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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一九五七-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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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那个说说,意思是一个:去揭发吧,揭发吧。揭发不揭发对我没啥两样的。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也确有道理。但他却忽略了一点,揭发与否对别人而言,却并非“没啥两样”。
佟队长——
还有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是佟队长,第二天晚点名他便就此事发表言论了。他先是谈到种麦子的事,谈到颗粒归仓的问题,又谈到“拔白旗”运动的问题。从这个问题就跳到了有人“攻击污蔑无产阶级专政”的问题,说到这声调就变得十分严厉了:有人说拔白旗拔白旗,惟见红旗不见白旗。真是这样吗?不,不是,这些天我们已经拔了不少的白旗,可是在昨天又有一杆白旗高高飘扬了。伟大领袖毛主席说,有毒草就要铲除,我们说有白旗就要拔掉,昨天当场就有人拔了,这很好。啥是积极分子?这就是。今天呢又有人拔了,革命不分先后,拔白旗不分早晚,也行。但是还有人对白旗有感情哩,要保这杆白旗哩,怎么办呢?上次我们追查一个散布对党的劳改政策不满的人,给了他三天的时间(我明白指的是我),还不错,到第三天上他认识到抗拒是没有出路,交待了。这次嘛还给三天的时间,在三天内揭发不算包庇,三天内不揭发的以同案犯论处。我们是说话算话的,决不心慈手软。谁要不相信的话咱还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回到马厩大伙都心事重重的,是啊,谁又敢忽视佟队长那句已成口头禅的“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呢?也都深知他的确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真的有一个何去何从的问题,我想的可能比别人要多,因为佟队长在队前不点名地提到了我。我告诉自己“自首”与“揭发”不是一档子事,自首是用脏水泼自己,揭发是用脏水泼别人。干这个不管是否会给他人造成影响都是“不齿于人类狗屎堆”的事,要干也实在不易哩。我又想佟队长说今天又有人拔了高云纯的白旗,这人是谁呢?
《渔父》——
将古人弄进现实里来不是故弄玄虚,也并非搞什么时空交错,而是司马迁笔下的人物忽然与我们这些现代人有了瓜葛。事情是这样:不知是谁首先在地上发现了一张纸,拾起来看看又交给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看看再转给身边的人,就这么三传两传传到了我的手中。只见纸上是铅笔抄写的《屈原列传》中《渔父》一文: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繟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繠糟而啜其繡?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身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其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看毕不由心有所动,无语,又随手将纸递给了他人。这纸就又继续在人中间传看,看也只是看,没有人对此发表言论。直至传到张克楠手里,他边看边皱眉,后巡视四周问:这是谁抄写的?见没人回应,又说大家别小看了这件事,传抄这篇文章的人是别有用心的。说完就向“马厩”外面走去,都清楚他是去报告管教了。却也没当回事,也实在不必当回事。屈原再怎么,渔父再怎么,与我们这伙犯人有什么关系呢?
不料晚点名时,佟队长却将这本应不当回事的事当了事,上纲上线,大做文章。按照佟队长的文化水平不一定熟悉这篇古文,更不一定理解其内涵。可从他言辞里看又似乎很懂,我想肯定是从张克楠那里趸来的,现蒸热卖。他一锤定音说:传抄《渔父》是一桩反革命政治事件,社会上有人抬出了海瑞,我们这儿就抬出了屈原,把党和人民比成封建帝王,把知识分子比成屈原,其用心何其险恶。其目的是号召犯人抗拒政府抗拒改造,甚至不惜以死相对抗。五队五组刚自杀那个李什么不就是个极好的例证吗?遗书上说是为爱情而死,骗鬼去吧,他是要做当代的屈原啊。屈原是个什么东西?是一个狂傲自大的家伙,以为肚子里有点学问满天下就盛不下他了,连上级都不放在眼里了。打着忧国忧民的幌子,说什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怎能与统治者妥协,同流合污呢?瞧,其真实面目不是昭然若揭了吗?现在我宣布,在拔白旗运动中增加一项批屈原的内容,把屈原批深批透批臭。另外还要追查《渔父》一文的传抄人,首恶必办嘛。最后佟队长又提到揭发高云纯的事,说今天又有几个人站出来揭发了,这证明党的政策还是有感召力和威慑力的,当然还有人继续包庇,那就让他做当代的屈原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做当代屈原会有什么好下场……
俞峰华——
早晨刚起床,许仙进到“马厩”说句把俞峰华的铺盖卷巴卷巴送到队部去。开始谁也没当回事,以为要把俞峰华的东西转到就业队,倒出地场好另安排人。解若愚顺口问句:许队长俞峰华探亲回来了吗?许仙说回来?回哪儿?回我乐岭?下辈子吧。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已明确无疑地证实:俞峰华死了。大家的眼珠子一下子都不转了。如果是别的管教,谁也不会再问什么了,可大家都知道许仙比较好说话,就向他询问俞峰华究竟是怎么回事。许仙就大体说了说。原来俞峰华回家后得知恋人小敏子早已结婚,连小孩都上学了。多年的骗局是他家里人制造出来的,目的是让他心存希望,以挨过漫长的刑期。俞峰华不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想不开,就到北海投水了,时间是国庆十七周年火树银花夜。听了许仙的叙说,人们就不吱声了。对这桩事我本来想多记几笔,后来又想,记一个犯人的死,这几个字足矣。转又想:从俞峰华身上确能看到希望的力量。同时也能看到希望破灭后的力量。前者能让人努力改造甚至不惜出卖良知伤其同类,而后者则能将自己的生命彻底摧毁。由此不由让人发问,希望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呢?
“净身房”——
不知最早是谁将队部一间空房叫成“净身房”又传开来。此房做机动用:召开小型学习会、批判会、与犯人较郑重的谈话、客人临时居所、犯人监舍等。将这么一处多功能用房叫着“净身房”多少有些牵强附会,可名字就是这样,一旦叫起来了就会被认可,不会再受到追究诘问,就像没人追问人为何叫人狗为何叫狗一般。我总共进过“净身房”四回。一回是刚来我乐岭临时落宿,两回是傻朱、许仙找谈话,这一回是我所在的五队五组在这里召开《渔父》及屈原批判会。佟队长一声令下,《渔父》及屈原就成了批判的靶子。因《渔父》是在我们五组“领地”发现并被“传播”,所以我们成了重点。考虑到马厩人太多会影响批判会的效果,佟队长指示五组的批判会移到大空房(管教们对“净身房”的称呼)召开。佟队长亲自坐镇,傻朱许仙与会,好几个警卫战士在门外守卫。看了这阵势不由会使人想,批殁了千百年的古人也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如临大敌吗?可见批死人是假,整活人是真。只要不傻成吴启都那样的“植物”,都是心明如镜的。
按惯例应该是张克楠主持批判会,以前有队长管教参加的会也都这样。可这遭反常,由佟队长亲自主持,可见这次会议的不同凡常。他的开场白也是头天晚点名讲的那一套,没多少新货色,只是态度更严厉了。最后出人意料地说到“净身房”,他说:我知道你们将这间大空房叫成什么“净身房”,“净身房”是什么地方呢?是割鸡巴的地方。你们谁在这儿被割了鸡巴举手给我看看,举手啊举手啊,没人举手就是证明鸡巴还长在原来的地方,这是污蔑劳改场所呐,是别有用心呐。我们今天不追究这个,但我要说,我们不割你们的鸡巴,却要割你们的坏思想,这叫净心不净身呐。懂不懂我的意思啊,大家齐答懂啦。他说懂了现在就开始批判。许仙插话说:佟队长是不是让人先用白话文说说《渔父》的意思,以便大家对照着批啊。佟队长点点头。许仙就眼光一扫,问:谁说说,自告奋勇啊。果真有人自告奋勇,是高云纯。许仙说就你吧,讲得通俗易懂些。高云纯问要不要先朗念一下原文?傻朱插话说算了算了,念也是白搭,说说意思得了。高云纯就开言道:
话说我们今天要批的这个屈原老头儿在公元前278年的一天来到一条名叫沧浪的河边,披散着头发,在河边边走边唱,他的脸色憔悴,身子和相貌都像干枯的树木一样,有个打鱼的老人见到,便问他说:“您不是三闾大夫吗?为什么来到这里呢?”屈原说:“整个社会都是那么污浊,只我一人洁净,众人都昏醉了,只我一人清醒,因此才被流放了啊。”渔父说:“那些聪明通达的人不会受到外界事物的拘束,而能跟着世俗一道转移,整个社会污浊,为什么不顺应潮流去推波助澜连河泥都给它翻起来?众人都昏醉为什么不一起大喝甚至连酒糟都吃进肚子里呢?为什么非要保持美玉一样高洁的品德而使自己流放呢?”屈原说:“我听说,刚洗完头的人一定要弹弹帽子上的灰尘,刚洗过澡的人一定要拍去衣上的尘土,作为一个人,怎能让自己洁白的身体受到脏东西的污染呢?宁可跳进江水,葬身鱼腹之中,又怎能拿高洁的品德受浊世的污垢呢?”渔父莞尔一笑唱道:“要是沧浪水清我就洗洗帽缨,要是沧浪水污浊我就洗洗脚。”渔父唱着远去了。
反动咧,反动咧,佟队长听毕说:必须揭深批透清除余毒,谁先批?自告奋勇啊。
这遭自告奋勇的是张克楠,队长主持会他自然要积极响应啦。他说:刚才佟队长的总结准确而到位啊,很受教益和启发。这篇《渔父》确实是反动透顶的,屈原通过对洁身自好的标榜以达到蛊惑毒害世人的目的,读过《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的人都清楚,屈原出身于楚国贵族,祖先屈瑕是楚武王熊通的儿子,受封于屈邑。这证明屈原本身便从属于封建大地主阶级,这样的人又怎能站在民众的立场忧国忧民呢?可见他鼓吹的“正直爱国”“洁身自好”那一套是十分虚伪的,而许多人都将他视为传统人格的榜样,这是十分错误的……
张克楠发言的时候,李左德早就按捺不住了,两眼紧紧盯着张克楠的嘴巴,张刚一合闭便马上插嘴发言。这时眼光又立刻转向了佟队长。他批的论调和张克楠差不多,也是从屈原的出身谈到其阶级反动性,从所作所为谈到其虚伪阴险性,但他又更进了一步,从古人死人联系到今人活人,他说:为什么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蓬蓬勃勃展开之时有人祭起了“渔父”和屈原呢?他们祭起“法宝”的目的是号召人们去效法屈原,坚持所谓的“正直”,保留所谓的“洁白”。说穿了,就是坚持自己的资产阶级右派立场,保留自己的知识分子“反骨”,以此反对政府,对抗改造,这是我们不得不警惕的啊!……
又一个急不可耐发言的人打断了李左德的发言,是吴复生。他说我完全拥护佟队长对《渔父》一文的精辟见解,也完全赞同张克楠李左德两人对屈原有理有据的批判。我仅补充一点:就是批判必须抓住要害,那么《渔父》的要害是什么呢?是唤起人民的抗上情绪,他妈的屈原老儿算个啥东西啊,不就是会写几句诗词吗?有人就是要仿效他,屈原反楚王,他反共产党。从楚国到新中国,其反动思想是一脉相承的啊……
“老积”重要一员的赵不仁自然也不甘落后,他不失时机地从吴复生那里抢过话头。而与前几位发言者不同的是,赵不仁的文化水平有限,理论水平更有限,他只是懂点“豆、来、米、索、拉、西”,懂这个,又不能立刻谱出一首《打倒屈原》的歌当众演唱,如果说张克楠等几个内行对《渔父》及屈原的批判还能讲出点歪理的话,那么赵不仁则完全是胡说一通了。批臭他妈的“渔父”,打倒他妈的屈原。这两句可以概括他批判发言的全部内容。
赵不仁之后紧接着高丽金发言(国庆节后他从砖瓦场回来了,全身红红的好像把自己装进窑里烧过了),他的发言更不值一提了。这个朝鲜族人似乎对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一无所知,说什么秦始皇应该把犯上作乱的屈原斩首示众才是,干吗叫他舒舒服服唱着歌投江呢?关公战秦琼,出格得让张克楠都皱起眉头。
我说过各种各样的学习会批判会在劳改农场是家常便饭,即使有不出工干活的时候也少有不开会的时候。我极少提到是因为这种会实在不值一提,完完全全是一个模式,批人的和被批的都是一成不变的嘴脸与腔调。比如这次批《渔父》及屈原的会,按照往日模式老积们发完了言会冷场一段时间,这次也不例外。冷场也是一种话语,无声地倾吐出对这种批判会的轻蔑。这冷场也像一首唱曲的过门,过门之后就有新音儿了。“老反”们极尽所能地从“老积”们的发言中寻找可击处。然后就冷嘲热讽地借题发挥,常常把“老积”们弄得很尴尬,下不来台。“老积”们热闹了前半场,“老反”们又热闹了下半场。这次呢队长在屋里坐镇警卫在门外弹压,局面非同一般。“老反”们哪敢“老鼠舔猫鼻梁骨”(佟队长的惯用语)大胆顶风上?不仅不能顶风上,还要在不丧失原则的前提下来点小表现。
“过门”之后,“老反”队里还是高云纯先发言。高云纯是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物,但他善于审时度势,又能够抓住问题的要害。这次一开口就说到《渔父》的要害处。他说:队长发动大家批《渔父》和屈原,我举双手赞成,批呀就是要批,不批倒批臭决不收兵(无实际内容的虚张声势)。但是,我又不大同意张克楠等人对《渔父》一文的见解,关于《渔父》一文的要害,刚才吴复生说是要人们仿效屈原,一齐犯上作乱,这看法是片面的。《渔父》一文阐述问题有两个角度,一是渔父的角度。二是屈原的角度。但是总体上说,司马迁是站在渔父的角度,对屈原的观点持批评的态度,文章的落处是渔父唱的那两句惊世骇俗的歌,“沧浪之水清兮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濯吾足”。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在这里我现身说法谈谈我读到这两句之后的深切感受。队长和大伙都知道前不久我犯了严重错误,我念错了报纸,可我思想不接茬,老认为自己是失口,不是故意的,因此有抵触情绪。到现在也未找队长检查。可是读了《渔父》这篇文章后,我认识到自己错了,大大的错了。不管有错没错认个错不就得了?有什么了不起?面子、自尊心就这么值钱?从这个角度说我还真的认为屈原那一套是不合潮流的,是迂腐可笑的。因此我认为《渔父》的要害不是什么犯上作乱,而是妄自清高。这是大可不必的,果然遭到渔父的耻笑。看来劳动人民就是与知识分子不同啊,明白事理得多。设想要是屈原听从渔父的劝告,就不会抱着石头投江了。《渔父》是有警世作用的,如果这篇文章早几天传开能让李戍孟和俞峰华看到,我敢肯定他俩都不会投水自尽的。正因为我从文章中受到了启发和教育,我以后是决不会自杀的。我会好好活着好好改造自己,争取早日出狱,做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好公民。
高云纯以导师的姿态做了长篇发言,实际上也为其他“老反”们的发言定了调子。下面的发言只消在此基础上发挥一下就成。解若愚说:我完全赞同刚才高云纯的发言,批《渔父》批屈原是好事,会提高我们的思想觉悟,但我又不同意张克楠、李左德、赵勇、董卫东的观点。《渔父》这篇文章不是宣扬什么犯上作乱,什么正直清高,而是做人要变通,要入世,要合乎时代潮流。管他水清水浊干啥?水清水浊都为我所用,谁明白这个道理就能像渔父那样活,谁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像屈原那样死。我也来点现身说法,看了《渔父》这篇文章,我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了,一下觉得自己总算活明白了。因此我很感谢传抄这篇文章的人,他那么及时的驱散了我眼前的迷雾,使我明白了做人要做渔父这样的人。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舒畅啊。
梁枫接着说:我和老解一样,也觉得心里很快乐,也觉得明白了许多事。大家都知道劳改农场我是几进几出了,前几天刚释放又回来了,咋老和自己过不去呢?不是别的,是糊涂啊。不,是自作聪明啊!就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吧,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亲自发动领导的,他老人家高瞻远瞩,什么不清楚什么不明白,你个劳改犯梁枫充什么能啊,还跑到北京去“死谏”,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这是咋的了呢?看了《渔父》这篇文章我吓了一跳,心想我这不是要当当代屈原吗,这是多么危险,必须悬崖勒马啊!因此我建议在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同时,大家也要学习这篇《渔父》,我做了一首小诗,念给大家听听,算我学习《渔父》的心得:
渔父与屈原
沧浪水上两老翁
一个糊涂一个明
行船自古凭流水
管他是浊还是清
歪嘴和尚念经!听毕梁枫的发言我不由暗暗叫苦,你个梁枫犯的是啥毛病呢?领导明明白白指示要批判《渔父》,你梁枫却提出要学习《渔父》这不是公开唱反调是什么?我看看佟队长,果然脸绷得紧紧的,眼珠子瞪得老圆。我赶紧接梁枫发言,尽可能把他念歪了的“经”正过来。我发完言后又有几个人相继发言,目的是一样的,然而却于事无补。佟队长的脸色一直没有改善。其实前面高、解等几个“老反”的发言他听着也不入耳,只是抓不住把柄罢了。而梁枫直通通的发言叫他逮个正着,最后在总结发言中将心里的火气全发泄出来,大骂梁枫一通,并严厉警告“老反”们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做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必须悬崖勒马好好改造,否则……否则之后又重申要继续批判《渔父》和屈原。
后来我冷静想了一下,觉得佟队长一成不变地将我们视为“茅坑里的石头”过于武断,其实我们也在不断的变化着,尽量使自己能合乎潮流,比方这次再度温习《渔父》我就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渔父的“入世说”并非完全不可取。
·21·
第四部 我乐岭人物志
六
鬼——
刚批了死人,接着又要斗鬼。鬼为何?会前谁也不清楚,有人偷偷问许仙,许仙避而不答。只说鬼在暗地里,都看见了还叫鬼吗?又说到时候揪出来就知道了。
“净身房”。十月二十九日(斗鬼的时间地点永远也不会忘)。
有说法:晚上的斗鬼会属自发性质,除我们五队五组全体参加外,其他各队的人自愿参加。
这说法有点叫人宽心,可走近了会场就使人感到气氛反常,警卫在门外严密把守,包括佟队长在内的几个管教干部站在不远处,神情怪兮兮的。进到屋一看,那些自发参加的人却比我们到的还早,都是些彪形大汉,金刚似的,一个个怒目圆睁摩拳擦掌的样子。我们一进屋,这些人就把我们团团围住,看了这架势谁都会觉出这“自发会”不自发,已经做了严密的部署。只是难料这会究竟能开成什么样。
管教干部始终没进屋,从窗子往外瞧瞧,发现他们已不知去向。天黑了,屋里亮起了灯,斗鬼会就开始了。
主持会议的是张克楠,按程序首先领着朗诵毛主席语录。平时开会,语录都是由队部选定提供,开会前各组去队部领取,很严格,不能自己随心所欲。从所选语录能大致估计会议的任务与目的。这次选的语录有两条:一条是“反动的东西不打不倒”,另一条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仅从这两条语录大伙就清楚今晚要斗的鬼不死也得剥层皮。
朗诵完语录张克楠先向“来宾”介绍了《渔父》事件的始末,这时才清楚这次斗鬼会是上次《渔父》屈原批判会的延续。他说那个传抄反动文章蛊惑人心的鬼到现在也没显形,但是我们已经抓住狐狸尾巴了,知道他是谁了。现在我们还希望他能自己站出来,主动自首交待,否则就当场把他揪出来示众。现在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他还不站出来我们就揪。他开始数数,一,二,三。数到三仍没人站出来。这时只见张克楠向身旁的李左德使个眼色,李左德高呼一声:将现行反革命分子吴启都揪出来示众!话音未落,早埋伏在吴启都左右的两个大汉一人一只胳膊将吴启都提溜起来,推到会场中央。
我怔了,五组的人也都怔了。鬼怎么会是吴启都呢?是不是弄错了?吴启都成“植物”多年了,“植物”怎陡然变成了鬼?这是怎么回事呢?再看被俩大汉架住的吴启都,平常那呆呆痴痴的神态不见了,完全像个正常人。这变化太大太快太突然,让人一时接受不了,解不开里面究竟藏着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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