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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明岛的苔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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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望感紧紧包裹着何淼淼，她不知道是对交白卷的自己失望，还是对破坏规则的妈妈失望，抑或是对可以人为操作的排名失望——这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
阳光这么灿烂，她却感受到由内而外的寒冷。
“别担心，我妈妈那边，你照实说不清楚就可以了。我会好好的。”
轻按发送，给乔安发了过去。
她顺着天台的栏杆坐下，手指在手机界面间机械地来回切换。
手机里那些红色的消息提醒，却一个也没再点开来看，只是切换再切换，期间各个群的消息依然不断增加，朋友圈的更新提醒也在不断变换。
终究不知如何回复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何淼淼把手机放回口袋，开始下山。
下山途中，何淼淼遇到了林东白，出乎意料的是，他邀请何淼淼去他家吃晚饭。
“作为拿了木头的感谢。”林东白说。
她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有些淡漠的男生，却发现他的一双眼睛映着火红的夕阳，凝眸时闪动着温暖的光。
以前在S城，身边围绕的大多数人话题不断、表情关切，但冷漠空洞的眼睛却泄露了他们并不在意的内心，又或者他们的关心背后有着另一番心思——
比自己好则嫉妒，心里说着“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或者“我看你什么时候倒霉”；
比自己差则庆幸，对方的不幸是确认自己幸福的最好衬托。
什么时候开始，谁也不会打心里为别人鼓掌或惋惜，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比较和竞争里。
看着林东白，何淼淼知道自己不该拒绝这样的温暖。
但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告诫自己——拿了几块烂木头就请吃饭？这样的理由太牵强，不要相信陌生人。
何况，她的眼前依然是手机里那无数个刺眼的红点，忽近忽远地将她紧紧包围，她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自己待着。
何淼淼礼貌拒绝道：“不过几块不要的烂木头，不用放在心上。”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块无法雕琢的朽木？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你有东西吃？”林东白问。
何淼淼这一整天下来只吃了带来的最后几片饼干，她对零食从来都很节制，直到零食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会去杂货店买的，谢谢关心。”
“哦，那走吧，我也那个方向。”林东白说着就转身下山。
因为依山而建，巷子之间有很多的楼梯，何淼淼想起妈妈陆娜对自己要求的坐姿、走姿，上下楼梯又该如何才显优雅……一股厌恶涌了上来。
她跟在林东白身后，学着他三步作两步地跨越台阶，因为不习惯，加上垂下的秀发，好几次她几乎绊倒，她索性扎起马尾，在夕阳的余晖里奔跑起来。
很快便到了环岛公路的那家杂货店。
一楼杂货店的灯已经灭了，但大门就这么敞开着。通往二楼的楼梯灯亮着，二楼三楼也都灯火通明。
林东白站在店门口朝楼上大声喊道：“妈，有人买东西！”
他是杂货店老板的儿子？
第4章 走进杂货店一家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过后，今天见过的杂货店老板娘林晚从楼上下来了。
“是淼淼啊，我们平时六点就收档了，”林晚边说边把一楼的灯打开，说，“需要些什么？”
何淼淼拿了几个红豆面包和几瓶水，刚放到收银台，林晚就叫了起来。
“你就吃这些？这怎么行？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林晚不由分说就将何淼淼往楼上推。
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堆满了书籍，只留下中间约一人通过的宽度，平时若恰巧两人要一上一下，其中一人就得先退回等待了。
这样狭窄的楼梯，林晚堵在何淼淼身后，何淼淼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谢谢阿姨。”何淼淼见没了退路，只好感谢道。
二楼的海崖书店灯还亮着。从楼梯转角望过去，四壁摆满了接到天花板的大书架，书籍满满当当；店堂中央的书案上也放了各种各样的推荐，就连店堂中央的一点空余地方，都堆放着成捆或成箱的书。
与其说是书店，不如说是书库或小图书馆，和现如今强调精致休闲、宽敞舒适的文艺书店大相径庭。
“你可以吃完再下来。”
见何淼淼停下来看，林晚说道，然后又继续将何淼淼往三楼推。
厨房和客厅都设在三楼。
林东白已经先一步上楼，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见到林妈妈林晚和何淼淼，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妈，爸还没回？”
何淼淼忽然觉得林东白是故意的，从她说要来杂货店买东西的时候，他就预见到了他妈妈的反应。
“应该也快了。”林妈妈又转头对何淼淼说，“淼淼你先坐着看会电视，饭很快就好了。”
林妈妈系上围裙在厨房忙开了。
“东白，给淼淼拿饮料。”林妈妈回头刚说一句，就被热油喷了一下，赶忙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回锅里。
林妈妈手忙脚乱的样子，和在收银台看书时的恬淡判若两人。
和外婆家那荒废多年、风格停留在上世纪的柴火灶台相比，林东白家的厨房要现代温馨得多。
整体以木色为主，配上银色的洗涤槽、燃气灶、抽油烟机，也许是当初没有设计足够多的储物柜，为了收纳，厨房的墙壁上钉了整齐的置物板，瓶瓶罐罐和锅碗瓢盆有序地放置或悬挂着，就连冰箱的侧边也悬挂着小木架，挂着保鲜膜、厨房纸等用品。
这些没能储藏在柜门后的物品，让厨房稍显拥挤，但这份琳琅满目恰恰展现了活生生的烟火气息。
“待会你可以吃少点。”林东白将饮料递给何淼淼。
“啊？”
何淼淼第一次遇到主人家让客人少吃点的。
“我妈的厨艺足以让感谢变迫害……”林东白起身下楼，说，“我去拿些鱼罐头。”
何淼淼：“……”
何淼淼看向厨房里不知何时戴上了摩托车头盔，并将锅盖如盾牌般举着的林妈妈，顿时开始相信林东白的做法是很有必要的。
林东白重新上楼的时候，手里除了鱼罐头，还有几片创可贴。
何淼淼悄悄遮挡住手上因打扫而留下的伤口，还在想怎么婉拒，就听见林东白说：“要我帮你贴？”
“不用！”何淼淼这才接过，单手生硬地给自己贴上，说，“谢谢。”
“呀！今天来客人了？”
林爸爸林华朗在最后一道菜出锅时回来了。
林爸爸高高瘦瘦，但并不显得单薄，拥有海边特有的黑皮肤和爽朗笑容。他刚从邻岛进货回来，他每周会去一趟邻岛的海港进货。
暮明岛周边鱼少，而邻岛的海港贸易频繁，暮明岛很多人都去那边工作，或出海捕鱼，或在海港公司、养殖场工作。而留在暮明岛的岛民，照顾家里的同时，偶尔也会采集森林里的菌类来贴补家用。
“叔叔您好。”
“这是双庆嫂的外孙女。”林妈妈一边将菜端上桌，一边介绍道。
“双庆嫂的外孙女，那不就是陆娜的……”
听到妈妈陆娜的名字，何淼淼的脸色微微一僵。
“快洗手吃饭吧。”
所幸林妈妈的话适时转移了话题。
只是何淼淼没有察觉到的是，林爸爸提到陆娜时，林爸爸和林妈妈脸上同样快速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林东白在桌上摆好了碗筷。
他们家的碗筷盘勺等餐具都是木头做的，有些粗糙和歪歪扭扭，但又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表的自然。
“这些木头餐具很特别。”何淼淼拿着碗筷说道。
“特别……特别不工整吧？这可是精心设计，不是手艺不好哦！”林妈妈用筷子滑了滑不太整齐的碗边，对儿子林东白挑眉道，“艺术家，我说得对吧？”
林东白回了他的妈妈一个“你个熊孩子，好好吃你的饭”的表情。
原来并不是个面瘫，何淼淼心想。
为了避免误会，何淼淼又赶忙解释道：“我说的特别，是指这些木头看起来就好像天生就该是勺子、盘子似的。”
何淼淼这话让正在夹菜的林东白停顿了两秒，但他只是看了何淼淼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地继续吃饭了。
林东白和何淼淼同年，正在上高一，放学后一般就是窝在房间捣鼓木头或去森林里捡木头。这些颇具特色的木餐具，就是他一刀一刀挖出来的。
“说起来，上次不是送了一个给陈婆婆吗？”林爸爸说道，“她夸个不停，说她的小孙子吃饭摸着不烫还防摔。”
林东白却皱了皱眉，说：“那是大人的，我重新做套儿童的给她。”
“啧啧啧，”林妈妈林晚摸了摸林东白的头，说，“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我儿子还是有一颗火热热的心的嘛！”
林东白一脸嫌弃地躲开自家母亲的手，林妈妈就“咯咯咯”地笑，那模样比何淼淼更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林妈妈转向何淼淼，问道：“淼淼你呢，怎么会突然一个人回来？”
“嗯……想过个不一样的暑假。”
“倒是没想到啊……”林妈妈若有所指地感叹道，然后又说，“挺好的，和城里比起来这里好像没什么好玩的，但这正是它好玩的地方！”
林爸爸补充道：“有什么需要或不适应尽管开口，这里没有城市完善，但有万能的邻居哈！”
“好的，感谢。”
何淼淼不仅说话客气，吃得也很客气，林爸爸见状，说：“要是吃不惯就说哈，今天刚好外出进货，才由你晚阿姨出手，准备不足，下次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不会不会，菜很好吃！”何淼淼忙说。
林东白瞟了何淼淼一眼，说：“谎言虽善，但对得起牺牲的食材吗？”
没想到是个毒舌啊！何淼淼差点呛到，这个林东白面不改色却杀人于无形。
果然，林妈妈一听来气了。
她将筷子伸到自己丈夫和儿子的碗里就往外夹菜，嘴里说着：“我的菜让人吃不惯是吧？牺牲食材是吧？别吃了！别吃了！你们俩都别吃！我自己吃！”
“我最爱吃了！我超级爱吃！”林爸爸赶紧求饶，大口大口地扒菜。
林东白则灵活躲避，表情满是对林妈妈幼稚行为的嫌弃。
何淼淼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忽然想起自己家。不是一个人坐在那长长的、冷清的餐桌，就是坐满了需要好好招待的达官贵人。
“淼淼走吧，你刚才不是想看书店吗？”吃完饭，林妈妈对何淼淼说道，“这可是岛上唯一的书店。”
林妈妈的语气里说不清是自豪还是遗憾。
何淼淼看着满桌还未收拾的碗筷，刚要出声，就见林爸爸熟练地将它们端到了厨房，动手洗了起来。
而林东白则回四楼的房间捣鼓木头去了。
看来平时不仅是做菜，家务似乎也是由林爸爸一手包办。
这个家庭，和她家真是不一样呢……何淼淼眼睛不由地黯淡下来。
“淼淼？”林妈妈叫她。
“嗯，好。”何淼淼说完，开始跟着林妈妈朝二楼的海崖书店走去。
第5章 第一次吐露心声
二楼原本是普通的两室一厅，但在精心布置下，随着房间觅书，反而有了一种寻宝般的乐趣。
这里的书虽然多到地上都堆满了，但非常整齐，书类分布一目了然，而励志、成功学这类在城市非常畅销的书籍，在这里通通不见踪影，更多的是文学、艺术、哲学这类人文书籍。
而里面房间摆放的都是旧书，斑驳杂乱的书脊和外面的新书形成巨大反差，要适应好一阵才不至眼花。而且，大部分旧书都不分类归整，有时候一套书都分散在不同地方。
“旧书不比新书，都有自己独立的记忆，需要足够的缘分才能淘回家。”林妈妈林晚笑着说。
这句话不禁让何淼淼想起林东白说的那句“每一块木头都是独特的，特别是这些拥有岁月记忆的。”
果然是母子。
这家书店最现代化的气息来自窗边桌子上的那台电脑，虽然也是好几年前的旧款。
“您为什么会在这开书店呢？”何淼淼在角落的沙发坐下，旁边有一盆半人高的植物，大大的叶子脉络分明。
“杂货店是我父亲开的，已经几十个年头了。书店倒是我开的，说起来也有八个年头了。”
八个年头？何淼淼在心里算了算，那应该是自己离开暮明岛的第二年。
“原本也没想回来，毕竟从上大学开始我就待在B城，工作、结婚、生下东白，但B城雾霾有多严重你应该也有耳闻，东白当时身子弱，想着老家空气好，加上父辈年纪也大了，就回来了。”
林晚也在何淼淼旁边坐了下来，她看着这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书店，说道：“虽然当时要放弃打拼多年的成果挺纠结的，但现在看来还是正确的。”
林晚详细回答了为什么在“这里”开书店，其实何淼淼想问的是……
“为什么是书店呢？书店在城市都很难存活……”
林晚听出了何淼淼背后的含义，笑了笑，说：“从商业的角度来说呢，这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应该说是非常糟糕的选择。这里看书的人都很少，何况是买书？”
是的，这正是何淼淼想说的。
“但正因为这样，才让我更想开家书店。”林晚继续说道，“毕竟，没有书店的地方啊，就真的成孤岛了，心灵的孤岛。”
为了不让这里成为孤岛，所以开店吗？
何淼淼顿时有些怅然若失，她拿起不知谁放在沙发边上的《飘》，说：“S城书很多，但我已经很久没看了……”
“你不看书？”
“我看……但不是这些。”
“因为这些书对你以后的发展没用对吧？”
林晚说到了重点。
何淼淼只能苦笑。
这些年，何淼淼陆续也有过不少爱好，看书就是其中之一。
妈妈陆娜很支持，但强调要看“有用的书”，就和交朋友一样的道理——关键在于要分清哪些是有所帮助，可以为己所用的。那些连自己都顾不好、你的付出只会有去无回的朋友，应该保持距离。
何淼淼有段时间喜欢画画，陆娜问她：“想做服装设计吗？”
“我就是觉得挺好玩的。”何淼淼当时这样说。
“那有什么用呢？”妈妈陆娜说。
从小到大，所遇到的人事物，都会被划分为“有用”和“没用”，如果没有看得见的利益，就没必要去触碰。
妈妈陆娜总是说：“人的精力和时间很宝贵，要放在有用的事情上。”
如果“没用”，喜欢、有趣、志趣相投，都是没有意义的。
今天若妈妈陆娜也在餐桌上，对于林东白玩木头这件事，应该也会优雅地问上一句：“那又有什么用呢？”
“说起来，我和陆娜也很多年没联系了。”林晚说，“我和你妈妈是一起长大的。”
何淼淼怔住。
其实早在刚才林爸爸提到陆娜的名字时就该想到，林妈妈和妈妈陆娜年纪相当，又都是在暮明岛长大，不认识才更加奇怪。
何淼淼突然害怕林晚会继续说和妈妈陆娜的过去，她不知道会听到一个怎样的陆娜，她没有准备好去了解，虽然她不知道需要什么准备。
“你怎么了？”林晚看何淼淼脸色不大对，关切道，“如果累了，先躺下休息一会吧？”
何淼淼摇摇头，说：“可能整理了一天有点累。我先回去了，今天打扰您了。”
“你等一下，我去叫东白送你，这边晚上没什么路灯，小心别摔着。”
***
“其实你是离家出走吧？”送何淼淼回家的路上，林东白问她。
他的手里拿着林晚担心路黑而硬塞过来的手电筒，不过月光皎洁，亮堂得很，手电筒就成了他左右手来回抛掷的玩具。
见何淼淼不吭声，林东白说：“看来猜中了。聊开就好，否则他们担心起来更麻烦。”
“不是所有家庭都像你们家这样幸福，什么都能聊开的。”
“我们家挺平常的。”林东白答道。
何淼淼摇了摇头，按照平常的自己，话题会就此打住，但此时此刻，她却莫名想继续说下去：“我都记不起上次一家人一起好好吃饭是什么时候了。6岁之前，我一直和外婆住在这里，后来虽然搬去了父母所在的S城，但我住寄宿学校。周末他们希望我多参加学校活动，不要输给同学，所以我几乎寒暑假才会回家。而那些月份正是爸妈公司最忙的时候，年中经营例会、下半年战略计划调整，然后是年终和新的一年。总之，不是爸爸出差开会，就是妈妈去了时装周，要么就是我去了夏令营……为了这些，我们牺牲掉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关键是，我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值得。”
何淼淼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认识一天的男生如此敞开心扉，或许是陌生的环境让她产生了一种在梦里的错觉和心安，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第二天都会通通抹去。
“你真的觉得值得？”
何淼淼没回答林东白，而是说：“很开心你们邀请我吃饭，谢谢。”
“你随时都可以来，多双筷子而已。”
热情的词句，配上不冷不热的语气，听起来明明那么像客套话，但忍不住让人相信他是发自内心的。这里的人，对别人好就这么理所当然吗？
“那太打扰了，而且我来这就是想试着独立些，想想该往哪走。你的好意心领了。”
“该往哪走……”林东白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周末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这个小岛寻找方向的地方。”林东白说道。
第6章 开始小岛的日常
“这个小岛寻找方向的地方。”
何淼淼躺在外婆房间的床上，想着道别时林东白说的话。
这个世界，哪有为人生指明方向的地方？人生又不是可以用东南西北或经纬度来标注的。和他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也许，只是男生的另一个伎俩罢了。
何淼淼想到这，又翻了个身——天气太热，迟迟无法入睡。躺下前特地用冷水擦了两遍的竹席很快又变得滚烫起来。
床尾放了台风扇，但它正耷拉着头抗议何淼淼的粗暴——风扇的风向有点太高，何淼淼不知如何调节高度，于是直接将风扇头往下压，结果风扇罢工了。
热气让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何淼淼起身到阳台，夜风拂面，总算凉快了一些。
岛民们早早关灯睡下，民宅一片漆黑，这样的景色、海浪声、蚊香的气味……形声闻交织在一起，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与外婆度过的那些夏夜渐渐重现。
外婆睡觉时不喜欢开风扇，她喜欢手拿蒲扇时不时摇两下。
“一直吹，梦里会起风暴的。”外婆这样说。
蒲扇的风很小，但何淼淼从不觉得热，抱着外婆冰凉的手臂就像抱着海豚，一觉睡到天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在入睡之前，她最喜欢的话题是那未曾谋面的外公，看到别人家的外公会编织竹篮、会种菜打渔，便缠着外婆问自己外公会不会。
“会呢，你外公什么都会。”外婆总是这样说。
外公和外太公外太婆因为海难再也没能回来，在妈妈陆娜年仅三岁的时候。
何淼淼已经记不清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知道这些的，当初她听不懂的那句“梦里会起风暴的”，如今想来，包含了外婆多少的魂牵梦绕，以及一个女人独自带大幼女的艰辛。
更多与外婆有关的往事，何淼淼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了。这种感觉，就像她不经意间对着布满尘埃的铁盒吹了一口气，盒子里的往事重新清晰起来，但更多的铁盒，仍等着在某个时刻突然再次不期而遇。
她好像做了场梦，醒来却一片空白。
***
“滴滴滴滴滴……”
床头的手机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屏幕上闪现着“陪小雅晨跑”。床上的少女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看清手机屏幕的瞬间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这个提醒之前应该还有2个闹钟才对，她竟没有听到或迷糊中摁掉了？必须争分夺秒才行来了。
正要去洗漱的何淼淼，终于发现房间的布局和平时并不一样。
她站在简陋的房间中间，有片刻的失神，然后终于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S城，身处遥远的暮明岛。
拿着手机在床沿坐下，何淼淼慢慢地翻看里面密密麻麻的日程。
上课、补习、活动、社交……在S城生活的十年，手机无时无刻不在追着自己，每一项都要兼顾，每一项都要准时参加，每一项都要超标完成……而且，往往都需要约上特定的“有用”的“朋友”加强“感情”。
仿佛感应到了她心中的无力感，手机传来了电量不足的提醒。
何淼淼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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