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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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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声音阶,显示着七手杀着。无论攻防,双方在此一连串的七式接触里,实已各用其极。
    简昆仑此刻心境,自不同于时美娇的专注一致,更需注意着四周围随时的冷箭。七剑之后,早已是冷汗淋漓。
    便在这一霎,灯光闪烁,喝叱声中,灿若匹练的一道强光,直向他身上照射过来。
    与此同时,配合着强烈的灯光之后,弓弦数响,一徘箭矢,夹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向着简昆仑身前射到。
    简昆仑身子向后微坐,运施剑气,挥出手中长剑,将面前一排箭矢劈落地上。同时间,他身躯腾起,大星天坠般向侧面丈许外飞坠而落。
    时美娇偏偏放他不过,冷笑一声,一缕轻烟般地跟踪而起,手上长剑,配合着她落下的身子,一股脑地直发出手。只见剑、光,不见人影,真正已入深奥的剑术之境。
    简昆仑前见她手刃崔平,早已对她存下了深刻戒心,一经交手之后,才自体会出比他想象中更要厉害得多。若在平日心平气定,尚可运筹深思,与之大肆周旋,今夜此刻,却已是分心乏力,实难应付如此大敌。
    况且那道强烈灯光,匹练般当头直落,刺得他眼花缭乱,一排箭矢,更是不容须臾,纷纷射到。
    挥剑、拧身。如此身法,在简昆仑施展而言,已是无能更好,错在身后强敌,一口剑变化通神,竟是寸步不舍。
    哧!一道流光,打由简昆仑剑刃上滑过去。却于双剑分离的刹那间,反弹而起。画出了一线游光,简昆仑只觉得肋上一凉,已为对方寒刃在右肋边上划开了两寸长短、三四分深浅的一道血口。
    随着他奇快的一个凌空翻滚之势,翻落于丈许开外。时美娇却是放不过他,带着一声轻叱,时美娇疾若电闪的身子,已自切身而进。
    却有一个人,较她身子犹要快上一筹。
    呼……一阵狂风似的,由边侧陡地跃进来一条身影。
    这人身法快捷轻灵已极,似乎早就度量好了时美娇的出手,身子一经落下,左手轻舒,看似从容,其实绝快,施展的是一武林罕见的追星拿月如意妙手,只一下,便自拿住了时美娇落下的剑势。紧跟着,右手突出,一掌直向时美娇脸上打来,掌风疾劲,功力可观。
    事发突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阵营里,竟然会冒出来一个敌人的帮手。时美娇一惊之下,由于招式已经用老,已无能向来人出手反击,心里一急,陡然施展全力,把一口长剑,由对方看似仅由三指所拿捏的手头挣脱,铮锵一声,算是挣脱开来,随着她的一个反蹿之势,有如旋风一阵,已退出两丈以外。
    对时美娇来说,诚然是前所没有遭遇过的奇耻大辱。虽说是退身适时,没有为对方那股沉实掌力所击中,却也觉出,那一只握剑的右手,连根带腕,一时麻软不堪。
    惊魂未定下,再向场内打量,敢情已失去了那人的踪影,非只是那个神秘怪人,就连简昆仑也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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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回 龙入沧海鸟入林
    砰!一扇石门被踢开来,山洞里异常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阴森,散漫着草木湿腐霉烂的气昧。
    不容多说,简昆仑已被推了进来。
    接着那个人也进来,石头门随即又沉重地关上。一开一关,山壁震动,劈劈剥剥,掉落下很多小石头子儿。
    简昆仑倚墙而坐,只觉着伤处好生疼痛,忙即动手,在伤口处附近自点了穴道,止住流血。血却已淌了不少,半边衣服都打湿了。
    感觉着那人,就在他身子前面坐下来。
    眼前黑得紧,即使你习有夜视的功力,却也无能施展。简昆仑极力地四下观察,仍是一无所窥。
    耳边上所能听见的,只是隐约传过来的淙淙流水声。仅仅凭着这一点点线索,简昆仑即猜测知,眼前所置身处,为一临江石岸,或为峭壁石岸。壁间有洞,便自藏身里面。
    两个人的心思是一致的,很长的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似乎有那么隐约而零落的几声脚步,打洞前践踏过去,空气随即又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会儿,简昆仑才自叹了口气说道,“是二先生么?”
    那人哼了一声。
    啪嗒!一股火焰,随着对方举起的右手,熊熊燃烧着。
    顿时山洞里的一切,无所遁形地陈现眼前。
    简昆仑,二先生,对面相观。
    “我已经猜出来是你!”简昆仑说,“除了你,谁也没有这一身本事。”
    一面说,站起来深深向着对方打了一躬,二先生却只是睁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向对方看着,表情木讷,显然,他心不在焉,脑子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难能的是,这一霎是属于他的清醒时刻。
    “你不能再回去了!”二先生讷讷地说。
    “当然!”简昆仑望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次是真的!”二先生说,“时美娇那个丫头太厉害,他们要杀死你!”
    简昆仑看着他,微微一笑。简而易解的事实,他却像是才明白过来。
    “你走……吧!”二先生颇似伤感地垂下了头。火折子在手里熊熊燃烧,一股黑烟上熏洞顶。
    “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他的手在身上一阵摸索之后,摸出了一个四方形的蓝布小包,信手丢过来,简昆仑伸手接住,看看不大不小,掂掂不轻不重,四四方方,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好好收着……,”二先生露出一嘴白牙笑着,“我这几十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了……很乱、很杂……但是,我知道,你能看得懂……”
    简昆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心里着实感动,差一点连眼泪都淌了出来。却只是看着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答应要教给你的金鳝行波身法,也在里面……还有很多的……”二先生仰起头来,边想边说,“本来我想收个徒弟……嘻嘻……后来就遇见了你……”
    “你仍然还有机会……”简昆仑说。
    “太晚了……”
    二先生露出白牙又笑了。
    简昆仑忽然心里一动:“你打算怎么样?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二先生向后缩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能走……我不走了……”
    忽然他身子欺前,一只手搭向简昆仑肩上,晃动的火光里,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无限向往,却又无限依恋……即使在火光的映衬里,那张脸依然是惨白不着一丝儿血色,那么近的彼此对看着。近到简昆仑可以清楚地数出他眼角的鱼尾纹路,那星星的两鬓白发……包括这张脸在内,其实这一切都是陌生的。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何至于竟然炽出如此浓烈的感性,正是人性中至贵至洁的情操,这高贵的品质,久已沉沦在无限贪婪的人欲里,不期然,竟然会在柳二先生这神智不正常的人身上发现,真正弥足珍贵,感人至深。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小朋友,再见了!”
    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二先生霍地闪身退开。
    便在这一霎,他手里的火折子亦为之自行熄灭。
    日客斋命相馆的伙计巧儿刚刚打下了帘子,有人叱了声。“慢着!”
    一乘小轿踏过对面木桥,喀吱吱摇颤着已来到眼前。
    压轿的汉子,面生虬髯,虽似年过五旬,看上去虎背熊腰,十分武勇,那一声喝叱,更是气足声宏,乍听下,直把巧儿吓了一跳。
    小轿朴实无华,一色的蓝布罩顶,就连前面的幔子,也是同一色泽。
    自从崇祯皇帝吊死那年起,城内百姓,便流行穿白着蓝,大户人家也不例外。直到平西王入主五华山宫之后,碍于时势,才不再有人这样装饰了。眼前这轿子也就看来格外碍眼。
    其实何止轿子,就连抬轿的两个小厮,压轿的那个虬髯汉子,俱也是一身蓝布短衣衫。
    时当炎夏,骄阳如火,西面的老日头虽说已经下去多时了,这会子却仍是燠热得紧,沿河的两列柳树,因是青翠欲滴,垂下来的细细柳丝,压根儿连动也不曾动一下,蝉声嗤嗤,该是最无聊、单调的一种韵律了。
    巧儿只是望着轿子发愣。早就该撂下帘子,打烊歇着了,偏说是有贵人登门,说得活龙活现,连时辰都点出来了,看看西时将尽,不早不晚,真的就冒出了这么一位。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贵人了?”
    轿帘子揭开来,由里面迈出了个素衣无华的女道士来,头上戴着道冠,却悬着方面纱,尽管是宽袍大袖,却掩不住她美好的身子,尤其是露出来的半截颈项,着了些汗渍,越加色如软玉,真个我见犹怜。
    纤纤素手上,戴着个滴溜绿的翡翠戒指,却拿着个拂尘,这般妆饰的女道士,却是少见,莫怪乎巧儿的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只当是什么王孙公子,巨商显宦人物,不过是一个蒙脸遮面的女道士,这等角色也当得上贵人的称呼?
    “你们是……”
    “来算命的!”虬髯汉子直着双眼睛问说,“宫老头在不在?”
    相士宫无官,人称洗心子,又名洗心老人,精擅子平之术,远近驰名。在此滇境,称得上一块响亮招牌。
    道装女子已将进门,谛听下,停住脚步,却向那虬髯汉子微微嗔道:“怎么说话的?不懂规矩!”
    虬髯汉子忙自退后一步,改口称呼道:“宫老先生在么?”巧儿这才转过念来,一连应了两声:“在……在……老先生已恭候多时了……”
    一面说,忙即高高打起了湘帘。
    虬髯汉子却是奇道:“恭候多时?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巧儿嘻嘻笑道:“这……不稀奇,老先生凡事先知,他老人家不但算出了你们要来,连来的时辰都已经算出来了。喏,不正是西时么!”
    才说到此,里面传来声音道:“巧儿,你又多话了,贵客当前,岂能失礼?还不把贵客请进来么?”
    马儿聆听之下,应了一声,向着当前二人弯下腰来道了声:“请…”
    道装女子回身向侍从的虬髯大汉说:“你就在外面等着,不用进来了……”
    一口吴依软语吐字清晰,听着极是悦耳,只觉着慰贴舒服。
    宫老人已举步出迎,向着道装女子抱拳微揖道:“贵客请。”相继进入。
    四面垂帘,光彩适中。
    至此,道装女子不再多虑,乃将脸上一方面纱向两下分起,连同着一顶道冠,一并摘了下来。
    洗心老人缓缓抬起头来,职业性地向着面前女子细细打量过去。宫样蛾眉,郁郁秋水,樱口瑶鼻,直是无一不美。青丝细柔,肤白如脂,堪称国色天香。
    “久闻老先生通达知命,早就有心前来求教,只因为观中事忙,耽搁到今天,才来拜见,请老先生指教……”吐字清脆,音色可人,一口苏白,着了些时下流行的京韵,说来珠滚玉盘,好听得紧。
    洗心子唔了一声,含笑说:“太客气了……请教贵庚……”
    “带来了……”
    说时,那女子已自袖内取出了个花笺小碟,递了过去。
    老人接过来,打开看看,唔了一声,连连点头,即据其年、月、日、时,排出了四柱八字。
    他非但精擅子平,举凡奇门、铁板相关神术,亦有深究,当下运动五指,但听得算盘珠子一阵乱响,已自算妥一切。
    “请问夫人要问些什么?”
    “我?”女子摇摇头,“老先生你别这么称呼我,我不过是一个女道士……”
    洗心子嘿嘿有声地笑了:“什么道观,供奉得起?”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把一双细长眸子,落向面前排好的四柱,随即又向对方逼视过去,“请恕老夫直言无讳,论及八字命相,尊客有一品夫人之尊,正气官星,加二德护身,分明坐紫朝阁,赫赫赫……即使一品夫人犹有不及……天马腾渡,水拱雷门,嗳呀!这是有通天闹海之能了……嗳呀呀……莫非老夫眼睛拙了?”
    几句话说得面前女子面色绯红,她却是脸上丝毫不见喜悦。反倒似为之触动伤怀,一时泪涌双瞳,莹莹欲坠。
    “老先生……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非……也,非也……”洗心子一面察看着面前命局,“运在庚申,干支双透,十年大运,飞紫流红,这是有帝王后妃之荣,只是……”
    “老先生你说吧……”
    “夫人生性忒仁厚了……”
    “这话怎么说呢!”那女子用方丝帕,小心地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悲楚中,强自做出了一丝微笑,脸上薄施脂粉,眉上黛绿新姿,即使出入三清,却也放不下现有的荣华富贵,丽质天生,更难自弃,看在通达知命者眼里,诚然感慨良多。
    “老夫直说,夫人海涵!”
    “原是要你直说的……你说吧!”
    洗心子点头道了个好字,吟哦着说:“既有二德,又见三贵,不清不纯,这就浊了些……”
    抬起头,盯着面前绝色佳人,他直言无讳道:“女子见贵,妙在其一,夫人却多见了两个,俱在年上,这是说明了,夫人早年……”
    “我早年命是很苦的!”
    洗心子原想说出身不正,终是碍难出口,对方颇有自知之明,一句很苦的便包罗所有。
    “是是……”洗心子缓缓说,“支见双实,登明呈艳,说明了夫人有倾国倾城容颜。”随即吟道,“色因倾国是登明,金水域涵秀丽佳,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
    绝世妇人呆了一呆:“这是说……”
    洗心子道:“恭喜夫人眼前团圆之庆,尊夫妇历经百劫,如今总算团圆了。”
    女子听到这里,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这话是不错的……”
    她虽幼年出身不正,但能歌善舞,诗词歌赋背诵多了,自有文采,日后富贵了,延有专人侍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相士所说,除却几个命相专用名词,听来不解,其它大都过耳能详,其中“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句实已说明了她既往一嫁再嫁,及今更能与前夫再逢的命运。
    这个洗心子真正名不虚传,几句话包罗万有,已把她前半生一切遭遇:包括涵盖尽尽,不能不令人由衷钦敬。
    但是,这却不是她此来的宗旨。
    “老先生……我是来问……”
    洗心子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他言犹未尽。
    “夫人命中百刑过重,一生求好、求善,欲静不静,求真不真,目前问道过早,还不是时候……且待……”
    算盘珠子拨了几拨,点点头道:“七年之后!七年后再问三清,或禅或道,皆可结个缘字!”
    绝色妇人轻轻一叹:“这么久呀?”
    “七年是要的!”相士抬眼细细审看着她的脸,“如今夫星正旺,这气势非比等闲,岂是王者之尊!”
    她却只是微微苦笑不已。
    “如今是流星串位!”洗心子说,“看来尊夫驾前不乏三妻六妾,中有妒妇,明顺暗逆,怕与夫人不容,天狗犯忌,避之乃吉。”
    “这是说,要我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一个独居的好!”
    美妇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站起来,由丝帕里取出流金一锭,置于桌上,说了声:“谢谢。”转身欲出。
    洗心子瞄着大锭金子说:“太多了。”
    美妇人即将金锭取出,终不好再行收回,便放下来,细细地说了句:“不多……我没有小的,你就收下来吧……”
    洗心子笑说:“受之有愧,老夫叩谢夫人了……”
    一面说,待将大礼叩拜,却为妇人一双细手托住:“老先生不要客气……不敢当……”
    洗心子便不再多礼。
    巧儿打起了帘子,美妇人、洗心子双双步出。其时美妇人已穿戴如前,一方面纱系于脸前,不复再见其绝世姿容矣!
    虬髯汉子打起轿帘,美妇人迈起一只脚来……
    洗心子一躬着地:“敢问夫人姓氏是……”
    美妇人已将入座,聆听之下,慢吞吞的说了个陈字,轿子随即抬起来。
    在轿子里她又说:“那不是我的本姓,我本姓是姓邢……”莲足轻轻在轿板上踏了两下,轿子便转过来,一径去了。
    打量着那乘小轿穿过了眼前柳阴,踏上了渡桥,洗心子才似忽然想明白了。
    “陈?邢……哦……”
    一时面现稀奇,频频地点着头,慨叹不已。
    巧儿在一边看着不解,问说:“这个女道士是哪里来的?”
    洗心子只是连连地摇头叹息说:“难得,难得,怪道如此姿色……”
    巧儿皱着眉毛说:“这就是你老要等的贵人了?一个女道人有……”
    “小子你哪里知道!”洗心子叹息一声说,“你道她真的是观中一个女道人么?错了,错了!”
    “那又是……哪个?”
    “嘿嘿……”
    洗心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仍自回味着方才情景。过了好一会子,才看向发愣的巧儿,点头道:“我不说,你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便是外面时有传说,鼎鼎大名的平西王宠妃,陈圆圆呀!”
    “啊?”巧儿一下子张大了嘴,“她……就是陈圆圆!”
    “那还有错?”
    洗心子长长地吁了口气,频频点头:“我只道这人是脂粉堆里的一个俗物,不过只是徒具姿色而已,却是没有想到,倒是一个颇识时务,十分自爱之人,可见凡事不能只凭臆测,总要亲眼所见才是!难得、难得!”
    巧儿却是不解道:“既然是陈圆圆,却又怎么会变成了个女道士呢?”
    “这你哪里知道?”
    老头儿一只手捋着嘴下长长的胡须,眯缝着两只眼睛道:“这陈圆圆虽然是个女流……可说是身系邦国安危,年纪轻轻,已是屡经大故,李自成破京师,吴三桂甘愿降清,开门揖盗,都与这个女人有关……一个弱女子哪里担得如此沉重包袱,加以平西王后宫新宠之狐媚争宠,不能见容,心里的这个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不过,是不是还有别情,可就不得而知了……”
    巧儿哼了一声说:“外面人都说她是个狐狸精,是祸水,要不是她,那吴三桂还不会投降清朝,害我们这些汉人都成了亡国奴呢!”
    才说到这里,即听得门外一人用着清脆口音道:“哪一个口出不逊,胡言乱语,不怕死么?”
    巧儿、洗心子聆听下俱是吃了一惊。只是说话人口音清脆,像似女子,不由令人更加起疑,只当是陈圆圆去而复返,由不住都吓了一跳。
    巧儿赶上一步,正待揭开湘帘,外面人却已走了进来。却是个貌相清秀,身材适中的读书相公。
    来人看年岁顶多不过十七八岁,一身灰色绉绸直裰,头戴顶方巾,单眉杏眼,模样儿细致娇嫩,虽说一身仕子读书人的打扮,偏偏不脱童稚,眉梢眼角,时见天真,却不知是哪家大宅门里的哥儿,独个儿溜出玩耍来了。
    再看,柳阴下拴着黄白两匹骏马,一个书僮模样的小厮,正拿着蝇拍,在拍着马身上苍蝇,稍远地方,更有一双短衣汉子踞鞍而坐,更不知与眼前少年是否一路?
    巧儿怔了一下,迎着灰衣少年道:“相公是……”
    “来算命的!”
    说着,已自在面前藤椅上坐下。
    “这……”巧儿讷讷道,“我们已经休息了!天晚了!”
    说时,巧儿一面回过头来,向洗心子看了一眼:“是吧?”
    不容洗心子开口,少年却是不依道,“岂有此理?别人算得,我就算不得么?”
    想是刚才陈圆圆来去之际,人家都瞧见了。
    “不晚,不晚……”洗心子一面站起来说,“且瞧过这位相公再歇着也不迟,相公……请里面坐。”
    少年才似回嗔作喜地站起来,随着洗心老人来到了里面静室。
    双方落座后,洗心子微笑说:“原来相公早就来了?”
    少年点了一下头,微有腼腆地道:“还好,那个女道士不过早了一步而已……”
    洗心子点点头,一双惯于阅人的细长瞳子,早已把对方少年瞧了个仔细,越觉得他秀容出众,灵气袭人,这般风采,偏偏生在一个男孩儿家身上,不免过嫩了。
    少年被对方两只眼看得怪不自在,有些儿发臊,却是无处可循,心里不悦,干脆睁大了眼睛,向对方回望过去。
    觉察到对方的无邪天真,洗心子不觉微微笑了。
    “这位哥儿年纪轻轻,也来问命?”
    “算命还管年轻年老么?”少年瞅着他哼了一声,“就起个卦吧!”
    “使得。”洗心子拿起卦盒,摇了一下,里面的几枚卦钱儿叮当乱响,“问什么?”
    “问……”少年手托着腮,寻思道:“找人!”
    “嗯!”
    卦盒子摇了几下,哗啦倒向桌面。
    洗心子俯身看卦,少年也跟着看。
    “找我哥哥!”他说,“看看哪个方向?什么时候能见着他?”
    洗心子细心地察看了一遍,才慢慢抬起头来。
    “怎么样?”
    “这是个险卦……”洗心老人缓缓说道,“令兄大约往南面去了!”
    “南面?”少年立时神情一振,“什么地方?”
    “那可就说不清了!”
    少年失望地靠向椅子,有些生气的样子说:“这就是你算的卦么?算了等于白算!”
    洗心子却不答理他,尽自向眼前卦相瞅着,不时伸出一根手指,移动着面前的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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