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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长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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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仔无事般左顾右盼,蓦地看见人丛中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望去又不见了行踪,心中疑惑:黄文探、张锦芳都是言之凿凿,阿兰早已嫁给一位西贡富商,不会是眼花看错人吧?见苏元春身边没有其他亲兵护卫,只好带着心事,仍然不即不离地跟在老俩口身后。
苏元春陪着夫人在墟场上转了一圈,回到衙门后立即派人到蔡希邠处取来安平土州历年完粮串册和其他原始凭据,又亲自修书说明金龙峒的历史渊源和战略地位,力陈金龙峒万万不可放弃的诸多理由,然后派专人送到北京,交给总理大臣李鸿章,以便与法国公便谈判时出具物证。
第九十章 多威之死(1)
这日无事,陆阿宋让手下到村里买来一只黑狗,杀了炖作一锅,唤来同被遣散的闭阿一、黄福廷和越南义军头领韦援宋等一伙磕头换帖的把兄弟聚在一起饮酒。
热腾腾的狗肉刚上桌,却见站哨的兄弟领着一名矮实粗壮的越南男人走进屋来。那人是另一股越南义军的头领农文,平时多在越南那兰墟一带活动,常与陆阿宋的游勇合股骚扰法军。陆阿宋见了农文,招手道:“文哥来得太巧了——你如何晓得我们杀狗?”
农文看看桌面上热气腾腾的狗肉,那股经过紫苏、八角调剂的肉香强烈刺激着他的嗅觉细胞,条件反射地诱使他的唾液腺源源不断地分泌出一股股涓涓细流,然而他的心绪很快从狗肉的诱惑中解脱,转到那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上来。
他使劲咽下口中的唾液,摇头道:“阿宋哥说错了,阿文不是来吃狗肉的。有一单生意,阿宋哥想不想做?”
“路归路桥归桥,再大的生意也大不过吃狗肉。文哥先坐下,天大的事吃完狗肉再讲!”陆阿宋明白,农文所说的生意,不是打番鬼就是抢烟帮,虽然他打番鬼打上了瘾,吃狗肉更是人生第一大快事,面对着已经上桌的那一大盆香喷喷的尤物,他实在无暇顾及来自其他方面的诱惑。
农文被他强拉坐下,只好接过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口中,一面不住地哈着热气,好不容易才把那块烫嘴的狗肉吞下喉咙,然后急不可耐地道出此行的目的:“阿宋哥,今天早上三划官多威带了一股番兵,偷偷端了我们的营寨……”
法军官衔以袖口上的金边划数多少为标志,少尉一划,中尉二划,上尉则是三划,依此类推,白种人个个都长得金发碧眼、隆鼻深目,难分难辨,边民便以金边划数多少称呼他们。
陆阿宋听了农文的话,两只眼睛睁得铜铃般大:“好你个文哥,阿宋服你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稳得住,还有心机来这里吃狗肉——后来呢?”
“好在我们预先得到消息,番鬼偷袭时已提前撤出,没有吃什么大亏,只是营寨给番鬼烧了。”
“人没事就好,”陆阿宋夹块狗肉丢进口中胡乱咀嚼几下,囫囵吞进肚里,扬起脖子往嘴里倒了半碗米酒,惬意地咂咂嘴巴,接着问,“说吧,要阿宋帮你们做什么?”
农文道:“人没伤着,脸却丢光了。番鬼还在搜山,晌午以后才返回鬼屯。我那伙兄弟一时难以收拢,想请阿宋哥在返回的路上收拾这股番鬼,替兄弟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陆阿宋转向闭阿一:“文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阿一兄弟,你说对吧?”
闭阿一趁着酒兴叫道:“见蛇不打三分罪。吃完了狗肉,便去收拾这股番鬼!”
陆阿宋与众人匆匆吃完狗肉,点起部众直奔越南那兰。到了那兰墟外的陇呐村,正好与多威带领的一百多名法国兵遭遇,双方枪来弹往地干了起来。
拉起山头以后,陆阿宋仍然沿袭抗法时期的规矩:阵斩一名法国兵赏银五两,军官则按划数累加,三划官的赏格高达三十两白银。众人见多威袖口镶有三道金边,知道他的脑袋最值钱,仗一打响,他便成了众目之的。激战中,多威被枪弹击中倒地,韦援宋、农文连忙冲上欲取首级,却被他开枪打伤。
陆阿宋厉声吼道:“老子外加五十两花红,谁去割了三划官的鬼头?”闭阿一闻言,呀呀地高喊着,挥动大刀一扑而上,被多威扬手一枪打倒在地。
“阿一兄弟!”陆阿宋惊呼一声正要扑上,被谭浩明死死拉住。众法兵一拥而上将多威救回,各自四散逃命。眨眼间失了一员干将,陆阿宋痛哭不已,令将闭阿一尸体抬回,请来道公扬幡打醮,超度亡魂。
陆阿宋一直在灵棚里闷坐,默默看着道公们叮叮当当地做道场。时至三更,浓云蔽月,一阵阴冷的山风吹来,他在心里打了个激灵:好一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突然瞥见哨兵引着水口关清军哨长关玉山匆匆走近。他心想不是好事,正要起身躲避,关玉山紧走几步追了上来,扯住他的衣襟小声道:“阿宋哥留步。越南陇呐那件事情,可你们干的?”
陆阿宋心想,老子猜得不错,这衰人果然为了番鬼挨打的事而来,他骨碌碌转了几下眼珠子,强辩道:“是又怎样?你们有粮饷吃,不抢番鬼的,让我的弟兄们喝西北风啊!”
关玉山见话不投机,转头看看灵棚里手舞足蹈又唱又跳的道公们,故作吃惊地问:“阿宋哥,出什么事了?”
想起出师不利,闭阿一死于非命,陆阿宋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恨骂道:“丢那妈!不亲手割了多威人头祭奠阿一兄弟的亡魂,我陆阿宋誓不为人!”
“原来如此,”关玉山假意劝慰,“阿宋哥节哀。虽说人死不能复生,杀兄害弟的仇不可不报啊!”
陆阿宋瞪大眼睛看他:“这话什么意思?”
关玉山含笑不语。陆阿宋愈加纳闷:“有话就讲有屁就放,老子当管带时你小子连棚长还不是,卖什么关子!”
关玉山微微笑道:“多威的人头在兄弟手里,正等着阿宋哥去割哩!”
陆阿宋闻言一怔:“哦?关……关老弟此话怎么讲?”
关玉山道:“阿宋哥有所不知,偷袭那兰的那股番兵被你们打散以后,有二十三名番鬼慌不择路,糊里糊涂逃到水口关,兄弟以他们违反条约携械越境为由,缴了他们的枪。番鬼中有一名受了伤的三划官,自称是多威上尉,说是走错了路,天色已夜,求我们收留一晚……”
陆阿宋急切地问:“你收留了没有?”
关玉山道:“阿宋哥言重了,兄弟再不会做人,也不能连口茶还没喝就赶客人走呀!”
“好哇!”陆阿宋回过头,沙哑地吼道,“传我的话……”
关玉山拉住陆阿宋:“阿宋哥莫忙,这伙番鬼远道而来,让他们多活一个晚上也不为过。玉山已经让弟兄们在枪里做了手脚,然后杀鸡宰鸭让他们吃饱喝足,打算明天一早把枪还给他们,让他们自己返回鬼屯。阿宋哥若想做了他们,千万不要在兄弟的地盘上动手,免得兄弟不好交代。在越南地界,要煎要炒随阿宋哥的便。”
“那是自然,阿宋是吃江湖饭的人,哪能只顾自己报仇,平白给自己兄弟添乱呢?关老弟,如果不嫌弃,往后叫我大哥!这回先欠着你的情,下次杀狗,再请你过来饮酒!”
陆阿宋将关玉山送出山寨,转身点燃三炷香火跪到闭阿一灵前,含泪祝道,“阿一兄弟在天有灵,保佑兄弟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割了多威的鬼头生祭兄弟的英灵。”说着抄刀起身,点起兵马连夜到越南溃科山道设下埋伏。
天亮不久,果然见一队番兵神色慌张地沿山道匆匆赶来,陆阿宋打声唿哨,数十名绿林好汉手执大刀一拥而上,众番兵连忙举枪射击,却一枪也没有打响。
陆阿宋率部众将二十二名番兵赶尽杀绝,只留下多威一人,用铁丝穿了鼻子牵到闭阿一坟前,亲自捋袖动手,将他剖腹剜心,生祭亡灵。
法军吃了大亏,惊恐万状,遂起重兵追剿,陆阿宋部众早已退回中国境内。法国驻越南总督杜师孟气恨至极,在法兵被歼处立下刻有“纪念被陆阿宋突然杀害的23位多威大卫部队官兵——1892、8、23”字样的石碑,以示与陆阿宋的不共戴天之仇,并通过外交途径要挟清廷饬令苏元春派兵追剿,扬言如果清军无法剿灭该股游匪,法军将不惜越境追剿。
法军重兵陈境,一场新的边境战争迫在眉睫。苏元春屡受朝廷责难,左右为难。
陆阿宋已是朝廷钦犯,包是包不住了,虽说他对游勇只是利用而已,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可是真要清剿,又实在下不了这个手,再说陆阿宋是马盛治的结义兄弟,不能不给马盛治一些面子。
赵琴见夫君郁闷,心知是陆阿宋的事情,不以为然地笑道:“这还不好办!法国人不就是要陆阿宋的人头吗?”
苏元春摇摇头:“下不了手啊。他们多是以前的老兵……”
赵琴见他还不明白,又加重了语气:“法国人不就是要‘陆阿宋’的人头吗?”
苏元春狐疑地看着赵琴,突然醒悟过来,一把拉过她紧紧搂住:“哎呀,我的好夫人!你怎么不早说?”
赵琴依偎在丈夫怀里,吃吃地笑着:“为妻没说什么呀!”
苏元春叫来马盛治,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马盛治依计而行,率兵荡平了陆阿宋的山头,又从牢中挑选一名长相酷似的死囚押到山寨正法并弃尸荒野,陆阿宋股匪从此灰飞烟灭。
第九十一章 多威之死(2)
又过了几天,苏元春让德仔杀了只狗,请马盛治带着新招安的健字前营管带陆荣廷几位弟兄到白玉洞吃狗肉火锅。
陆荣廷想起幼时父母双亡,先是混迹江湖,后来投军当了管带,战后裁减又成游勇。听马盛治说,法国公使照会朝廷,对于他和他的弟兄,只准剿灭不得招安,明白想置他于死地,苏元春却抗旨不办,瞒天过海变着法儿让他再成正果,流着眼泪跪下打千:“宫保大人恩深似海,容阿宋一拜!”
苏元春躬身扶起:“忘了不是!马统领没告诉你,天下再也没有陆阿宋这个人了。坐吧,随便吃随便聊。德仔、魁仔也坐下,今天不问官职大小,都是自己兄弟,一起喝酒聊天。”
“苏宫保说得对,荣廷兄弟,阿宋这名字犯忌,忘了它吧,连同以前的事情,全忘得一干二净!来,今天你是客人,趁热吃。”马盛治说着,往陆阿宋碗中夹了一块狗肉。
陆荣廷谢过,抬眼看看洞壁的石刻,羡慕地问:“这些字写得真好,全是宫保大人写的?”
苏元春瞟他一眼:“不全是,你能认字?”
陆荣廷自嘲地说:“字当然能认,只是念不出来。”
苏元春见他说得风趣,也笑了:“不要紧,慢慢学嘛。马统领刚当兵时也不识字,现在都能开私塾了。”
“开私塾说重了,若说有些长进,也是苏宫保逼的,”马盛治感慨地说,“刚到贵州时我也是目不识丁,被宫保大人逼着,每天要学五个字,学着学着,突然发现能写信了。”
陆荣廷道:“阿……荣廷不用逼,只要有人肯教。”
“让林绍斐教你吧,林师爷功底不错,”苏元春见他好学上进,赞许地点点头,“今后一段时间你要夹着尾巴做人,少抛头露面,免得给本帅添麻烦。过几天带你的弟兄到金龙峒避避风头,也给那片荒山野岭凑凑人气。番鬼在境外布了重兵,想强行进占,人气旺了,他们才不敢进来。”
陆荣廷迟疑地问:“如果他们硬要进来呢。”
“换上便衣跟他们玩,你当过游勇,干这种事内行。对于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山贼,手不要软,都给我灭了。”
镇守西路的镇南军分统黄云高禀报,越南游匪农文英纠集手下喽罗百余人趁着月黑风高持枪入境,洗劫了归顺州陇猛、安凝等村寨,杀伤边民并抢走财物,驻军赶到时只抓到一名留蓄长发的越南匪徒,其余均已逃回越境。
“据受害边民禀告,勘界时他们曾经得罪过法军三划官罗为都和二划官歌邦,怀疑越匪受他们指使前来报复。标下亲自审问过抓到的越匪,他只是一名小喽罗,没问出什么名堂,至于从他身上搜出法国人批准使用洋抢的执照,据说是番鬼办越南团练时随枪械发给的。”黄云高补充道。
苏元春沉吟道:“把抓到的匪徒斩了,首级悬竿示众。董师爷,你立即起草文书通报法方,敦促他们尽快缉拿越匪;如果法军无法剿灭该股匪徒,我军将不惜越境追剿。”
几日后谅山五划官雅里尔遣使回报,波罗哝中校已将贼首农文英及从犯数名缉拿归案,农文英就地正法,追回赃物一批交由驻防归顺的清军归还失主,并责成失责的当地法军赔偿洋银一百法郎,请清军方面代为分发给受害的中国边民。
苏元春知道这是法方对他“妥善”处理陆阿宋事件给予的对等回报——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陆阿宋已受招安。见法军破案还算迅速,赔偿也算公道,况且法军军官背后指使只是边民猜疑,即使真有其事,农文英已被灭口,无法进一步追诘,便依照惯例赏给参与破案的法兵一百银元了结此案。
第九十二章 不速之客(1)
“等会方苏雅要来同苏宫保聊天,贝利肯定也来,”董乔对德仔说,“记得书院落成那天贝利想跟你套近乎。我安排好了,让魁仔在宫保身边伺候,你陪贝利聊。”
“没兴趣,我跟那小子无话可说。”
“怎么无话可说?那小子中国话比你还正点,”董乔一本正经道,“这事由不得你,是苏宫保的意思,不想去也得去!”
“那……我同他聊什么?”
“随你便。他问你什么话,过后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德仔还是没有底:“他要问苏宫保的情况,说不说?”
“自己没长脑袋?”董乔又好气又好笑,“照实说好了。他要是问苏宫保晚上睡哪里,你就告诉他,睡夫人床上。”
德仔再笨也听得出这是句刻薄话,便不再问。
方苏雅在龙州闲得无聊,经常抱着照相机在街上闲逛,见到躺在街头晒太阳的菜狗也要来上一张,只要打听到苏元春在龙州,有事没事总要登门造访聊上半天。苏元春也有雅兴,再忙再累也兴致勃勃地陪着。贝利则是铁杆跟屁虫,方苏雅每次来都少不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坐在一边,默默地打量苏元春,恨不得把人家脸上每根汗毛都记在心里。
把客人迎进客厅坐好,德仔装作不好意思地对苏元春说:“宫保大人,领事大人给你照的相片很好看,小的也想请贝利先生给照一张。”
苏元春笑望方苏雅,见他微笑点头,便道:“去吧。”
在后花园照完相,贝利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这里景色真美!”
德仔也坐下来:“这些钟乳石都是山洞里长的,听苏宫保说,几万年才能长成这个样子。”
“山洞?”贝利开始借题发挥,“听说龙元洞风景很美,能带我去看看吗?”
德仔摇头道:“那里是军事重地,你们洋人不能进去。”
“领事先生不是宫保大人的兄弟吗?连兄弟也不行?”
“兄弟?哈,那是假的,嘴上说说而已。拜兄弟哪有那么简单?我们中国人结拜兄弟,要沐浴焚香、磕头换贴、喝鸡血酒,还要跪在关老爷面前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方先生能做到这些吗?”
说完了这番话,德仔心中颇感得意,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苏元春时间长了,同洋鬼子玩嘴皮的功夫多少也学会一点。
贝利耸耸肩:“阿德先生,想知道阿兰最近的消息吗。”
德仔极不自然地看贝利一眼。尽管有了阿娇、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女儿,阿兰依然是他的初恋情人啊!
“你们撤出越南以后,阿兰小姐就转到了黄文探位于燕子山区的营地,她现在还在那里。”贝利看到德仔闪忽的目光,在心里笑了,他终于找到一个能借以同德仔深谈的话题。
德仔疑惑地问:“她不是嫁到西贡去了吗?”
“谁跟你说的?那是欺骗你,她担任黄文探女营的队长,一直没有结婚,但是身边有一个七岁左右的儿子。你知道,在军队的时候我是情报官,我的情报是非常准确的。”
德仔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希望这只是名字上的巧合,他喃喃问道:“你看清楚了,真是陆岸的阿兰?”
“我的情报员所提供的情报确凿无误地告诉我,她就是你要找的阿兰,而且我亲眼看见了她母亲的尸体。在一次与越南教民部队的交火中,她被阿森——也就是你在陆岸见过的蓝衣军官——打死了,”贝利露出一副关心的表情,“怎么样,需要我的帮助,把阿兰小姐送到你身边吗?”
“谢谢你。”德仔吃力地摇摇头。苏宫保只有一位夫人,自己虽然有了把总的名份,那是熙帅的恩典,充其量是个家仆,凭什么比他多一个老婆?然而如果真如贝利所说,自己岂不是辜负了阿兰的一片情义?为什么黄文探和张锦芳联手欺骗自己?在燕子山抱过的婴儿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德仔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贝利后面说了什么话,他一句也没有入耳,直到魁仔走到面前,说方苏雅先生准备回去了。
董乔听了德仔的汇报,狐疑地问:“聊了那么久,只说了想去龙元洞一句话?”德仔迟疑了一阵,知道瞒不过去,只得把贝利说阿兰不但没有远嫁西贡,而且一直没有嫁人,仍在黄文探女营当头领的消息告诉了他。
董乔听了,暗骂自己疏忽大意,没想到贝利会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告诉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德仔苦笑一声:“现在这种样子,还能怎么办?”
董乔沉吟半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抚慰道:“把心放宽点,别再想这事了。走,吃饭去。”
苏元春在大连城和龙州都有衙门,两头奔忙,近日要连续在龙州衙门办几天公,亲兵们乐得清闲。
德仔听说魁仔家里来过几次信,说已在家乡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催促他回去成家立业,又闻魁仔打算回乡后开武馆授徒习武,便买了酒菜,拉他到农大的青龙刀铺选了块好料,让农大父子仿照大连城武圣宫里周仓手中大刀的样式打一把。魁仔的武馆门面上摆着这么件真家伙,又是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送的,那才叫气派!
同农大父子和李五喝足了酒,二人互相搀扶着出了青龙刀铺,来到江边的茶楼,望着丽江的夜景饮茶聊天。
“李五撞桃花运了,他老婆生了三个儿女,身材还象‘勒俏’一样,”魁仔虽然喝了不少酒,头脑还算清醒,仍记得董乔交代的事,不过得先过过门,“怎么不说话?想阿娇了?”
德仔苦笑一声:“黄脸婆,有什么好想的!”
“我晓得了,想安南妹,是吧?”魁仔迅速切入正题。
阿兰身材相貌也跟小翠一样,十分俏丽。德仔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一天在大连城,我好象看到了她,一晃眼又不见了。当时苏宫保身边没人,我不敢离得太远。”
“她不是嫁到西贡了吗?就是没嫁,也不敢来大连城呀!”魁仔装着无意地看德仔一眼,不失时机地补上了关键的一句,“这个女人不是好东西,苏宫保差点死在她手上!”
德仔酒也吓醒了:“你说那晚的刺客是她?”
“你还不晓得?看来全世界就瞒着你一个人了。”
“不可能吧?怎么会是她?”
“真是喝酒误事,我怎么都告诉你了?董师爷不让我们跟你说,怕你心里难受。算了,不说了。”魁仔故意卖关子。
“不行,话不能只讲一半,今晚你必须给我讲清楚!”
“唉,谁让我们是兄弟呢——可别跟董师爷说是我告诉你的。” 魁仔故作为难状,装出吞吞吐吐的样子把董乔分析的疑点一一说了出来。
德仔蓦地想起那天早上找腰牌的事来。当时他也感到奇怪,为什么他和阿兰妈翻箱倒柜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阿兰一回来马上找到了?如果腰牌真的掉进灶堂,为什么没有火烧的痕迹,连上面的绳子也没有被烧断?为什么床底下面有一个新挖开的土坑,旁边还有一张油纸和几发子弹?为什么阿兰回家时穿着夜行衣裤,左脸还有一片青瘀?为什么在板那村见面时贝利同她一见如故……
他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可是帮他们打番鬼的呀!”
“董师爷说,她想嫁祸于法国人。只要我们相信这是法国人干的,就不会撤兵了,所以只朝天放了一枪,把枪丢下就跑。枪里没有多装子弹,是怕走火误伤了人。”
德仔默默想道:如此看来,那事真是阿兰干的!这女人要不得,幸亏没有娶她,否则苏宫保以后还会出事。他突然感觉到,听了魁仔的话,纠缠了他一整天的对阿兰的负疚感,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事,董师爷怕你伤心,叫我们瞒着你,你看我这人,心里存不住话,全对你说了,”魁仔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并非董乔交代的话,“莫荣新怀疑你也参与这件事,那天差点砍了你的脑袋。这人心胸狭窄,以后要小心——不过也没什么,有苏宫保和董师爷护着,他奈不了你何。”
德仔不以为然地笑笑。自从在右辅山出过那场治蛊的风头,他那白衣洞老仙师关门弟子的名声渐渐传开,连莫荣新也主动陪起笑脸——既然他能治蛊,肯定也会整蛊,如果惹恼了这位小师父,暗地里对他下蛊,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第九十三章 不速之客(2)
“唉,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这样没头没尾,你们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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