陈涛手中龇牙咧嘴,而另一条蛇却一无所知地向这边赶来,啊,不是一条,是几条,形态各异,从不同方向向这边滑过来。俱急急匆匆,也是一副怕来迟占不到座位的样子。看到这么多蛇呼啦啦围拢过来,我的心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脚一点儿也不敢动,心里叫苦不绝:完了,这遭完了。老陈——我喊。陈涛将空着的那只手向我摆摆,让我安静,他不急于动手,静等蛇们继续靠近(后来他告诉我早动手将拾不过来)。呱呱呱,呱呱呱……陈涛大概怕蛇改了主意,仍不断制造出蛙声,且更加逼真。呱、呱、呱呱、呱、呱、呱呱……这时一条蛇停止了前进,侧头看看,看出了破绽,调头而去。陈涛便从它拿起。之后陈涛连续拿蛇看得我眼花缭乱,他就像一条狗跳着脚转圈,一圈下来五六条蛇就握在两只手中。陈涛兴高采烈,像耍蛇人那样爱不释手地晃动着手里的蛇,我知道他的喜悦不仅为丰收,更为在我眼前露了一手。师傅是很在意在徒弟面前的表现的。
这次卷蛇就麻烦了些,但还是卷起来了。直到这时我紧张的心才又平复下来。陈涛掂着圆滚滚的“蛇卷”对我说:老周系在你腰上吧,这样我抓蛇轻便些。我连忙拒绝,说:老陈,这可不行,真的不行。陈涛就不说什么,重新系在自己腰间。
我们一路往前走,陈涛一路学蛙叫,故伎重演。这时候我就分心了,思绪执拗地将现实与历史拉扯在一起。“呱呱呱、呱呱呱”我听成是“说说说、说说说”,“呱、呱、呱呱”我听成是“说、说、快说”,我感到不寒而栗,感到孤独无助,感到对生活深深的失望。
整个上午我们都在“龙潭”里与蛇周旋较量,我在极其复杂的心情中接受着陈涛对我的启蒙。我渐渐发现,陈涛捕蛇的技能并非无可指责,他对蛇缺乏理性认识。比如他难以对有毒蛇和无毒蛇进行区分,或者说只是一种模糊区分。他把头部呈三角形的蛇归于毒蛇类,对毒蛇陈涛不敢掉以轻心,在捕捉时小心谨慎,以专业水准衡量不免露怯。但尽管如此,陈涛在对付蛇(三角头蛇)方面还是自有一套的。在发现三角头蛇后不急于动手,先观察一阵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条布袋,迂回到蛇行进的前方,将布袋抖开,蛇就感到有了威胁。这时,蛇改攻为守地跃起朝布袋攻击咬噬,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跃起咬噬,每次都在布袋上留下一点湿迹,这是它注入的毒液。这样就消耗了它的毒液和力气。陈涛忙里偷闲地教导我。陈涛如此这般地斗蛇,使我自然地联想到西班牙斗牛,牛鬼蛇神,斗起来是何等的相似。结局正如陈涛所说,蛇终于耗尽了毒液和体力,软软地瘫在地上,对人已不存在威胁。陈涛这时的神色很有几分得意,说这是对付毒蛇的办法之一。在没有布袋的情况下可以抓住蛇尾,蛇跃起探头向你攻击,你就扯着蛇尾向后一退,蛇扑空后就重重摔在地上,如此重复,蛇连跌带累,很快就瘫软了,乖乖做了俘虏。我听了无言以对,就像学徒对师傅那样心存敬畏又甘拜下风。
中午时分,我们回到“御花园”,可以说满载而归。老龚不在,但我知道他在的地方。由于我的变“节”,“御花园”的形势也像国际形势那样发生了“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可不是嘛,原来的龚周联盟变成了陈周联盟。食蛇族压倒了食草族。但这里有一点让人感叹,最懂得“适者生存”法则的人却不肯趋同于这一法则,甚至背道而驰。“生存不是一切”。那天在沼泽地老龚这么对我说:人为了生存,有的事情可以做,有的事情不可以做。他还说:我在一些资料上看到,历次大饥荒中都发生过易子而食的事例。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如果那样人就真的不是人了,而是野兽,啊,不,连野兽都不如——我们都知道“虎毒不食子”啊。
那天中午我没有杀蛇,但也没有回避,我眼睁睁看着一条条活蹦乱跳的蛇在陈涛手里瞬间变成了白肉条。那时刻我恐惧,我在心里咒骂该死的蛇:狗日的你也有今天啊!你在沼泽地里恶霸似的东游西走,见啥吃啥,罪行累累,今日活该着你倒霉!
在陈涛的言传身教下我很快便成了捕蛇的行家里手。陈涛说得对,关键在于勇气,勇气在前,别的就在其后,迎刃而解。当然是循序渐进的,开始拿蛇须借助于工具,然后抓住它的脖子,蛇在地上跑时十分灵敏,一旦被拿住就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这主要缘于它的脊骨十分脆弱)。后来就可以像陈涛那样徒手拿蛇了。任何技艺最终必须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这样才实用,才属专业水准。除了捉蛇,我也能像陈涛那样用包袱卷蛇,也敢于把“蛇卷”系在腰间。开始确实是提心吊胆的,有句话叫“如芒在背”,这时的感觉就是“有蛇在背”了。
待我成了行家里手,没有了恐惧感,我便感觉到蛇身确实是凉冷的。在闷热天气里,围在腰间很舒服,很解暑气。有时我和陈涛争抢着“蛇卷”,为了使背部凉爽,我们还将“蛇卷”斜背在身上。从一种斜背再变成另一种斜背,什么叫游刃有余,什么叫术业有专攻?这就是。
也不是每次都有收获。有时候大半天看不见一条蛇,任你使尽“一看二听三引”招数也不奏效,这时候不得已采取“轰”的办法。说不得已是指“轰”的办法太费体力,也费喉舌,用木棒打草,以此将蛇轰赶出来。有时打草累得筋疲力尽,便放弃。将行为方式改为“君子动口不动手”(天知道我们是不是君子)。我们扯着嗓子吆,声嘶力竭地吼。想吆什么就吆什么,想吼什么就吼什么,没人听得见也没人来管。多少年没这样放肆地出声叫一叫喊一喊了,心里十分舒畅,好像将满肚子的郁闷都从喉咙里喷发出来了。
吼得久了,又觉得单调无聊,便琢磨将吼寓以适当的内容,这不难。我提议背诵唐诗,一人一首轮流着背。陈涛赞成。我背的头一首唐诗是《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是我小时学的第一首古诗,是爷爷教的。不知怎么,我总是将第三句“欲穷千里目”念成“欲穷千里眼”。无论怎样更正,我都改不过来,认准是千里眼。气得爷爷都说我是对牛弹琴。现在爷爷早已不在人世,而他的不肖子孙却在这茫茫草地上对蛇吟诗了。陈涛朗诵的第一首诗是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陈涛的陕西家乡口音很重,他“走西口”出来在北京不到二年就到劳改农场了,普通话没来得及学好。平日说话是陕西普通话,而朗诵诗由于发音太高,陕西口音就突出出来了,听起来很像秦腔戏中的道白。当时我想,如果蛇当中也有“走西口”来到这北大荒的,没准会出来会会它的陕西老乡的,只是难保陈涛会念及乡情而放过他这乡党一马。我和陈涛你一首我一首地比赛着朗诵古诗,“听众”却无动于衷,不肯显形露影。后来陈涛说这么一首首地背诵太单调,没意思,不如只背古诗中的名句。我知道他的古诗底子很厚,也知道他是想借机炫耀,有与我叫板的意思。而我是不惧的,前面说过,我从小在爷爷的严教下像受刑罚似的一首接一首背古诗,在大学学的又是中文,我自信不会败在陈涛手里。我表示同意。看来陈涛与我较劲的意向是明显的,又提出不论谁先背诵,后面背的开头一个字必须与前面背的头一个字相同。其实这也是小儿科,我说行。陈涛说我先背你跟上,若是跟不上算你掉一分,你再起头背我跟上。我说随便你。于是陈涛一马当先,以一字开头背起来。
陈: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周:一代风骚多寄托,十分沉实见精神。
陈: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周: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陈: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周:一更更尽到三更,吟破离心句不成。
陈: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周:一掷千金浑是胆,家无四壁不知贫。
陈涛见难不倒我,又变换规则:相同的首字只许使用一次,且轮流为先,十次为满。我仍同意。我让他再为先。
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周: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陈:九月天山风似刀,城南猎马缩寒气。
周:九州犹虎豹,四海未桑麻。
陈: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周:三分春色描未易,一段伤心画出难。
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周: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
陈: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周: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山围古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陈:天高皇帝远,民小相公多。
周:天道有迁异,人理无常全。
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周: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陈:今日不见古时月,今日曾经照古人。
周: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
陈:从今别却江南日,化着杜鹃带血归。
周:从来好事天生险,自古瓜儿苦后甜。
好了,我领完了。陈涛说。原来他是扳着指头的,不多不少领完了十次便打住。我说该我领你跟了。陈涛说你领吧,大点声,像蚊子叫样蛇可听不见。我说好。
周: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陈:世胄蹑高位,英纹沉下僚。
周: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陈: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周:百代兴旺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陈:百里西风禾黍香,鸣泉落窦谷登场。
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陈: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周: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
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周: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陈:多少绿荷相依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周: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陈: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
周:鸡声茅月店,人迹桥上霜。
陈:鸡虫得失天了时,注目寒江依山阁。
我在心中暗暗惊讶,一个S大历史系二年级学生对古诗词竟如此的熟悉。看他对应诗句时的得意之色,再联想到平日他对我和老龚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Qī…shu…ωang|我就生出教训一下他的念头,我努力从古诗中搜寻不易对应的句子。
周:丑女来效颦,还家惊四邻。
陈:丑……丑……丑……
果然陈涛对不出来了。但他不甘认输,这,这是你自己胡编的,谁能对得上来。他自己找台阶下台,可我不让他下,我说:怎么是我胡编的呢?这有出处。“丑”句出自李白《古风五十九首》之三十五:丑女来效颦,还家惊四邻;寿陵失本步,笑煞邯郸人……
太生僻了,太生僻了。陈涛打断说:这句不算数,你重来。我说行。我吟道:远看大山黑糊糊,上面细来下面粗。
陈涛怔了一下,随即打断说:得了吧老周,越说越没谱了,这算什么诗,算什么名句,古诗中根本没有。我说诗本上是没有,但我们山东人对这诗却是家喻户晓,这是曾为山东父母官的韩复渠的大作。老陈,你知道韩复渠其人吗?陈涛说不就是那个不抵抗日本人被蒋介石枪毙了的山东省主席吗?我说对。这首诗是他游览千佛山时所作,当时天已昏暗,韩主席远眺朦胧山脉,诗兴大发,吟出一首七绝,全诗为:远看千佛黑糊糊,上面细来下面粗;要是把它倒过来,下面细来上面粗。陈涛听毕大笑不止,几乎笑岔了气,笑罢说:文如其人,从这首诗可见出韩复渠是个实在人,山本来是上面细下面粗,倒过来可不就是下面细上面粗嘛,人都说山东人实在,却不晓得这实在原是省主席带的头。我也忍不住笑了,说老陈你可找到糟践我们山东人的机会了。别忘了,这诗你还没对上呢,快对吧。陈涛想了想问:换个对法行不行?我问:怎么个对法?陈涛说就以刚才你吟的李太白那首“丑女”诗为对应,我吟一首写照韩主席的诗。我说可以。陈涛点点头,略一沉思,便吟道:笨官充斯文,吟诗唬子民;本末强倒置,笑煞陕西人。陈涛吟毕一脸得意神色,看着我。
我以为诗对得算不上有水平,但眨眼间能对成这样子,也算不易了。特别是最后那句“笑煞陕西人”对得还满机智。我说老陈你意识中永远忘不了你是陕西人,陕西人真有什么可自豪的么?陈涛说当然有,陕西矿产丰富,煤储量全国第一,有“陕西黑腰带”之称;陕西的省会西安是全国六大古都之一,延安是中国革命圣地(这时我一下子想起陈涛在鸣放时说过的那句叫他遭殃的话);从文化方面说陕西的秧歌,民歌信天游,秦腔戏……哎,老周你看过秦腔戏吗?我说看过。陈涛说,秦腔是全国诸多剧种中最有味道的,干脆咱俩唱段秦腔吧。陈涛的思维就像雨天的闪电,东游西走,瞬息万变,从对诗又一下子扯到了唱戏。我说我不会唱秦腔。陈涛说那就唱你们山东的地方戏,你们的地方戏有哪些呢?我说很多,吕剧、茂腔、柳腔、五音戏……可我一样不会唱,我不大爱好。老陈你很爱好秦腔吗?陈涛说爱好,从小听。就像人从小吃奶,就一辈子对娘亲。外面的戏班子常到村里唱,村里也有自己的业余戏班子,每逢年节就扎台子排演。秦腔的剧目很多,如《一字狱》、《三回头》、《赵氏孤儿》、《三滴血》、《审坛子》、《山河破碎》、《雪鸿泪史》、《李寄斩蛇记》……哦,说到这儿陈涛叫了一声,停下他如数家珍般的开列剧目。他把眼光从我身上移开,转向茫茫沼泽地。我猜想一定是他刚说出的《李寄斩蛇记》这出戏令他的思维回到了现实,回到了沼泽地上。果然他很快又把眼光转向我说:就唱出李寄斩蛇怎么样?太贴切了,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斩蛇吗!我说是陈涛斩蛇,戏曲新编。陈涛不理会我的调侃,说:这出戏说的是越庸山有一大蛇,盘踞山谷,攫食人畜,危害百姓。地方官吏无能为力,听信巫祝鬼话,每年用重金购买一童女供蛇吞食。官、祝、巫互相勾结,从中渔利,勒索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只说有一个叫李涎的人,生了六个女儿,最小的一个叫李寄。她聪明勇敢,自告奋勇去填蛇口。祭日晚,她带一只狗一把剑,隐于蛇洞口,蛇出后犬咬剑刺将蛇杀死,为民除了一害。却不料众巫祝买通了郡都尉,诬陷李寄父女,打入牢狱中。下面我唱李寄父女在狱中的唱段,你欣赏一下。我说好,我欣赏。陈涛清清嗓子便唱起来:
(李涎)见都尉说的话这般混账,妖巫们气昂昂稳坐两旁。
狗奸贼和妖巫勾结一党,连年的害百姓不得安康!
论心肠你与那毒蛇一样,只不过把人皮披了一张。
我女儿为救人自投罗网,杀蛇魔无功偿反倒遭殃。
(李寄)叫声爹爹不要过于悲伤,古来事自有那天理昭彰。
这般人一个个兽心人相,将来会与毒蛇一样灭亡。
……
我得承认陈涛唱得确实不错,唱出了秦腔那怪怪的韵味儿。特别是一人唱男女二声,很见些功力。他见我听得很有兴味又连着唱了几段。后来停住,硬要我给他唱一段山东地方戏。他说凡事得讲个公平合理,不能光他唱我光听。我再次讲明我不会唱戏曲,要唱只能唱新歌。陈涛想想说行,说唱新歌。我又说我的嗓子不好,要他和我一块唱。陈涛倒也通融,说就一块唱。这样声音响亮。唱他个惊天地泣鬼神,不信轰不出蛇来。我们开始选择歌曲,这并不容易,我会的陈涛不会,陈涛会的我又不会。最后总算选了一个两人都会的,是《黄河大合唱》组歌里的《河边对口唱》,两个人唱对唱再合适没有了。我们扯着嗓子狂唱起来:
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在山西,离河还有二百里。
……
唱完《河边对口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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