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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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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之誓言?事后更偷偷抹消痕迹,肆意清洗,一意苟合,竟不觉得难堪?”

高行天与陆无归闻言,面色皆有些异色。

屈洒却依然十分平静的道:“做非常事,用非常法。欲杀其人先亲其人。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有些人,你说我清洗,说抹消痕迹,清洗我倒是同意,至于抹消痕迹,我可从来没对你遮着掩着。”

“那照此论,卖主求荣之辈皆心有难言之隐,墙头风草之徒也都胸怀鸿鹄之志咯?”

“蹑儿,蚁窝要的是存续。没有存续,诸事无从做起,充其量只是聚了一群自取灭亡的狂徒,谈何壮志,讲什么复仇?朱崖递来金玉叶,蚁窝为什么不接?屈洒有敌人,蹑儿有仇家,但要记得蚁窝只有买卖!”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受教了。话说别离不在了,蹑儿从你的身上也学了不少东西呢。”桑玉蹑抚着温热的紫砂茶壶,话语尽数闷凉于心,仰头旁顾,入了满眼秋色山林,终是想不出第二道解决之法,索然道:“早间真不是个喝茶的时候,既然你揣定了蚁窝最大的想法,那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屈洒嘴唇翕动,最后只道了声:“蹑儿。”

桑玉蹑嫣然一笑,忽地低了头,就着茶杯啜饮了小口,伊人红唇抿着杯沿静谧了那么一刻,方才身姿坐正。桑玉蹑缓缓推杯至桌心,轻声道:“这是最后的办法。”

屈洒沉默看着对面。

那张面容依旧美丽,失去了魔女的蛊惑媚态,露出了纯净女子的素然鲜活之态,桑玉蹑这般另类模样他不是未见过,但是当下的做法就是闻所未闻了。

逼宫?

不,何止啊。

第四八章梦烬(上)

“蹑儿,我的血这些年都冷了。拿得起,放不下,所谓的软语大约也只有在这里才开得了口。但你连正看我一眼也欠奉么?”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你那双眼睛本是我相信的筹码,可是如今也做不得数了。”

听着冷冰冰的驳辞,屈洒笑了。因为伤势,悦耳的嗓音也笑不自然,他取过桌心的杯盏,眼波随着暗红色的茶汤荡漾,落寞的道:“这茶,我不能喝,还是敬别离吧。”

茶汤泼在了地面。

高行天闻言眉头紧皱,刀纹立起。他眼角余光扫过,便在对面年轻杀手的脸面寻到了差不多的情绪。紧接高行天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花圃,依旧没有寻到那件事物,不过超卓的感应和直觉隐隐提示着有些不对劲。

杀手出于天性,抓着微小的瑕疵不放,却也没有压抑更主观情绪的意思。

山下遇见屈洒,他就猜测接下来的多种可能性。这种局面亦在设想之中,然而当局面真的如此发展演变,惊诧、怀疑、兴奋、紧张等情绪如热锅中烹炒的豆子急速升温。

茶汤浸入泥土,桑玉蹑看着右手缠着白纱的小尾指,道:“可惜了。”

屈洒忽道:“霍离生去的恐怕不是南疆吧。”

桑玉蹑莞尔一笑,大方言道:“是呢。”

就在话语间,桑玉蹑小指勾动,一线状物体自地面浑浊茶汤里跃起,竟于半空中选了个方向,兀地朝屈洒射去。

屈洒随手一抄,茶杯在手,兜头就将那线物罩住,拍在了桌上。蛊虫在杯中撞得叮当脆响,屈洒语意变得森冷,道:“蹑儿,念在别离面上,念在当初恩谊的份上,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动你分毫,但是若你偷偷卷带,引狼入室,甚至私自鼓动蚁众,动摇蚁窝根本,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其实这话蹑儿也想说,但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呢。你既然替我起了头,千言万语那我只挑真心实意的讲了。”桑玉蹑美目尽是深情,伊痴痴看着屈洒绷带之中隐透的几抹血色,万般柔情的道:“屈洒,谢谢你。”

丹唇轻启。

恩断义绝。

屈洒晃动倒扣的茶杯,只一下就震死了罩住的蛊虫。

那蛊虫还与桑玉蹑有着微弱的心血感应,伊人登时嘴角鲜血溢流,随着下淌的鲜血,劲气破空。

陆无归不见任何拔剑动作,挥手劈斩,手动剑至,袖中所藏短剑早已透衣滑到手上,剑光照着屈洒的脖颈无情落下。

“咔擦”。

剑光切个透实,却是断碎了椅子。

屈洒人侧身挑飞了座椅,身形弧跃,探手便向桑玉蹑咽喉抓去。

桑玉蹑的作用实在是太特殊微妙了。

蚁窝前两代并无蚁后,只是执律厅专门分出一个评议血蚁行为的审查组,这是为了防止血蚁铤而走险,犯上乱下。但是审查组的不足之处很明显,它缺乏足够的权威,照章独立运作难以服众,血蚁大多阴奉阳违,导致审查组的结论一旦少了蚁王背书,就形同虚设。

屈洒获得蚁王尊位之后,整肃蚁窝,为其出生入死的桑玉蹑顺其自然的接收了审查组的权利,成为了蚁窝第一位蚁后。

言家独特的蛊术发挥了神奇的作用,牢牢锁缚了一个又一个桀骜不逊的血蚁。不知从何时起,血蚁的第一效忠目标悄然变成了蚁后桑玉蹑。

翻手生,覆手死。

蛊术加身,莫敢不从。

屈洒明白与桑玉蹑之间永远横亘着一面名为“向北”的石碑。

他相信桑别离若在,看到蚁窝现状,也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世间,正确和错误再也无人够资格评判。

这面石碑今朝翻不过那就是一辈子翻不过了。

谢谢你。

是的。

屈洒心中何尝不是这般念想。

武陵山庄一刺之后,他绝少在正式场合出手,更不用说孤身入险境。此地虽在蚁窝,但半山庭居绝不是蚁王的主场。除非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控制桑玉蹑,否则两只血蚁必然联合发难。

陆无归的剑已经出了,高行天的刀亦不会藏私。

只见桑玉蹑仰面就倒,素手向后攀绕上古树,整个人柔弱无骨般溜到了树后。

屈洒岂能轻易放过擒拿的先机,一爪落空,顺势越过茶桌,合身扑击。

桑玉蹑倚身树后,掌按树干。突然之间,古树摇晃,无边落木萧萧而下。

树冠抖落叶片花瓣,其间还夹杂着须绒一般细小的絮状物,悠悠荡荡,无法计数,定睛去看,那些细小的事物似乎还在空气中浮游蠕动。

蛊虫的最初选育形态,蛊绒。

树下已非停留之地。

短短时间再加两只血蚁随时照顾,屈洒知道一旦缠战,不等制住或者杀死桑玉蹑,早就被种上蛊虫了。

心念起时,尚有一击机会,屈洒变爪为掌,绷带缠绕的手掌竟如利刃般入木三分,斜切躲藏树后的桑玉蹑。

闷哼声中,屈洒前冲数丈,完全置身树荫之外,方才扭头回望。

桑玉蹑倚着古树,香肩处一块血污迅速的晕染开来,但是伊人嘴角含笑,周身花叶如雨,蛊绒萦罩不休。

“准备到如此地步,这是一定要留下我了?”屈洒莫可奈何的嘀咕一句,沉声问道:“高行天?”

高行天一直未有行动,此时被点到名字的杀手却是一探手,折腰刀出鞘,目光炯炯。

“别放他下山。”桑玉蹑手掌翻转,掌心多出了一串银色的小巧铃铛,她眉眼低看一线,打量着屈洒胸膛以下的部位,清声补上一句:“不要对视,小心他的瞳术幽魔眼。”

屈洒沉默摇头,人已从原地消失。

桑玉蹑将整株古树化成了蛊物的羽裳,根本近不得身。制不了、杀不了桑玉蹑的话,屈洒便尽量避免继续战斗。他的身体的确处于一个极为糟糕的状态,没有丁点与人切磋的热情。

屈洒避开古树,径直掠向院墙。

蚁王的视界中,两只血蚁几乎同时行动,兜截而来。然而他格外留意的却是桑玉蹑的情形。

桑玉蹑倚树旁观,一动不动,神情淡定。

屈洒知道这并不是游戏,也不是假想,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尽管它荒谬无比。两人互相扶持帮衬,历经考验,齐心走到今天,一直亲密无比,但是理念之争不可调和。

以往的岁月,那个女人不止一次两次的站在远处旁观。

旁观他的胜利。

今朝,伊人想见证的却是一场失败吗?

我会败?

屈洒冷笑着身形转折,忽地甩开两个杀手的阻截,挑着花圃冲了进去。

桑玉蹑手掌摇动,铃铛急剧鸣响。

随着响铃,花圃松软的花土诡异翻涌,瞬间站起一面遍插草藤花枝、篱笆竹竿的奇怪“墙壁”。随着怪异物体的升起,原本附着其表面的泥沙俱下,愈发显得状如人形。

这个墙壁般庞大的怪物怒目赤睛,挥动着壮硕粗糙的胳膊,向着屈洒拦腰便扫!

异变突发,屈洒去的又疾,双方骤然就接触了。

然而被击中的人却好像一片纸屑,不躲不避但是混不着力,竟黏挂在墙怪挥击的胳膊上飘飞,借力半空一绕就到了怪物的身后。

屈洒踩着墙怪的背脊,双手交错斩过,准确命中墙怪可以称之为脖颈的部位。

适才轻松剖开古木的掌锋只在墙怪的脖颈留下了十字型白痕。

“果然……”

屈洒第一时间证实了猜测,但却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草药般浓郁的香气自墙怪脖颈白痕处溢散。

只嗅了一点,屈洒就闭了呼吸,镇定如他也险些幽眼变色,他知道这是什么。

闻香焚血,试炼花。

屈洒在怪物狂暴的反击中闪跃而走。

怪物表皮防御惊人,可谓刀枪不入,再有那诡异的试炼香渗进体肤,竟成了一件香甲。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族人么,蹑儿?

他再不犹豫,全力掠走,但这时一剑一刀已经追身而至。

剑光直行,刀光斜斩。

高行天与陆无归从未真正搭档过,但是每次的联合出手都默契无比,互补性更是妙到毫巅。

两只血蚁划出的死亡轨迹简单恰好,避无可避。而蚁王看上去也没有闪避的意思,他掌锋迎送,似格挡似撩拨,竟是以一双肉掌对上了刀剑。

敢于挑战屈洒的蚂蚁,蚁窝今日之前还未有之。因此这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现在出手的两只蚂蚁便有体会。

刀剑斩刺肉掌,本该挑筋断骨,但是回应的力道却是柔韧性的排斥。这感觉好比撇出的石子虽然侵进了河流,但转眼便被莫测的潜流托飞,打起了水漂。

绷带的古怪?

眨眼交锋,一刀一剑脱离了掌控者策划的轨迹,险些脱手。

惊疑间,两只血蚁正对上一双幽沉的眸子,刹那的天地漆黑,视界被夺,后继的杀招都化作了自保的手段。

屈洒抓住片刻漏洞,冲出包围,扑至院口。

缠绕绷带的伤手甫一探触门扉,却有剑气透门而入。

晨阳昭昭,隔门的剑气似日暖玉生烟般飘渺,如月明珠有泪般凄怆,两者混合,却是一弦一柱思华年的惘然。

第四八章梦烬(下)(结局)

剑尖抵上掌心,双方一沾即收,院门却被这惘然的剑气绞成了碎木渣滓。

屈洒乍进乍退,他回掠园中,透过破烂的门户,瞄见院外站着一个须发苍苍宛如霜雪的剑客,嘴角露出了几分讶然的情绪。

惘然剑,白追。

高行天和陆无归也是微愣,但是两人迅速占据了有利方位,与守住院口的白追一道,牢牢围住了屈洒。

此时场中四个顶尖杀手是寂静的,桑玉蹑隔远无言看着局势,除了不断咆哮的怪物,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

杀手对于交手结果的考量十分实际,最终胜者想赢得的不是一招半式的虚名,他们要的是对方的性命。杀手一对一的交锋基本两三个回合就见分晓,有的时候甚至一招就分高下,而这种搏杀的凶险程度丝毫不因人数多寡而有所改观,杀人者即使身处劣势也是凶器。如今场中的乱战一旦开启,无疑比单挑更加叵测百倍。三只血蚁看似占据优势,但是他们合围的却是站在江湖杀手顶峰将近十年之久的卓绝人物。

香气不断从怪物的体内飘散,四名杀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合呼吸。

这将是一场屏息之战。

一口气吸进肺叶,至于什么时候能呼出来,恐怕要等敌人的血流干才可。

暴躁的怪物在花圃之中肆意蹂躏,不放过一切可以碰触和移动的事物。

四个杀手极有耐心,混同于枯枝落枯叶,仿佛进入了龟息状态。

杀手可以等,桑玉蹑却不愿意等。

近日她连续损失两只蛊虫,体内温养的心血蛊母损了元气,难以长久支撑蛊绒屏障。另外现在山下的情况也是个未知,局势必须尽早控制。

伊人轻扬皓腕,银铃摇响。

墙怪此时已能看出人体的模样,篱笆花草之类杂物逐渐抖落,竟露出细密生鳞一般的表皮,脚掌指头爪甲锋锐,关节处亦有层层角质皮层包裹,浑身上下寻不到一点属于人体的脆弱破绽。

不类人,更近兽。

怪物听到铃声,有些迷茫,咆哮暗哑,但下一刻就揪住胸口痛苦嘶吼,他赤红的眼睛匆匆一扫,便盯住最近的目标,跨步狂奔。

首当其冲的陆无归皱了眉头,他当然不愿接下丧失理智的怪物,就欲提前避让。

铃声再响,铃声如雨落芭蕉一般密集却有着奇异难言的节奏。

怪物双手抱头,跪倒挣扎,那铃声则愈来愈急促,不断的提醒他死敌是谁。

然而不等心中潜移默化的影像清晰,场中被困的蚁王已经启动。

陆无归受到背后怪物的活动滋扰,两头兼顾高度紧张,所以他的破绽也最先被屈洒捕捉。

猛烈的汹涌的杀意转瞬扑至,陆无归横臂,立剑。

强劲的力道点上剑体,短剑如狂蛇之信,高速震颤,陆无归稳扎马步,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后滑行。

屈洒暴起一击震开陆无归,径直掠向那跪地的怪物。

怪物身披香甲,扩散试炼香,是可怕的移动毒源,而且近乎不可攻克。先不论怪物的野蛮武力,它的存在就是一种慢性杀法。只要屈洒冲不出血蚁的围杀,一口气势必慢慢耗尽,那么气尽之时便是中毒之时。

这是一个十分稳妥的狩猎方案。

白追、高行天、陆无归三只血蚁的战时应变能力皆是杀手中的顶尖水准,从巅峰状态跌落的屈洒想自三人合围之中脱出,绝非易事。

但是方案完美不代表执行起来没有缺陷。

尚未完全驯服的怪物干扰了整个计划的顺利执行。

屈洒来的还是太突然,太早了。

便如那满山飒飒秋色,虽然衰黄蔓延,但依旧绿沉红透,难分轩轾。

银铃震鸣,全力催动血蛊,竟也一时压制不了被试炼香熏至疯癫的狂性。

趁怪物神智混蒙,高速侵进的屈洒张分二指,剜挖怪物双眼。

屈洒知道这怪物周身铜墙铁壁,眼睛已是最脆弱的部位。然而怪物眼睑瞬间闭合,屈洒双指非但没得手还险些被怪物糙厚的眼睑夹住。那怪物眼睛挨这一下也是吃痛,短时间睁不开神智却有些清醒,他判断敌人就在近前,挥舞鳞臂,利爪破空,甚至张口露出森森尖牙摇首啮咬,疯狂报复。

屈洒竟是没有退避,与怪物绞缠在一处,片片白色布条四散飘飞,那是被利爪无情划过的表征。

三只血蚁守着一个三角型的站位,合围跟随,他们仓促间不好下杀手,也没到下杀手的时机。

屈洒与怪物团团而转,竟是逼近了古树,然后不知是谁的身躯带翻了炉子,炭火四溅。

砰然声中,忽有数缕绷带飘展,凌空卷住了热烫的水壶和火炉。

屈洒发力轮转,甩起火炉便砸。

怪物双眼还是眯缝难睁,他听风辨形,挥臂搪格,敲钟般的嗡嗡声响,火炉撞地乱滚,炭火散射,怪物探嘴扑咬,怎知正磕上藏在火炉后面的开口水壶,热烫的水流猛地灌进口鼻。怪物再如何刀枪不入,终究是人,只要是人,那么内腔都是柔软脆弱的血肉组织。

怪物呕吐嘶叫间,屈洒扣住怪物后脑,跃起一击,右掌掌锋擦着尖牙直贯血盆大口,钻喉仍进,没至上臂方止。

掏腔之手攫住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收抓捏爆的瞬间,三只血蚁兀地发动。

魅影闪烁,杀意严寒。

挂在怪物口中的屈洒只来得及扭转身躯,推借着怪物躯体挡住对面的白追,他的左掌全力封格也被陆无归无孔不入的剑光牢牢锁定身躯,竟是不知挨了多少剑,漫天散碎的白布残片洋溢,好似一场丰年好大雪。高行天几无声息的劈斩在遭遇拦截之前,刀式骤然变化,反撩向天,恰恰挑上屈洒的大腿。得手之时,却达不到往常割断动脉造成致命伤的熟悉感觉,那从刀身传回的力道一如上次般难以着力。

高行天眉毛紧皱,他瞧见屈洒身上缠附的绷带残破不蔽体,露出了包裹经年的躯干肢体。但现出的部位却与想象的不同,屈洒干瘪枯瘦的躯体看起来是模糊而朦胧的。这绷带之下、躯体之上竟还贴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保护膜肤,因此即使那破损肉身依稀可见数处森森白骨、殷殷脏器,也依然固定完好生机不绝!

阳光透映半透明的膜肤,照见内底淤血潋滟,这个凄厉的景象,入了高行天的眼,也入了陆无归的眼。

“铮”!

轻响恍似断弦,高、陆两人心中都是莫名一颤。

怪物轰然倒下。

白追骤见屈洒的伤躯,惘然剑剑式大开,追逐胜机,彻底笼罩过去。

“铮”“铮”“铮”“铮”!

断弦之声连响,仿佛瞬间五十弦尽毁,然后爆发的景象超出了杀手们的想象。

千千万万的丝线从周覆屈洒伤躯的厚膜中爆裂分离。

屈洒像是一轮病态骄阳,透支最后的光热。

丝线就是光芒。

如光箭般飞炸的利线近乎无坚不摧,皮肤、肌肉、骨骼、桌椅、鲜花、树木、甚至铁炉、陆无归与白追的手中剑器都被刺穿。

三丈之内,没有一个人、一件事物还是完好的。

场中最幸运的要数桑玉蹑。她离得最远,看得最真切,外加古树做盾牌,虽在怪物倒毙的时候又损失了一只血蛊,元气大伤,却是反应极快,仍能提起真气及时后掠,饶是如此,依然有四五道利线贯穿了她的肩臂。然而不等桑玉蹑站定细观,便又是分蛊连心,前创后患一齐发作,她似乎听得到心血蛊母的悲鸣,胸口剧痛如刀绞,朱唇红淌。

白追整个人僵在那里,浑身上下尽被刺个密透,惘然剑式只展开了一半,堪堪抵到屈洒胸膛的长剑迸然碎裂,秋风牵扯,白追脚步趔趄,剑客如同一口掀开罩子的蒸屉,身体无一处不刹那血雾腾喷。

白追侧身栽倒,漆红了屈洒大半个身躯。

屈洒毫无保留的施展秘式“尸焰”,多年积养的半透明状膜肤顿时大为损耗,薄余的仅能勉强覆体。脏器搏动欲出,血气浴身,屈洒幽暗的眼睛却一眨不眨,伸出的左掌直指陆无归心脉,早有一股丝线沿指而出,击碎防御断剑,扎进了年轻杀手的心口。

相对于其他高速飞离的焰丝,这是唯一一股首尾相连仍在掌握的。

相比白追的全数承受,陆无归、高行天先有观察,再生警觉,虽然来不及退走,但是各自采取了紧急的闪避措施。

尤其高行天,折腰刀强悍的材质和锻造优势在这一刻完全体现,疾速飙离的丝线敲击着狂舞的刀体,只凿出了浅浅的斑点,高行天持刀不仅护住了脑颅心脏等重要部位,而且手脚关节也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血蚁全部中招,他算是重伤人中战力折损最少的一个。

高行天缓缓执刀过肩,寻常的一个动作,鲜血便泵出体外,但他无比的沉静与专注,费尽气力外人难知的努力都处理的十分妥当自然,以至于看起来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有利的,不利的,没有任何因素能够干扰到杀手的心境。

他的所有精气神皆在恰与肩平的这一刀上。

他很虚弱,但屈洒更为虚弱。

以一敌四,仍暴起毙人,尚在巅峰就罢了,如今残病之躯还要这般施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不言而知。

那边隔了丈许远的陆无归双膝跪地,低垂着头颅,溅溢的鲜血像是牛毛细雨,几无声息,但转眼就湿润了周身土壤。本来就身受重伤,此刻伤上加伤,尸焰贯心,刻意封闭的身体再难以适应残酷的争斗。

年轻杀手血色尽失的嘴唇微微翕吐,这场激战第一个主动吸气的却是陆无归。

感应着束缚的锁刃渐去,他颤抖着抬起左手,当机立断,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悔恨,倏然回刺,插入心口。

七星截脉手!

某物被剥离,心脏几乎停跳,此时它因外部强烈的刺激才再次复苏。

年轻杀手飘零站起。

年轻血蚁冷寂的眼神和蚁王幽暗的眼神相对,这一刻不见谦恭。

只有在这种境地,陆家人骨子里的东西才格外凸显。

陆家孤。

不合时宜的决绝家风遗世独立,孤高而骄傲。

也因为这孤,已快凋零殆尽。

高贵?

如果这就是高贵,那么你们念念不忘的经文也只是一份愚蠢到令人无可奈何的执念啊。

陆无归憎恶它,却洗不去这份生之既来的孤傲,即使背叛的再深也断不了这个印记。

但他绝不会走那条死路,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将陆家延续下去!

踏步。

握指。

插在胸口的左手再度截脉。

心跳似鼓。

落地的脚步恰似踩在了这鼓点之上。

重伤垂危之际,说是本性驱使也好,说是留恋难舍也罢,叛门而出的年轻杀手做足了陆家的将剑之法。

陆无归振右臂而起,二指后勾,撩住了兵刃的镡柄。试炼花毒,血沸欲燃,超绝的克制力令年轻杀手仍保持着最后的一线清明。

判断着祭起的刀光,陆无归挥臂如将令,出了“剑”!

同时间高行天的破茧快速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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