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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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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陆无归眼眸明亮,总是透着真挚。
他的恭敬和亲和是十分自然的,一切发自内心。
发自内心的举动是模仿不来的。
那时候,金寒窗觉得虽和眼前这人差了几岁,但是在某些方面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两少年相交甚欢。
金寒窗喜欢自己比不了的人,他就爱独树一帜的气质。
他觉得陆无归身上那股子劲儿就很好,很特别。
除了真挚,陆无归吸引金寒窗的还有一个地方。
那就是不服输。
两人比剑。
金寒窗擅长的并不是剑,表情轻松。
说是切磋剑技,金寒窗耍闹的成分居多,若不是双方家长在场,他早就嬉皮笑脸了。
金寒窗看一眼对面的少年。
对方一丝不苟,表情肃穆,冷然拔剑,端端正正的起手式。
金寒窗心想,弄得真像那么回事,都说你家的剑技厉害,但我也不怕你,来吧。
双方交手。
三招,金寒窗长剑脱手。
对方用巧劲一卸,他感到手中剑就像泥鳅一样飞向了天空。
会输,但没想输得这么快。
还没过完瘾呢。
金寒窗讪讪一笑,伸出大拇指向对方赞道:“厉害!”
对方却摇头道:“你太差了,还是不要用剑了!”
金寒窗惊奇的发现,对方身上那股子随性温和没了,有的是一种傲然。
近乎苛刻的傲然。
金寒窗甜滋滋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酸,酸溜溜的挂不住。
金月游也挂不住了,比试输了乃是正常,但言语气势也输,那就丢大了。金月游道:“陆兄,我看窗儿技拙,贵家公子却正兴起,我手下倒有几个剑术庸手,索性让他们陪公子比划两下,如何?”
座上人未语。
场中少年已答道:“恭候赐教。”
铮铮作响的语音刺得金寒窗心里一个激灵,他对陆无归的起始印象全被打翻了。
剑一在手人便狂。
现在这家伙,好傲!
座上人只是凝望着其子,默然不语。不赞同,不反对,他的态度是一种近乎撒手的放任。
金月游一拍手,场中便上来一个人。
金家家仆“四时剑客”宁维德。
金寒窗轻唤一声:“爹”。
金月游只一招手,示意他回来。
退出场前,金寒窗扯着宁维德的衣袖。
宁维德微笑道:“公子请回。”
说完,宁维德眨了下左眼,看上去就像剑光的一闪。
金寒窗心里更寒。
宁维德定是会错了意,这个平日最爱护他的老仆以为他是在撒娇,以为他要陆无归难堪。其实他是要宁维德手下留情,但碍着父亲的脸面没敢说出口。
金寒窗回头怯看陆无归一眼,只见孤傲的少年咬着下唇。
原来他也是紧张的啊。
宁维德可不是虚名,身为金家四大家仆之一,一手四时剑法精妙绝伦。金月游的眼光何等厉害,他两眼就看清了这十五六岁少年的深浅,他不会让脸丢两次。
宁维德柔声道:“陆公子请。”
陆无归道:“你请。”
宁维德笑道:“陆公子……”
陆无归断然道:“刚才我先,这次你请。”
宁维德敛容道:“如此失礼了,陆公子看剑。”
他出手就是看家的剑法,宁维德手中长剑一颤,剑光如几多春雨漫天而起。
四时剑法之春雨无声。
他知晓主人的意思,上来并不藏拙。
陆无归神情冷毅,迎着对方剑势,挺剑前刺,“叮”的一声,这一剑击在对方剑身,剑劲相交把他弹出去数步,但已破去了对方憧憧剑影。
宁维德剑影一消,化繁为简,一剑直击,剑风呼啸,威势绝伦。
陆无归退走。
他身法灵巧,知道这一剑接不下,立时就退。
少年脚步变化,宁维德更有后手,其第二剑冬日白虹出到一半,就算准了对方的方位,他身随剑起,凌空变招,斜剑兜扫,临时变招为秋鹜齐飞!
宁维德剑势避开陆无归要害,直取他手腕。
陆无归让金寒窗三招弃剑,他也要让陆无归三招丢剑。
金寒窗瞪大了眼睛。
一剑扫过,陆无归剑仍在手。
宁维德却收了剑,神色尴尬。
全场气氛凝重。
场中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手腕,那里缓缓的一线殷红,鲜血便淌了出来。
鲜血流的寂静,交融四周的静隘无声。
宁维德俯身拜倒,沉声道:“在下一时失手,不想竟伤了公子,诚惶诚恐,请主上责罚。”
陆无归回头看向他的父亲。
座上人依旧无言。
金月游长身而起,肃声道:“维德,你如此不知深浅,看我回去不重惩于你,蠢材,还不替六公子包扎伤口。”
宁维德靠前,少年却不受,他向座上一拜,提着剑径自去了后院。
金寒窗看见少年腕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看见陆伯父的眼睛淡漠如常,他忽而明白了陆无归傲从何来。
少年的傲气来自于他的自尊。
那是剑在人在,剑狂人亦狷的自尊。他生来就被训练如何保卫这种自尊。
他被教导,在这个世界上能保卫的只有这自尊。
此乃家训!
星点迤逦的血迹看在少年金寒窗眼里,宛如一记无声长啸。
可是而今,骨子里那么狂傲的一个人竟会轻易低头。
变了,这天大的变化让金寒窗有点不敢相信。
他瞄瞄陆无归的手腕,夜色下看不清楚他就弯下身子凑近去瞧。
陆无归手腕一翻,上面隐约可见一条淡淡的疤痕。
“每次不相信我的话,就来看我的手腕,你这怪毛病什么时候有的?那天倒也多谢宁叔手下留情,否则我这只右手早就废了。”
金寒窗直起身来,纳罕道:“真的是你啊,但为什么不像你呢?你说的那人姓甚名谁?连你也这么服气,老子倒想去会会他。”
陆无归眼中带着笑意,道:“你去了等于自投罗网。”
高行天猜测:“朝廷的人?”
“独眼侯。”陆无归声音很轻,但这三个字无疑是三块沉湖的巨石,份量十足。
金寒窗惊叫:“独眼候居右禅?”
陆无归点头:“是居右禅!”
高行天脸色阴沉。
陆无归道:“居右禅自刑部退休,就隐居在盘古路开天岩,开天岩是盘古路的出口。居右禅梅妻鹤子,从不离岩,我们若去十分有八分能撞上他。”
金寒窗敬仰道:“居老侯爷在任时,主管天下捕快差役,是天下捕快的老祖宗。的确不能杀,杀不得,而且他老人家两袖清风,德高望重,为官时不光办了不少大案要案,也清肃了不少枉法的恶捕,杀不得杀不得,不,这事,想都不要想。他老人家选择在此隐居,就是为了震慑蚁窝吧?”
陆无归不置可否。
江湖传言居右禅之所以隐居开天岩,的确有压制蚂蚁窝的意图。
开天岩幽静宜人,是个好居所。选择在开天岩退休也是居右禅本人自愿,不过背后难保不有更深的考量。官府明里看似放任蚂蚁窝不管,可是放个武功卓绝、德高望重的公侯在开天岩,无疑是暗示蚂蚁不要太无法无天。
杀心难扼,但以德镇之。
高行天沉吟道:“居右禅也不是杀不得!”
陆无归诧言:“你要得罪天下所有的捕快?你要背上残杀贤德的骂名?”
金寒窗瞪着高行天,只吐出两个字:“畜牲!”
高行天解释道:“我只是说可以杀,没说一定要杀他。我们定要从盘古道出窝,这条路是走定了。”
金寒窗听的连连点头。
高行天续道:“如果他一心清修,不找麻烦,自与我们无事。如果他硬要阻我们出窝,通风报信,管他不该管的事情,那就休怪我无情。挡我路者,我向来还之以死路,神佛不计,何况区区一公侯。”
金寒窗听了这后半段就不舒服了,怒道:“就你那两下子,休要狂言。居老侯爷武功盖世,功力已入化境,就你一把破刀,去了无异于束手就擒。”
高行天冷问:“传言只是传言,他年事已高,又眇一目,还能有当年几分功力?”
金寒窗气道:“欺人年迈伤残,更是猪狗不如。”
高行天道:“人有许多地方本就比不上猪狗。不过你的鼻子是个例外,比狗还灵,一点鱼腥也能给你引来。”
金寒窗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吃人嘴短,何况与人骂架。
高行天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到时若撞见居右禅,见机行事就是。”
金寒窗叫道:“不睡一夜再走啊?”
高行天道:“不怕地坤堂的蚯蚓偷走你的脑袋,你就在这睡吧。”
陆无归忽道:“如果开天岩还有其他人在,那又如何?”
高行天道:“你是指谁?居右禅桃李满天下,交遍十五州,常去看望他的人不少,但总不至于撞上司马穷途吧?”
陆无归道:“开天岩出现司马穷途亦不足奇,他俩都是老臣,交情极深。”
高行天冷道:“你怕了?”
陆无归望着茫茫夜色,犹疑道:“走西边,小心谨慎也是可行,一定要走盘古路?”
高行天决然道:“我是一定要走的。”
金寒窗毅然道:“我也要走。”
陆无归叹道:“走就走吧。”
第十三章晴色
三天之后,金寒窗的眼圈就黑了,困意缠得他像落不下的夕阳,总在上演一幕幕触底反弹。
他只在心底守着一丝清醒。
眼皮子每一次重重砸下,都在消磨这一丝清醒。着丝清醒越来越薄,愈来愈淡,世界渐渐朦胧,他真的支持不住了,金寒窗好想把自己软软的铺在地上,一梦方休。
金寒窗抵抗的仰起头,天色阴沉就像他的眼圈。
再来回看看那两个杀手,只见陆无归殿后,高行天开路,俱是龙精虎猛。
为何独我困意恹恹?
金寒窗投降道:“我要睡觉!”
高行天在前方头也不回,喝道:“不行。”
“我要,啊哈,啊哈。”金寒窗再次费劲张嘴,已是哈欠连天,他告饶道:“我走不动了,其实也不是走不动,啊哈,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你们先走吧,我找个地方睡一小会儿,马上就去找你们。”
身后的陆无归悠悠道:“大侠,有人等着你去救啊,这样怎么行呢,想一想小寡妇哀怨的眼神你也不能睡啊。”
金寒窗脚下被乱石一绊,险些摔倒,他驳斥道:“你只是强撑不睡惯了,我看啊,你第一次三天三夜不睡觉也好不了多少,我不是大侠,啊哈,啊,我是凡人啊,啊哈。”
陆无归笑问道:“什么样的凡人?”
金寒窗困怔怔的道:“对,凡人,一个有恻隐之心的想睡觉的凡人。”
高行天插言道:“你是好色之徒罢了。”
金寒窗懵然道:“好色?我那里好色?”
“看你救的人,无不是姿色姣好的美妇。天下有恻隐之心的常人多的去了,为何这些事情只叫你撞见了,管着了?因为只有你看得见这些,只有你看见这些美人的疾苦,你这个看脸的好色之徒。”高行天侃侃而语道:“你喜好美色,又碍于教养礼仪不能发泄,只能用愚蠢的仗义出手来解决你卑劣的欲望,所以你是好色之徒,并且是心理变态的好色之徒。”
“歪理,歪理啊,啊哈……”
地势愈陡,若不是陆无归在后扶一把,金寒窗已经一头栽倒,他困得如同醉了酒,摇摇晃晃道:“我救她们不因她们貌美,要说打动我的,那老妇的茫然才最令我心痛,自责,看到那样的场景,我就觉得我若不管,人人不管,良善都成了沧海桑田,世间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呢。”
金寒窗言语流利起来,情绪活跃,困意竟然渐消。
高行天不再问话,默然前行。
“你这贼厮,见了一定不管,一定不管的。”金寒窗脑袋被言语刺激,思维活络起来,问道:“小六,你管不管,若你撞见,你管不管?”
陆无归道:“在青州暮望城碰见你,实属意外,我有任务在身,助你已是破例。”
金寒窗哂道:“我知你看见也不会出手的,你变了,不再是原先的你了。”
陆无归笑笑。
金寒窗撇他一眼,嚷道:“这盘古道什么时候到头啊?赶路也没有这么紧的,老子走着都快做梦了,再不出去,我必须得睡一会了。”
高行天突然道:“听,水声,前方不远应有水源,我们就在那小歇。”
金寒窗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深入盘古道后连日急行,这还是第一次要落一下脚。
盘古道说是山道,其实只有前半段是山道,走到后段就是一条深峡。三人身处深谷底部,脚下狭路无尽头,乱石如林。连日行进早就透支了水分,此时三人听到水声,无异听到天外纶音,清脆的水声不光响在耳边,更仿佛已化作了甘露点在他们干燥的喉舌上。
三人紧赶几步,水声愈加清晰,不过仍看不见水源。他们搜遍眼底也不无一点水迹,高行天止住脚步,抬头四望,只见两边高崖耸空,绝壁千仞,山花欲燃,青鸟浮空。
“这水在何方?老子,嗬……”金寒窗说了几个字就觉得嗓子冒了烟,如不是三人皆听到水声,他以为已经渴到产生幻觉。
高行天的状态其实也不怎么好,他哑声道:“小六,你以前走过这里吗?”
陆无归擦擦汗,摇头道:“镇内很少有人走这条路,走过的只说一直沿着峡谷向前就到开天岩,出了开天岩就是一个叫斑雨乡的村子,到了那里离暮望城就近了。”
高行天敲敲岩壁,思索道:“听声音应是一湍急瀑,位置莫非在山的另一侧?若是这样,这水我们是寻不到了。”
金寒窗失望道:“望梅止渴,听瀑心忧,走了半天原来是一场空啊。”
三人言谈间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此时高行天忽然抬起左手,仰目上观。
这是一个警醒的信号。
陆无归立即停了步,抬头,肃然。
金寒窗也放目望去,山依旧是山,峡依旧是峡,他目光绕了几绕,只觉青山如梦,恍然隔世。
他看不到什么异常,但知道一定有异状,两个杀手尖利的眼睛一定扫到了什么。
金寒窗疑道:“喂。”
陆无归指向右边山崖。
金寒窗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有一处突兀断崖,树丛横生于上,倒也无甚稀奇。
苍石、褐树、绿叶、红花,金寒窗细看之下就撞上了一双眼睛!
灵动非常,宛如山间梅花鹿的眼睛。
但那不是鹿,那是人类。
一双少女的眼睛。
三人都发现有人潜藏,少女就从树后闪了出来。她一身淡褐色的长衣,像是林间剪下的一抹阴影,很少有女人穿的像她那么黯淡,如不是那灵动的眼睛,金寒窗就看不到有人潜在七十步开外、五丈余高的绝壁上。
她的神情却很耀目,少女素手做刀状,于脖际一抹。她身在高处俯视,一抹时自然的微昂着头,少女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杀气,杀气如晴。
一抹擦破阴霾上午的晴色。
挑衅的动作冷酷而轻蔑。
岩下人情绪被撩动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
来如花鹿去如晴。
高行天阴沉道:“行踪已泄。”
陆无归凝重道:“山间有不为人知的密道。”
金寒窗疑道:“那女子是谁?”
高行天攀纵至少女先前所在的岩下。
陆无归一跃超过金寒窗,取出包裹之中的绳索。
高行天止道:“你留下,我去追。”
陆无归道:“敌情不明,先看上边有什么。”
高行天道声“好”,两人一同提纵。
两个杀手攀登五丈高岩不费吹灰之力,一纵一荡就上了危岩。
盘古道后段的地势就像干涸的长河,只遗留下一条苍老河床。长长的谷道先阔后窄,早前他们也搜寻是否有捷径小路,但是一无所寻。
因暗衣少女的诱引,他们再次登上绝壁。
金寒窗站在岩下观望,两名杀手担心泄露行踪,金寒窗则不想动手。跟着杀手一路同行,他已经分不清敌人的善恶。杀手只依酬金、命令而行事,后果不计。在他们眼中,一个人只有难不难杀,值不值钱的区别。
金寒窗不想错伤好人,少女虽显露杀机,但并不似坏人。
他站在岩下等待,当上面陆无归向他招手,示意他上来时,金寒窗叫道:“我知你们要追杀那个少女,我不干!”
陆无归执意他上来。
高行天亦露了面,径直抛下绳索。
金寒窗无动于衷。
高行天高高在上道:“这里很可能有去青州的捷径和水源,你难道不想上来么?”
金寒窗疑道:“怎么可能,你休骗我。”
高行天皱眉道:“杀人之事,还用得到你吗,快上来。”
金寒窗说不上去,心中还是被捷径和水源挑起了憧憬,略一迟疑就抓住绳索瞬息而上。
甫一上岩,水声就隆!
目光所及,便见一洞窟。洞窟一人高,三人宽。隆隆的水声从黝黑的洞中呼啸而来,大作的水声竟是发源于此。
那少女也应是从洞窟遁去,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陆无归道:“她是诱敌。”
高行天道:“正好吃了她。”
陆无归道:“杀了她,也难保不走漏风声。这山窟不知通往何处,我们不占地利。”
金寒窗咽着干涩的喉咙道:“那边肯定有水,若有急瀑就在那边。”
陆无归道:“水?呵呵,不要想得太简单。”
金寒窗道:“就冲我渴成这个样子,也一定是清泉吧!”
高行天听了会,判断道:“对面不是清泉,也是清流,应该是能饮用的活水。”
金寒窗喜上眉梢。
高行天话意一转,冷然道:“但若敌人是我,定会下毒。”
金寒窗看着高行天杀机暗藏的虎目,心中一寒到底。
第十四章非鱼
阴沉的天色逐渐亮了,看来不到中午就要转晴。
金寒窗暗想,如到中午还喝不上一口水,嗓子真要幸福的冒青烟了。
他最急取水,却被排除在外。
“有动手杀人的觉悟你就跟来,否则就在这等着。”
高行天一句话把他封在洞外。
“有水会替你取。”陆无归则抛下一句也入了洞窟。
还是小六人好!
金寒窗想到一路上陆无归的水都是让给了他,心中格外感激起来。对比高行天滴水不借的吝啬,金寒窗已经激动了。
小六这样的人,竟会被驱逐出家门。太令人惋惜了。
金寒窗坐在石上,扼腕而叹。
一声叹息,他就看到了一顶淡蓝色的小花。
小花并不起眼,平淡的不如它五彩缤纷的叶片。但此刻金寒窗眼中只有这朵小花,彷佛他一声叹息,小花就开在他的眼前。
因他叹息而开的花。
金寒窗对着小花入了神。
小六可以在蚂蚁窝做蚂蚁,而我呢?
我走的是一条绝路。
更可能是连累他人的绝路!
江湖之中,庙堂之内,都有家族的敌人。当初唐、金两家联姻就被各方所阻,没有人愿意两大名门因此结盟,身在名门望族看似富贵显耀,但关键的决定往往不是自身能够做主。甚至有些时候,这些亦不是一个家族能决定的。
总有人要插手,总有人要干涉。
现在自己沦为不赦之要犯,会不会有人借机对爷爷、外公下手?
不管怎么说,这次可真是让人捏到了把柄,他既痛恨着自己也厌恶世俗,金寒窗捏紧了拳头,恨恨道:“畜牲!”
“喂,你说谁是畜牲!”
清冽的女声响在金寒窗的头顶,一双黑色绣金鞋踱入金寒窗的眼帘。
洞窟幽暗,高行天与陆无归燃了火折,借着微光前行。走了一会儿就闻到了潮气,水声轰响不绝于耳。
灭了火,两人同时取出黑巾蒙面。
杀手蒙面主要为了掩藏身份,迷惑敌人。
现在二人蒙面是为了避毒,护住口鼻。前方风口,敌人若在水中下毒,风吹水沫正是迎面向,只要吸入就会中毒。
两人经验老到,不排除存在用毒高手的可能性。
十个江湖好汉七个死于大意,两个亡于巧合,剩下一个活下来靠的是运气。运气有天命,更要靠自己创造,小心谨慎是幸运产生的必要条件,只有你比对手更细致,幸运才会眷顾于你。
前方确是飞瀑。
二人已到了洞窟尽头。
这里没有毒,没有人,没有路!此处就像一口巨大深井,两个杀手身处深井的底部,他们以坐井之蛙的姿态仰头观天,只见四周绝壁入空,正前方一湍激流走到绝路,从数十丈高崖粉身碎骨的失足而下。飞瀑一头扎进底下的深潭,溅出苍烟如雨雾,其声近听似万鼓连绵,震人心魄。潭水不知深浅,水面波纹嶙峋,有一方青石突露在水面之上,正是潭心位置。
高行天沿着外围寻走。
陆无归则直到潭边。
潭水幽碧,可见几尾黑鱼徜徉游动。除了鱼,貌似还有细弱如虾的小生物在水中游荡。
鱼虾尚在,水中也应无毒。
陆无归俯下身体,取出装水竹筒。一路上他大量缺水,只论干渴,他比金寒窗尤甚。但陆无归习惯于忍耐干渴。次数久了,他知道身体干渴的范畴,并精于掌控。
杀手要先懂得控制身体,磨砺精神,才能夺取他人的性命。杀手的每一次出手都是蓄势而发,决定一个杀手优秀与否,通常不是看他出手多快、多准,而是看他事前的准备、蓄积以及判断。
能不能杀人,往往出手之前就决定了。
烈阳下蒸晒两天,连续跋涉三天,长途中只饮三口水,这对陆无归来说太小儿科了。他曾在大漠里十数天滴水未进,只靠找寻植物的根茎苟存下来。
生命就是忍耐,杀手是能忍耐到最后的人。
陆无归看见难得的水源,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他用竹筒在潭中一划,取满一筒水。
水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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