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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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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一个仇人的眼睛。
而且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的眼睛。
第六十四章
这是个陈设华丽的房间,地板上铺着带条纹和斑纹的兽皮。房间里坐着一位贵族小姐,她伸着一双手臂,半握着拳头。她脸上激动的表情和这种姿态是完全协调的。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脚也不安地摆动着。
一个佣人忽然拉开帷幕。
小姐的额头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侍女十分畏惧地小声说道:
“小姐,那人来了。”
小姐吩咐侍女引他进来,接着拿起一个小小的黑色面具戴在脸上。转眼之间,她那美丽的脸色就看不见了。那黑色假面具和大理石般的白皮肤形成的对比使人感到奇怪而可怕。
一个男人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看样子这人是出身于下层社会。短头发,圆圆的脑袋,简朴而体面的衣服。面孔既不清秀,也不可怕。身上除了一双转动得特别厉害的眼睛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值得注意的地方。
频频鞠了一番躬之后,他站到小姐面前,听候她的吩咐。
“他们告诉过你,要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告诉过,小姐。”
“和你谈话的人答应了你该得到多少报酬吗?”
“答应了,小姐。答应的是全价。买的是较重的一种仇杀。除非您以慈悲为怀,愿选择较轻的仇杀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姐说道。
“唉,这是因为小姐头一次和我打交道。较轻的仇杀指的是只要求消灭他的肉体。我们的做法是先盯住那个人,等他走出教堂,或趁他没干坏事的时候干掉他。较重的仇杀指的是先盯住他,趁他刚犯了某个前所未有的罪行的时候当场抓住他,从而既消灭他的肉体又毁灭他的灵魂。不过,这种仇杀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时兴了。”
“我说呀,你只消使他的舌头不再说话,心不再跳动就行了。我跟他的灵魂并没有冤仇。”
“那就这样吧,小姐。跟我谈话的人既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住在哪儿。我能从谁那儿打听到这些情况呢?”
“从我这儿。”
这时,那人才第一次显出焦虑不安的神情。他请她一定要小心谨慎,特别是在事情的这一阶段。
“别担心,”她说道,“你听我讲好了。这是个年轻人,高个头,褐色头发,深蓝色眼睛,一副老实相,简直可以骗得过圣徒。他住在维尔·克劳迪亚街靠角落的一个屋子里,那是个手套商的店铺。屋子里只住有三个男人。他,还有一个个子矮、脸孔黝黑的画家,再就是一个年轻的身材苗条的小孩。背叛我的是个外乡人,长得很漂亮,比你还高。”
刺客凝神静听着。“够了,”他说道,“等等,小姐,他经常去什么秘密场所,好让我在那儿干掉他呢!”
“我的密探报告我说,近来他经常在黄昏之后到台伯河边去散步。不用说是去会他的情人——一个称我为情敌的婊子。你就在那儿杀死他!让我的情敌跑来找他这个没良心的、虚伪而傲慢的奸贼吧!”
“放心好了,小姐。他休想再出卖别家的名门闺秀了。”
“这我可不敢担保。他随身带着一把剑,很会剑术。人年轻而又果敢。”
“这两样东西都帮不了他的忙。”
“你对你的能力那么有把握?你使用什么样的武器?”
刺客把一个钢制的手套拿给她看。“我们的打击力量非常大。因此,我们必须保护我们的两只手。这是我们打人的铁锤。”接着他解开上衣,让她瞧瞧里面穿的铠甲。最后他把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挥舞了一下,摆在桌子上。
小姐起先颤栗了一下,但立刻把它握在雪白的手里,用手指头试试匕首的刀尖。
“小心,夫人。”刺客说道。
“怎么,是上了毒药的吗?”
“上帝不容!您知道,我们是不偷偷杀人的。我们用刀尖杀人,而不用毒药杀人。不过这刀是新磨过的,我担心小姐雪白的皮肤。”
“他的皮肤跟我一样白。”她说道,不觉突然流露出一点怜悯。但这点怜悯只不过延续了很短的时间。“他的心可是像煤灰一样黑。你说说看,把一个诽谤我的忘恩负义的人干掉,这样做对吗?”
“这可得由小姐和您的忏悔师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不过像我的匕首一样,充当一下贵族们手上的工具。”
公主像是没有听见他讲的话。“啊,我本来多么爱他,简直爱得要死!如今我也恨他恨得要死。这家伙真是个傻瓜!他将懂得玩弄公主小姐会有什么下场。这家伙先是讨好我们公主小姐,然后又鄙视我们,宁要城里的烂货,而使我们成为别人的笑柄。这下他可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了。”
她抬起头来说道:“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快去,给我报仇。”
“小姐,按照惯例要先付一半的钱。”
“唉,我忘了,我是买你来报仇的。这儿这笔钱超过了你要价的一半。”说罢她把一个钱袋摆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把他干掉之后,再来取剩余的钱。”
“您会很快再见到我的,小姐。”
最后,他又点头哈腰地告辞而去。
这位戴着黑色面具的公主,一方面由于十分忌妒自己的情敌,一方面由于自尊心受到了损伤,同时又害怕暴露(在她认识杰勒德之前,她从未遭到过公众的非议),这时两手紧握,直直地伸着,指甲掐着桌子,坐在原先那个地方发愣。
神话般的狮身人面像是这样一个姿态。一只坐着的母老虎也是这样一个姿态。
刺客走后,她身上感到一阵寒战。她觉得有某种不安的情绪在心里波动起伏。显然,这只是一种无益的悔恨的前兆。杰勒德和玛格丽特都走在他们时代的前面。而这位公主才是一个真正的中世纪人物:骄傲、多情、报复心强,再就是慷慨、愚蠢、狡黠、好冲动、不讲原则,外加草包似的无知。
权力成了败坏她的一种罪孽。
要是她被迫亲手作案,神经的脆弱或许会抵消剧烈的感情冲动,从而使她外强中干——表面很凶,实际为害不大。但权力却使得一个狂怒而虚弱的女子可以利用男人做她的工具。这种结合尽管很不自然,但产生的效果却很可怕。
这个例子,则是女人加权力使得一个刺客磨锐他的匕首,来对付一个正在考虑自杀的可怜而绝望的年轻人。
第六十五章
在我所描述的这一插曲发生两天之后,杰勒德在罗马一条最贫穷的街道上闲逛,碰巧遇到一场暴风雨,便赶忙躲进一家低级酒馆。他要来一碗酒。外面,雨不停地下着。很快阶级的自由主义,宣传农民革命思想。参见“文学”中的,他就喝得半醉,头靠在手上,手搁在桌上,不知不觉打起盹来。
这时候,酒店逐渐坐满了客人。粗鲁的客人发出的喧闹声慢慢使他醒了过来。
这时,他才意识到有两个人在他附近低声说话。
一个是卖赦罪符的男人。另一个还算得上是位体面的商人,因为他穿的衣服干净而朴素。但他把帽子低低地罩在额头上。这一遮着面孔只露出胡子的做法,说明他这人不敢正视老实人,也不敢正视法律。两人正在罪恶买卖的市场上进行着一笔交易。而根据当时并非少见的一处安排,该赦免的罪行还有待人去犯——在与教会所订合同的庇护下去犯。
那帽子罩在额头上的人抱怨赦罪符的价格涨得太高。“如果价格再往上涨,我们穷小子就会完全被拒于天堂之外了。”
买赦罪符的人断然拒绝这一指责。“对于好老百姓说来,教会的赦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便宜。”
另一个问道:“哪些人才算做这一类人呢?”
“嘿,我指的是按照一般的行情犯有罪过的人,通情达理的人。假如你刚愎自用,硬要犯一个教皇反对的罪过,那你就别怪我,只能怪你自己!”
为了说明某种罪行的赎罪价格是否除社会渣滓以外所有的人都出得起,他拿出一张羊皮纸,念上面的赎罪价目表。
这是张奇怪的价目表,但不能印在这本书上,把价目表搞得支离破碎印到书上,将不能正确地把它介绍给读者。反正,在所有的大图书馆里都可以找到这张表。这里,我想说一点也就够了,那就是谋杀一个凡俗人的赎罪价格,要比我非宗教界的读者们认为很轻的许多罪过的赎罪价格低得多。
说明了价格之后,双方又各自作了点微小的让步,生意便就此谈妥。一旦交了赎罪钱,那希望获得上天恩惠的人便可为他杀死一个凡人事先得到宽恕。但杀死一个圣职人员的赎罪价格却高得不能相比。
两位商人都闭口不谈“暗杀”二字。
他们谈的话在杰勒德的耳里嗡嗡直响,但他并没有把他伏在桌上的头抬起来看一下,只是迷迷糊糊地听着。
然而,当两个商人站起来,就要各走一方的时候,他抬起头,对那买赎罪符的人的背影愤怒地瞪了一眼。
“要是玛格丽特还活着,”他喃喃地说道,“我会揪住你的脖子,掐死你这个怯懦的谋杀者。但她死了,死了,死了。愿全世界都死光吧。这世界对我太没意思。让我先死吧。”
他回到住处,看到有个帽边低垂的人在街道的对面快步地踱来踱去。
“嘿,又是那条狗!”杰勒德想。
但处在他当时的心境,这情况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第六十六章
两天以后的一个晚上,彼埃特罗·范鲁其和安德里亚正坐着等杰勒德回来吃晚饭。
彼埃特罗等得不耐烦起来,因为时间已经过了九点。最后他打发安德里亚到杰勒德的房间去看看,也许有那么丁点可能发现他已经悄悄回来。安德里亚耸耸肩膀,答应去看看。
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但不见杰勒德同来。安德里亚不识字,就像他那个时代的学生和我们这个时代慈善学校的学生不懂美术一样。但他眼睛敏锐,已经熟悉彼埃特罗·范鲁其这几个字写在纸上的形状。
“我想,这是给你的。”他说道,很为他的聪明感到自豪。
彼埃特罗一把将纸条接了过去,一边说点嘲讽的话,一边念给安德里亚听。
“亲爱的彼埃特罗,亲爱的安德里亚,生活对我是个太大的负担。”
“一点不错,我的小伙子。不过,你没有理由在该吃晚饭的时候还不回家。吃晚饭总不会是负担吧。”
“衣服给你穿吧!”
“这是白杨对杜松子林说的话。”
“你,安德里亚啊,我的紫石英戒指就给你戴吧。你们只要一两个月内还把我记在心里就够了。”
“这是怎么回事,安德里亚?”
“因为在你们还来不及读这张字条之前,我的躯体已经淹没在台伯河里了。用不着麻烦你们去找它,值不得花这个工夫。唉,我真悔恨不该生在这个世界上,也真高兴今晚我就要抛掉这个臭皮囊。——永别了!永别了!
心灵破碎的杰勒德”
“这可真是个怪脾气家伙开的一个不愉快的玩笑。”彼埃特罗说道,但这时他已经脸色发白,牙齿打战,说明他讲的话只是故作镇静。顿时,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安德里亚悲痛的叫声:
“啊,太不幸了!灾难临头了!杰勒德,我的朋友,我亲爱的提携者!行行好呀!他去自杀了!好心人,帮我救救他吧!”他把满屋子的人都惊动起来之后,便光着头跑到街上,哀求善良的基督徒都来帮助救救他的朋友。
很快就聚拢了一群人。
但可怜的安德里亚无法使他们打起精神,收起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到河边去吗?不,这不关他们的事。再说,往河的哪一段去呢?简直是白费工夫。
日落以后到河边去是不吉利的,整夜都会有数不清的鬼魂在岸上游荡。
有个当仆役的在屋子对面站了一段时间之后,走过来对安德里亚说,他愿意跟他一起到河边去。接着三四个年轻人也表示有兴趣去走一趟。
这一小队人马往河边走去。
那当仆役的问了安德里亚几个问题。
安德里亚哭泣着告诉他那封信的内容,以及杰勒德近来一些郁郁不乐的表现。
原来那仆役是克莉丽娅公主的一个奸细。
他们一路上讲着很快的意大利语,最后来到离台伯河不远的地方。
一当他们呼吸到河上清新的空气,闻到那宁馨的春夜里河水散发出的一股气息,他们就完全静了下来。
月亮在没有云翳的天空中照耀着,显得宁静而明亮。他们的脚步声听起来阴沉而可怕,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他们匆匆绕过一个角落的时候,忽然碰见一个男人。他看见他们之后,便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
他光着头,滴着水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着光。他们走上前一看,只见他满身衣服都湿漉漉的。
“就是他了。”一个不认识杰勒德面孔和身材的年轻人叫道。
那陌生人转身就跑。
他们开足马力追赶他。安德里亚带头,公主的仆役跑在后面。
安德里亚眼看就要追上他了,但刹那间那人拐弯跑上了一条狭窄的小巷。结果安德里亚从他旁边冲了过去,没法来个急刹车。追赶的人很快发现他们走进了一个迷宫,根本不可能追上一个非常熟悉这地方的人。现在,他们只能凭耳朵的听觉来追赶他。
最后,他们只好回去找他们的同伴。他们看见同来的人仍站在那人原来站过的地方,完全摸不着头脑,因为彼埃特罗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们,那逃跑的人面貌和身材都一点不像杰勒德。
“你真有把握吗?”他们问道,“他跳进河里去过。看在圣徒的分上说说看,他为什么一看见我们走近就要逃跑呢?”
范鲁其说道:“朋友们,我想这和我们要找的人毫不相干。我们怎么办呢,安德里亚?”
这时,那个当仆役的插进来说道:“让我们跟踪到河边把事情搞清楚吧。瞧,他是一路上滴着水走过来的。”
大家都赞同这个建议。人们很顺利地跟踪那人留下的印迹,沿着他的来路走去。
很快他们就碰到了一个新的谜。
还没有走上五十码远,他们就看到水滴的方向不再朝着河边,而是绕了个弯子,把他们引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大建筑物的门口。这是个修院。
突然,安德里亚叫了起来。“瞧!又出现水滴了。而这条路是通向河边的。”
他们又开始追踪,但很快便明白这些水滴是在把他们引向返回原地的道路。水迹越来越湿,转了半天,最后还是把他们引回到台伯河的河边。他们在河岸上发现,似乎有人曾把一整桶水倒在地上。
开始他们都叫了起来,以为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仔细一想,却认识到这算不了什么。肯定是有人跳进水去,又平安地爬了上来。但这人不是杰勒德。有个跟来的人说,他认识一个渔夫,就住在附近,他家有鱼网和拖网。他们找到了那个渔夫,给了他很多钱,请他把网沉到河底,上上下下打捞一遍,并答应他,只要他找到尸体,一定付给他金币。然后,他们沿着河岸跑来跑去。但什么结果也没有,只看见河水静静地流着,隐藏着人们正在探索的这个秘密,以及成千个比这更奇怪的秘密。
突然,安德里亚满怀希望地喊了一声,往家跑去。
但不到半个小时他又跑了回来。
“没找到他。”他一边搓着手一边痛苦地说道。
“几点钟了?”那仆役问道。
“早上四点。”
“善良的小伙子,”那仆役严肃地说道,“为你朋友的灵魂做个弥撒吧。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天已拂晓。疲乏不堪的安德里亚和彼埃特罗痛心地走回家去。
时光在流逝,但杰勒德的命运却像台伯河那样讳莫如深。
第六十七章
如果说凭这些人手上掌握的这点贫乏的材料,就能了解到河岸上发生过的一切,那才真是件怪事。
因为这地方刚发生过一件事。这事总的说来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无与伦比的,而且直到世界的末日为止也仍然会是独一无二的。
下面将很简略地介绍一下事情的经过。一部分由我来介绍,一部分由一位当事人来介绍。
杰勒德在写好给彼埃特罗和安德里亚的简短诀别信之后,趁天刚黑的时候悄悄来到了河边。他是带着一心想自杀的人所常有的顽强决心来采取准备措施的,他把他的钱币和铜板全装在口袋里,好让他的身体更有把握沉到水底。准备好以后,他就匆忙跑到很少看到有人去的那一段河岸。
但这下了狠心的可怜人却左顾右盼,看附近是否没有人。
使他很恼火的是,他看到有个人躲在巷子的一个角落里,背靠墙站着。于是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慢悠悠走开,过后又折了回来。
嘿!这同一个人又从旁边一条街道钻了出来,也在慢悠悠地闲逛。
“他是在盯我的梢吗?难道他知道我来的目的?”杰勒德寻思道,“不可能吧。”
他快步走开,走了一两条街道,绕个大弯才转了回来。
那人不见了。但说也奇怪,当杰勒德四处张望看是否有人的时候,又瞧见他出现在身后几码的地方,好像是在系鞋带。
杰勒德明白,他是被盯梢了。并且在这同一时刻,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看到监视他的人手上戴的是一副钢手套。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个刺客。
说也奇怪,他丝毫没想到刺客要的正是他自己的性命。说实在的,他根本没意识到他在这世界上还会有仇人。
他转过身来,走到那刺客面前。“我的好朋友,”他急切地说道,“把你的手臂租给我用一下吧!只消一击就够了!瞧,这是我的全部财产(奇*书*网。整*理*提*供)。”说着他把钱硬塞进刺客手中。“啊,求你!求你!干件好事,帮我了结这可恶的人生吧!”他边说边解开上衣,露出他的胸脯。
那人用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的脸。
“你干吗犹豫呢?”杰勒德失声叫道,“你没有心肠吗?难道举起胳膊再放下来就那么费力吗?难道是因为我穷,不能给你金币吗?真是个不中用的家伙,只会从背后杀人,不敢当面杀。好吧,你就转过头去别出声!”
接着他便轻蔑地哼了一声,从他身边跑开,猛地跳下河去。
“玛格丽特!”
听到他沉重的投河声,刺客似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跑到河岸上,只见他奇怪地喊了一声,便跟在自杀者的后面一头栽进了台伯河。
以后发生的一切将由刺客来讲述。
第六十八章
女人和男人一样有她自己的困难。
我们男作家充其量不过是能给女性的悲哀勾一个轮廓,而女性读者则必须帮我们充实所勾勒的平淡的轮廓。在此之前,我只能说是勾勒了而不是描绘了玛格丽特·布兰特直到那天为止所经过的一切。那天当然是个不平凡的日子。她作为一个仇敌走进伊莱的家,读了她爱人的信,最后却作为朋友留了下来。
一个妇女最大的折磨眼看就要到来,但杰勒德还远在千里之外。
她并没有怎么加以利用伊莱对她表现出的突然好感。她总是准备好一个动听的理由来解释她的这种保留态度,而从不暗示一下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这家有两个人,一看到他们她就本能地感到反感,惧怕,身体发抖。她从他们脸上领略到了他们的邪恶和对她的仇视,也领会到了他们暗中传递信息的神秘信号。她宁肯在家接待凯瑟琳和她的女儿。凯瑟琳每天都去看她,全神贯注在玛格丽特即将临盆的准备工作上。
凯瑟琳仿佛是一个生来就是为了生儿育女的妇女——这些妇女最终同意不再让屋子里每间房子都有娃娃哭哭啼啼之后,便又俯在茁壮成长着的可爱的婴儿身上,格格格格地叫得那么起劲,就像她们是在代替别人当母亲。正是本着这种精神,她恳求伊莱独自回特尔哥,让她留在鹿特丹。
“这可怜的姑娘身旁没有一个懂得点事的人。两个当兵的管什么用?嘿,到时候还得首先把他们这些家伙请出门去。”
不用说,凯瑟琳的关怀对玛格丽特是一个巨大的安慰。
随着分娩期的临近,这可怜的妇女心中充满了焦虑。
她很可能会死去,但杰勒德还远在他乡。
好在事物总是互相平衡,互相补偿的。生活的贫困、父亲的孤独无助,曾使她不得不进行艰苦的斗争。这种生活的磨练现在正给她带来好处。
困难和逆境仿佛用铁一般的手曾迫使她和有钱的妇女所无法克服的精神倦怠进行斗争,迫使她站着不停地干活。她听从凯瑟琳的劝告,把这习惯一直坚持到最后。
结果有天黄昏,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她软弱不堪地躺了下来。但一切都很平安。一个小小的脸蛋贴在她身边。母亲的崇高境界展现在她面前。
“干吗哭呢,亲爱的?瞧你一下子哭起来了。”
“他没有在这儿看见孩子的出世。”
“得了,姑娘,断奶之前他就会回来的。在这段时间当中,上帝对你比对任何别的女人都更仁慈。想想吧,你原本有可能生一个女娃娃哩。凯特不就吓唬过我,说孩子会是个女娃娃么。但我们却得到了荷兰最美最壮的男娃娃。而且,感谢圣徒,很少有娃娃像他这么重。”
“妈,你说得对。我真是个可悲的不知感恩的家伙,竟然会哭起来。要是杰勒德能在这儿看到这娃娃该多好啊。说也奇怪,当我悲伤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我倒还能够忍受。但看到他不能分享我的欢乐时,我却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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